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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在休息日都会做些什么？”
“您问得还真够突然，先确认下，这里的‘人类’是泛指，不是单指我对吧？”
“当然，”餐桌对面的虚这样说着露出仿佛毫无恶意的微笑，“毕竟这些天我已经亲眼见证了你是如何把短暂的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我懂了，所以您现在想再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浪费生命的。”
经历了这些天的洗礼，你对虚不时表现出的毒舌和对人类的嘲弄已是习以为常，一边动动筷子把饭送入口中一边望向大概是致使虚问出这个问题的源头——电视中一档以对艺人进行休息日突击采访为卖点的娱乐节目。
“非要说的话还是因人而异吧？但大多数应该都没有电视上这么戏剧性，毕竟节目是需要噱头的。”
“是吗，看来人类在这方面也是从以前开始就没怎么变过，”侧头望向电视的虚兴趣缺缺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似乎对你不得要领的回答感到失望，“没有更具体一点的回答吗？”
“嗯——去水族馆？游乐园？看电影？”
“那不是老套的约会选项吗？”
老实说你也觉得这句吐槽没错，然而从总表现得像是跟现代常识八字不合的虚口中听到“约会”这样充满日常感的词还是让你稍稍愣了愣，毕竟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很明显这些老套至极的选项也并不存在于他之前的生活中。
“真令人惊讶，您竟然有这方面的知识。”
“哎呀，你是把我当成老古董了？”
“毕竟您看上去就是一副古风美男的模样，”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感觉您穿黑西装也会很合适的——所以您问这些是想去体验一下吗？”
“嗯。”
一向不放过任何机会讥讽人类的虚这次倒只是少见地抱起胳膊沉吟了一声，表情淡漠得可以说是无动于衷。结合他对人类的态度和厌倦以往生活的发言，倒是不难猜出他是在对要跟人类做一样的事而感到恼火。
“好，那我先查一下游乐园的开放情况，”你一手将筷子码到空碗上放到一旁一手摸过桌上的手机，“您运气挺好的，最近没怎么下雪，大多数游乐设施都开放着。”
“那你做好准备，明天跟我去。”
“？我也要去吗？”
“那是自然，想知道人类怎么娱乐的话，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找个人类观察吧？”
“您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虚给出的理由算是充分，你本身也没打算推脱，但想到前段时间开始不时造访的胧，你还是感到一丝良心上的谴责。
“我们这样到处跑不会给胧先生增添工作量吗？”
“无需担心，胧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叫苦。”
“……不，您还是担心一下吧，那个人看上去明显已经过劳了。”
会在冬天冒着寒风跑来游乐场的好事之徒并不算多，但今天你有幸成为了其中之一。不同于一到室外就不时用手摩挲着双臂的你，虚倒是一路上都一脸淡然地揣着手，时不时还调侃一句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你。从检票处领过票根和地图的你望着这位身披羽织的同居人，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把手塞进围巾贴到他的后脖颈上。
“就从那个开始吧。”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你的反抗心，虚进了游乐园后第一时间指向的便是过山车。
“那您去吧，我在这里等您。”
“我不是说过吗？你也要一起。”
“我才不要！我可不想大冬天在座位上甩来甩去还被吹个透心凉！”
“哦呀，口口声声说要陪我一起，结果却要反悔吗？”
“我是答应了陪您一起来，又没说每个设施都要一起坐。”
“唉……果然不该相信人类，每次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一到关键时刻就暴露自私的本性。”
“没用的，您不要以为每次这么说我都会心软——”
还真会。
你坐在吹得冰凉的过山车座椅上，捂着脸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成了能被这人三言两语摆布的性子，坐在你身旁的虚倒是笑眯眯的心情不错，还特地偏了偏头，饶有兴致欣赏着你懊恼的表情。
“……总之您先把头发扎起来吧，”要说这些天你进步最快的大概也就是被虚摆布后重振精神的速度了，“如果头发钩住什么会很痛的。”
