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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落的地方不会存在黄昏,旧日帝国的子民无瑕顾及阴影之下的人们。1967年,英国法律取消了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的同性恋罪名;20年后,在荧幕上,他们自嘲道:"英格兰向来是不愿意接受人性本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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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布里埃尔站在通往礼堂的走廊里,凝视着年轻时的自己朝他的方向跑来。他起晚了,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红晕,也因此错过了赫奇帕奇长桌上的第一波讨论。男孩抱着书,一头穿过他的身体,朝着礼堂跌跌撞撞地跑去。他转过身凝视着那个身材细瘦的棕发少年,无法判断自己的心中悲伤和怀念究竟哪份多些。五分钟后,加布里埃尔·阿塔尔将会遇见他学生生涯中的第一道阴影,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一片顺遂。
哗然的长桌在他坐下的那刻平静了一瞬。加布里埃尔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四周很快就又响起了闲聊的声音和餐具碰在一起的嘈杂声。他取了一份牧羊人派,余光瞥见长桌边有几人正盯着他的侧脸。当他回望过去的时候,他们就刻意交谈,装作聊的正欢。加布里埃尔把派切成小份,身边的同伴斜觑了他一眼,朝他悄悄清清嗓子。
"到底怎么了?"加布里埃尔放下刀叉。
布莱恩·林奇是个满脸雀斑的麻瓜巫师。他有一头姜黄色的乱发,与加布里埃尔同年级,是赫奇帕奇的替补击球手。"呃、"林奇犹犹豫豫地说,"布兰科在通信羊皮纸上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加布里埃尔的心中警铃大作。"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男孩涨红了脸,低声在他耳边说:"他说你是个同性恋。"
一只无形的手抽去了支撑着山坡顶端巨石的圆木,加布里埃尔的脑中响起轰的一声。他感到四肢僵直,甚至有些眩晕了——这是对于被随意造谣和性取向暴露的双重恐惧。林奇看出了他的不安,他试图安慰加布里埃尔,却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在他身边如同毛毛虫般扭动起来。
不,加布里埃尔很快镇静下来。布兰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父亲,甚至和自己最为亲近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大儿子喜欢男孩。他强压下冲去格兰芬多长桌揪起布兰科领子打架的冲动,对林奇扬起下巴,有些不屑地大声说:"你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吧?"
"噢不,当然了,加布里埃尔,"林奇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是说——我们都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加布里埃尔阴沉着点点头。四周的声音在他出声之后减弱下来,他回过头,把身后正盯着他窃窃私语的几个拉文克劳打个措手不及。他们尴尬地转过身去,在加布里埃尔移开视线的瞬间又开始谈论。
"...吓了我一跳。"
"就是他吗?那个叫做加布里埃尔的。"
"嘘..."
"——那个棕色卷发的男孩?"
布兰科从格兰芬多长桌边站起身。他朝礼堂门口走了几步,又刻意望向加布里埃尔的方向,露出一个得胜的微笑。他的几个跟班学着他,也朝着他的方向用一种不大不小的音量笑起来。
加布里埃尔推开他的餐盘,嚯地站起身。他感到一股热流烧过自己的脖颈和脸颊,两只拳头蠢蠢欲动;林奇在他身后倾身,拉住他的一只袖子:"你去哪儿?待会还有变形课。你不会想迟到的——那可是麦格教授!"
