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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什么鬼？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策你小声点，宿管要过来了！”方锐的气音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你上课的时候都盯着他看！”
“我什么时候看他了？你上课不会看窗户发呆？”
“策，下课也看。偏头，好几次。”周泽楷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冒出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方锐肯定道：“就是有。AO相吸，喜欢就承认嘛，别害羞哈！”
周泽楷笃定地附和：“对。”
吴羽策：“……你也是omega，你怎么不和他吸？”
周泽楷：“我是beta。”
方锐：“我和他又不熟。策你不用狡辩了，我们会帮你的。”
周泽楷：“嗯！”
吴羽策只感觉这俩人脑子都出了问题：“我真的不喜欢李轩……我和他也不熟啊！”
“503，不要讲话！”手电筒的光照进来，宿管邦邦敲了两下窗。
三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裹着棉被装死，五秒后宿舍重新拥入漆黑的怀抱，三十秒后宿管的脚步声听不见了。
“策又在口是心非，都同桌了还说不熟，”方锐憋了快一分钟，终于得以将这屁话放了出来，“策加油，要勇敢！”
“死耗子，好好睡你的觉吧！”吴羽策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
莫名其妙。吴羽策想，他和李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俩人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垃圾言情，看到一A一O坐在一块，就自顾自在那不知道进了多少水的脑瓜子里上演情感大戏。
第二天去教室，吴羽策没忍住多看了李轩几眼。
六点三十分，李轩和他一样，拎着两个包子在座位上啃，一边啃一边抄着第一节英语课要考的单词。这人背得还挺快，一个词抄三遍就到下一个——但最后听写错了一半。
八点五十分，数学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昨天小测的压轴题，李轩在一沓书墙后独坐钓鱼台，抓着笔，随着颈部运动在试卷上留下扭曲的痕迹。所谓精力旺盛的alpha也不过如此，吴羽策嗤笑一声，alpha上课不也照样打瞌睡。
九点四十分，政治课，李轩趴在桌子上，已经彻底睡死过去。
方锐和周泽楷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吴羽策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可知论不可知论，辩证法形而上学……他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吴羽策！”一声狮吼将吴羽策从一片迷糊中惊醒，他一个条件反射，“唰”地站起来，黑板上画着他看不懂的受力分析，教物理的老头正吹胡子瞪眼：“你同桌有多好看让你看这么久？他脸上有高考答案？”
教室里数个方位都传来笑声，方锐笑得尤其明显，差点把后桌周泽楷的课本碰掉。
“不是，我没看他，我只是在……”老头的脸色愈发不善，吴羽策突然意识到上课睡觉也不算啥光彩事，很识相地闭上嘴。
“你说说，这题选什么？”
呃，什么题……吴羽策早就决定要选文科，物理课是一节也没听过，对着黑板上的神秘符号两眼一抹黑。
“ACD。”李轩小声提醒他。
“ACD。”吴羽策脱口而出。
“坐下吧。”老头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他。
“谢谢。”吴羽策闷声说。
“没关系，”李轩指了指课本，“讲到45页了。”
下课铃一响，全班都吵嚷起来，黄少天蹦到李轩桌前一拍：“李轩同志，你俩啥时候暗度陈仓的？速速如实招来！”
吴羽策的脸沉了下去，李轩一个头两个大：“不是，我冤枉啊！天地良心皇天可鉴，我们当真啥都没有！”
