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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足立正抱着他。和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妆容一样,只是抱着他。换季发烧。堂岛还在住院,所以托足立照顾鸣上悠。鸣上悠摆脱一个噩梦,迅速记起了现实。
摸到毯子里有块水渍,原来是自己冰冷的手。被拉着坐起身,在恍惚间喝水,鸣上悠喝到和口腔温度相近的水,吸入,感觉什么也没喝到。困惑让他开口。嘴巴放松,一口水直接掉出来,打湿一大块枕头。他隐约听见足立爆发出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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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高看了人类的精神承受力。足立在加油站找到伊邪那美:能不能放他离开稻羽一会。我们不会逃的。
悠和你说了。
是的。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他发疯起来遭罪的是我。足立把谈判的伞往后退,好让加油工的帽子免于淋水。
我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伊邪那美在笑,但是这个不行。透酱。
足立被这个称呼哽咽了一下。他说。他深吸一口气说。尊敬的神大人我们能不能出去玩一天。伊邪那美看了他足足十秒,足立感觉稻羽的运转也停滞了十秒。真正意义上的。足立礼貌地看回去,像是面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我可以一比一模拟一个涩谷商业街。伊邪那美说,但务必在零点之前回来,否则你们会永远消失在集体潜意识里。记好了。她用雾气给足立变出一双水晶高跟鞋。
足立说,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必要的。这能够保护你的安全。伊邪那美又用雾气变出一辆混浊的电车。
—
如果没有回来呢?
足立说,我也不知道。神这么说了,我们就这么做吧。
鸣上悠在电车上闭目养神。足立用肩膀碰他的肩膀。不想看看吗。鸣上悠就眼神失焦对着窗外,足立叹一口气。他别扭地用鞋跟去磨另一条鞋根。东京没有说,欢迎回来,高贵的千金小姐,他们也没有预约到宫廷舞会。涩谷的十字路口比祸津稻羽市的大上十倍,路牌全部背向中心。没有五官的街头艺人唱出寂静,假名涂鸦爬满灰色水泥墙。雾气在太阳下稀薄得足以忽略不计。
足立踢一脚自动售货机,没有回应,他再踢一脚。他没有穿高跟鞋踢东西的经验,差点就没站稳。等不耐烦的进度达到了四十分,售货机吐出来两罐没有标签的啤酒。
鸣上悠这时候才说,足立先生是不是变高了。鸣上悠困惑地看他的肩膀。足立说,这是一个秘密。鸣上眨眨眼,我喜欢秘密。我要解开秘密。
两个人随机走进一间回转寿司店,背景在放拼凑出的爵士乐。足立默默在心里给室内装潢打上六十分,包括了没收拾的脏盘子。空白的店员走出来迎接,足立默默在心里给它打上六十分,因为五官在传达信息的作用上占了四十。
鸣上悠问,为什么薯条上会有奥利奥碎。是黑松露,你闻不出来吗。这样啊。鼻子塞住了,抱歉。细小气泡按着数列的比例排队,在到达水面的半秒前冲刺。我自由了!再发现终点之后什么也没有。最后只是一罐没有气泡的,黄澄澄的液体,从虚无诞生,从虚无失踪。而足立透的愿望没有实现,也没有变。世界毁灭。
鸣上悠五官扭曲,咽下后是更大程度的扭曲。足立说,受不了就别喝了吧。咳嗽发烧应该多喝温水。等等不对。小孩不能喝啤酒。
没事。我总有一天能习惯这个味道。但是为什么回转寿司店会有薯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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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没有五官,就仅仅是肉的结合。建筑不含内容,就仅仅是方块。太阳落得更快,不同于稻羽空旷的傍晚,周边打下的方形影子给人不安的暗示。霓虹灯藏在变厚的雾气里,盖住了涩谷四十分的夜生活。足立指着新亮出的派对夜店,不进去吗。不吧。零点就要到了。还有几个小时呢。
我更想去等几个小时电车。
那就等吧。
扫兴了吗?
—
末班车,旅途终点。里面隐约传来朱尼斯之歌,足立想,这算是贴心吗。
呃——鸣上悠猛地把他推进车厢。悬崖边掉了人,悬崖就得以完满。高跟鞋绊倒了主人,使命必达。等到足立第三次歪歪扭扭地爬起来,门已经在背后关上了。
足立先生。他突然打起精神了,眼睛光彩地看他。车厢开始转动。足立先生!足立先生!再见了!鸣上悠追着车厢跑,隔着一层毛玻璃挥手,正如任何一对分别的异地恋情侣,任何一棵春天适合上吊的樱花树。他笑着狂奔着长了翅膀,轻得像午夜自由的鸟。风捞起厚重的刘海,眉头展开。他要在雾里散去了。鸣上悠就要在雾里散去了。
足立着魔地看着这副表情。吐的雾气打上去,足立就在背面擦拭。他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水晶鞋变得紧缩,足立透把它扯掉。你不能走。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可能是因为伊邪那美会杀了我。一边说着,他拿尖锐的根部砸向鸣上悠的脸。鸣上像是没听见地追逐车厢。
第十下,玻璃砰地碎了,破成一团雾气。足立朝鸣上悠伸出手,鸣上悠的本能毁了他。未遂的自杀和营救。他们本可以成为一对闪现卧轨的尸体,世纪悬案,不伦不类。
—
鸣上悠躺在车厢地板,像是死了。足立扭到了左手,坐在边上揉他的腕关节。揉了十几秒,他突然想要确认鸣上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就把脸悬在鸣上悠上方。他用余光看到鸣上的拳头攥紧,原来他没有长翅膀,那只是揉皱的一团纸,两团纸。
足立先生。如果你现在,
我知道。
彭!鸣上悠给他一拳。足立假设他的情绪砸进了自己心里,感觉到咬破了舌头。他用健康的那只手捂住半边脸,顺势倒在鸣上悠旁边,像是死了。
为什么。
我可怜你。我不会打回来的。
不是说这个。
两个人安静下去,扬声器还在循环朱尼斯之歌,进行下一站的暗示。他听见心跳正巧给背景音乐打着反拍,渐渐消失。四十分的假,六十分的真。或者什么别的。这足以让他继续,不稳地平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