加布里埃尔永远也不会预料到他的一念之差能带来什么结果。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怒火上头的男孩甩开了同伴的手。教育司长甚至跨出了几步,徒劳地尝试拦截——年轻的他自己穿过了他的手臂,走向了一个注定灰暗的结果。
他跟着小加布里埃尔穿过走廊,绕过几副挂画,最终来到了七楼的一个角落。布兰科和他的跟班们在三楼分开,从那之后便一股脑地向上走。他在等待加布里埃尔跟上来-跟他单独的、面对面的谈一谈-谈一谈,或者随时决斗。
阴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不远处传来一些诡异的嘎吱声。但这难不倒加布里埃尔,他早就看够了这些吓人的把戏。他向前一步站定,一只手握紧了魔杖。
"我哪里惹到你了,布兰科?"加布里埃尔用一种讽刺的语调说。"快快现出你的原形吧,布兰科先生。"他强调道。
"我在这里,蠢货!"一道咒语从他的脸颊擦过,加布里埃尔不耐烦地转过身:"别玩这些幼稚的把戏了,布兰科。"
布兰科冷笑了一下,从盔甲的阴影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你现在后悔了吧,怂包?"他抬起下巴,傲慢地说。
加布里埃尔后退了几步。他抱着胸,做出一副防御姿态:"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向我道歉,阿塔尔,为你前几天的冒犯行为道歉。"他拖长了音调。"像这样,对我说‘对-不-起,我-是-个-蠢-货’。"
加布里埃尔嘲弄地冷笑了一声:"谢谢你的道歉,但我不会原谅你的。——蠢货那一句倒是非常贴切。"
布兰科现在看起来出离愤怒了。"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他从袖子里拔出魔杖:"永远都是教授们的宠儿,嗯?"一道绿光直冲加布里埃尔的面门袭来,被他用一个盔甲咒挡开了。
"你以为你会一直受欢迎吗,阿塔尔?"布兰科开始朝他逼近,肆意地发射着咒语:"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除你武器!"
"统统石化!"加布里埃尔回敬道。
"没有人,"那男孩仇恨地朝他大喊,"没有人能抢走我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加布里埃尔以一个门牙赛大棒回复这个疯子。布兰科躲开了,他的眼里闪着恶意的光:"倒挂金钟!"一道咒语嗖地擦过加布里埃尔的耳边,他愣了一瞬,反击道:
"——锁舌封喉!"
战斗在这一刻结束了。布兰科仍旧挥舞着魔杖,他大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没有学生在三年级就能用出无声咒,即使是赫敏·格兰杰也不可能。加布里埃尔收起了魔杖,躲开了对方攻击他的拳头:"希望这能给你一个教训,布兰科,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如愿以偿的。但是我做了什么呢?"他又说了一遍,带着一些诚恳的妥协:"如果你因为克洛伊而对我生气,那好吧——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加布里埃尔后退了几步,离开了。那男孩在他身后张着嘴巴发出啊啊声,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他猜想正是道歉这一行为彻底惹怒了布兰科。从第二天开始,通信羊皮纸上关于他的消息就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嘲笑他瘦弱的身材和清秀的长相,嘲笑他是课上的"乖学生"的和老师的宠儿。在群组里,布兰科肆无忌惮地侮辱他的名字、长相,喊他"基佬"、"娘娘腔"、"软骨头"或是一些夹杂着生殖器的侮辱。当他们偶尔在校庭碰面的时候,那群人会恶意把他撞倒在地,踩脏他的课本然后发出嘘声。在下一周,布兰科想出了一个折磨他的新法子:他在社区里用加布里埃尔的名字对克洛伊发表了一些侮辱性的话。克洛伊在魔药课下课的角落堵住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要那样说;第二天,他的名字又出现在另一个群组,这次的内容是"麻瓜巫师们应该都去死"还有一些关于"泥巴种"之类的其他言论。他的朋友们开始对他退避三舍,克洛伊不再愿意和他说话了,即使他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加布里埃尔不得不在变形课、草药课和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独自一人,并且还得提防来自布兰科的恶作剧咒语——他和他的跟班们在他周围窃窃私语,指着他嘲笑,又在加布里埃尔忍不住回击的时候向教授恶人先告状。在礼堂、图书馆或者走廊上,加布里埃尔的身边充斥着嘲笑和辱骂的言论,他无法在人群不远的地方独处,那些话语让他如芒在背。于是他把自己藏进空置的教室、厕所或者湖边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寻找一些安宁。
但是舆论预演越烈。现在,加布里埃尔又不得不在公共场合防着突如其来的攻击。又一周的周二,当他准备爬上通往变形课教室的楼梯时,一包水弹击中了他的脸。笑声从他的周围传来,"谁干的?"加布里埃尔用手抹去从他头发上不断流下的水滴,愤怒地问。人群自动分开一小块空间,林奇在他上方的平台俯视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
"活该!"他大声说。"谁叫你瞧不起麻瓜巫师们!"