“哦——”黄少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意味深长道，“革命尚未成功。”
吴羽策跟黄少天不太熟，但还是没忍住开口捍卫自己的清白：“你别瞎说。”
黄少天朝吴羽策点点头，拍了拍李轩的肩膀：“我懂我懂，我都懂的。不说这个哈，轩哥下午体育课打球不？”
李轩打了个哈欠：“不是吧，这么冷的天打球？不如溜去机房打荣耀。”
“也就刚入冬！现在不打过十几天真没得打了，”黄少天嚷嚷，“我是不敢去机房哈，上次被老冯抓了，再衰一回估计得遣送回家反省。”
“行吧，有谁一起？”李轩问。
“我和文州。你叫上张新杰，我们2v2呗。”
“行啊。你自己怎么不叫？”
“诶呦，你也知道我不太会应付他，”喻文州从办公室回来，黄少天转过身勾搭他的肩膀，“交给你咯！”
喻文州和黄少天走远了，李轩有些尴尬地摸摸耳垂：“呃，黄少说话就这样，你别太在意哈。”
吴羽策“嗯”了一声，把物理课本塞回书堆：“没事。”
2
有事。有大事。
吴羽策烦躁地盯着英语卷子，密密麻麻的鸟语像一串羊肠，扭曲蜷缩在一起。这才过去几天，全班都觉得他和李轩有一腿了。
就在十分钟前，英语老师兴致大发，宣布今天晚上要抓五个人去办公室听写，当即让他们自行提名人选，叫喊声顿时充斥教室。黄少天嘴最快，首先喊了李轩，没想到老师真就点头将李轩的名字记了下来，这下所有人更来劲了，恨不得把狐朋狗友们都坑进去，方锐这时好死不死大叫一声吴羽策。
“ok，吴羽策。”英语老师话音刚落，半个班的人都扭过头来，对着吴羽策和李轩露出猥琐的奸笑。除了周泽楷，因为他那张俊脸怎么笑都猥琐不起来。
“疼疼疼——策你真的是omega吗力气怎么这么大！”
“疼就对了，”吴羽策面无表情地掐着方锐手臂上的肉，“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真想抽死你丫的。”
“策，不要冲动，”周泽楷可怜兮兮地插进他俩中间，抓着两人的手将他们分开，“可以回去，打竞技场。”
方锐从周泽楷肩后探出头，眨巴着他真诚的大眼睛：“哎呀，反正那些单词迟早都要背的，早背早解放啊。”
吴羽策翻了个白眼：“错一个下次就得接着去，你怎么不毛遂自荐过去听写？”
“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嘛，”方锐嘿嘿笑着，“你懂的。”
周泽楷点头：“创造机会。”
吴羽策：“……滚。你俩，一起。”
但不管怎么样，木已成舟，听写还是得去。为了避免和李轩坐在一起，吴羽策特地去得很早，第一个坐到了角落的位置。没想到李轩竟然来得最晚，而另外三人又默契十足地将吴羽策旁边的座位空了出来，李轩踩着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只能一屁股坐在吴羽策身旁的椅子上。
办公室临时拉出来的几个座位间隔比教室还要紧密一些，李轩刚坐下来，一阵淡淡的木香就飘进吴羽策的鼻子，也不懂是香水还是信息素，还挺好闻，有点像他特别爱吃那款奶巧的味道。
accidently、absurd、irrational、intrigue、inevitable、obsess、affection……吴羽策托着腮，一边神游太虚一边把听到的鸟语写在本子上。之前都没从李轩身上闻到什么，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喷香水那款，那大概率就是信息素的味道。promising，吴羽策写下最后一个词，不枉他背了一个多小时，听的单词全都会写，大概率是不用二进宫了。李轩不知道自己信息素没收好吗，而且怎么没人提醒他？吴羽策腹诽着，上交自己的听写本。英语老师拎着水壶去看晚自习，靠门的几人挪凳子跟着离开，李轩也站了起来，吴羽策合上笔盖，冷不丁地开口：“紫檀木？”
李轩僵了一下，脸唰地红了，小声道：“你闻到了？我易感期突然提前，已经打过抑制剂了！可能还没完全生效……抱歉。”
“没关系，味道挺轻的，看上去其他人都没闻到，”吴羽策也站了起来，李轩还跟块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挡路，“干嘛干站着？回教室啊。”
李轩回过神迈开了腿，二人一前一后踏出办公室。天色暗蓝，月亮刚刚升起，弯弯一道挂在树梢，两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远，吴羽策忽然停住脚步。
