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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那个男人,汪顺在二楼的阳台上往远处望,年轻的,栗子?他还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维持着一定的好奇心。
司机帮他搬下行李,而父亲正和他热情地寒暄,握手。汪顺支着下巴,他的随身听扔在了后院里,此时手边只有速写本。他叼着铅笔飞快翻出新的一页来,手伸出去,半眯着眼,原是比划的,对方却突兀地看过来。
“啪嗒。”
汪顺的笔没握住,落到了前院去。
2.
“嘿!”
男人上来时带上了他的笔,汪顺站在楼梯口等他,接过笔的时候小声道了句谢。男人还拎着行李箱,在汪顺引他去房间的路上主动问道,“你画画?”汪顺点头,笑的时候抿着嘴,有些腼腆。他的速写本被藏在了短裤的后袋里,刚拿到手的铅笔却攥在手里。
男人进屋收拾东西的时候,汪顺走到自己房间的露台外。他很喜欢这个地方,窗下是柔软的草地,远处是一片树林,再远处是海。汪顺倚在栏杆上,仔细听时甚至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十六岁,抽长的身体轻薄,健康,漂亮,轻轻靠在栏杆上就是一幅风景,以及,他很有自知之明。
钥匙扭动的声音,隔壁的阳台门也拉开。
“嘿!”
即将在他家暂住一个夏季的男人歪着头向他打招呼。他们俩的房间在隔壁,阳台自然就临近。男人趴在栏杆上向他伸来手,不合时宜的热情,或许归类为对教授家孩子的讨好?汪顺在心里并不光明地随意揣测他。手却伸出去,越过阳台间的距离,和他交握在一起。
汪顺握得很用力,男人大概有些吃惊,回握的时候柔软的掌心与他紧贴。汪顺看到他笑着说初次见面,我叫闫子贝。
3.
晚饭时候汪顺才又看见那个男人,他说,嗯,又看见闫子贝。
阳台上他们分开手时汪顺意料之内看到闫子贝掌心被他抹上好些痕迹,他没忍住笑,向他展示自己的手和被他摸过的围栏表面。
闫子贝有些怔愣,意识到是炭笔的痕迹又露出无奈的笑意来,“我会把这当成一份珍贵的礼物的。”闫子贝朝他晃了晃手,“待会见!”他说着,走回了房间里。
汪顺撇嘴,无趣的体面的大人。
晚餐是给闫子贝的接风宴,汪顺下楼的时候像裹挟了一阵风。母亲在半程牵住他,“今天要在家吃饭。”汪顺点头,他外套还只穿了一半,“我去拿随身听就回来。”
跑到后院没想到会遇上闫子贝,背对着他,占据了他常坐的桌椅。汪顺放慢脚步,在他左耳边打了个响指,屏息以待的时候闫子贝却笑起来,好整以暇地向右转头。
他的震惊落在闫子贝的瞳仁里,把男人逗得笑意更盛,他几乎是开怀地笑起来,手伸过来习惯了一般牵住他几根手指,“你怎么从小就喜欢这么玩。”
汪顺不解,被握住的手指僵直地摆在桌面上,这未免有些冒犯,他不开心地在心里啧声,毫无分寸的大人。
“你在做什么?”汪顺问。
他的随身听被闫子贝移到了另一把椅子上。“还是它本来就在这来着?”汪顺在心里想。他把那玩意放在桌面上,拜托这是他的桌子,他私人的,他对自己强调,无所顾忌地压在闫子贝铺了一桌面的纸张上。而他自己?汪顺一屁股坐在了原先随身听坐的位置上。
“喔~”闫子贝发出小小的声音,听起来像调笑那样,汪顺忍不住想站起来,最后却只是坐在那里,抱着手,腿翘在桌缘。
闫子贝手掐住他尚且纤细的脚踝,抬高,“嘿,这可是你父亲给我的。”他另一只手假装掸了掸灰尘,汪顺在那间隙嘴硬,“我的鞋子很干净!”闫子贝没管他,慢条斯理地一页纸一页纸收纳起来。
他现在的姿势很危险,汪顺咬牙靠着核心支撑自己的平衡。喂他现在可是高抬着腿抱着手臂只有半边屁股落在椅面上,汪顺悄悄深呼吸,他感到自己侧腹的肌肉紧紧绷着。
这时闫子贝突然摸了一下他的腰,汪顺条件反射地要蜷起身,目前的状况却不足以让他做到,他吓得尖叫,被闫子贝扶住椅子,腿架在了他腿上。
汪顺深吸一口气,他少有被吓到,此时看向闫子贝,男人和他对视,即使努力拉平了嘴角的弧度,眼睛里不作伪的促狭却骗不过他。汪顺感觉愤怒和羞耻同时正在他胃里酝酿,这个可恶的没有礼貌的不知分寸的大人,这整个夏季他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正要发作,闫子贝抖了抖腿,汪顺于是迅速意识到自己的腿正挂在别人身上。
汪顺像被戳漏了的气球。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故意坐在了闫子贝的对角线。那不是他常坐的位置,饭前父亲和母亲看了他好几眼,汪顺假装无事发生。闫子贝反倒是真的无事发生那般,他是汪顺父亲的学生。那些什么过于高深的词汇,汪顺撇嘴,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眼前的餐食。
4.
