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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吾妻道长获得击溃一切假面骑士的力量之后的第二天。刚回归日常的不适应,让他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工地今天该自己当班。
道长加快步伐走向工地,却在和平时一样的上班路上被一个人影挡住。“道长先生,好久不见!”假面骑士Tycoon,樱井景和站在路中间对他笑着。道长皱了下眉头。似乎在自己“死而复生”之后就没见过他这种灿烂又傻乎乎的笑容了。但是这家伙难道不是已经在邪魔徒大奖赛里被自己击败,应该失去作为骑士的记忆了吗?
“你为什么还会记得我,Ty——”
道长却没能把那个名字叫出口。只见“樱井景和”从身后伸出了无数根墨绿色的荆棘藤条,包裹住他的身体。下一个瞬间,假面骑士Tycoon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不知过去了几个心跳的时间,道长只是半张着嘴,如鲠在喉般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怪物也只是耐心地看着他,直到他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你……邪魔徒?为什么?难道……不,不可能……你是被我打败的,你不应该活着么?”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他面前的邪魔徒再次被绿色的枝条包围,一刹那间变回了樱井景和的样子。它的脸上仍然是不变的,灿烂又有点傻乎乎的笑容。
“对啊,我这不是活着嘛?”
“喂,进门前把鞋脱了。”
樱井景和听话地脱下脚上的鞋,在门口的鞋柜摆好,快步追上吾妻道长进入室内。“这就是道长先生的家啊……”
非常普通的1LDK公寓,除了必要的家具基本没有什么陈设,更加显得空间宽敞整洁。“喂,别瞎看了。”被道长一喝令,樱井景和才停止了在道长家探头探脑,乖乖地走到他面前,仿佛是在等他的下一步指示。
道长叹了一口气。“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暂时住在我家。从这里到那里——”道长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门,“——是你被允许的活动范围,不许踏出去一步,也不许进我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用家里的任何东西,听懂了吗?”
樱井景和点了点头,“听懂了。道长先生,请多指教!”
看着对方再次露出灿烂又傻乎乎的笑容,道长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傻事……
“TACTICAL BREAK”
在一瞬间完成了变身、“毒液充能”的动作,僵尸的电锯撕裂了空气,带着火星砍向“樱井景和”,又在它脖颈处停住。化作樱井景和模样的邪魔徒没有躲闪,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有些疑惑的表情看着道长。“你这混蛋……到底在搞什么鬼!”道长咬着牙,抓着电锯的手却在颤抖。砍向邪魔徒的那一刻,他透过那张和樱井景和一样的脸看到了无数过去的画面。傻乎乎地想帮极狐的老好人Tycoon、被他的呵斥吓到的Tycoon、一脸坚定地战斗的Tycoon,以及,被他单手提起又重重摔下、最终在视野里变成一团泡沫的……
道长解除了变身,一把抓住还在懵的邪魔徒的手臂。“给我过来!”
贝萝芭坐在邪魔徒花园的温室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搅着糖罐里剩下的糖果。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巨响,她抬起头看到了吾妻道长愤怒的脸。
“喂贝萝芭,这是你干得好事吧!”道长怒气冲冲地举起手中抓着的邪魔徒的手腕。
“贝萝芭?!”化作樱井景和的邪魔徒见到敌人,下意识地去掏腰带,却在身上什么都没有摸到,呆了一秒后还是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贝萝芭看看他,又看看樱井景和,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们想做什么?”
“别装傻了!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道长从地上捡起一节断裂开的钢管。贝萝芭一脸冷漠地看着道长用尖锐的那一头,对着他手中抓着的樱井景和的手臂狠狠扎了过去。“所以说,你到底在……”贝萝芭一句话没有说完,只见钢管“当”得一声弹飞了出去,樱井景和的手臂没有被刺穿,从裂开的一个小口中伸出了几条细细的植物藤蔓,覆盖住了伤口。藤蔓很快被收进了樱井景和的身体,本该受伤的手臂也完好如初,而受到攻击的本人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对贝萝芭怒目而视。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贝萝芭的脸上浮现出了狂乱的喜悦,她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几乎直不起腰。“道道……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看到你的不幸啊。”
“混蛋……你果然知道些什么!”道长掏出腰带,就要迎敌,却见贝萝芭边笑边摆了摆手:“我?怎么会……道道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她的话让道长一愣,插带扣的手停在了空中。“我?我应该清楚什么?”他感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愤怒,他几乎确定贝萝芭就要给他一个他不想听的答案——
“你不是把樱井景和杀了吗?”
在手中停留了一瞬便消失的重量,深不见底的洞口,以及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忍者的身影。是他做过的事,此时此刻在道长面前走马灯一般重演。
“……我确实把Tycoon淘汰了。但是被骑士打倒的骑士,应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你在说什么倒胃口的话呢?”贝萝芭冷冷地打断他,“你是邪魔徒骑士吧,道道?”
他想反驳她的话,想像往常一样大声怒吼。但是他无法假装不知道,在第一眼看到“樱井景和”在自己面前变成邪魔徒的时候,他就在逃避着的那个可能性。
Tycoon已经死了。他见到的只是一个具有Tycoon外表的邪魔徒,就像那时候的透一样。
贝萝芭见道长只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眼眸一转,突然用若有所思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个邪魔徒似乎有些特别呢,看来和用骑士作为肥料养育的邪魔徒还不太一样。不,还不能说是‘邪魔徒’,难道说,现在还能称作是‘人类’么……”
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看来阿基梅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耍了什么小手段。让我把它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吧。”说着,她掏出镭射跃动升华器。
听到她的话,一直晃神的道长突然反应过来,一闪身挡在邪魔徒身前。“不会让你得逞!变身!”
