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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武士之名,是不會發生在前進之路上迷失方向這種可笑的事情的,更別提懼怕某人之死了。
「據說瀕死的人最後剩下來的,是聽覺喔。」
我沒趕上屯所的晚飯時間,話雖如此卻也沒有在外面用膳的心情,於是我提著便利店的袋子,慢吞吞地踱過嘎吱作響的走廊。聽見從休憩室傳來的熱鬧聲音後,我加倍用力地瞇起本就被稱為目露凶光的眼睛。腦海內好幾個欲望相互爭鬥,然而疲憊的腦漿拒絕思考,倦怠堆積如山的身和心一陣陣地生疼。
「啊,副長。」
一沒留神我的腦袋已經往休憩室裏探了進去。五官不起眼的下屬最先看見我的臉,發現了我。他的聲音讓週遭的人一個一個望向這邊,一個一個浮現出類似「糟了」的表情。反正就是在開甚麼討人嫌上司的壞話論壇之類的吧。我已經連動怒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腦袋空空地環顧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
「土方先生,回來得好晚吶。」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在原田龐大身軀的陰影處,那顆圓滾滾的目標腦袋輕巧現身。總悟一看見我便咧嘴笑了。
「表情真難看。」
他這麼說讓我皺起眉。不對,或許眉頭本來就不舒坦。我不知道。總悟滿臉意味深長地以指尖輕輕掃過自己和服的衣衿。
「我們剛剛談起土方先生呢。你在我瀕死之際,會告訴我甚麼話呢?」
「等、沖田隊長!欵那個,副長,我們說的是,據說瀕死的人最後剩下來的,是聽覺。有這種說法吧,那個,」
山崎的視線徬徨地徘徊於我和總悟之間。似乎是大夥兒剛才看的懸疑劇引發他們討論起這個話題。
「然後又怎麼了?」
「然後就,那個,前陣子那次行動時副長,啊,沒甚麼沒甚麼。」
「啊?啊?」
我瞪著嚇著發抖的山崎,打算讓他承擔我這份不爽的責任。
跟據那傢伙在徹底化成一片死寂的空氣當中不情不願的說明,在聽見「死者最後殘留下來的知覺是聽覺」這句台詞時,一名隊士談起過往一次行動中死去的同伴。他趕過來時,在彌留隊士的身旁是我,而我只是靜靜地反覆說著「救護車馬上就到,救護車馬上就到」。
結果救護車來到時那傢伙已經咽氣了,不過那把副長的聲音一定殘留在他耳裏吧。如此述說的平隊士面露微妙的神往之情,說他覺得那傢伙正死去時耳中也一定,殘留著聲音。
話說到這個份上本該是致鬱的話題,然而身處這裏的人可不是白白在修羅場上打滾的。最後要渡過三途川那筆跑腿費居然是土方的聲音,實在令人提不起勁——不知怎地他們講這類話越講越起勁,最終變成舉辦起「臨死前副長告訴你甚麼你才會開心」的地獄梗餘興節目。
「『待會就叫你去聯誼,可別死啊』是人氣句子喔。」
「副長,欵那個,不好意思,這個話題太有欠思慮了⋯⋯」
在仍舊壞笑著的總悟身邊,山崎提供沒人在乎的道歉。
「不過『可別死啊』那種狗血的台詞,我可敬謝不敏。」
他兩手搭上後腦勺,以平和的聲線痛快地刺出挑釁的言辭。這傢伙怎麼這麼擅長將我涮得毛髮盡豎呢。
「總悟。」
我以如同在地底匍匐的低音呼叫他的名字,卻是山崎,而非總悟,嚇得雙肩一跳。當事人總悟只是以視線傳來一個「怎麼了?」的回應。你明明懂。我的煩燥益發增加。
儘管我們在一片死寂的空氣中互瞪,總悟的眼瞳中也簡直毫無沉重之意。
「有急事,過來。」
「欵——接下來我還要收看『你這個混帳怎麼上了大江戶』耶。」
「總悟。」
我重覆一遍呼叫,這下終於連週遭的一般隊士們臉色也緊張起來。隊長肯定會遭副長(在這樣那樣之後)極其嚴酷地絞殺——也有些人透過打眼色進行著上述對話。