李轩：“怎么了？”
吴羽策：“你先走。”
“啊？”李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避嫌懂不懂，”吴羽策无奈道，“我们一起进去会被他们起哄。”
“哦哦哦……”李轩尴尬地笑了笑，大步朝教室走去，差一点就要跑起来了。
吴羽策转身走进洗手间，在办公室的暖气里闷久了，脸有些发烫，他打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往脸上泼，水珠沿着下颌滑过脖颈。吴羽策拨开湿漉漉的刘海，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
好笨，吴羽策想，这人怎么这么笨。
3
期末考座位表印出来了，按照上次月考成绩排的，周泽楷仍然坚守第一考场，方锐上回没发挥好，掉到了第五考场。吴羽策顺利在第三考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出乎意料的是，李轩居然和他在同一个考场，编号还比他靠前好几位。吴羽策之前从没关注过李轩的排名，现在知道这人排在自己前面，这个事实让他略感不爽。
为了保证桌椅之间的间隔，每逢大考都要将小部分座椅挪到教室外，这次考试轮到吴羽策这一列挪桌子，他看完座位表，刚把桌面上一沓厚厚的课本搬到教室后的储物柜上，回来准备把塞了一抽屉试卷习题册和乱七八糟杂物的仿佛有千斤重的桌子抬出教室门。李轩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看见吴羽策拽了拽桌子，他直挺挺地站起来：“那个，需要我帮你搬吗？”
吴羽策也没客气：“那你帮我抬一下前面。”
李轩点点头，绕到桌子靠近门的一端，和吴羽策一起让这死沉的桌子四肢悬空，渡过门槛，最后平安落地。
“谢了。”吴羽策拍拍手上的灰。
“没事。”李轩摆摆手，回座位背上包，离开了教室。
“策，”方锐幽幽从门框后探出头，“你竟然不叫楷楷帮忙搬桌子。”
周泽楷一脸委屈：“就是。”
方锐：“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吴羽策：“这么想搬我允许你们现在把它搬进来再搬出去。”
周泽楷：“不要。”
“那就闭嘴，”吴羽策把水杯扔进包里，拉上拉链，“回宿舍睡觉。”
三人并排走下楼梯，“哎，”方锐摸了摸肚子“好饿，吃夜宵不？”
周泽楷点点头，吴羽策也感觉有些馋了：“吃哪？”
方锐：“那必须是食堂。”
吴羽策：“小卖部。”
周泽楷：“宿舍……泡面。”
“……”
最后他们在楼梯口一局定胜负，方锐一个巴掌KO两个拳头，喜滋滋地拽着周泽楷和吴羽策朝食堂飞奔而去。
“人好多。”吴羽策抱怨着排到队尾。
“炒饭的诱惑。”方锐踮起脚，对着前面的窗口望眼欲穿。
“烤串的诱惑。”周泽楷反驳。
“行了，我要吃炒饭加烤鸡翅烤羊肉串加鸭肾。”
方锐夸张地叫唤：“哇策策你好大的饭量！”
吴羽策：“那咋了。”
周泽楷戳戳吴羽策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策，看那里。”
吴羽策还没反应过来，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方锐已经兴奋地压低声音：“那不是李轩吗，缘分啊策！”
吴羽策木着脸：“不就是都来吃夜宵吗……你怎么不说我们和喻文州黄少天有缘分。”
“他俩天天黏黏糊糊的，和咱们有那个……你之前说那个动漫里面那个叫啥来着？”
周泽楷抢答：“心之壁。”
“对对对就是这个！他们已经给成一体了我们不需要理会哈，”方锐发出啧啧的声音，揽过吴羽策的肩膀，“策你看看，你忍心让我们可怜的李轩当大电灯泡吗？”
吴羽策扯开他的手臂：“关我什么事，人家说不定乐在其中呢。”
李轩端着碗，跟着喻黄二人朝一张空桌走去，看到他们三个，还朝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周泽楷没忍住笑了，跟吴羽策咬耳朵：“他碗里全是你要吃的。”
方锐侧着耳朵偷听，奸笑道：“你俩都吃这么多，天生一对啊！”
吴羽策强忍在大庭广众之下扇这人一巴掌的冲动：“我真服了。还有一个人就排到你了看见没？还在这哔哔赖赖。”
“策你耳朵好红哦！”
“点你的炒饭！！”
4
物理考试好无聊。
