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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那个讨人喜欢的柜中骷髅
这是本该是Montgomery Scott先生经历的第49276个宁静祥和的清晨——准确地说——本该是个“充满爱与和平”的美好周六早晨。它不像工作日那么急躁，又不如周日早晨空洞颓废，因为人们还有充足的两天假日挥霍。
没有人会不喜欢杉树街的环境。斯普林公园（spring park）极好地隔绝了喧闹学院和安静街区，蓝色海湾又给街区东侧绕上一圈清透的亮闪闪丝巾。一座又一座棕色屋顶的小屋子落在种满橡树的街道两侧，门前或睡着懒散的家猫，或街上溜达活泼的边牧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房子都是清一色的三层房子。以前的开发商完全不苛求土地利用价值，固执地给每一户配上前后双花园和标准泳池。
Scott先生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他从松软但破旧的羊绒毯子中醒来，大口吸收1702号房主烤面包机吐出金黄面包香气。卧室窗台上落了只渡鸦，千方百计地想要叼走Scott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但每天都发现自己只能捉到空气。灰色高地埂跳进Scott家门旁的泥坑里，狠狠打滚撒欢，被对门的男主人捉回家强硬洗澡。他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假装端了杯热气腾腾的早安红茶，倚靠在二楼小阳台向宁静的公园远望。
那只身体健壮，通体暗棕色但尾巴雪白的野鹿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Scott忍不住想起三天前夜晚听见的狼嚎声，恐怕它凶多吉少。现在的Scott无计可施，他既不能深入树林与野狼搏斗，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叫警察上门。他早已习惯杉树街周遭百年来的变化，自然法则或生老病死他都无权干涉，与不同的人们谈天说地也让他力不从心，但Scott手上唯独不变的便是他的1701号宅子——他可以独自决定谁去谁留。
比如此时，大宅门前站了一位黑色短发的年轻人，满面通红，正不停往嘴里灌水。在这凉飕飕的秋天上午，他还穿着短裤，肯定是刚结束晨练。Scott一边若有若无地敲着二楼阳台的栏杆，一边思考玩哪种吓人的恶作剧：往他头上扔只死老鼠？还是绕到他身后解开背上神秘长包的拉链，让内容物全部滚到街上？
青年背对1701号房门，全神贯注地敲打手机键盘，完全没注意面前走来的人们。而二楼的Scott先于他看到两个越走越近的男人：左边是Scott再熟悉不过的房产中介人泰德，他半年前刚从搬离房子的租户手里扣了三个月押金，理由是租户不仅提前毁约，还弄坏了三个浴缸。Scott对天发誓他只在男主人晚上洗澡的时候胡乱摆弄热水口，浴缸下水不畅全是长发女主人所为。由此来看，泰德扣的押金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Scott没见过泰德右边的男人：那人的步子很重，他双手插兜，塌着肩膀，Scott却能看出对方的格子衬衫下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壮实肌肉。他虽有小肚腩，但也不是沉迷烟酒的中年男人，与此同时，他敏锐的绿眼四处扫了一圈，没理会泰德越走向房子大门，口舌越发紧张。中介人的左手指哆哆嗦嗦，廉价香烟快要从泰德手指间滚落。绿眼男人多看了两眼1701号二楼阳台，接着，眼睛全放在门口站的青年身上，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似乎还没睡醒的泰德没意识到两位客人瞬间的剑拔弩张，他迷迷糊糊地问面前的黑发青年：“您是来看房子的？”中介人右手连忙翻着手机通讯录，而Scott“恰到好处地”从二楼往下扔了一只早上刚从阁楼打扫出的死老鼠，摔在泰德手机上，足够让他清醒地度过整个早上。“您是……操！该死的房子……对不起，您是Hikaru Sulu先生？”