“BEROBA SET”
“SET ZOMBIE! READY FIGHT”
温室的墙上被开了一个大洞。贝萝芭解除了变身,看着被烟尘掩盖的一人一怪逃走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这次我会在最前排看着你的不幸的,道道。”
化成樱井景和模样的邪魔徒,或者说樱井景和变成的邪魔徒——太麻烦了,还是叫它樱井景和吧——就这样住在了吾妻道长家。从表面上看来,它的行为举止的确和樱井景和没有任何差别,身上甚至带了一张简历表,会蜷坐在客厅的茶几旁一笔一划地填写。道长看着樱井景和全神贯注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贝萝芭的话是什么意思?看来眼前的这家伙有些特殊,贝萝芭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Tycoon的身体还没完全变成邪魔徒,现在还在转化的过程中;或者和我被运送到邪魔徒花园那时一样,死了却还活着……
道长抓了抓脑袋。思考这些事只会让他有意无意触及到那个他最不想面对的可能性,无论如何在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它有什么目的之前,不能让它死了。他冲着在茶几旁认真填写简历的樱井景和喊了一声:“喂!”樱井景和似乎被他突然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身体缩了一下,转过头来:“是在叫我吗?”“这里还有别人吗?”道长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过来。”
樱井景和放下手中的纸笔,带着点疑惑的神情走到了他身边。道长抓起它的右手,拉着按在桌上,然后拿起旁边的剪刀,狠命扎了下去。
这次樱井景和的手上甚至没留下一个口子,倒是道长抓着剪刀的手被震得一痛。道长所触碰到的樱井景和的皮肤很凉,像是秋天的树木,和他有一次不小心碰到的,那个化作今井透模样的邪魔徒一样。怎么看都是邪魔徒,道长这么想着,心冷了下去。但是……
道长看着毫无反应的樱井景和,问:“为什么不躲?”樱井景和有些困惑地反问:“诶?是指什么事呢?”它低头看到道长的手还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慌张地说了句“啊抱歉”,便把手抽了回去。没有战斗的意志……?道长思考着,但是刚才看到贝萝芭的时候,这家伙确实想要变身来着。或许是因为保留着樱井景和的意识,让它无法对认识的人出手?于是他问:“刚才你的手臂受伤了吧,不疼吗?”他指的是自己在贝萝芭面前用钢管戳出来的伤口。樱井景和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手臂,说:“啊,这个吗?不疼啊。”他的语气听上去毫不在意,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就好像完全没有理解道长说的“受伤”是什么意思一样。道长哼了一声,嘟囔道:“奇怪的家伙……”
樱井景和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长先生才奇怪吧,突然问些奇怪的事……请问还有别的事吗?”道长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想干什么?”樱井景和也回盯着他,语气掺杂着一丝无奈:“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干啊。”
道长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用逼问的语气说:“你是装作Tycoon样子的邪魔徒么?你假扮Tycoon,准备害什么人?Na-go么,还是Tycoon的姐姐?”
“什么意思?”樱井景和的脸色沉了下来,之前的天真和无奈荡然无存。“我怎么可能伤害姐姐?”
道长被他瞪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他以为樱井景和会继续像之前那样“装傻”,谁知听到道长的这句话,它像是吓了一大跳一样,一边躲闪着目光一边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我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道长也被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和他认识的Tycoon一样,一点不会撒谎骗人,而且目标居然真的是他?他看着面前的樱井景和一边转移着话题“说起来道长先生头发留长了啊,在改变印象?”一边试探着自己的目光的样子,越来越搞不懂了。“……够了。”他最终说,“总之,不许离开这个房子一步,听见了吗?”
反正自己也不至于被这个脑子缺根筋的Tycoon袭击,只要把它锁在自己家里,它也不至于再出去袭击别人吧。道长这么想着。
实际上樱井景和的确没有给他惹事。
让樱井景和住在家里的第二天,吾妻道长一如既往地早起去工地。一出房门便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道长看着樱井景和正将两个盘子摆在餐桌上——煎鸡蛋,烤面包,煎火腿肠……樱井景和一抬头看到站在房门口的道长,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早上好!我用现有的食材做了早饭,你现在要出门上班了吗?”
道长大步流星两步迈到他面前,揪起一脸惊讶的樱井景和的领子:“你在干什么?”“我、做早饭……”“不是说了不许碰家里的东西吗?!”道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一把将樱井景和从面前甩开。“对不起,但是不至于生气成这样吧?”樱井景和在震惊之余有些不甘地为自己辩解,“我总不能白吃白住吧。我只是想为道长先生……”
“不需要,”道长冷冷地盯着角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否则我会把你……”说到这里,他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只是抓起包头都不回得出了门。樱井景和站在原地,表情麻木地看着被关上的门。临走前道长也没有看一眼桌上的早餐。
烦躁。没来由得烦躁。道长按着翻斗车的操纵杆,泄愤似的一口气将翻斗里的土倾倒而下,又火急火燎地去铲下一波沙土,颇有在荒野上开越野车的风范。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烦?道长在心里想着,难道是因为今天早上凶了那家伙两句?樱井景和面无表情地站在餐桌前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啊,可恶……道长重重地低下头,趴在方向盘上。至今为止,他见过樱井景和的各种表情。无论是初见时的不知所措、被他吓到时的慌张、把自己的正义强加给他时的冠冕堂皇、推进器被人偷走都不知道的蠢样,还是最后几次见面时,嘶声力竭的质问。没有任何人拜托,就能四处忙活个不停的家伙,如今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变得木纳起来,也不像过去一样高声反驳。果然那家伙是邪魔徒……不,如果是邪魔徒的话,能做出他没见过的Tycoon的表情吗?