夏季的雨下得很急,汪顺跑得再快都免不了被淋湿了一点。他忙着把速写本往怀里藏,冲进屋檐下才看到闫子贝。
“哦!”闫子贝也很吃惊的样子,让出一小块空间来。汪顺低头和他说谢谢,甩干手上的水就要扒拉出速写本检查。闫子贝的脑袋凑过来,他顿了一下,还是翻开了纸页。
“不说点什么吗?”沉默让汪顺有点想挠头,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这么尴尬吧,他抿着嘴快速确认了里边的画没有被濡湿的痕迹。不过还是得快点回家,他在心里琢磨,待会晕开了有的他哭的。“你翻得太快啦!”闫子贝声音软,有一种南方人特有的含糊,非要说就是普通话不太好。汪顺噘嘴,要求还很多。他把本子塞到闫子贝手里,闫子贝挑眉,他就跟着挑,下巴抬起示意他自便。
闫子贝大概觉得他小孩子心性的很好笑,汪顺倚着墙看闫子贝翻自己的画,忍不住在心里自己点评,这个我很喜欢,这个我也很喜欢,这个稍逊,喂你不要细看了,这个画得好,算你有眼光。
闫子贝突然抬头和他对视,吓他一跳,汪顺问他怎么了,闫子贝把那其中夹杂的便签拎出。薄薄的纸片夹在闫子贝两指中间,哦!汪顺第一次看到,“你有纹身!”闫子贝下意识想蜷起手,意识到手里拿着汪顺的画又停了动作。
他把那张画在汪顺眼前摇摇,汪顺小狗一样凑过来,看清楚的瞬间立刻从他手中夺过去。闫子贝笑他,“怎么了?画得很好呀。”汪顺才不听他说什么,把纸片夹回速写本里,看天看地看外边雨怎么还不停,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闫子贝却不如他愿,他支着下巴好像认真思考一样,明明答案昭然若揭。“啊!”他笑眯眯地锤掌心,恍然大悟,“我刚来的那天你在阳台上就是画这个?”
汪顺和他对视,面前人的泪痣几乎要亲到彼此,他着魔一样想触碰他。
他也真的做了。
闫子贝稍微俯身,方便他的手在他脸上作乱,“今天没有把手弄脏哦。”还有余裕调侃他第一次见面的玩笑。
被雨打湿尚且泛着潮气的面颊,汪顺摸过他不算锐利的面部骨骼。哦,他想,柔软的大人,搓扁搓圆的面团。他将闫子贝两颊压扁,捏住他的嘴。完全恶劣哇,十六岁的孩子有这么大的胆量?还是闫子贝看起来太过放纵他。
闫子贝被他薅得忍不住笑,小天才,好了没?
汪顺原先专注地盯着他五官,视线在他面部划过,此刻突然和闫子贝对视上,他愣了一下。闫子贝的嘴开开合合,他好像看不到也听不懂,他只是盯着闫子贝的眼睛,然后捧着他的脸要他再靠近一些。闫子贝照做,于是就被吻上了眼睛。
他下意识闭眼,汪顺亲在眼皮上,很快又在他泪痣旁印了个吻。他睁开眼,看到汪顺闭着眼睛。到底是谁“强吻”了别人,闫子贝好笑,捏住他下巴,感受到汪顺在他手里微弱地颤了一下,他笑出声来,吧唧一口亲在小孩额头。
汪顺一下睁开眼,和闫子贝掩不住笑意的眼睛对视上,非常被侮辱到一样捂紧自己被亲的地方。哦~小朋友的自尊心。闫子贝隔空点点他的画本,“怎么我只有一张画。”他捂心口摆出很受伤的表情。汪顺一边打开速写本一边嘟囔,“因为我也没怎么见到你。”
5.