總悟擺出「真是毫無辦法」的手勢,鬆開盤坐著的腿,在吸引房間裏一眾視線的同時麻利地走近我。
「真是個教人沒辦法的人。」
總悟從馬上要撞到我的距離抬眼望我,如此說道,然後比我先一步踏出走廊往前走。我好歹擱下一句「打擾了」,便追著他走了。
「急事、呢?」
受越過紙門的淺淡月光照亮的指尖比起平日益發白晢,滑潤地爬過我的肌膚。光是這份柔軟的觸感,已令因疲勞而發冷的身體點起熱度。
「又沒說急的是公事。」
我一心想快點曝露出對方的肌膚,便粗暴地扒開總悟和服的衣衿,忍不住往半調子地裸露出來的胸膛上咬了一口時,對方一時大意漏出「唔嗯」一聲。每當我觸碰他時,覆蓋身體的倦怠就會變輕,這究竟是甚麼魔法呢。
「晚餐,那個,是甚、麼⋯⋯唔、」
「啊?」
「嗯、唔、那個、便利店⋯⋯的、啊、啊、啊、」
纖細的右手舉高,正要指向緊閉的紙門前遭人置之不理的塑料袋時,我用力揉搓總悟的乳頭然後壓扁,順便以足以留下痕跡的力度使勁吸吮他的喉結底部,奪去他的言語。
我不可能記住自己殫精竭慮之際在便利店裏轉來轉去後買了甚麼東西。今天一大早上開始跟幕臣開會就盡在磨蝕自尊,於是我甚麼也沒吃就獨自一人草擬追捕行動的計劃書,行動危險到不管怎麼沙盤推演似乎都會出現為數不少的受害者,我只得反覆斟酌,簡直如同有受虐狂般持續空腹。當腦和心都在遭受毒打時,想吃的東西唯有一樣。
「嗯、嗯、嗯嗯、啊、」
我早早將手指插入後孔。總悟在漏出苦悶吐息的同時也似乎有些樂在其中的樣子。比起耐著性子花上長時間的愛撫,這傢伙更中意這種性急的性愛。雖然也有些日子我會想看這張總是一臉乖張的面孔因羞恥而扭曲,並為此執拗地煎熬他,但今天我只想盡快與他合體。
「啊、啊⋯⋯嗚,」
我一口氣插了進去,為總悟內側的熱所包覆。那個時刻我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還活著。
「多,斬一些吧。」
「啊?」
「多斬一些吧,這句就可以了。」
呵呵——總悟坐在我的膝上,很愉快似地笑了,臉頰在月光下閃著透白的光。明明體內還正收攏著我,卻簡直如同對剛才的性交徹底無感般涼涼一笑。明明他剛剛還騎在盤腿而坐的我身上隨心所慾地擺腰,高潮那瞬間還吻了我。我剛一度吐出欲望,腦子還有點放空,沒有馬上留意到這是方才那個極其有欠思慮的話題的後續。
「多,斬一些吧?」
「嗯,沒錯。這句這句。臨死之際我想聽到這句。」
這句話讓痴呆地重覆總悟台詞的我眼前馬上浮現出一具屍體。比方說是在這種月光下的夜晚。遠離同伴,獨自一人,在漆黑血海中,閉上青白的眼瞼。
光憑想像,我全身的熱已刷刷地退卻。明明身體才剛交合完,這手段也太殘酷了吧。心臟有如被一隻冰冷的手攫住,這份感覺令我只想大叫,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然而,派這傢伙上戰場的就是我。或許我是個不管是腦還是心都很軟弱的沒用的指揮官。
——「教人沒辦法的人」。這傢伙也說過這句吧?
別死。別給我跑掉。別拋下我獨自一人離開。這些不得不一生閉鎖於心中的言語在喉頭深處暴動。
「多,斬一些吧。」
「就是這樣,土方先生。愛你喔。」
總悟看我像個智障兒般再一次重覆這句,無比愉悅地送來一個吻。由於兩人身體仍舊相連,這個弓背的動作使還保有半分形狀的我磨擦過總悟的內壁。
「啊,」
總悟柔軟的嘴唇停留在我的唇上,短促地喘了一聲,微弱的吐息震動我的臉頰,尚濕熱的穴環住我的性器抽搐。離死的氣息很遠很遠,是一具活靈活現地傳達出生命力的,實在的身體。
回過神時我的雙手已環過白晢的後背,用盡全力抱緊,插得更深,感受到深處更高的熱度,如同要驅散幻想中的屍體一般擺起腰來。
「唔,」
在剛才的交合中拓開得柔順的那處因貪欲而吞入我蠕動。方才還表情涼涼的總悟臉頰突地充血,開始零星洩露出滿是色氣的聲音。我為此覺出單純的愉快,加倍用力衝撞我膝上的身體。
「啊、等等、怎麼、突然⋯⋯嗯、」