车门上传来拍击声,道长转过头,看到工头站在外面向里看,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把翻斗车停在工地的正中央。道长急忙说声“抱歉!”重新启动翻斗车,甩甩头想摆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反正想这些也没有用,他想,干脆什么都不要想。
道长回到家时,餐桌上空空的,餐碟像从来没被人动过一样收在案板边上。樱井景和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放空。道长把便利店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冲着樱井景和喊了一句:“喂!”
樱井景和转过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从他的表情里什么都读不出来。道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饭团,扔给他:“吃吧。”樱井景和下意识地接住了饭团,看了一眼,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啊……谢谢。”
道长哼了一声,问:“你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生气了?”樱井景和的反应与道长想象中不同,它有些过于严肃,过于冷淡了,看道长时的眼神让道长想起了樱井景和不久前质问自己为什么成为邪魔徒帮凶时的样子。那么他以为樱井景和会是什么反应?像傻乎乎的大狗一样,摇着尾巴上来向自己道谢么?想到这里,道长冷笑了一下。
“诶?没有啊。”樱井景和听到他的话却愣了一下,“道长先生给我住的地方,也给我买饭,我该感到感激才是。”从它的话里听不到什么“感激”的情绪,却又透露出一种熟悉而可笑的认真。道长莫名松了口气。他看着樱井景和剥开饭团的包装,一口一口地吃起来,接着问道:“我说,虽然我不会允许你出去,但是你就不想回家吗?”
樱井景和摇了摇头,说:“现在这副样子回去,也只会让姐姐担心吧。”说着它快速偷瞄了道长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起饭团来。“‘这副样子’……你这家伙,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道长紧张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头。樱井景和又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完全清楚,好像恢复意识之后身体就变成了邪魔徒的样子,在此之前的事都记得比较模糊。见到道长先生之后,记忆好像又恢复了一些,记起了在‘天国地狱游戏’里淘汰,还有那之前的事。我想,之前麻木的一些感知,也在变得清晰……”
原来是这样。道长在心里暗暗揣摩着,看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他认识的Tycoon太不擅长撒谎,也看不破别人的诡计,即使真的变成邪魔徒估计这点也不会改变。樱井景和三口两口吃完了饭团,攥着包装纸,转头看着他:“所以,道长先生准备怎么办?”
“准备怎么办?”道长下意识地重复道。樱井景和看着他,目光依旧十分严肃:“我现在和邪魔徒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吧。不如说,也许我就是邪魔徒伪装成‘樱井景和’的样子来骗你也说不定。不管是哪一种,也许我已经再也变不回去了。所以,道长先生准备杀了我么?”
道长看着樱井景和。他想说,“对啊,如果你只是伪装成Tycoon的怪物,我当然会杀了你。”他想说,“你这混蛋,以前的那股执着到烦人的劲儿呢?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但是他只是张了张嘴,说了一句:“别开玩笑了。”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樱井景和在客厅说了一句:“晚安,道长先生。”
樱井景和说他的记忆逐渐恢复了,在吾妻道长看来,倒像是他的记忆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
从那天起他看到的樱井景和都同时像是好几个人。他早上出门时,沙发上坐着的是邪魔徒大奖赛里总是沉着脸的樱井景和,心里仿佛压着一团火让他不想去碰。晚上回家时,客厅里瘫着的像是第一轮欲望大奖赛退场后忘记了自己愿望的樱井景和,懒洋洋地对他说欢迎回家。就像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随机分配回到一段时期的状态里一样,每个樱井景和好像都是一样的,却又不一样。道长觉得跟它说太多话自己会先疯掉,于是只是无视它的存在关上卧室的门把自己锁在里面,把它锁在外面。
他们重逢的第四天是个周末,道长不用去工地。出房门的时候,一脸灿烂的笑容的樱井景和和他大声地打着招呼:“早上好,道长先生!”好好,今天是最蠢的那个Tycoon吗?道长在心里想着,却没有感到一如既往的烦躁。他绕过樱井景和,径直去冰箱拿牛奶。从厨房回来时,他手里拿了一把水果刀。
樱井景和很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水果刀贴着它脖颈的皮肤,没有陷入肉里,倒像是撞上了一堵水泥墙。道长把刀抵在樱井景和的脖子上,叫了一声:“喂!”樱井景和转过头,刀很自然地划过它的脖子,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声音。它看了看水果刀,又看了看道长,问:“怎么了嘛?”
“没什么。”道长把刀丢到一边,在樱井景和身边坐下。找回了记忆和感知,为什么还对他的攻击充耳不闻?道长边喝冰牛奶边想,这是在看不起他么?以为他不敢真的对它做什么?樱井景和见他半天不说话,主动问道:“道长先生今天休假在家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
“这样啊……不出去转转吗?啊,不用在意我,我一个人在家也……”
“不去。”
“是吗……”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樱井景和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进行什么话题。或许是看不惯他那蠢样,道长哼了一声,说:“没有危机感的家伙。”随即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在播晨间新闻,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标准语念着稿:“上野公园的大熊猫长期身体不适,令粉丝担忧……”“上野公园啊,”樱井景和看着电视,眼睛里闪着光,“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去过啊。但是毕竟从那时候熊猫就很有人气了,去过很多次,真正见到的也就一次吧。嗯……我小时候看过的熊猫叫什么名字来着?‘香香’?‘上上’?”