吴羽策一道题都看不懂，慢吞吞地蒙了十分钟的选择题填空题，又慢吞吞地涂了十分钟的答题卡，最后在每道大题上写下“解”字，终于找不到事做了。
之前他都是直接趴桌子睡觉，但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天气太冷了，冻得人双手发僵，吴羽策把手贴在相对温暖的脸颊上，盯着右前方李轩的后脑勺，李轩把答题卡翻来覆去好几次，也没多写几个字，看得到答题卡白花花的一大片。
放弃挣扎吧。吴羽策想，看起来和我一个水平，平时不是挺爱睡的么，不如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补觉时间。
滴答滴答，分针转了一格，李轩似乎终于死心，没再摆弄可怜的答题卡，转而开始跟无辜的草稿纸掰扯。从吴羽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在薄薄的草稿纸上一通猛写。
这又是在做什么？不会是在默写下午考的历史知识点吧？吴羽策趴到桌子上，把大半张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眼睛，环视着小半个教室。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玩手机，前面的同学或奋笔疾书，或望窗发呆，或趴桌睡觉，写字的沙沙声和纸张碰撞的哗啦声交替又重合在一起。
好无聊。吴羽策的目光扫视一圈，又回到李轩的身上。其实李轩长得还挺好看的，鼻梁很挺，吴羽策百无聊赖地想着，身形也挺匀称，不像有些alpha，夸张的肌肉看着令人反胃。就是有点矮，好像和自己差不多高？吴羽策努力回想了一下，得出李轩比他还矮那么一点的结论。不过同为alpha，喻文州和黄少天好像还要更矮？他们班最高的不会是周泽楷吧。
李轩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得圆润平整，随便拍两张照片就能放到网上当手模。这双手抓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吴羽策肆无忌惮地打量李轩，被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吓了一跳，李轩这时却毫无征兆地侧身转过头，碰上吴羽策慌乱的眼神。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吴羽策迅速闭上眼，心虚地将头侧到另一边。李轩弯下腰捡起掉在椅子后面的橡皮，手心泌出了汗，笔都抓不利索。
……他刚才在看我吗？直液笔在草稿纸上晕出一大块黑渍，待李轩回过神来，墨水已经渗到答题卡上，一片空白的答题区出现一个突兀的墨点。吴羽策不会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暗恋我吧？李轩胡乱地将草稿纸上的字迹涂黑，心脏跳得飞快，妄图跃出胸腔。喜欢，横。不喜欢，竖。喜欢，横。不喜欢，竖……这怎么可能啊！他，李轩，一个普普通通的alpha，从前十七年的人生中都没被谁喜欢过，像吴羽策这样一个，又酷又漂亮的omega，他冷着脸嚼食堂又硬又干巴的面包的样子特别可爱，他托着腮在上课时睡着的样子像只小猫……宿舍里总会谈到班上谁最好看这种话题，大家普遍认为周泽楷的脸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李轩却不敢说其实他觉得全班最好看的人是他的同桌。吴羽策眼角那颗泪痣，李轩总会盯着那颗泪痣，笑起来时像一把钩子，格外勾人心神。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啊！
铃铃铃铃铃铃——第一排收答题卡，考试结束。李轩将草稿纸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做贼心虚般扔进教室后门旁的垃圾桶，吴羽策攥着崭新的试卷和草稿纸，逃跑似的从前门飞快撤离考场。
这也也太尴尬了。吴羽策拎起背包，把历史课本和刚刚的试卷往里一塞就溜下楼梯。这都什么事啊！盯着人家看了大半个小时结果还被发现了，所以李轩为什么要回头！
吴羽策从五楼飞奔到一楼楼梯口，周泽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你又提前交卷？”