“还真是准备周到。”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你递来的发绳的虚将双手绕到脑后，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于发丝间，不消片刻已将披散的长发拢起，顺滑的茶色长发在他手中乖顺地聚成一束，他一手攥住发束一手撑开发绳灵巧地缠绕几圈，高马尾便已干净利落地成型。虚用手掌抚平一缕不服帖的碎发，随手拨动了一下垂在脑后的发束，目光掠过一旁呆呆地望着他的你。
“有什么奇怪的吗？怎么盯着我看？”
“啊、没有——”你稍有点慌乱地收回眼神，但还是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就是觉得挺适合您的。”
以前在村塾时你只见过扎低马尾的松阳，刚刚随手就用观赏性极高的动作扎起高马尾的虚让你更加确信了以这张脸的端丽程度的确是做点什么都可以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这么说来，”不知是否看出了你心中的动摇，虚稍一眯眼，接着倾身缩短了你们之间的距离，“刚刚忘了说，不过我可是相当期待的。”
“您、您指什么？”
望着虚突然凑近的面容你的心跳陡然加速，而对方明显是知道这点，轻笑一声故意凑到你耳边，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耳语道。
“我可是非常期待你能发出怎样滑稽的悲鸣。”
“……好，有了您这句话我绝对不会叫的，您可以放一万个心。”
大概是被蕴含在这句话中的对抗心勾起了兴趣，虚接下来的要求体验的也都是些刺激类的设施。哪怕是本身不那么怕这类极限设施的人，硬要憋住一股劲撑着不发出声音也免不了需要消耗比平时多几倍的精力，在不知多少次被甩来甩去后你干脆直接蹲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跟他走了。
“哎呀哎呀，这就开始耍赖了吗？比你年长这么多的我都还没说什么。”
“……我认输。”
“我们有在比什么吗？”
“没有，只是您单方面地以折磨人为乐，而我在向您求饶罢了。”
一边想着如此煎熬的游乐园经历恐怕打着灯笼也难找，一边又觉得即便如此看着虚还能得到视觉享受的自己简直没救，但总而言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向虚示弱了。
“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接受你的求饶吧，”屈起食指关节抵住下巴的虚倒是意外干脆地答应了你的请求，“那么我们去完那里就去下一处吧。”
你转头望向虚示意的方向，看到鬼屋的招牌后总算是安心地松了口气，心想这次终于是温暖的室内项目了。
“这就是鬼屋吗？做得真是相当粗糙。”
“可能在普通人眼里已经足够真实了吧，”你跟虚并排走在播放着诡异音效的鬼屋小路中，不时担当起解说员的责任，“您看，挂在那边的肠子大概就有经过时会突然蠕动起来的机关。”
“那么前面那具人体模型就是为了被这种蹩脚手段吓得慌不择路的人准备的，感觉没什么新意呢。”
“的确是。”
你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评价着各种机关，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出口。
“虚先生，”你瞥了眼身后转角处悻悻然离去的幽灵扮演者，“后面那位工作人员看上去都一脸没劲了，我们是不是该多少装出点反应来？”
“你在意的话装就好了。”
“我试试……还是算了吧，装不出来。”
“你这样的在人类中算是胆大的吗？”
虚掀开出口的幕帘，从笑容半带尴尬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走完鬼屋的小礼品把玩了两下，接着便失去兴趣丢给了你。
“我不知道，至少跟您讲的睡前故事比起来，这些简直可以算是幼儿园级别的。”
去到跟游乐园毗邻相接的水族馆时也是差不多的状况，你和虚一边走过不同的水箱，一边合着他的提问不时跑偏探讨几句哪条鱼看上去吃起来刺会少一点。走到打通楼层建成的巨大水箱前时刚好赶上工作人员在进行进行美人鱼表演。
“这些鱼被训得很服帖，”目光漠然地望着以丝带状聚在潜水员身边的大大小小的鱼群，虚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不过等到人真的淹死了，它们也会是第一批聚过来啃食尸体的。”
“……您是自己经历过，还是让别人经历过？”
“都有。”
你望着淡然做出回应的虚，水箱中的打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将淡蓝色的光斑投射在他没有情绪起伏的面庞上，映出一道道流动的纹理，光影掠过他暗红色的双目，却无法投进更深处。他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展现在眼前的和他刚刚所说的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果然还是趁早吃掉它们比较好。”
“说的也是，那今天的晚饭就吃鱼吧。”
不巧的是从水族馆到电影院时所剩时间不多，你们最终选择了在电影院旁的汉堡店随便吃点，至于鱼——就交给胧下次再说吧。