“是，刚才给您发了短信——怎么是你？！”本应该被意外出现的死老鼠吸引注意力的Hikaru Sulu死盯着黑发绿眼男人，眉毛明显地皱了半秒，接着展平眉毛，轻快随意地说：“McCoy校医？”
“昨天……好心的Sulu先生？”McCoy校医明显地停顿半秒，收敛方才的惊讶表情，意味深长地反问Sulu。Sulu浅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1701号门廊处，向泰德发问这里有多少房间、最多容纳多少租客、每月租金价格，刻意地避开和McCoy校医继续对话。
哈，好心的sulu先生和McCoy校医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十分好奇的Scott溜达到二楼楼梯拐角，恰好望见泰德推开房屋大门，踩中Scott提前布置好的“脏毯子大礼包”。一股恶臭从泰德脚下的脏毯子上扑面而来，随着男人惊呼，湿漉漉的脏臭毯子里还冒出几只蟑螂，叫嚣着消失在客厅与厨房角落。Sulu立刻止住脚步，走在最后的McCoy校医不巧撞上他后背。没等他发话，Scott又听见门外传来第3个陌生的声音：“1705、1703、1701……有人先到了！”
接着是第4个声音：“嚯，这么多人，你们是打算挤在门厅开派对吗？”
千万不要，Scott讨厌乱七八糟的派对。
这些陌生人不由分说地闯入自己的房子。他们无视Scott提前准备的脏毯子大礼包，绕过外露棉花的旧沙发，靠在摇摇欲坠的瘸腿餐桌边，或是谨慎地打量宽敞明媚的大客厅。除中介泰德外的四个人明显地分为了三个区域：一高一矮两个金发青年没停下聊天，从“选课”、“作业”和“天文塔”，迅速聊到“塔可”、“徒步”和“水族馆”。“Kirk先生”“Chekov先生”之类的尊称只出现了两次，他们便以Jim和Pavel的名字互称。
较为年长的黑发男人McCoy校医和黑发棕眼青年Hikaru sulu之间隔着整个餐桌，泰德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一左一右地回答他们有关屋子内外的简单问题。Scott恨不得全替他答出来：三个大房间均配浴缸，阁楼是个巧妙的冬暖夏凉木制屋子，后院的杏子树每年按时结果，对门1703号养了过于活泼的灰色高地埂……其间，Kirk和Chekov穿过客厅到后院，证实泰德所说的杏子树，还发现了泰德没提到的荒废花圃与人工池塘，大抵是上个住户的个人喜好。
McCoy校医嘀咕着：“总靠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抬高租金”，泰德立刻咧嘴一笑，殷勤地回应：“2000美元一个月，只需要2个月押金，最少租住半年。”“2000元是一楼的价格？包括后院和花园？”Sulu眯着眼睛问，他对后院很感兴趣。
“不，Sulu先生，整栋房子2000美元！”
“整栋房子2000美元？两个浴室、三个卧室和大号阁楼，外带后院，还有按时结果的杏子树？”金发蓝眼的青年迅速从课程闲聊中跳出，掷地有声地问向泰德。他并不一直游离在外，而是细心留意泰德说的每词每句，加入餐桌坐席时，Kirk俨然一副敏锐狮子的模样，审视着中介人，从他的一字一句中寻找漏洞。“水、电、煤气费用如何支付？目前房子里的所有电器都能照常使用？街道公共区域的清洁怎么分担？2000元租金在杉树街区域远低于平均价格，认真的？”缜密考虑后的语句从Kirk嘴里蹦出，泰德认清面前站了4位硬骨头租客，他圆滑地说：“历史价格皆是如此，租房网站上都可以查到。不瞒您说，1701号是社区回收后再放租的屋子，屋外景色较差，离海湾较远，自然也比同街的其他房子便宜些。”
Chekov随意试了厨房的水龙头，瞬间呲出吓人的水柱，冒出不详的“噗噗噗”声音。“这水龙头……2000元一个月的房子倒也合理。”McCoy假装自顾自地说，刻意地让话语传进泰德耳中。泰德连忙找补：“电器设施的筛查单忘记带了！唉我怎么就忘记了！放心，这就回去拿，你们稍等片刻。”