他们的生活不总相交,汪顺睡醒时闫子贝往往已经出门。他下楼吃早餐,路过厨房时母亲在说闫子贝的事情,他已经走过,又没忍住后退两步,“他去哪里了?”只是这样问。
汪顺端着杏子去后院画画,“隔壁镇?”他在心里想,随身听又忘带了。他对自己翻了个白眼,跑回房子的时候碰巧遇到闫子贝推着自行车回来,“嘿!”和他打招呼,不在乎汪顺回应,又自顾自上楼。
汪顺看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从餐桌上拿走随身听,重新回到他该做的事情里去。
夏季的小镇子很热闹,闫子贝来与不来并不太影响汪顺撒了疯一样玩闹。
他抱着冲浪板出门的时候被母亲揪住,“注意水。”
汪顺跑得很快,赤着脚奔到前院,“我十六岁了!”声音远远传来。明明没有哪个够成熟的人会向别人强调自己的年龄。
他喜欢游泳和冲浪,沙滩排球也有很多人玩。汪顺骑着自行车把自己丢到沙滩上,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可以就这么躺一整天。
今天树荫下躺了不少人,他原本想找个位置画会画,熟识的朋友向他招手,汪顺跑过去,才发现闫子贝也在。他递过来一个眼神,汪顺没读懂,耸耸肩坐在了他旁边。他们两肩并肩躺在一起,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情不自禁犯困。
海浪的声音简直是天然的助眠音,睡醒的时候他们身侧已经没了人,汪顺睡得发懵,他手脚挣了挣,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埋在闫子贝颈窝里。黏腻的沙粒紧贴着他裸露的皮肤,汪顺慢吞吞地把他们蹭落在闫子贝腹肌上。
他一动静闫子贝大概就发觉了,却捧着书没理他。他们躺的地方离海并不远,干净的细沙即使被抹在身上也不至于痛。闫子贝任由汪顺沾满沙子的手,他甚至特意鞠了一捧沙洒落在闫子贝腹部,在他腰际摸索。裸露的肢体缓慢地交错,汪顺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肋骨划过,让微妙的痛觉和赤裸的情欲难以辨清。
“汪顺!”
远处朋友叫他,汪顺猛然抬起头来,他回头和闫子贝对视。闫子贝合上书,牵住汪顺的手被他拉起来。
“你会冲浪吗?”汪顺看他两手空空,墨镜卡在耳后,比起冲浪更像是来海边开屏。闫子贝的眼珠一转,汪顺猜他大概是不会了,脚踩进海水的时候拉着闫子贝往深处跑。
最后变成闫子贝泡在海水里看汪顺骑着浪出去又被海水卷回来,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比起自然物更像是朋友,托起他摇荡,好像对待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你来,”他拖过闫子贝的手,“坐到板上去。”
汪顺单只手划水另一只手扶他,“你试试。”说得好像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一样,浪来的时候闫子贝人生第一次学着起乘,果不其然立刻就被卷下去扑进海水里。他挣扎着把脑袋探出水面,一睁眼就是汪顺笑得大张的嘴。他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眼尾炸开细细的纹路,像一只不设防的亲人的小动物。
闫子贝晃脑袋,水飞溅出去都落在汪顺脸上,他难得不气恼,手伸长拉回冲浪板,问闫子贝还要再试一次吗。
6.