道长听着樱井景和努力念叨着熊猫名字的发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开始播放体育新闻的电视。他没有这样的经历,往常听到别人回忆童年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记忆里只有冷淡又易怒的父亲,不知去向的母亲,和小时候弱小而不敢反抗的自己。樱井景和看着道长,突然问道:“道长先生见过大熊猫吗?”
“没有。”道长白了他一眼,“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是吗,”樱井景和眨了眨眼,“可是,熊猫很可爱的……”接着,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一副兴奋的样子:“对了,下次要不要一起去上野公园?”
“哈?”道长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所以说,我对那种东西……”“即使不看大熊猫,出去转转不是挺好的吗?道长先生除了去工作就是闷在家里。对了,也叫上英寿和祢音吧,还有姐姐。不知道英寿和祢音喜不喜欢熊猫啊……”
对于开始自说自话地计划起来的樱井景和,道长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这家伙却在说什么悠闲的话?更何况,现在怎么可能让它见其他人……
“可是,这又是谁的错呢?”
走神之间,樱井景和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那语气带着他从未在樱井景和话中听到过的冷淡,像是往道长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如果不是因为道长先生杀了我,我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我本来可以和英寿他们,和姐姐一起去公园的。都是因为你。”
樱井景和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老好人樱井景和怎么会突然对他说这样的话?道长惊愕地僵直了身体,那话语里的恨意和近乎厌恶的语气像是往道长的胸口砸了一圈,他的喉咙被噎住一般一时间发不出声音,顿了一下,才说出话来。
“什……喂,Tycoon!”
道长一把抓住樱井景和的肩膀。这一抓十分用力,他的手指却没有陷入樱井景和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柔软的“皮肉”,反而像是抓住了一块冰冷的铁板一样,硌得他生疼。樱井景和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来:“诶?怎么了?”
道长没有松开手,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我没有说什么啊,我只是在说,希望英寿和祢音能够喜欢……”它疑惑又担忧的表情不像是在拿他开玩笑,但刚才耳边樱井景和冷冰冰的声音仿佛还没有散去。道长愣愣地松开了手。“怎么了吗?”小心翼翼的,充满担忧的语气,在他心里又掀起了一阵烦躁。他转过头不去看樱井景和眼里的关心。
“没什么。”道长站起身,“我要出门一趟,晚上回来。你看电视吧。”
那天晚上,道长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今井透还在上高中,透问他要不要去学校的天台上逃课。他去了,透却黑着脸问他,道长,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他愣在原地,不知道这说的是什么事,却下意识答道,不是那样,我……透打断他,你这样和那些觉得自己幸福就好的假面骑士有什么区别?道长,是你害死了我。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想着,只要能终结这个用他人的不幸换取自己幸福的世界就好,这样透的死也有意义了吧。透继续说着,是你杀了我。他用尽全力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突然从透的胸口涌出一股股很红很红的血,在鲜血的中心插着一把水果刀。他慌忙想要去按住透的伤口,却被透掐着脖子提了起来。他放弃了反抗,就这样落了下去,落进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道长从梦里惊醒过来,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怎么会做这种梦……噩梦带来的心悸还没有完全消散。道长下意识地想要拿枕边的手机看时间,一转头却对上了黑暗中的一双眼睛。
“喂!你、你!”
樱井景和坐在他的床边,一脸惊恐地和他四目相对,似乎在他醒来之前就一直坐在这里看着他睡觉的样子。道长又惊又怒,坐起来想要去揪对方的领子,然而刚结束的噩梦又让他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樱井景和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慌乱地坐着往后蹭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道着歉:“对、对不起……我,我这就出去!”
不等道长问它究竟在做什么,樱井景和已经慌不择路地逃出了他的卧室,走后还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门,只留道长一个人对着黑暗空举着手。那家伙在他的房间里干什么?什么时候进来的?看到了什么做了些什么?如果是往常的道长,大概会追出去抓住这个夜晚的入侵者,在问出这些问题之前先把人大骂一通吧。但是自从和樱井景和重逢的那一天起,一切都非常反常。现在对着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他只是像泄气一般重重放下了本该抓住樱井景和衣领的左手。
第二天清晨,道长走出房间时,樱井景和正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电视被调成了静音,无声地放着晨间综艺节目。道长看着樱井景和,这几天来他每天早上出房间时樱井景和总是醒着的,也无法确认它晚上究竟有没有睡过觉。
“喂,你。”
樱井景和抬起了头,转过脸看向站在一旁的道长:“道长先生……怎么了吗?”
那双眼睛里保留着若即若离的生疏感和怀疑。道长知道他此时面对的是邪魔徒大奖赛里的樱井景和。“……没什么。”道长避开它的目光,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调大了电视音量。
不知为什么,他此时不是很想问樱井景和昨晚出现在他房间里的理由。
“我们出门去吧。去上野公园。”
唐突说出口的话把樱井景和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上野公园吗?可以是可以……”樱井景和带着一丝疑惑看着他,“道长先生怎么突然想去上野公园呢?”
“……”道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看向一边说:“你不想去就算了。”“我想去啊。”樱井景和认真地说,“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被人看到吧,如果正好遇到姐姐,她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无论怎么解释都会让她担心的。”
”那你就穿上这个吧。”道长从自己还没洗的换洗衣服里挖出一件带兜帽的外套,扔给樱井景和。“把脸遮住,别让人认出来。”
樱井景和看看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又看看道长,有些不置可否地答了句:“好……”
四十分钟后,两人已经站在上野公园的不忍池边了。池塘上映着天上大片的云,岸边的水面上盖着绿色的莲叶。樱井景和正裹着帽衫外套,懒散地东张西望,道长侧目看着它的样子,“啧”了一声。
刚才在地铁上,樱井景和似乎一瞬完成了人格转换。现在他身边的是参加第一轮欲望大奖赛脱退后,失去梦想的颓废樱井景和。
“我说道长先生,人为什么要努力啊?”
