第24章

                                    

                                          
顧錦容在電腦前坐了兩個小時，将沈卿之最近一年的角色合集重新拉通仔細看了一遍。
雖說單論外形，沈卿之與小風毫無疑問是契合度最高的，但若要完美演繹出一個角色，還有諸多細節需要考量。

她之前在Alice和盛典那兒放話時，其實心裏并沒有十足的肯定，如今系統性看完這些角色資料，才終于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姑娘很優秀，只是靜下來了解後，才發現她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優秀。

非科班出身，半路出家，第一個角色就能演繹得靈氣十足。

後面好幾個角色類型都十分相似，但她作為一個新人演員，竟能将每個角色的特質演出區別。即使是看剪輯合集，也不會覺得同質化。

是時候去找人好好聊一聊了。

顧錦容轉頭看向門邊。

人呢？剛她不是還在與我說話來着。

這會兒沈卿之正在陽臺做木偶訓練，她做演員是半路出家，對于演戲基本功需要後天多練習。

平時劇組裏晝夜颠倒條件有限，如今她得了空閑，自是要好好抓緊時間補一補落下的功課。

陽臺面積寬敞，她走在瓷磚地上，只當自己是提線木偶，想象着頭頂之上有根線，從頭部、脖子、肩膀、手臂......一路向下，打開關節。

顧錦容尋到陽臺，正巧看見沈卿之木着一張小臉，雙臂展開呈機械狀朝自己迎面走來。

"卿卿。"

沈卿之沒有理她，四肢旋轉着從她面前路過。那關節之間，像是骨折後重組一般。

顧錦容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地試着擰了擰自己的胳膊。

唉，年紀大了，做不到這種程度了，幾年前她也可以的。

顧錦容沒想打擾沈卿之訓練，索性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等待。

只是半小時過去了，沈卿之非但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反而越練越嗨，看那架勢已經打算挑戰360度托馬斯旋轉了。

這訓練強度有些過了吧。

顧錦容擔心沈卿之會逞強傷了自己，再次走到她面前招手。

沈卿之卻直接一個九十度轉角，從她面前擦過，連眼角餘光都沒有施舍。

被徹底無視的顧錦容重新坐回椅子上，默默嘆了好幾回氣。

人在做木偶訓練的時候，不能使用外力強行打斷，這樣會容易讓訓練者受傷，唯有讓訓練者自己主動願意停下來。

可這會兒沈卿之分明就是要故意無視她，顧錦容在旁邊又是美食引誘，又是分享趣聞，對方卻只當她是空氣。

她原本還在一旁小心提醒，要注意訓練尺度。

這話不說還好，剛一出口，沈卿之就直接給她表演了一套高難度組合技，看得人膽戰心驚。

于是她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不僅不勸了，還開始挑刺了。

"卿卿，你剛那個動作做得不标準啊，小臂應該擡過頭頂才對。"

"大臂要展開呈60度，你剛剛展開到75度了。"

"剛剛脖子左右.傾斜時間長短不一致，右邊比左邊短了半秒。"

顧錦容當初做這些訓練時，也是被當做範本的存在。

如今雖說不能再做得同以前一樣标準，但眼光還是毒辣的。

沈卿之雖然扮着木偶，但五感尚在。

一開始她聽顧錦容說得頗有道理，于是也更加精益求精的嚴格要求自己。

只是這做着做着，便逐漸察覺到不對勁。

她越是認真，顧錦容就越是挑剔，指出問題的角度也越發刁鑽，甚至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脖子左右.傾斜時間相差半秒，這都能看出來？再說這個問題很嚴重嗎？

知不知道你一直在旁邊嗡嗡嗡的很煩啊！

"卿卿，肩膀還要再向上......"