刚冲进家门汪顺就一头扎进冰箱里,闫子贝拦他,汪顺就呜呜呜。“母亲——”他叫唤,“怎么了?”女人问他,汪顺说,“冰箱在哭。”他们都笑起来,闫子贝蹲在冰箱前同他一块蹭冷气,“为什么哭了?”汪顺的脑袋在冷藏层挪动一下,方便他和闫子贝对视。
“因为太热了。”他很认真地说。
那之后他们时不时会一起冲浪,闫子贝学得很快,能骑上白浪之后汪顺就不用时刻陪在他身边。他有时候会在阴凉的地方画画,更经常是在更深处浪更大的地方冲浪。每次被卷进浪里被海水卷到浅滩,就会龇着牙冲闫子贝傻乐。
他们俩很快都被晒得黝黑,眼睛附近一圈浅浅的镜痕,每每对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了守护所剩无几的样貌,汪顺不再顶着大太阳疯跑,而是抱着随身听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随机刷新画画地点。闫子贝总很快找到他,大大咧咧地凑到他面前。起初还会问一句好,后来只是安静坐到汪顺身边看书,捧着一大本一读就是一整天。汪顺偶尔瞥过眼睛看几眼都觉得头昏脑胀,无趣地歪着脑袋打量他,随手在纸上乱画几笔,撕下来就夹在闫子贝书页里。
“太无趣了,”他点评,“给你贫瘠的学术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闫子贝果然乐不可支,他手指点在汪顺鼻尖上,冠冕堂皇。
午后天气很好,汪顺坐在露台上对着草地发呆,远处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落下一串光斑来。母亲给他们端来了一整壶柳橙汁,汪顺贪凉地把手敷在上边,被母亲轻轻打开来,他吐舌头,向她展示自己的速写本。
“你该和子贝去附近转转。”她说,汪顺撇嘴,“他自己可以。”很耍赖的话,被女人敲了脑袋,“去吧,你不是一直想去海滩。”
于是他们在傍晚时候出门,闫子贝一只手扶着他的自行车,等汪顺合上门。
骑往海边的道路风景很好,石子路,然后是栈桥,他喜欢骑上木板的声音,压过吱呀的陈木,像林间的飞鸟一样。
闫子贝不紧不慢地骑在他身后,汪顺时不时回头,怕他跟丢。“我很喜欢这里!”闫子贝突然和他说,汪顺觉得莫名,却还是笑着回应,“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他脱下T恤衫,踩进海水里,闫子贝跟过来,汪顺低头一看,“你怎么穿着鞋?”他指挥闫子贝去脱掉,还有衣服,短袖,都脱掉。闫子贝摊手,眼神示意他有这个必要吗?汪顺说快一点。
长时间的日晒让海水变得很温暖,他不断往深处游去,漂在海面上像一片薄薄的叶子。闫子贝在他身侧划水,溅起的水花都落在汪顺脸上,他翻身将人推远,闫子贝就哼哼地笑起来。
海水在指间流动,汪顺掬起一捧,倒在闫子贝脑袋上,又掬起一捧,再倒到闫子贝脑袋上。闫子贝翻身和他一样漂在海面上,捏住他作乱的手指。手在水里相扣,与对方紧紧相连的时候海水便从中逃脱开,汪顺顺着他的手腕滑到小臂,继而摩挲他的肘部。闫子贝的身材很好,他观看他脱下衬衣,此刻又揉捏着他大臂放松下来柔软的肌肉。他恶趣味地揉弄,两只手紧紧扣在大臂上,闫子贝侧过头来和他接吻,只是触碰一下,汪顺便被吓得弹开。
远处太阳已经缓缓落下,红霞洒遍整个海面,而他与闫子贝面面相觑,他感到恐惧,迷茫,闫子贝露出很抱歉的表情来。水波轻吻他的面颊,在他耳边浮动,海浪的声音灌进他的耳朵,一切轰鸣般鼓噪着,他看到闫子贝的嘴张张合合。
“哗!”
一个海浪打来扑在他脸上,这下汪顺听清了,他从水下浮起,闫子贝问他没事吧,他摇头,向男人游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7.
闫子贝让他感到很熟悉,虽然他们只相处了很短一段时间,汪顺把舌头探进他嘴的时候想,这听起来像是一见钟情。
他们在海水里接吻,湿漉漉的,浑身上下都是,连吻都是,闫子贝捧着他的脸,“慢一些,”喘气的间隙在他唇边低声说。
“你太笨了。”汪顺嘟囔,闫子贝笑起来,嘴唇和他相碰,亲昵地仿佛摩挲,“是你要喘不过气了。”
那时候汪顺才十六岁,初恋初吻都尚在的年纪,他看起来还只是小孩子,圆润的脸颊,纤长的身体,缠住闫子贝的时候像一根柔软的藤蔓,朝着天空往上攀爬。
而闫子贝是那棵树。
他任汪顺在他身上扑腾,海水在他们身侧飞溅开。落日沉入地平线,闫子贝安抚一样划过他后颈,“海水凉了。”他说。汪顺刚从一个吻中缓过气来,他和闫子贝额头相抵,鼻尖小狗一样在他脸上乱蹭。
“你之前认识我?”