“嗯，”周泽楷点头，“写完就出来等。”
早知道他也提前交卷，反正也不会写，在里头如坐针毡不如跟周泽楷一起出来罚站。
“方锐怎么这么磨叽，五分钟了还不下来。”吴羽策现在是如站针毡，万一等下刚好撞见李轩从这出来……他不敢再细想。
好在方锐来得及时：“楷楷策策久等了，快快快快咱们去抢炸鸡腿！”
“你干嘛去了这么慢？”吴羽策边跑边问。
“哎呀，”方锐一脸傻笑，“来了个新的实习老师，我去办公室凑凑热闹。”
“至于吗你，没见过年轻老师啊？”
“策你不懂，他长得特别帅，反正我觉得比你家李轩哥还帅！”
吴羽策被他气笑了：“什么我家？李轩有什么好比的，你怎么不拿周泽楷比？”
周泽楷：“我？”
“谁敢跟我们楷楷比脸？”方锐拉住他们的书包带，“跑快点啊，鸡腿要没了！”
5
BDACC，打勾，打勾，打勾，打勾，打勾。ABDAB，打叉，打勾，打勾，打叉，打勾。错得不多啊，吴羽策满意地放下红笔，偷偷瞟了眼李轩的试卷，李轩比他还多错了两个，看来他这次考得还行嘛。吴羽策心情大好，一鼓作气，把剩下几科的答案全部对完，除去稀烂的物化，至少从选择题填空题看来，他发挥得不错。
今晚做什么呢？学是不可能学的，吴羽策思考片刻，抽出抽屉里茨威格的短篇小说集。上次看到哪篇来着？好像是少妇私会男大学生那里……不对，应该是家庭女教师被逼自杀这里。吴羽策翻开新的一页，又不自觉地往身旁瞄了一眼，李轩居然在写摘抄。要不要这么努力，吴羽策心里嘀咕着，睁大眼睛想看清笔记本上的内容。
“誓言用来拴骚动的心，终就拴住了虚空。”这什么玩意儿，应该不能写进议论文里面吧？“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噢，他知道这句，这是简媜的诗。没想到李轩还挺文青，吴羽策想到这，没忍住笑出声来。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李轩一个alpha，居然抄这种十三四岁的omega会喜欢的诗句。
还挺可爱的。
“你在看什么书？”李轩侧过头问。
“呃，”吴羽策慌忙往前翻了两页，“《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是喜剧吗？”李轩不动声色地挡了挡本子上的字迹，“你好像看得很开心。”
“咳，大概是吧。”吴羽策胡诌道。他根本不知道这故事说了什么，刚刚看的两页也没在大脑中留下痕迹，但总不能说我刚刚其实是在笑你吧。
李轩耳尖有点红：“那你看完之后可以借我看看吗？”
“可以。”吴羽策只能点头，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到小说上。一页，两页，三页……不对，这好像是个悲剧吧，如此令人难过的剧情走向，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喜剧？
不是喜剧。吴羽策咬咬牙，将便签纸戳在李轩面前。
“？”李轩露出疑惑的表情。没关系。他提笔在吴羽策那行字下面写，悲剧我也喜欢看（笑脸）。
吴羽策另起一行：我现在不看了。你要看吗？
可以吗？李轩接得迅速。
吴羽策在刚刚看完的书页里夹了一张草稿纸，合上书将其推到桌子的另一边，扯下便签纸塞进抽屉便趴在了桌上。我还是装死吧，他想，本就尴尬的关系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看来今日不宜说话。
但是现在也不能睡觉，否则今晚就睡不着了。吴羽策把下巴垫在左手手臂上，翻开草稿本涂涂画画，妄图转移注意力。这本子名为草稿本实为速写本，上面东一个绫波丽的大头，西一个晓美焰的战斗服半身，其间零星夹着几个英语单词和数学算式。
太久没摸电脑了，好想打荣耀。吴羽策回忆着自己的游戏形象，勾出女鬼剑士的脸部轮廓。上挑的眼角，右脸覆上面具，点上泪痣，鬼刻手持太刀，长发和裙摆一同随风翩跹。今天手感不错，他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大作，抽出一只马克笔，在发带和瞳孔的位置添了两笔红色。可以，非常帅，看上去能把鬼迷神疑和一枪穿云暴揍八顿。吴羽策满意地笑了，顺手在旁边加上两只方锐和周泽楷的Q版账号卡人设，四脚朝天躺在鬼刻的脚边。
“吴羽策，”李轩戳了戳他的袖口，指着他的画，“你也玩荣耀吗？”
“啊……是的。”
“鬼剑士？”
“嗯。”
李轩双眼一亮：“我也是鬼剑士。”