樱井景和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道长皱起了眉头。
“这话你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了,烦不烦?”
“诶,是吗?唔……所以道长先生觉得努力有什么意义啊?”
“别问这种和你的性格一点都不符的傻问题,怪恶心的。”
道长转过头,大步流星地往反方向走去。今天是个阴天,但正值周末,又是适合出行的温暖天气,樱花早已落完的枝头缀满了青葱的树叶,不少人在过季的樱花树下来来往往,每走几步就有一家人模样的几人组对着公园的风景拍照。道长此时也想挤进人群里,甩开喋喋不休的樱井景和。天真自大的Tycoon很烦,谁知道消极的Tycoon更烦。他这么想着,樱井景和却埋头跟着他一起走,嘴上还在抱怨着:“因为……道长先生偶尔也听我说说嘛……找工作也不顺利,参加欲望大奖赛也不顺利,帮不上姐姐的忙,还要给道长先生添麻烦……唉,真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它最后那句或许只是一句普通的抱怨,放在谁听来都是如此,对道长也是一样。但是此时此刻,“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几个字却猝不及防地刺痛了道长的心。他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一脸惊恐的樱井景和的衣领,帽衫也从它头顶滑落。
“不许这么说!”
“诶?道、道长先生……”樱井景和被他语气中的怒火吓了一跳,用双手轻轻盖住他抓着自己领子的手,道长感到了从他们皮肤连接处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像是一种安抚,此刻却让他越发暴躁。
“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我——”
突然,他们耳边响起了撕裂空气的低鸣。道长急忙回头,只见一个足球极速旋转着朝他们的方向飞来。“危险!”樱井景和飞快地转过身将道长掩在自己身后,紧接着,道长看到它脖颈处的肌肉像是解体了一般,弹出一根灰绿色的藤条,向反方向处打飞了变成暗器的足球。
“道长先生你没事吧?”电光火石之间,樱井景和的脖颈又恢复了人类的皮肉,它眼中的颓废一扫而空,换上了深深的关切。道长回过了神来,立刻一把拉过正对着他查看的樱井景和挡在自己身后,观察着周围的人群。好在一切发生的太快,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樱井景和的异常。不远处的草地上,一群初中生模样的男生正对着漏了气的足球瞠目结舌。道路两侧的樱花树挡住了这边的情况,他们应该没有看到足球被打瘪的一刻。道长回过头,看到樱井景和正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用眼神试探着他。
“道长先生,我,刚才不是有意……”
道长只是说了一句:“兜帽掉下来了。”等到樱井景和把兜帽戴上,再次用外套裹紧自己,他才说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并排走着,道长不知道现在的樱井景和是什么时间线的性格。他看着它被兜帽遮住的侧脸。刚才足球飞来的时候,樱井景和的第一反应不是用手去挡,而是……
果然是个怪物吗?道长的脑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把我变成怪物的,不正是你么?”
樱井景和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樱井景和走了几步之后也停下来,有些困惑地回过头来,看着停在路中间的道长。“怎么了嘛,道长先生?”
“……没什么。”道长快步走上去,超过了樱井景和。微风吹拂着树枝上的绿叶和道路两边的矮草丛,春末的太阳从云层里冒了出来,出来踏青的人欢笑着从他们身侧经过,不远处的不忍池波光粼粼。回去的路上,他们都再没说过一句话。
吾妻道长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从窗帘底下渗出的月光让他勉强可以在一片漆黑中看清自家的天花板。
刚才似乎是做了个噩梦,内容已经忘了,似乎是关于欲望大奖赛。有关欲望大奖赛的梦他通常不大记得,回忆起来总会和以前参赛时的记忆搞混,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所以干脆都不去想。他稍微侧了侧头,然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人影。
樱井景和正抱着膝坐在地上看着他,就像昨天晚上一样。道长心里一惊。这次樱井景和似乎没有发现道长已经醒了,还是静静地坐着。难道它之前每晚都来他床前这样坐着?道长这么想着,却没有感到预想之中的厌恶,更多的是一种平静的好奇。这些天似乎也没发现这家伙有什么不轨的动作什么,不如看看它呆在自己房间里究竟想干些什么。这样想着,道长继续眯着眼睛观察起来。
樱井景和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道长在黑暗中全神贯注地盯着它,不久后又开始犯困了。正当道长思考着如果它不准备有所动作,自己是不是应该突然发作起来把它赶出去的时候,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
是樱井景和的手臂——确切地说,是上一秒还可以被称作“手臂”的肢干,现在已经在空中化成盘根错节的藤蔓,向躺在床上的道长缓慢地伸来。
道长仿佛呼吸都凝固了。它是要杀了他吗?“难道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几天前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樱井景和脸上慌乱的神情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或许这就是樱井景和的目的,这几天它潜伏在道长身边,只是为了伺机复仇。又或许这其中甚至没有仇恨,樱井景和已经彻底变成了邪魔徒,杀死道长只是为了获得它成长需要的养料。
粗壮的藤条渐渐蔓延至他的正上方,道长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应该突然大喊起来把樱井景和吓退,还是先从床头柜里拿出驱动器和ID核心?但是道长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朝他的身躯慢慢收紧的藤条。它的动作也太慢了,甚至现在都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就算以这样的速度缠住他,他也肯定能逃离。在公园里他们差点被足球砸到时,樱井景和担心的脸再次浮现在道长眼前。它不至于杀死他,不至于编造这样一个诡计只为杀了他。道长在心里想着。这是他不准备抵抗的原因吗?