“杉树街街区离联邦学院最近的街区，环境宜人，通勤便捷，适合多人合租。租房网站是这么说的。但我没想到这屋子也太大了……才2000元一个月。”Pavel Chekov甩甩手上的水珠，也走到餐桌边，坐上泰德离开的空位。“价格对学生租客非常友好……我是Pavel Chekov，昨天我们在校医室见过，校医先生，还有sulu先生。”他清脆地喊出其他人的名字。
“你们相互认识，想一起合租？”虽然McCoy开口问的是Chekov身边的金发青年，但他的眼睛专注地扫视一二楼之间的楼梯，右手中指擦了把餐桌表面的灰尘，细细捻着。坐在左边的Kirk回答：“James Kirk，叫我Jim就行。Pavel是我们系的研究生新生，昨天刚见过一面，但没想到我们会看上同个房子。”他像回到自己家似地放松陷入餐桌椅子，双手搭在肚子上往后仰，刚好沐浴在洒进餐厅的明媚阳光里。
“2000美元一个月的房子真是个大便宜……你也是联邦学院的？生物学院植物系研究所……”Kirk念着身边男人腰间挂的工作牌文字，对方立刻打断他，说：“Hikaru Sulu，研究员。我代汤姆谢谢你，Chekov先生，他已经痊愈了。”
“不用……”
“砰！”
“谢——我的天！”四人头顶吊灯的灯泡炸裂，震得四人屏息凝神。玻璃碎片落在餐桌上，却恰到好处地远离每个人的手掌，不伤他们分毫。Kirk和sulu立刻起身后退一步，McCoy身子往后仰着远离意外现场，Chekov缩回搭在桌子上的手掌，尴尬地说：“太倒霉了，房子里的坏家电全让我碰上……”
McCoy硬邦邦地说：“泰德最好快点带着他的家电筛查单回来，不早点解决的话，住在这房子里会有很多麻烦。”“你已经打算租这儿了？”sulu靠在墙角，眯着眼睛问对方。McCoy耸耸肩，闭上嘴不再回答sulu的问题。开门声和Kirk牙齿打颤的声音同时传来，泰德举着家电筛查单，惊讶地看着Kirk抱着双臂微微哆嗦。金发青年嘟囔说：“太冷了，天气预报明明有十五度，你们谁开了空调？”“餐厅里有中央空调出风口，但我确定电闸一直是关着的。”泰德疑惑地用手试探出风口，一丝冷风都没有。于是，他只能在电器筛查单上面勾选“空调”，Chekov指了指餐桌的灯泡，小声地补充：“还有餐厅莫名其妙炸了的灯泡，厨房的水龙头，下面的橱柜卡住了打不开。”
“我去看看二楼的卧室。”“我也去。”McCoy跟着正在上楼的sulu。Chekov、Kirk和泰德研究了一会卡住的橱柜，无奈放弃，也走上二楼，留下泰德和各种维修工煲电话粥。
正午的阳光充满整个二楼阳台，包裹着张望四周房屋的Kirk，他终于感觉好一些，不再冷得打哆嗦。金发青年习惯性地挠挠后脖颈，掌心里只有短小的三四根硬毛，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坏掉的水龙头，突然爆炸的灯泡，无端出现的空调冷风……都和Kirk看过的闹鬼谣言一样。成为狼人后的Kirk快速盘算搬家，他绝不能和曾经舍友们共处一室，因此杉树街上所有人避之不及的闹鬼老宅是他最佳选择：房租低廉，远离城区，离学校很近，让人避之不及——Kirk原本自信满满的计划全被打乱，闹鬼老宅充满了“人”！
同系的研究生Chekov似乎对闹鬼现象非常感兴趣，指着阁楼说“好像有脚步声”，便独自上楼。Kirk猜测他只是个对灵异事件感兴趣的脑热大学生，并不真的需要租房。毕竟学生们都喜欢城里的热闹街区，充满酒吧和派对，而非静谧甚至阴森的斯普林公园。
Sulu和McCoy相互认识，但Kirk一下子察觉到两人之间有意保持距离，甚至还有些针锋相对。二楼的一个房间虚掩房门，对面的那个敞开大门，里面没人。Kirk肯定另外两人进了左边房间，也许正说着不太能被其他人听见的悄悄话。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听，只是门缝里漏出的“恶魔”“驱魔人”字眼，比阁楼传来的“叮咣”撞击声更吸引人。
蹑手蹑脚的天使Chekov深呼吸，缓慢地挪上台阶直到敞开门的阁楼。他尽可能小心地出现在男人背后，耐心地等待Scott翻箱倒柜完毕，才轻轻地说：“我没想到这里还能遇到你……游魂。按规章制度，49276天以前，你就该前往天堂管理处报道了！”