他们选择推着自行车回去,汪顺头发打湿后颇有些滑稽地支棱着。“乱糟糟的。”闫子贝帮他抚平,手顺脑袋滑下,又抚上他的脸。这一切都那么习以为常,如果闫子贝不是一个太过没有边界感的自来熟,汪顺想,难道他认识我,或者,他喜欢我?
他觉得前一个问题比较好。
“我当然认识你,你父亲是我老师。”
闫子贝看起来很无辜。
他在顾左右而言他,汪顺想,你总不会真的把我当小孩。
8.
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餐,汪顺跑上楼换衣服,闫子贝在一楼先应付了会他父母的关心。他下楼的时候闫子贝正上来,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来,汪顺心念一动,擦身而过时勾住他小指。
那时候汪顺还没有闫子贝高,想在他耳边说话需要踮起脚来。他很聪明地停在上一层台阶,俯视闫子贝的感觉很好。他们站在楼梯的阴影里,模糊的橙黄色灯光在他们身侧勾勒出暧昧的线条。汪顺的嘴唇蹭过他的侧脸,“晚饭后来我房间。”
他的语气很霸道,带着不容反驳的确信,抬起头离开闫子贝耳边时露出狡黠的笑,不容对方回答就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闫子贝回头看他背影,一步两个台阶地蹦跳,小孩子,如果这都不是小孩子。
晚饭刚吃完,餐桌都还没收拾好,汪顺就急不可耐地对他挤眉弄眼,闫子贝状若无物般和他父母交谈。小孩子气性,脚尖踢在他小腿上,闫子贝没回头,手却向一旁伸,和他暧昧地相碰。汪顺好像触电一般弹开,动静好大,连父母都往这边投掷目光,闫子贝于是顺其自然地回身转头,矫揉造作地对他关心,怎么了?磕碰到脚了吗?好关心,他咬牙切齿,小狗过来蹭到我了吧。闫子贝“喔~”,配合父母心照不宣的笑意。刚才的话题被打断,他得以站起身礼貌道别。闫子贝路过汪顺的椅子时轻捏他的肩膀,“谢谢。”汪顺敢说这是揶揄。闫子贝步履轻快地走开,欠坏了这个人,汪顺不敢在父母面前造次,只能眼睁睁看他走掉。
回到房间时闫子贝已经等在阳台,他在抽烟,汪顺把他手里那根夺过来,闫子贝手软,轻易就让他得逞。他飞速抽完那一根,尼古丁让他的身体亢奋,或许闫子贝该被检查一下,他想,或许他也有成瘾性。汪顺支起身翻到隔壁阳台里,即使看了很多次闫子贝还是有被他吓到,他双臂展开环抱住落下来的小孩,“下次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汪顺舔舔嘴唇,“我不是公主。”仰起头的时候像一只骄傲的小狮子。幼狮,在闫子贝心里是,他低头亲了亲汪顺侧脸,很快就被人反压在栏杆上。
这一层只有他们两房间的阳台在这一侧,虽然早已知道但在露天环境下接吻还是让闫子贝有些紧张,他摩挲汪顺的下颌,又不忍心打扰亲得投入的恋人。他想,姑且算是恋人。轻轻回吻,纵容了汪顺的欲望。
“所以你只是想约我做这个?”
夜色下汪顺的眼睛在发亮,闫子贝没忍住亲吻在他眼皮上。
“好糟糕啊,”他听到汪顺说。
“嗯?”
“你好像爱上我了。”
闫子贝后仰,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他大笑,被汪顺抱着腰才能保证自己的平衡。
“是啊,”他擦自己笑出的眼泪,“你猜得很对。”
汪顺看他的样子很认真,闫子贝收敛了些,“好吧,那你要奖励我什么吗?”