道长闭上了眼。缠绕在他身边的藤蔓却停下了。待他睁眼时,所有枝条都已被收回了樱井景和的身体。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片刻后站起身,安静地走出了道长的房间。
房门悄无声响地关上了。道长睁大了眼睛。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地跳,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因紧握成拳而开始发痛。他咬了咬牙,让自己放松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房门,重新闭上了眼。
清晨时分,道长出门上工时天刚蒙蒙亮。他走出房间时,樱井景和正盘腿窝在沙发上,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惊讶。“道长先生早上好……今天好早。”道长没有看它,只说了句:“早班。”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回头对目送他的樱井景和说:“今天我会早回来,你做点什么吃的吧。”
“诶?”樱井景和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好的!一路顺风!”
道长嘴里含糊了句什么,就在身后带上了门。
这一天道长果然回来得很早,下午五点不到就回了家。樱井景和做了一大桌子菜,牛肉炖土豆、炸时蔬、蛋炒饭、煎三文鱼、味增汤……不知道哪里买来的这么多食材,把道长家不算大的餐桌摆得满满的,就像一个没过过日子的人。
道长没有说什么,任由樱井景和按着他在餐桌前坐下,听它介绍着这一桌子菜。等樱井景和坐下,他们一起说了句“我开动了”,就开始动筷子夹菜。樱井景和的厨艺很好。道长听着它讲起在家时都是它给姐姐做饭,语气里带着点小炫耀。
这顿饭两个人都没有吃太多,大半的食物都被放进了冰箱。樱井景和洗好了碗,转头看到道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表情难得的平静。樱井景和擦了手,去坐在他旁边,爬上沙发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只小动物。电视上播放着某场棒球比赛的录像,樱井景和一坐过来,道长便按动遥控器换到了一档综艺节目。
樱井景和看着道长的侧脸。从他脸上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开心或难过,生气或失落。樱井景和想着,道长先生一向如此,好像不生气的时候也是一副气恼的样子。“道长先生喜欢棒球吗?”
“一般吧。”
“其实道长先生不用为了我换台的。”
“不是为了你。看电视吧。”
他们沉默地看着电视,很快樱井景和就被综艺里搞笑艺人讲的段子戳中了笑点,和电视屏幕上的观众一起咯咯笑了起来。道长看着它的样子,也笑了两声。“好傻的段子,这你也觉得好笑吗?”
“道长先生不觉得搞笑吗?”樱井景和边笑边回答。“不就是个谐音冷笑话吗?”道长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连听到‘被子被吹飞了’(「布団が吹っ飛んだ」)这种级别的笑话都会觉得搞笑吧。”
“怎么会?”樱井景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想要让我觉得搞笑,至少也要是‘猫咪猫着身子’(「ねこがねころんだ」)这种吧!”
“哈、哈?‘猫咪猫着身子’和‘被子被吹飞了’有什么区别吗?”道长说着也笑起来,“真傻,所以你才会被这么傻的冷笑话逗笑吧!”
“才不傻!”
“真傻!”
他们吵闹着,道长不断吐槽着综艺里出场的人,樱井景和像是在附和,却总冷不丁说些没头没脑的话,道长就用嘲笑的语气打趣他。樱井景和大起胆子来,装作要来打道长的样子。道长自然不能服输,直起身子和他对峙。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知不觉间,已在贴着对方并排坐着了。樱井景和的脸有点红,它盯着道长,突然不说话了。道长看了它一眼,就马上把目光转开了。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在樱井景和的目光下渐渐开始发烫。
“道长先生,我可以吻你吗?”
樱井景和的语气带着一点羞涩,眼睛里闪着光,就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东西。道长仍然别着头,樱井景和轻轻把手覆在道长的手上,若有若无地抓着,道长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把手抽走,也没有说话。樱井景和便把这当作同意的信号,用了点力气去拉道长的手,又叫了一声:“道长先生……”
道长猛地回过头,又和樱井景和四目相接。他不擅长看他纯粹的眼神,不擅长接他直率的话语。现在也是一样。道长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樱井景和的目光下燃烧,索性闭上了眼。
樱井景和把这当作了道长的许可。他的脸更红了,独自慌乱了一会儿,才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道长的脸,闭眼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轻,樱井景和似乎没有深入的意思,身体却不断向道长贴过去,双臂不满足一般攀上道长的后背,手指插进道长的长发,迟迟不愿分开。从嘴唇相接处传来丝丝凉意,让道长感觉像是在碰一块冰。他的手原本撑在沙发上,现在在樱井景和的进攻下整个身体被他圈在怀里,只能有些僵硬地虚抱着樱井景和的腰。这时从道长的前方似乎传来什么声响,他眯起眼来偷眼看去,却见从樱井景和的背上伸出几根荆棘藤蔓,扭曲地在空中挥舞着,完全不受控制一样。道长一惊,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樱井景和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连忙放开了他。
“抱、抱歉,道长先生,这是……”
藤蔓霎那间被收进了樱井景和的身体。他看起来很紧张,抱着道长的手垂了下来。
道长看着他,突然说:“Tycoon,我不会让你变成邪魔徒的。我会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樱井景和没有表露出平时那种傻乎乎的喜悦和感激,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问:“道长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道长也愣住了。“道长先生很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人打扰吧,但还是借我地方住,担心我的身体,还陪我去上野公园,还说要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他说着,打量了一下自己和道长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追问道:“现在这样呢?也是因为对我好吗?”