“叮咣！”银烛台从Scott手中脱落，狠狠砸到地板上发出尖叫，取代了它主人的惊呼。一瞬间，Scott舌头打结，连连后退紧贴着身后的大箱子，屏息凝神地望着卷发青年Chekov。两人难堪的尴尬安静中，卷发青年狡黠地眨了眨眼，头顶逐渐显露明亮圆环，身后张开温暖洁白的翅膀，好巧不巧地往Scott头上洒了片闪着金光的羽毛。
足足过了两分钟，Scott才紧巴巴地喊：“苍天啊上帝啊耶稣啊你居然能看得见我？！”
“是的，先生。您的右脚……它怎么了？”“它早在二百年前就断了！先别管它了，呼……”Scott深呼吸三次，安抚下了全身直立起的寒毛，没有再高声喊叫出来。Chekov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来想上楼宽慰受伤的鬼魂，但没想到更让对方惊慌。他咬着嘴唇，躯体不动，努力往前伸手够向掉落地板的银烛台，捡起它，尽可能礼貌地递还给Scott。
Scott仍然后背紧贴箱子，根本没伸手接过Chekov友好递来的物件，任凭对方尴尬地举着它。终于，Scott充分观察了Chekov全身，如同X光射线扫描，实实在在地承认对方的光环和翅膀并非他用过的那些廉价恶作剧道具。他沮丧地站起，一把夺过Chekov手里的银烛台，丢回箱子里，灰头土脸地说：“没人告诉我今天来看房的还有个天使！！”
“其实另外三个来看房的……”
“脾气不好的校医？有些自作聪明的天文系导师？还有个看起来就很难办的亚洲人……哼，人类！”Scott用力关上装满闹鬼恶作剧道具的箱子，有些趾高气扬地哼出声。
“我查阅过Sulu先生的出生证明，他生于旧金山湾区，严格来说不算是亚洲人。”
Chekov认真的回答让鬼魂意外。长期以来，鬼魂只能用恶作剧吓唬人类，才能引得他们在惊慌中迅速看向自己，接着在Scott的大笑中远离1701号房子。今日到来的天使小子根本没被Scott唬住，反而成功吓倒了自信的始作俑者，让他第一次时隔多年和“人”闲谈超过五句。
青年头顶的光环消散，翅膀完全收回体内。他转为双手托腮，充满期待的青绿眼睛不停眨巴，仿佛期待回答Scott提出的每个问题——或者，天使只是期待和他说几句话。看着面前天使的真诚样子，Scott很难再说出什么狠话了，他只能开口：“我不想把我的房子随便租给什么人。请回吧，天使朋友。”
“呃……可他们不是随便什么‘人’，Scott先生。”Chekov彻底忍不住笑了，大大方方地推开阁楼的门，让二楼的交谈声一拥而入。
“我发誓绝不会伤害人类，因此省省你的担心，驱魔人叔叔。”
“但你的恶魔本能不会骗人，想想图书馆后面的小浣熊尸……”
“昨晚是意外！如果我想，以前和我一起住过的舍友们早就没命了！要是能住1701号，以后也能省很多麻烦……”亚裔人泄了气地嘟囔，望见突然闪进房间的Kirk止住话语。McCoy立刻站起，下意识地挡在Sulu面前，恰好分隔开好奇的Kirk和警惕的Sulu。
“看看我未来的舍友们，恶魔，猎魔人，你真的不会忍不住去朝Sulu的胸口钉十字架吗，McCoy先生?”Kirk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满脸都是发现秘密的幸灾乐祸。校医身后的Sulu努力伸出头，抢先回答Kirk：“我是半恶魔，属于人类这边。”Sulu弯着含有笑意的眼睛，脸上保持微笑但语气绝不友善。“十字架仅对吸血鬼有效，狼人Kirk先生，请不要把恶魔与蝙蝠混为一谈。”
“你——怎么发现我——”Kirk像被踩到尾巴的家猫一样嘶叫，裤腿里又抖出一些狼毛。好了，这下轮到校医脸上闪过半秒钟的幸灾乐祸，仿佛他乐于看到有人敏锐指出面前这位伪装得并不高明的新生狼人。
“上楼前我看到餐厅椅子上落了不少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硬质黄色毛发，还有浓厚的动物气味。看起来你不像是用沙龙调香水的人。我见过不少狼人，旧金山挺多的。”Sulu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大不了。