“你也是？”吴羽策一脸惊讶，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碰到和自己同职业的荣耀玩家，“怎么这么想不开？”
“因为帅，”李轩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呢？为什么玩鬼剑士？”
吴羽策也笑了：“……因为帅。”
“那可以加个好友吗？”
“你把id给我，我回去加你。”
李轩当即撕下一张纸，唰唰写下一串字后递给吴羽策。
10040513 逢山鬼泣
加强鬼剑士！
加强鬼剑士。吴羽策扬起嘴角，接过纸条的一瞬间他们指尖相碰，声带发出的声音和心脏悸动的声音一起被淹没在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中。
刺耳的铃声持续了十秒终于消寂，胸口传来的声响却愈发震耳欲聋。吴羽策似乎又嗅到熟悉的紫檀香，小时候被他当作玩具的紫檀木雕的香气，仿若梅丽莎奶巧的香气，令他魂牵梦萦的紫檀香。
都怪方锐和周泽楷，还有其他跟着起哄的同学。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李轩了。
6
喜欢上绯闻对象怎么办？
周泽楷和方锐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趋于平稳，吴羽策悄悄地拉开枕头套，取出藏在里面的手机，蹲在厕所里开机，打开○乎，发布问题，一键邀请相关23人回答。
这破软件靠谱吗？吴羽策等了五分钟，点进去又退出来，刷新了好几次也没看见有谁回应。
李轩喜欢他吗？他不知道。不过至少不讨厌他吧？吴羽策觉得李轩对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反应并不算大，虽然说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流言蜚语，因为他真的喜欢上对方了。
厕所里很冷，吴羽策牙齿打着颤，心烦意乱地求助几个搜索引擎，但怎么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算了，随便吧，吴羽策哆嗦着从厕所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床，裹紧被子蜷成一个大花卷。大不了单恋，何况他说不定只是一时被该死的绯闻影响了，放一个月寒假回来鬼才记得李轩是谁。
睡觉，睡觉，睡觉，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睡着，不要再想李轩了！吴羽策第五次睁开眼，床头的夜光时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整。不会真得通宵了吧，吴羽策再次痛苦地闭上双眼，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李轩会不会已经发现我喜欢他了……四只羊、五只羊……既然我因为绯闻喜欢上他……六只羊……李轩会不会也因为这个喜欢上我？
真是要疯了。吴羽策再次翻身，认命般第六次睁开眼。通宵就通宵吧，反正这几天上课都是讲评期末考试卷，多睡两节课影响也不算很大吧。
五点五十八，五点五十九，六点。外面的天还没动静，宿舍天花板上的灯管先准时亮起来，吴羽策忍无可忍，一个鲤鱼打挺，叠好被子下床洗漱，叼着牙刷走回去找帽子和围巾，周泽楷刚顶着朦胧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方锐床上还是一个鼓囊的长条大面包。
“策，好早。”周泽楷揉揉眼睛。
“失眠了，没睡着。”
吴羽策回到洗漱池吐出嘴里的泡沫，周泽楷也爬下床，站到吴羽策旁边，开始挤牙膏：“为什么？”
“我不知道。”吴羽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们说这件事。深冬的水冻得刺骨，往脸上拍几下感觉要变成面瘫，吴羽策三秒结束洗脸环节，披上大衣背上包，裹好围巾戴好帽，按下门把手：“先走了，我去食堂吃面。”
宿舍门砰一声关上，方锐此时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策出门了？我靠我不会要迟到了吧？”
“没有，”周泽楷的声音从阳台传来，“没到六点二十。”