“你说什么呢?我没有……”道长下意识地反驳道,但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自己……这是在对他好么?道长这几天的行为的确很奇怪,全部是他不会为樱井景和做的事,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但他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做什么上。仔细想来,是太奇怪了,他怎么能和这个不知是人还是怪物的Tycoon,在一起生活了一周?现在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却完全没有把对方打飞或逃开的冲动?
樱井景和见道长没有再说话,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有些复杂的神情。他小声问道:“是因为愧疚吗?因为愧疚,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说完他又飞快地补充道:“其实我想,道长先生一定是有自己必须要实现的愿望才会协助邪魔徒那边的,只是用了错误的方式,想要实现愿望的心情一定和大家是一样的。虽然我无法赞成,但是我不会怪你的,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好的话——”
他的话被生硬地打断了。道长紧闭着眼,赌气一般吻上了樱井景和的嘴唇。樱井景和睁大了眼睛,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藤条又按耐不住地跳动起来,像是随时要把他转化成怪物的样子。好在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了。道长睁开眼睛后依旧躲避着樱井景和的目光,顺势将头抵在了樱井景和的肩膀上。
我一定是疯了。道长想。他感到樱井景和的手臂又环了上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樱井景和的怀抱没有半点温度,除了衣服的布料之外也没有任何柔软可言,像是靠在几块冷冰冰的硬铁板之间。尽管如此道长还是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自己的心跳声。
“别那么多话,我说会把你变回去那就是会做到。”道长用凶巴巴的语气小声说。抱着他的人笑了,在他耳边说:“道长先生不用担心那种事。我现在这样已经觉得很好了。”
“Tycoon……”
“是真的哦。我现在真的很幸福,道长先生。”
道长本想嘲笑他说,连这种话都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不愧是你啊。但话到了嘴边,他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什么傻话……”
樱井景和轻声笑了。他也把头埋在道长的脖颈间。两个人靠在沙发上,电视机的声音越来越远,道长觉得自己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吾妻道长飞奔出房门去找贝萝芭是在清晨。一觉醒来,昨晚蜷缩在他身边的樱井景和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缩在他家角落里的,被荆棘覆盖的邪魔徒。
“喂,你是Tycoon吗?”
面对道长焦急的询问,邪魔徒抬起头,用混杂着噪音的,勉强还能听出樱井景和声音的沙哑嗓音回答道:“是……是……”
“抱歉,道长先生……我,没有办法……变回人类的样子了……”
“你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等着!”
道长带着驱动器和ID核心夺门而出,跑出去一段之后才意识到,右手的手指在刚才抓着樱井景和的邪魔徒身躯时被刺破了。道长心下一片混乱。他擦了擦手,已经半干的血在手上被抹开一片。
怎么回事,难道Tycoon彻底变成邪魔徒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前两天都完全没有变化……无论如何,贝萝芭一定知道点什么。这样想着,道长咬了咬牙,加快了步伐。
最终找到贝萝芭的地方不是邪魔徒花园,也不是他们曾一起去过的任何地方,而是人来人往的市中心。
“呀,道道,又见面了。”
贝萝芭从他身后闪出的时候正冲他抿着嘴笑,就这样和他打了招呼,仿佛这只是一次漫不经心的偶遇。她抱着臂,冲道长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贝萝芭,你……!”道长两步冲上前去,狠狠抓住了贝萝芭的肩膀,“你们对Tycoon做什么了?!”
他的一声怒吼让周围的人都迟疑地驻足,边窃窃私语边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争执。贝萝芭看了看道长抓住她肩膀的手,撇了撇嘴。“Tycoon?啊……”她眯起眼睛,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变成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还没有扔掉啊,‘那个’。”
“你什么意思?”道长的眼睛里就要喷出火来,“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说Tycoon还是人类……但他现在为什么完全变成邪魔徒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贝萝芭脸上的笑意不减,她抓着道长的手将其带离了自己的肩膀。“别这么凶嘛道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道长跟着贝萝芭走进了一条地下通道,他的手里抓着放了ID核心的驱动器,为防止贝萝芭逃走时刻做好了变身的准备。贝萝芭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把身子靠在地下通道的墙壁上,手臂抱在胸前。
“现在这里没人。说吧,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你们赞助商的诡计?”道长质问道。
贝萝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接着又看向前方。
“幸福守恒定律。”
“什么?”
“你也知道的。”贝萝芭转过头盯着道长,浅色的异瞳在黑暗里闪着冰冷的光。“‘这个世界的幸福总量是守恒的。’在欲望大奖赛中淘汰的人们会忘记自己的愿望,此中产生的能量会助力欲望神实现愿望,这也是欲望大奖赛运作的前提。”
道长回瞪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贝萝芭继续说道:“欲望大奖赛确实是有着这样的规则吧:‘在游戏中丢了性命的人等同于从这个世界上退场’,以及,‘在游戏中被淘汰的人会失去假面骑士的资格’,也就是说被邪魔徒打倒的骑士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被骑士打倒则只是回归原本的生活。道道现在也是瞄准了这点才会去打倒骑士吧?”
“现在说这个做什么?”道长烦躁地回了一句。贝萝芭笑了笑,说:“但——是,道道参加的是邪魔徒大奖赛呢,使用了邪魔徒带扣之后变成一半人类一半邪魔徒的存在了。那么这时候的道道,究竟算是假面骑士,还是邪魔徒呢?就算道道还有可能被算作人类骑士吧,那么最后道道成为了邪魔神,实现了愿望,获得了击溃所有假面骑士的力量,在此提问:实现这个愿望的能量是哪里来的呢?”
道长仍对她怒目而视,却一语不发。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看着这一幕的贝萝芭露出了餮足的笑容,将双手合在胸前用力地拍了一下。
“没错!道道你是邪魔徒啊!你早就知道了吧?假面骑士Tycoon,樱井景和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啊!”