尽管Sulu没对突然出现的狼人另眼相看，McCoy仍不由自主地远离Sulu三步，干巴巴纠正Kirk话语中的误区：“驱魔早就不用十字架了，那东西对付实体化的恶灵或怪物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哈，所以他更可能对我们脑门‘嘣嘣’开枪。”亚裔人平淡的语气好像谈论今日餐厅的可选配菜，而“嘣嘣开枪”词语惊得Kirk浑身恶寒。开枪意味着肝脑涂地，他只是刚做了三天狼人，还想继续校际篮球赛，还想继续写完征稿诗集，而不是立刻变成什么邪恶的，要被抹杀的怪物。
McCoy觉察到狼人脸上瞬间的紧张，他舒展眉毛，语气温和一些，说：“第一，我没有持枪执照。第二，我早就不干驱魔了。现在我只是个想找个廉价房子的普通校医！”
“那可太好了，我可不希望百年老宅子的第一天就发生见血命案。”Kirk长呼口气，恢复了之前松弛模样。青年转了转眼睛，哑然一笑：“看来我们都有非租不可的理由，谁还想去看看另外两间卧室？”
Scott眼看着三人陆续离开二楼，愁容满面地抹了把脸。他一半无奈，一半愤怒地说：“他们可真不是‘随便什么人’，你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一群租客，天使小子？”
“我没有故意找上他们。昨天，我刚认识Kirk先生，他是我的系办导师。我和Sulu先生仅有一面之缘，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他是同校的研究员。McCoy先生是我和Sulu昨天下午遇到的校医。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杉树街1701号，至少我是翻完了租房网的全部屋子，才选择它。”Chekov流畅地解释完毕后，轻轻地停顿几秒，声音低了一些补充到：“1701号是个可爱的宅子，我喜欢住在高的地方，比如阁楼、钟楼或是高塔。它们让我感觉离天空更近。”
Scott默不作声，因为Chekov仿佛读心般道出他保留1701号房子阁楼的理由。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时间全部和爱人一起，浪费在1701号的阁楼里面——他们拿着廉价望远镜和旧书店淘来的星盘图，身边陪伴乖巧的矮脚猫咪，楼下壁炉烧着咕嘟冒泡的炖菜汤。那时的约克城还名为约克镇，城镇灯光还没有大肆污染夜空，人们依然虔诚相信天使降临带来神迹，Scott尚未读懂漫天星座的名字。然而后来，Scott没等到天使或恶魔将自己带离人间，反而独自在漫长的日子中读懂了头上所能见到的四角天空中的所有星星的名字。
他本来对天文系的Chekov不以为意，认定对方和租过房子的八百个大学生类似，只是敷衍学习。但天使的蓝绿色眼睛过于澄澈，他正在Scott的阁楼里四下观望。凝视破旧望远镜时，Chekov的眼睛忽然几近透明，仿佛能看穿它的金属机身，读懂望远镜上每颗灰尘的含义。天使头顶隐约出现微亮的光环，冲进阁楼的阳光笼罩Chekov全身，让他标志的俄罗斯人鼻尖几乎透亮，整个身体反射出不自然的金色。
仿佛传说中的神迹降临Scott眼前，让他沉浸在令人愉悦的午后阳光中，紧张感消失不见。要么是Chekov真心热爱天文学，要么是Scott被什么神乎其技的“天使神迹”影响，鬼魂谨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他的手掌穿越了对方身体）温和地说：“Pavel，你可以免费住在这儿。”
天使紧紧地跟上Scott的话语：“那楼下的狼人、半恶魔、和前任驱魔人呢？看起来他们也很想住在这儿！”他的眼睛瞬间充满鲜嫩翠亮的蓝色，冒出小火苗般的欣喜雀跃。
“他们——也要征求我的同意。1701号是Scott家族的房子，我才是真正的主人。泰德和曾经那些商人、政府官员或者什么社区工作者一样……他们只会想着租金，找些臭虫似的讨厌人类随便住进来。”Scott说。Chekov反问道：“但人类看不见鬼魂，怎么让你和他们见面？只靠我的说法也不够令人信服……”
“等着吧，让他们见识老Scott拿手的灵异书写术，由我亲自和他们对话。亲眼所见的可骗不了自己！”他往Chekov的兜帽里扔了钢笔和纸片。Chekov内心小小地欢呼一声，自认为满意地离开阁楼。
他小跑去方才McCoy和Sulu谈话的二楼房间，他们已经离开。三人拿着电器核对单检查完二楼全部房间，又回到餐桌旁，等待Chekov。