「⋯⋯你。」
「怎麼、你、又硬、嗯、」
「⋯⋯你,總悟。」
「欵?」
我順勢將總悟推倒在疊蓆上,壓在他身上。因驚嚇而大睜的藍色雙眸不合時宜地可愛。
借著一度高潮後的餘裕,想好整以睱地欺侮他的欲望露出臉來。我提起他的左腳,幾乎將之壓上疊蓆好打開他,以擰入更深處的前端緩緩磨蹭他。
「啊、等、那個、不要、」
總悟敏感地留意到愛撫的變化,馬上流露出拒絕之意。為免他逃開,我結實地壓緊他的左腳和腰,將前端壓入最深處。
「嗯、別、別、」
我如同碾壓般緩緩研磨深處,發出乾澀的聲音,剛射過精的總悟身體有趣地震抖起來,表示出快感。
「啊!啊!啊!」
我的動作明明很緩慢,總悟的喘息卻越發窮途末路,包覆我的內壁一顫一顫地劇烈蠕動。
好爽。好愉悅。好可愛。
「總悟,總悟,」
「啊、嗯、唔唔、唔、」
放棄抵抗的總悟雙臂環過我的後背,那份毫無顧慮毫無保留的強勁力度緊緊勒住我胸腔深處。
「 」
只要確認了這份感情,路就只剩下唯一一條。我在握住總悟前方捋動到一塌胡塗的同時,自己的東西也頂撞到一塌胡塗,最後甚麼慢慢來甚麼欺侮他甚麼都不是了,只是兩個人一起射了。
射了兩次後,今天一整天積累的鬱憤幾乎都清空了,所謂男人就是這麼實用主義的真誠生物吶。我終於趴到床舖上,在以煙霧填滿肺部的同時低頭看看身邊的總悟。大概是剛剛有點輕微失神的緣故吧,現在眼神還是茫茫的。看著那顆形狀姣好的滾圓腦袋,我覺得各種事情都變得無所謂了,最起碼,在我們倆渡過的這一瞬中。
這個形體總會有一天失去生命、變成無非一條褪下的蛇皮之事,時常佔據自己腦海一隅。不過,就因如此,怎麼了。就算如此又怎麼了。這件事彼此彼此,我很清楚。
所以,我一輩子都不會講別死之類的,或者別拋下我之類的。取而代之的是,
「我愛你。我會告訴你這句,在你最後那刻。」
呼一聲,我將煙圈與話語同時吐出。即使這一瞬幸福會與浮盪的煙圈一同如夢幻泡影般消逝也罷。
「嗚噁噁。」
總悟維持平躺的姿勢誇張地皺一皺臉,聲音沙啞。他將視線投向這邊瞧瞧我,再度皺起臉。
「怎麼啦,那副表情。」
他只說了那麼一句,便順溜地轉過身去背對向我。我到底正擺著甚麼表情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從老早以前總悟就擅長解讀我的表情。今天他邊看著我的臉邊掃自己衣衿的模樣閃過腦海。總是,總是這樣,我回過神來時,總悟已在我身邊,注視著我該去的地方。我會斬更多唷——他那麼簡簡單單就宣佈出這一句了。
「那我就留心一點兒盡量別死唄。」
我正神遊時,自白晢的後背傳來柔和的聲音,令我在一瞬間動作靜止。煙灰自煙蒂處一顆顆灑落。
「⋯⋯就這樣做。」
我將香煙用力反覆摁入煙灰缸,同時以手將那顆後腦勺圈過來。
「唔、幹嘛?」
「就這樣做。」
我將發出「煙味好臭」的抗議聲的腦袋抱入懷中,將言語吹入其上的髮旋。
就這樣做——我只期願自己期願這點。只要現下這裏有一個僅僅只因總悟的命還在,就已經感受到過猶不及的幸福的愚蠢男人。只要那條絕對不會選的道路,只會在夢中偶露一角。起碼,現在還。
「那在我臨死前你會告訴我甚麼?」
「欵——⋯⋯」
有夠煩-——懷中的總悟以幻聽一般的聲線呻吟。就算是我這邊也沒期待過甚麼正經答案,不過見氣氛這麼膩歪就順著勢問了。
「美乃滋吞拿魚。」
「啊?」
「美乃滋吞拿魚,我在想你買回來的飯團是不是這個口味來著。」
這隻難纏的小鬼思維總是那麼飄逸,不過到頭來這種輕盈說不定會讓我得救也未定。雖然已經忘掉買了甚麼口味,不過要是這傢伙開到口我肯定會跑去買回來吧。
「你要是沒胃口,我就做個好心接收來當宵夜啦。」
「⋯⋯隨你喜歡。」
不過現在就乖乖地讓我再抱一會兒吧,就一會兒。如此呢喃過後,總悟短促地叫了一聲「噁」,但還是將頭咚一聲抵在我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