“……那么,那家伙呢?”道长哑着嗓子问,“在没有人照看邪魔徒花园的现在,假面骑士怎么还会变成培育邪魔徒的养料?”
“啊……你说’那个’啊。”贝萝芭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和’幸福守恒定律’类似的道理吧。为了你的幸福,总该有人承受不幸吧?为此用创世之力造出来的就是作为不幸的容器的’那个’。只要你没有变得更加幸福,’那个’就不会变得更加不幸。这也是它会接近你的原因吧。”
一瞬间,道长的脑海中浮现出无论被怎样刺破、扎穿,都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的樱井景和,以及他今天早上,因无法变成人类而痛苦的模样。“那……”道长感到眼睛一阵干涩,声音也在喉咙里打转,“那……我幸福与否,又到底是谁来决定的?!”
贝萝芭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也在一霎那间消失了。“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不是实现愿望了吗?这样还不够幸福吗?”
“你这混蛋……”
道长紧握着带扣和驱动器的手在微微颤抖,怒骂的话吐到一半却成了哑炮。他瞪着从他身边神态自若地走过的贝萝芭,什么都没有再说。贝萝芭拍了拍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次你不幸的样子甚至比预想之中还要令人愉快。不过,我暂时找到更加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了。如果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啊,我随时欢迎。”
高跟鞋踏在石板地上的清脆响声渐远了,只留道长一人还站在原地。
道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进的家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阳光照进了关着灯的屋子里。樱井景和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样子,还缩在道长出门前的角落。
——假面骑士Tycoon,樱井景和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啊!
道长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门在他背后慢慢关上了。房间里重新暗了下来,只有窗帘缝隙里透出的些许日光。缩在角落里的“樱井景和”抬起头,看到道长时露出了半欣慰半忧伤的表情。道长却扭过了头。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么?”
“什么?”
道长机械地重复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根本不是Tycoon,只是个怪物么?”
“樱井景和”似乎愣住了。它木纳地看着道长,没有接话。道长又问道:“都是骗人的么?”
“樱井景和”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随后抬起头,用认真的眼神看着道长,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对我来说,拥有着作为樱井景和的记忆,只是有一天醒来身体就突然变成了邪魔徒。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邪魔徒,还是正在变成邪魔徒的人类。如果道长先生是在告诉我,有另一个我是真正的我,我是拥有他记忆的邪魔徒,那么我……”
它顿了顿,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我无法反驳。只是,听到道长先生这么说,我好像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道长问道。
“自从我作为邪魔徒醒来,就有一种……应该说是本能一类的感觉么?每次接近道长先生的时候,我都有种冲动,想要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存在。现在我也在压抑着这份冲动。”
它说的很平静,就像这一切真如它所说,是一种对它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本能一样。道长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每个晚上偷偷溜进我的房间,你有那么多机会!”
“因为道长先生讨厌那样。”“樱井景和”的声音很小,像是在争辩,又像是在诉苦。“如果变成了邪魔徒,道长先生一定会很痛苦。就像道长先生也讨厌看到我邪魔徒的样子。”
“哈……”道长低下了头。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每根神经都在刺痛着他,他只能选择低下头不去应上“樱井景和”的视线。贝萝芭不会知道她错过了他真正的,最不幸的时刻。然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在此刻这样的情绪里。道长的脑子里又闪过那个问题:都是骗人的么?他清楚自己期待着什么样的回答,但是这个答案如果由怪物说出口,便不该具有任何意义。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
“樱井景和”不会反抗。如果现在道长扬起僵尸破坏者向那根用藤蔓编织成的脖颈锯下去,它甚至都不会眨一下眼。
“出去。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最终,道长说。
“樱井景和”没有说话。它站起身,也像是要避开道长的目光一样低着头,很快地经过他。门在道长身后轻轻关上了。
那一天之后,吾妻道长依旧白天在工地上班,其他时间则开始四处狩猎假面骑士。忘记自己曾是骑士的事吧,他这么说着,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他再没有见过“樱井景和”,那个邪魔徒,那个怪物。至于真正的Tycoon,早已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事情过了两天,他一个人在家时,偶尔会产生自己不是一个人的错觉。这天晚上道长不得不走出门去,开始在外面闲逛。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Tycoon?”
道长下意识地冲上去,用力抓住手里拎着塑料袋的青年:“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指尖陷进了肉里。那是人类的身体。
突然被人冲过来抓住的樱井景和有些疑惑地问:“请问您是……?”一旁的樱井沙罗看上去则被吓了一大跳,紧紧拉住景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Bu、不对,这这这位先生是谁啊?我、我们完全没见过面啊!您肯定是认错人了!”
Tycoon,并不认识自己。道长怔怔地松开了景和,沙罗急忙拉着一头雾水的景和快步走开了。道长一遍遍说过的话在他自己耳边响起:忘记自己曾是骑士的事吧,这样就不会有痛苦的回忆了,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没错,Tycoon不记得自己,那么想必也不记得欲望大奖赛的事了,这正是自己所期望的。但是,如果这是真正的Tycoon,那么那个邪魔徒Tycoon又去了哪里?本来已经被自己杀死的Tycoon,又为什么……
所有的思绪拧成一团,只是不断加重道长心中他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情感。道长转过身,看着沙罗紧紧拽着景和走远了。景和似乎只当是被错认成了别人,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很快又和姐姐说笑起来。在夜晚路灯的光影下,道长仿佛又看到了那天晚上,在他身边因为愚蠢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樱井景和”。
道长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此刻眼前的Tycoon和变成邪魔徒的“樱井景和”也没有什么区别。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