Sulu正在给花园里的杏子树拍照，低头敲着手机分享照片。Kirk脸上露出难耐的兴奋，仿佛下一秒就想入住新房，他正认真听着McCoy的话：“泰德和维修工说房子太闷热，出去喝咖啡了。他给我留了备用钥匙，如果有问题给他电话……”校医将备用钥匙搁在餐桌中间，等待众人的决定。Chekov站定在所有人面前，坚定地大声说：“我刚才去看了看三楼阁楼，想租下它。那里足够放个单人床和书桌。”
他的话成功切断了三人的各异思绪，其他人都看向他，而他的目光在Sulu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吐出句“真酷”。接着，他完全不顾其他人想要张嘴说话，自己快速地说：“我是Pavel Chekov，联邦学院天文系星团演化学领域一年级新生，严格来说我还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天使。我只是见习天使。”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几乎要像他本人一样缩进椅子里，最后那句“我已经发现了Kirk先生是狼人、Sulu是半恶魔，mccoy校医曾经是驱魔人……抱歉，天使不能撒谎”完全弱得像蚊子叫。
“天使”二字如同轻飘飘落进池塘的落叶，只在三人之间泛起浅浅涟漪。除了McCoy听闻后眼角不自觉跳动，Kirk和sulu不约而同地身体前倾，好奇又惊愕地望向Chekov，同时喃喃：“你真的是研究生吗可你看起来只有17岁”“天文系可是联邦大学最艰深的专业没有之一”“天使需要考SAT吗不，应该不用，行使神迹就可以了”
原本困于二楼小房间的三人秘密坦诚平铺在干净的餐桌上，古铜色的备用钥匙无辜地躺在四人中间，期待着1701号新的租客将它拾起。Kirk忍不住坐得离天使更近，McCoy清了清嗓子说：“二楼主卧的光线好，适合我这一把老骨头。”
“我想要二楼侧卧。”Sulu抢着说，立刻拿下离花园更近的房间。“好吧，那看起来我别无选择。”Kirk嘟囔着，看向一楼厨房边的卧室。
“或许你还可以选地下室。”Sulu冷不丁发言，打趣似地看着Jim。McCoy的左边眉毛不安地跳了一下，他可不希望这个可怜的百年老宅第一天就爆发命案，于是他生怕所有人反悔，说：“那就这么办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泰德定下房子，屋子分配按照刚才讨论的结果……”
“McCoy先生，我想还需要一个‘人’的同意。”
Chekov做出“请”的手势，他的右边凭空出现一张便签纸，一只钢笔飞速地在悬浮空中的纸面滑动，流畅地浮现文字：“男孩们，这是我的房子！Montgomery Scott……”字迹停顿，整个客厅里鸦雀无声，没人尖叫、逃跑、或拿出手机录像鬼影，Scott惊愕地看向同样惊讶的Chekov，再看向表情一如平常的Kirk、Sulu和McCoy。
Scott停笔，说：“你们……”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能看见这儿的Scott先生吧？”Sulu迟疑地问。
“泰德果然隐瞒了不少消息，闹鬼大宅才是低房租的直接原因……抱歉，擅自闯入了你的房子。虽然这道歉可能说得太晚了。”Kirk连忙道歉。
“您好，我是Leonard McCoy，只是个校医。”McCoy干脆地说。
“你们——怎么都能看见……我！”
“十几年前我学过灵视技术，一把老骨头了还没忘记它。”“呃，几天前我就能模模糊糊看清很多以前看不见的东西，成为狼人似乎视力也增强不少。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这位Scott先生大约这么高？”Kirk模糊比划了个比自己矮半头的高度，得到Chekov的肯定。“恶魔血统”。Sulu简单吐出词组，仿佛多说几个关于恶魔的词就像生吃苍蝇般恶心。
尴尬得哭笑不得的Scott扔下笔纸，又努力顺滑了差点儿又浑身直立的寒毛，双手抱怀郑重其事地问：“你们四个真的要住在杉树街1701号？不会开什么深夜派对打扰我的睡眠？”