方锐的头又缩了回去：“再睡两分钟。”
吴羽策坐在食堂，夹起一筷子热腾腾的牛肉面，送入口中。失眠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可以早点起来吃口热乎的早餐。虽然也不算特别好吃，三两口把面吃完，吴羽策喝了口汤，调料包味精水的味道，食堂也就这样了。他站起来走到泔水桶前把汤倒掉，放好碗筷，思考了两秒要不要坐着等等方锐和周泽楷，忽然被拍了拍肩膀。
“吴羽策，”他回过头，李轩拎着一袋包子对他笑，“上教室吗？”
“嗯。”吴羽策马上得出了思考后的结论。等什么等，等待只会浪费他背单词和整理错题的时间。
7
“策，我们刚刚都看见了。”方锐幽幽地说。
吴羽策疑惑道：“看见什么？”
“食堂，”周泽楷接话，“李轩，你，一起。”
“哦——”周围一圈人发出惊呼。
“我说你怎么突然起这么早！”方锐捂住心口，声情并茂，“原来是——因为爱情。”
“只是刚好碰上……”或许是因为心里有鬼，吴羽策自己都觉得这话毫无气势。
不是，李轩怎么不说话，快说句话啊。
李轩似乎真的听到他焦灼的心声，从书堆里抬起头：“都是误会。”
“谁信？有人相信吗？”一片短暂的沉默。
“看吧，0个人相信你们的鬼话。”
“滚。”
“期末成绩全出来了！”有人在门口大喊。
“卧槽！”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分散，十几个人一窝蜂地涌向办公室，吴羽策的座位旁边瞬间清静下来，只剩他和李轩在座位上屹然不动。
“你不去看成绩？”吴羽策问。
“反正迟早会发成绩条，”李轩打开一瓶压片糖，递给吴羽策，“吃吗？”
吴羽策倒出两颗糖，把瓶子还给李轩：“说得也是。”
方锐很快拿着一张成绩单回来了：“咳咳，裁成绩条之前我先给你们透露了哈！李轩，班排9，年排99。”
“吴羽策，”方锐故意停顿一下，眨了眨眼，“班排9，年排99。恭喜恭喜！”
吴羽策认定他在揶揄自己：“死耗子你就编吧，我什么时候考过这么好了。”
“你自己看。”方锐把白纸黑字怼到吴羽策面前。
1、2、3……8、9，吴羽策一眼扫过去，真的看到李轩和他的名字一上一下连在一起，总分一样，排名也一样，99。
黄少天在一旁鼓掌起哄：“既然如此，大家的喜糖在哪里？”
李轩抛出刚才那瓶压片糖，黄少天稳稳接住：“满意没？吃完就都散了吧。”
众人点到即止，把糖瓜分完后一哄而散。李轩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局促地看向吴羽策：“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冒犯了？你介意吗？”
“不介意。”吴羽策抿唇，之前觉得烦躁的调笑，他现在倒是憧憬起来。毫无来由的绯闻像一张网，越是挣扎就被束得越紧，最后彻底陷入网织的绯色幻境中。
幻想中李轩拉着他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落在他的鼻尖上，吴羽策回答说好呀，我也喜欢你。然后他们拥抱，李轩的围巾毛茸茸的，沾着一点暖意，吴羽策把头埋在那里，还能闻到紫檀木的香气。
年级第99名，这是吴羽策入学以来考过最好的成绩，和李轩并列。你高兴吗，吴羽策，你高兴吗？他问自己。当然是高兴的，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兴奋。可是考了99名，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吗？教室的玻璃窗关不紧，被外头的狂风鞭打一通，吱呀吱呀叫个不停，不得不把一缕冷冽的寒风放进来，驱散好不容易捂出来的暖意。吴羽策吸了吸鼻子，李轩站起来扯过窗帘的一角，塞进那道关不起来的窗缝里。风能被挡住，流言也可以吗？
这周五就正式放寒假了，填完文理意向表后下学期重新分班，若是失去了同班同学的身份，这根虚幻的红线又能维持多久。
○乎上一个人对他的提问作出了回答，绯闻能传开，离不开当事人至少一方的默示与推波助澜。既然这个人不是他自己，那李轩会不会是喜欢他的呢，吴羽策敢想却不敢认。
为什么绯闻不能直接变成真的呢。
8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归心似箭的一班人顿时化作鸟兽散，逃命似的逃离教室，只剩个别动作慢的还在收拾东西。非常不幸的是，这一天轮到吴羽策值日，他得留下来擦黑板，整理讲台，给教室后的绿植浇水，最后把垃圾桶里的一大袋垃圾拖去学校垃圾站才能离开。