“是的,”这时候绷着脸装严肃的小朋友才露出一点笑意来,“你也很会猜。”
汪顺说着把他放开,闫子贝莫名,退到他身后去。他房间的阳台并不大,此刻只能看见汪顺小半张侧脸。“你要做什么?”他隐隐不安。话音还没落,汪顺回头,他勾起嘴角,冲闫子贝露出一个很顽劣的笑。“嗯?”闫子贝下意识挑了挑眉。下一秒,这孩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卧槽!”闫子贝一下冲到阳台边,“汪顺!”他叫得很大声。
“嘘!嘘!”小朋友在底下蹦跳着喊。他翻下去的时候在底下的草地上打了个滚,利索地翻身起来,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你疯了吧!”闫子贝捂着心口,感觉自己气都要喘不上来
“软的!”汪顺用力跺了一下自己的脚下的土地,仰起头和闫子贝对视。
他就像一池活水,闫子贝想,明亮的,欢腾的水面,和汪顺注视着他满怀期望的眼神,他分辨不出这其中的区别。
夏夜的晚风有些闷热,汪顺拉他在夜色里狂奔,“你要去哪?”闫子贝问他,他不回,只是笑,笑声洒落在他们跑过的路上,于是闫子贝也忍不住笑起来,汪顺感受到手被回握住,他攥得更紧,“跟好我就可以了。”
9.
“我的秘密基地。”小孩向他展开双臂。
那是礁石掩盖下的一处空间,在海岸线拐弯的地方,得天独厚的藏匿之处。
他的手汗津津的,紧张?或是期待,汪顺说不上来。这个地方只有你来过,这种好像献上衷心的话无法从他口中吐出。小孩子的自尊心,他耸肩,知道也并不在意。他不想向闫子贝表现出他有多期待他的回答。
“很美,”闫子贝回头,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他带着汪顺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这里看到的海,是荧蓝色的。”汪顺被这句话取悦了,他很快恢复平常那个雀跃的样子,“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颇有心计地置换了一个具有解读空间的词汇。而闫子贝好像没有发现一样,“那我很荣幸。”
“我发现你很喜欢把我当公主。”汪顺无语。“怎么不是王子?”他一边手被汪顺牵着,“小王子,”闫子贝空闲的手翻一圈给他行了个绅士礼,“这块礁石稳当,请坐。”
他们并肩坐在礁石上,闫子贝说你可以许个愿,汪顺说什么都可以?他说什么都可以。汪顺看他,孩子的眼睛,除了星辰,他并不太想在这双眼睛里看见泪水或者什么东西。闫子贝伸手过来的时候,汪顺往后一躲,他眼睛瞪得很大,“我没有要哭。”他说,低头趴在膝盖上。闫子贝牵过他的手,“其实可以哭。”
汪顺侧过头,他们俩的手牵在一起,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像闫子贝的撒娇一样,他在无声地安抚汪顺,于是汪顺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我希望你不要离开也可以吗?”
“可以。”他们的手扣在一起,闫子贝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坚定的眼神,像对他说太阳升起月亮下落一样自然,仿佛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不会戛然而止在夏季的末尾。汪顺冲他笑了一下,算作回应。他不喜欢闫子贝骗他,也不喜欢他把他当做小孩子。十六岁,好像是有点小,但这对汪顺来说,是他目前经历最成熟的年岁,他不想当着闫子贝的面露出脆弱的样子。
闫子贝在这时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他把汪顺抱进怀里。
“我没有事。”他坚持说,闫子贝说我知道啊,“是我想流眼泪了。”
汪顺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哦,”他声音闷闷的,“那你哭吧。”
这晚的月色很好,纱一般的质地,落在他们肩上,汪顺呆呆地看着前方,他五指向前伸展开,好似能在虚空中抓住那流动的银绸。
“你没有骗我?”
“我没有骗你。”
他们并肩躺在一起,闫子贝侧身看着他,手掌摊开,要汪顺把手放上来。
“你会遇到你喜欢的人。”
“你把我扔给一个未来的人!”
“但是你已经向他许愿。”
“许愿…什么?”
“许愿要他不准离开。”
闫子贝吻在他的额头上。
10.
“卧槽!”汪顺从梦中惊醒,溺水一样,他大喘气,鬓角被汗水浸湿,仿佛不是经历一场梦境,而是逃亡。他来不及思考,扑到闫子贝身上,“阿贝!阿贝!”闫子贝被他叫醒,甫一睁眼就迎上一个吻,“怎么了?”他迷迷糊糊地问。
“你说,”
“我说?”
“你说,你答应我,你不会离开。”
闫子贝笑着和他接吻,他半眯着眼,看起来甚至不太清醒,“对啊,”他贴在汪顺唇边,“我说过,我不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