沈卿之忍無可忍，收了動作，"你有完沒完！"

顧錦容見沈卿之終于停下，笑得一臉純良，哪裏還有半分剛才吹毛求疵時的嚣張氣焰。

"卿卿訓練辛苦了，要吃涼糕嗎？"

沈卿之鼻腔重重發出一聲哼氣，"不吃！"

氣都氣飽了。

她走到椅子旁，居高臨下地俯視顧錦容，"你不去好好查看你的新劇女主資料，來這兒搗什麽亂？"

這話一下子便切中了正題，顧錦容牽住沈卿之的一只手，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看完資料了，來征詢一下新劇女主的意願。"

沈卿之習慣性擡杠，"那你去找她......"

她話說到一半，終于反應過來，"你想請我演你的新劇？"

顧錦容沒有吱聲，但眼裏的笑意已然說明一切。

沈卿之早上心裏積壓的不忿，突然間就消失了，心裏止不住的小雀躍。

差一點，她就要笑成一朵花，但她及時控制住了自己。

她故意單手托腮呈嚴肅狀，傲嬌道："是什麽劇啊，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請到的。"

對于沈卿之的反應，顧錦容早有預料，"你先看下劇本。"

兩人來到書房，顧錦容将事先早已打印出的劇本遞到沈卿之手中，趁她翻閱的功夫，在一旁解釋着。

"是個古裝雙女主的本子，講兩個女主一起，為世道太平與邪惡勢力鬥争的故事。

"女主之一是名外族少女，性格純粹外放，至情至性，很适合你嘛。"

這劇本只有前面兩集的內容，沈卿之翻了翻，只能看出大致框架和初始人設。

因為故事前面有許多背景需要交代，對于女主風雅頌只有寥寥數筆介紹，但也足以窺見人物骨血，比之前那些成堆的臉譜化工具人反派不要鮮活太多。

沈卿之阖上劇本，嘴角收斂起愉悅的弧度，"正面角色？"

顧錦容失笑，"那是自然，你要是喜歡演反派，下部戲我選個別的劇本。"

"不，我暫時不想再演反派。"沈卿之否定得斬釘截鐵。

那些采訪說希望有機會能演個反派的演員，多半是以前沒怎麽演過反派。

換你一年四部劇，三個是反派，還剩一個是短命鬼試試。

她話接得太過順溜，突然察覺有些不對，"哪兒來的下部戲，我這部都還沒答應呢。"

顧錦容也不急，從書桌櫃裏順手摸出一根棒棒糖遞到沈卿之手裏。

"那卿卿有什麽想法，不管是關于角色，還是關于合同，都可以提。"

沈卿之順手接過棒棒糖，下意識地剝開糖衣含入口中。

平時關于合同的事都是經紀人宋玲在談，她自己只負責看角色有沒有意思，只要有意思，就接。雖然選擇空間也不是很大就是了。

這個劇本雖然只有兩集，但無疑是打動她的。光是正面角色一點，就足矣碾壓當前手裏其他所有劇本了。

沈卿之也是郁悶，為什麽劇方總是喜歡給她遞反派劇本，她明明長得很純良的好吧。

不能因為長得漂亮就是蛇蠍美人吧。

所以若說真有什麽想法，那就是這劇看上去條件太好了。

劇本最後一頁有附工作人員表，從導演到編劇全都赫赫有名。

雖然不想承認，但現在的她，演這種配置的女主，說實話，好像有點配不上。

沈卿之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她這麽聰明的一個人，必須得有點警惕心。

她狐疑地打量着顧錦容，警惕道："明明圈內名氣比我大的同齡女演員有不少，你只相中了我，不會是有什麽企圖吧？"

顧錦容眉眼溫柔，"那卿卿覺得，我能有什麽企圖呢？"

"欽定女主......"沈卿之誇張地雙手抱肩，戲精道："你不會是想要潛規則我吧？"

顧錦容也配合着她演戲，一顆腦袋湊得要多近有多近，清淺的呼吸落在人下巴上，有些癢癢的。

"我倆現在的關系，還需要潛規則嗎？"