这个想法一出，你突然意识到在虚的带领下自己也快要养成把麻烦事都丢给胧的习惯了，你带着些许罪恶感咬着薯条，看向座位对面沉默地与手中汉堡对视的虚，虽然带他来这里的是你自己，但一身和服打扮又气质独特的他出现在快餐厅的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您不快点吃的话，我们要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现在的人类已经开始做这么荒唐的食物了吗，”没有对你的催促做出回应，虚伸出手指轻压了下一旁未开封的番茄酱，“是什么电影？”
“是最近重映的一部老电影，类型上来说属于犯罪惊悚片。”
本来你是打算让虚来选电影的，但对方只是轻飘飘一句对人类的作品不感兴趣就又把选择权丢给了你。
“哦？”似乎是被你的回答勾起一点兴趣，虚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听上去不太像人类约会时会选的电影。”
“我们这是约会来着吗……？”
“希望你能解释下选择这部电影的原因。”
“您现在开始好好吃饭的话我就说。”
“唉，能这么跟我讨价还价的人类可不多，”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虚总算把汉堡送到嘴边，咬过一口之后不出所料地给出了相当刻薄的评价，“味道跟卖相一样荒唐。”
“那部电影是小说改编的，我看过原作，但还没看过电影。”
“那对你来说岂不是很无趣？”
“也不一定，电影对剧情进行了改编，跟小说的结局不一样，”你把手肘杵在桌上用手撑住脸，盘算着要不要趁机拍下虚吃汉堡这样难得一见的场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小说的结局。”
“你还没看就知道结局了？”
“毕竟我以前看过一点剧透。”
“人类有时候还真是会做出这种没理由的事——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感到有些好奇了。”
“您不介意剧透的话我可以给您讲讲。”
“不介意。”
三言两语间虚手中的汉堡已经消失不见，虽然外表气质跟松阳有诸多不同，但吃饭快这点倒是都差不多。
“简单来说，讲的是环境造就的杀人魔与受到冷遇的警察女主角的故事。原著的结局里两人一起离开，用新的身份开始了生活。但是电影里结局改为女主角拒绝了对方亡命天涯的邀请，两人依旧对立，分道扬镳。”
“……听上去像是纠结这些的人类会写出来的东西，”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了飘雪，橱窗上的雾气凝成水珠，顺着玻璃留下几道水痕，暗色的红眸追随着那水滴的痕迹，继而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所以你为什么更喜欢前者？”
“因为很浪漫啊。”
“……”
“当然理由还有很多，不过这种非典型的浪漫关系很棒不是吗？比起在没有归属感的地方苦苦坚持着保持正常而放弃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果然还是互相看到对方的痛苦，选择陪伴对方互相救赎的结局更浪漫吧？我还是喜欢看自己有好感的一方能得到幸福的结局。”
“你一谈到喜欢的东西就会变得饶舌起来呢。”
“啊，不好意思……”经虚一提醒你才发现自己越说越起劲，以至于脸颊的温度都稍有些发烫，你低下头，心中不住地感觉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人聊起这些就开始得意忘形的自己真够狼狈，“如果扰了您兴致的话可以看别——”
“没关系，这番话倒也不算是无趣。”
你抬起头，虚依旧保持着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姿势。意料之外的回话令你一时失语，半张着的嘴动了动，最终也只说出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该去检票了。”
也许是错开了上映初期的缘故，影厅内加上你们在内也只有零星几位观众。老电影的某些特效在现在看来已显得有些虚浮，然而一向不放过任何机会讽刺人类的虚在落座后却始终一言不发。你悄悄窥探过几次他的表情，然而每次都只看到那被屏幕冷光照亮的脸上毫无波动，仿佛无形的面具遮盖了一切的情绪，只留光影在轮廓清晰的面庞上冲刷。
等到看完电影后你们也没有聊起任何感想，虚只是淡然地说了句回去了，你对此也只是点点头便跟着他踏入飘雪的夜色。虽说如此，这段沉默的归途却并不令人感到尴尬，反而有种好像说开了什么之后的平静感。
洗完澡后，以超长待机状态逛了一整天的你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直到翌日早晨被隐隐作痛的关节唤醒。
“38.2℃……”
你看了看温度计上刚刚量出的刻度，又看了看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脸置身事外的虚。
“看来你的体质在人类中也算是比较弱的。”
“昨天逼着别人在寒风中坐了那么多游乐设施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