“我们工作日都要早起晨练、上班……或者上课，根本没时间开什么深夜派对。”Sulu说。
“不会弄脏厨房、堵塞下水道、或是烧干平底锅引起火灾？”
“大部分吃饭问题都在联邦学院食堂解决，但屋子里还得有个咖啡壶。”Kirk说。
“不会拖延水电费而任由信箱塞满欠费账单？”
“过去十年的猎魔人赏金足够付满一年的水电费……别这么看着我，之后的每个月四人平分！”McCoy说。
“不会向其他人揭露我？”
“您也不会向其他人揭露我们，对吗，故意不去天堂报道的Scott先生？”Chekov说，温和地朝他眨眨眼睛。
Scott只得回答：“当然……好吧，你们都可以住在这儿！我同意了！”他又瞄到Kirk焦虑磨蹭的裤管里漏出黄色狼毛，语气又缓和不少，说：“泰德和维修工快走回来了，等他们今天扫好，明天你们都能入住。”
没了Scott的故意干扰，电器顺利维修完毕，租客们签约租房合同一气呵成，当四人代表McCoy在合同上签名，泰德如获重负的表情好像他肩膀卸掉千斤重担。sulu最先离开去往市中心房子收拾东西，Kirk和Chekov一齐回到学校，McCoy锁上门，最后离开房子。
“南方人，你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揭穿我？”Scott喊住了走在最后的男人。秋日的太阳落得很早，虽然天未全黑，但郊区的暮色完完全全地席卷了杉树街1701号，后院和门前泥坑都逐渐隐入黑暗。1702和1703号的温暖灯光仿佛离他们很远，对一人一鬼的冷冰冰气氛避之不及。McCoy停下步子，站在Scott特地为他留的门廊暖灯下面，利落地转身。
“早上的时候我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二楼阳台。”他放松自如地说，双手垂在身侧，没有掏出袖子里的十字架。
“但你故意坐在餐厅里唯一能看到二楼楼梯转角的位置，并且毫不忌讳地和半恶魔小鬼聊到你的原本职业……驱魔人。”
“我已经不是驱魔人了。”McCoy今日之内已经反复强调三次，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驱散游魂的活计与我无关，硬要说的话我倒是对左数第三个橱柜很感兴趣。你在二楼楼梯转角能看到它。”
“那里面……”“一瓶好酒？还是一些难忘的骷髅骨头？我并无恶意，Scott。”McCoy小心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十字架链条，捏着链子上的半个圆圈装饰，那是半个黯淡的金色婚戒。“你肯定有不想离开宅子的理由，我理解你，老家伙。我保证我只是想找个离学校近的地方住着，市里房子太贵了。”
Scott紧张地搓了搓自己手指上的婚戒，半张脚踏出1701号门口的台阶，牛津鞋迅速消散在空气里。他尝试过千万次离开，但每次都是躯体消散，一丝不留。他不确定Leonard McCoy到底理解多少，也不打算把老宅的过去全盘拖出，但仅从半日交流来看，南方人不是个心地凶狠的坏家伙。只当是为了他们都有的相似婚戒，相似的眼角皱纹，Scott抿着嘴，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退回1701号房内。
McCoy耸耸肩，转身走回来处，并不是每次和超自然生物“谈心”都卓有成效，他也不认为保守的苏格兰“鬼”能对认识半天的陌生人吐出比普瑞发来的调研报告更多的东西。没过几秒，他听见身后传来Scott的吆喝：“1999年份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别说你对它不感兴趣。”他停下步子，暗笑着转身，重返1701号大宅。
“虽然我更喜欢波本威士忌……但明天是个星期天。”
次日，Montgomery Scott先生经历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喧闹杂乱的清晨——准确地说——是个充满颓废的酒精气味、轰隆隆货车噪音和不耐烦抱怨的清晨。
这也不会是他经历的唯一一个跟从前不一样的清晨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