沈卿之臉皮厚不過她，踉跄往後销了兩步，"我......我倆什麽關系，你少......少信口雌黃。"

顧錦容點到即止，直起身子，一臉的波瀾不驚。

"合作關系啊，我倆不是還簽了結婚協議嗎，你這麽快就忘了？"

對哦，沈卿之想起這茬，恢複了底氣，"那合作結婚又沒說要一起演戲，當時協議上可沒寫這條。"

顧錦容拿出協議，指着其中一條給她看，"第十一，婚姻存續期間不可和第三者鬧出情感緋聞。你自己說的。"

沈卿之低頭一看，這還真是她當初親自口述的。

之所以要加這一條，是擔心一旦有人出現緋聞，就會有媒體順藤摸瓜把她倆結婚的事扒出來。

要知道現在這些狗仔營銷號一個個可閑了，今天XXX新女友曝光，明天XXX的前女友團都能被扒拉出來，多米諾骨牌怎麽倒的都不知道。

沈卿之讷讷道："的确是有這條，可這跟我倆要一起拍戲有關系嗎？"

顧錦容薄唇輕啓，吐字清晰不疾不徐。

"當然有關系了，你也知道演員演一部戲，主演之間會有長達幾個月的朝夕相處。

"現在這些狗仔又是無孔不入，防不勝防。我之前在M國就深有領教，聽說華國更甚。

"就算我再行得正坐得端，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不會被人截取角度斷章取義。

"思前想後，唯有從根源上解決這一問題。

"我倆一起拍戲，成為拍戲期間與對方接觸最多的人，不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與第三者鬧出情感緋聞的概率嗎？

"一下子解決了兩個人的問題。"

沈卿之目瞪口呆地聽顧錦容發表完這番高見，平時媒體總說她高冷有氣質，何曾見過她這般嘴強王者的姿态。

這口條比自己這個"快嘴小炮仗"還要順溜得多。

果然，當演員的就沒有嘴皮子不利索的，什麽高冷氣質都是假象。

這番話乍一聽好像十分有道理，但仔細想想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只是顧錦容沒有給她太多仔細想想的時間，乘勝追擊道。

"不過，我希望你來演風雅頌，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我看過你以前演戲的片段，非常有靈性，情感表達也十分自然，沒有太多被技巧束縛後的模板化。

"你們這個年齡科班出身的演員不少，很多人都能做到演對，卻很難做到與角色融為一體。但我相信，你可以。"

沈卿之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是盛滿了漫天繁星。

"你這是......在肯定我的業務水平？"

顧錦容點頭，"當然，我說的都是實話。"

沈卿之這下舒坦了，作為演員，她平時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業務水平。

網友們可以罵她脾氣差、性格壞，但誰要是說她演得不好，她能難受上好久。

顧錦容這人吧，雖然心肝是黑了點，但在演技上的發言還是很有權威性的。

被"權威"誇一誇業務能力，沈卿之心裏就跟抹了蜜似的。

她嘴角的笑意就快要藏不住，卻又還嫌不夠似的重複确認，"真的？"

顧錦容面不紅心不跳，"自然是真的，我從不撒謊。你若是不信，明天就去試鏡，看看導演那邊怎麽說，她可是在華國拍出爆劇最多的導演。"

"沒問題！"沈卿之被誇得心花怒放，這次答應得十分爽快，在心裏直誇顧錦容有眼光。

你早這麽說不就得了嘛。果然，像我這樣才華橫溢的演員，是不會被埋沒的。

她一口将沒吃完的棒棒糖全部咬碎，嚼得嘎嘣脆。

直到手中的糖棍變得空蕩蕩的，才猛然想起來這兒第一天時自己說的話。

[不需要，我最讨厭吃棒棒糖了]

怎麽感覺，臉有點腫。

她瞧身旁的顧錦容一臉尋常，并沒有任何異樣，又悄悄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幸虧顧錦容金魚記憶，她應該記不得我那天說過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