"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加布里埃尔无法忍受地朝他吼叫道,"如果谁说的话你都信,那你也真够蠢的!"
"大家都知道是你,阿塔尔,"一个女孩在旁边插嘴道。"谁会无缘无故的用你的名字?"
另外一个女孩站了出来,加布里埃尔认出她是克洛伊的好朋友:"你怎么敢这么说克洛伊,阿塔尔?她伤心极了,总是在床上偷偷哭泣——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羊皮纸上说她是个毫不自爱的女孩!"*
加布里埃尔百口莫辩。"我没有——"
"他们说的对,你就是个看不得别人好的娘娘腔,阿塔尔。"林奇打断了他。他说完却不由自主地愣住了,仿佛后悔于自己的口不择言。但他很快又挺起胸脯来:"像你说的那样,我比你矮的多,成绩也没有你那么优秀。可至少我比你诚实的多!你这个骗子,没有人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
加布里埃尔站在原地。他静静听着林奇的话,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困惑、委屈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用校袍的袖子擦了擦脸。握在手里的课本有些浸湿了,水球的含水量显然比它看起来要多得多,封面上他的字迹被水洇开,变成模糊的一团。加布里埃尔徒劳无功地擦了擦它的表面,合上了它。他转过身,他的同学们乌泱泱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脸。加布里埃尔不愿意再想那该死的变形课课本、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或者是他即将迟到的变形课或者这混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了——他狠狠地撞开一个男孩的肩膀,往下方走去。
回忆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教育司长站在湖边的草丛旁,望向孤零零坐在树下阅读的男孩。
一群抱着书的拉文克劳学生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穿行,他们中的几个女孩挥舞着手,兴奋地谈论着些什么,其余的则抱着书大笑着。笑声吸引了小加布里埃尔,他从书本上抬起头,眯着眼望向他们。走在前面的男孩有着一头凌乱的黑色卷发,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显得有些邋遢。他一边走,一边回着头对后面的同伴笑着交谈。加布里埃尔跟随着年轻自己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斯特凡纳年轻时的脸。
太阳有些强烈,他用手遮住额前,微微驼着背。身后的女孩朝他喊了一句什么,他就用手指挠了挠发间,笑着努嘴摆头,做出一个"谁知道呢"那样的表情。在这段记忆里,他是多么的热情、鲜活又年轻,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和志同道合的同伴。加布里埃尔无法遏制自己的目光跟随着那张立体生动的面庞,斯特凡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想起自己摩挲着爱人的颈侧,凝望他富有拉丁气息的眼睛和嘴唇,然后亲吻那颗痣。在那时他就已经听说他的名字,那个名叫"堡垒"的诗社和被教授们寄予厚望的少年。他在校报上扫过他的照片、阅读关于他的采访,在长桌边遇见他和他的同伴——在他第一次进入魔法部实习之前,斯特凡纳·塞茹尔内的名字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数次。它们带着褒贬不一的评论,在每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瞬间蹦出,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五月。两个月后,斯特凡纳通过了N.E.W.T考试,他顺利毕业,收到了伦敦青年巫师联合会的邀请。他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逐渐崭露头角、进入政府机关并稳定升迁,最终成为少数魔法部高层中的一员。这是五月。
加布里埃尔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足够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迈步走向他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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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rice, 1987。心理医生的话我至今记得非常清楚。
*其实真正的内容可能更恶劣一些——考虑到布兰科这个人真的毫无底线——但我不想写。辱女的话从我嘴里说出简直是像吞针。🙏
下一章这俩就可以见一面了(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