吴羽策用黑板擦把粉笔的痕迹擦去，又拿湿抹布把黑板和讲台从上到下擦了个遍，拎着水壶去厕所接了满满一壶，让教室后的几盆植物迎接未来一个月里唯一的甘露。走了几趟下来，教室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李轩还坐在座位上。
“你还不走吗？”吴羽策走上前，发现李轩正在翻看那本茨威格短篇小说集，“你可以带回去看，开学再还给我。”
“我看完了。”李轩已经翻至最后一页，他合上书，站起来将其递给吴羽策，“那个，你打算选文还是选理呀？”
吴羽策接过小说集：“选文。”
“我猜也是，”李轩摸了下耳垂，“我也选文，我们可能之后还在一个班呢。”
“嗯，”吴羽策笑了，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我……很期待。”
夕阳透过玻璃窗洒下一片金红，在两个人身上渡了一层金光，李轩的头发和虹膜都被打上浅棕色，明明身处最寒冷的季节，他看上去却格外温暖。
但夕阳短暂，时间不会为了谁在某一刻暂停，李轩半天没说话，吴羽策垂眼退回阴影处：“我去倒垃圾了，你走之前记得关好教室门。”
“等等，吴羽策，”李轩喊住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吴羽策转过身。
“听写那时候，你是怎么做到的，”李轩偏过脸，声音越来越小，耳廓在阳光下红得显眼，“一下子就认出我的信息素……”
“我家里有两个紫檀木雕，小时候经常拿来玩。”吴羽策盯着李轩通红的耳朵。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他对我也怀有不一般的心思吗？万一呢，万一他也喜欢我呢？反正过了今天他们各回各家，就算被拒绝了，一个月之后再见也没那么尴尬。
“……李轩，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李轩整张脸都染上一层绯色：“这、这要怎么猜？”
“给你点提示，”吴羽策笑了，向李轩勾勾手指，“过来。”
“？”李轩离开座位，向前走了两步，二人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对视着。
吴羽策踏出半步，忽然倾身向前，鼻尖贴近李轩的脸，李轩的瞳孔猛地放大，映上自己的身影。
一秒，两秒。还不推开我吗？呼吸杂乱无章交错，浅淡的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吴羽策睫毛轻轻颤动着，闭上眼吻了上去。
接近零度的天气，李轩的嘴唇竟然是温热的。
蜻蜓点水的一贴，吴羽策移开唇：“……猜到了吗？”
“没有。”李轩低声回答。
嘴唇再次相贴，李轩的手抚上吴羽策的脸颊，他的掌心也是热的，吴羽策不自觉地张开唇，舌尖相触，两人的唇舌默契十足地交缠在一起，花香和木香交织环绕，整个人都在自内而外地发烫。
李轩那能当手模的手缓缓下移，蹭过吴羽策的下巴，没敢触碰颈后的腺体，在侧颈稍作停留便沿着手臂向下，牵住吴羽策的手，十指紧紧镶嵌。
“紫藤花。”或许过了二十秒，又或许是两分钟，嘴唇终于在轻喘声中分开，“我猜对了吗。”
“完全正确。”吴羽策的眼睛微微咪起，眼角的泪痣跟着向上提，李轩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抬起和吴羽策十指相扣的手，轻轻吻在吴羽策的指节。
“我喜欢你。”
原来梦想成真是这样的感觉，像踩在一团羽毛上，轻盈又飘忽，向空中翻旋。吴羽策紧紧搂住李轩，下巴搁在他的颈侧，温和的紫檀木香一阵一阵窜入鼻腔。这真的不是幻想。
吴羽策呢喃道：“我也喜欢你。”
最后一点余晖从窗边退去，只剩天边几道淡淡的粉，昏暗笼罩两个紧紧相贴的人影。
“我们……”“我们在一起吧。”两道声线重叠，随后一同轻笑出声。
尾声
两只手紧紧交握着，吴羽策打开手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上传发送到宿舍群。
tsubasa：【图片】
ricky：？
zhou：？？
ricky：？？？
zhou：？？？？？
ricky：不是哥们你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