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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車禍導致交通堵塞,診療時間將至而自己被迫無法準時抵達的山下亨指尖不斷敲擊方向盤,內心那股因為不能準時而升起的焦躁感讓他有些惱怒,深吸一口氣他的視線從前方豐田汽車的車牌移開,轉向被架在一旁手機架上的手機畫面。點開聊天室,山下亨在鍵盤上輕點幾下,輸入有關車禍導致晚到的消息,點下傳送鍵便將消息傳給診所助理,思索一番後又按了幾下發送新的訊息吩咐助理,請她先開好診療室讓森田貴寬進去坐著等待。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拿出包包裡幫助戒菸的口香糖放入嘴中,他一邊嚼著一邊思考今日的診療會是什麼的景象。畢竟前些日子自己被以前的恩師交付任務,不得不應下那些陪同前往研討會社交的活動,還有協助仍未出師的學弟妹們進行論文發表,在百忙之中只能將森田貴寬交付給之前和自己同在教授底下、曾有過一段親密來往的貝拉,請託她幫忙進行暫時的心理治療。但按照對方傳回來的資訊,山下亨莫名覺得森田貴寬有些異常。
雖然森田貴寬本來就經常處於世人眼中的不穩定狀態,但從診療紀錄來看,山下亨不禁開始思考是否貝拉是否在這之中對森田貴寬施加干預。他很清楚地知道在經過幾次診療後當事人逐漸開始配合填寫一些測驗和給予適當的回應,可貝拉的診療次數用一個手掌都能數過來,山下亨不相信森田貴寬這麼輕易地就能卸下心防。
一邊揣測當事人遭受某種型態的影響才使得診療紀錄有明顯不同,另一邊山下亨也止不住的思考著——森田貴寬是否對貝拉抱持某種特殊情緒。很難說明內心的思緒,但畢竟人腦是極端複雜的事物,縱使山下亨不願意做這樣的猜測,亦不得不承認這的確讓他有些不是滋味,有種在玩偶架上一眼就挑中的娃娃在自己要伸手納入購物籃時被人搶先一步的不痛快感。
當然,森田貴寬並不是娃娃,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好不容易抵達診療室的山下亨在推開門板時,見到側躺在沙發上閉眼睡覺的森田貴寬這麼想到。缺乏安全感使得森田貴寬的睡姿呈現宛如當初蜷縮在母親子宮裡的樣貌,然而並未將一旁的外套蓋在身上這點又顯得特別有趣。不論是否是忘記了、還是單純懶得披上那件肥大的牛仔外套,山下亨更願意將這種行為解讀成對自己有一定程度的信賴。
「醒醒。」
伸手搖了搖森田貴寬,山下亨將風衣脫去掛在衣帽架上,坐在沙發上等剛從夢鄉清醒回歸現實的人恢復神智。時隔近一個月再次碰面,森田貴寬原先柔順的黑髮剪短後染上青綠色,眼皮上似乎是抹了些粉色眼影,此刻的他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像極身後拖曳美麗尾羽的綠孔雀。茶褐色的眼睛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讓山下亨突然能理解為什麼有人在看見孔雀尾羽後會有強烈的不適感,此刻的他竟莫名感受到被獵捕者盯上的錯覺。
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這幾週由貝拉負責的診療,感覺如何?」
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最終缺水起皮的唇瓣動了動。
「還行,我蠻喜歡貝拉的。」
除去恢復診療時開頭這段詭異的互動和對話,剩餘的診療時間並無任何異常,一切都順利進行著,診療結束後山下亨看著明顯有些雀躍的森田貴寬,儘管清楚醫患關係只能是醫患關係,但心裡那股作祟的想法使他開口詢問。
「這麼開心是和人有晚餐邀約嗎?」
停下手上拉拽領口試圖將衣領弄平整的動作,森田貴寬歪頭看向背對窗戶、光影使得面容細節難以辨清的山下亨,倏地他笑了出來,接著走上前伸手撫了撫對方的西裝領口,像是在安撫覺得不受關愛的家犬。
「我以為你很優雅沉穩。」
落下這意味有些不明的言語,抓起被隨意堆放在沙發扶手上的牛仔外套,森田貴寬的指尖輕輕地蹭過山下亨的手背,像是風在臉頰上落下的輕柔親吻,在踏出診療間之前還在門口笑了一會,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荒誕可笑的事情。
儘管山下亨不在乎門外的員工會不會知曉門內發生的事情,但值得慶幸的是門板隔音效果非常好,等到森田貴寬笑夠直起身板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門外的人都不知曉門內究竟發生過什麼。
目送森田貴寬離開診療間,山下亨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開貝拉的頭像發送幾條消息,在獲得回應後便將手機收回口袋,將桌上的診療紀錄收拾整齊,將它們全數歸入檔案裡。確認一切都沒有問題後走向遠處的衣帽架拿起風衣,走出診間時山下亨並未向往常那般和門口的櫃檯人員點頭告別,而是匆匆離去。
輕晃手裡的紅酒杯,餐廳昏黃的燈光下森田貴寬的情緒像是被一層薄紗籠住,低垂的眼眸讓人難以辨清臉上的表情。而身側有說有笑的山下亨和貝拉像是並未察覺到,依舊進行兩人之間的對話,無論是敘舊或漫無目的的聊天。將酒杯湊近唇瓣,森田貴寬仰頭將杯中的紅酒全數飲下,接著有些煩躁的用指尖敲著被酒紅色的天鵝絨桌布覆蓋的餐桌桌面。
進食帶來的滿足感不足以壓制他內心對於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物的渴望,尤其在主餐已進食完畢在等待甜點上桌時,精神上那股強烈的飢餓感讓森田貴寬的表情再難壓抑。他抬頭望向坐在對面的山下亨,眼中不滿的情緒全數進了山下亨的眼裡,對方以一種圓滑的方式中止和貝拉的對話。
透過視線交流,森田貴寬明顯感受到山下亨想要攪局的意圖,許是酒精的影響,此刻的他有些難以克制自身情緒,正當他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腳踝卻傳來被皮鞋磨蹭的感受,原本要吐出口的言語全數被壓住,像是啞火的槍械那般。
而看著那雙圓潤的、像極鹿眼的眼眸直直地看著自己,山下亨嘴角微微揚起,饒有興致的回望森田貴寬。
被兩人忽視的貝拉並未注意到山下亨和森田貴寬兩人之間那股湧動的暗流,只是拿著甜點專用的湯勺一邊品嚐莓果雪葩,一邊說著一些曖昧的、試圖引起山下亨注意力的言論。身側女人一直不曾停歇的話語聲讓森田貴寬有些煩躁,原先以為對方的晚餐邀約是一種試探,不曾想這種試探是針對山下亨的。
先前以為對方足夠聰明不會輕易地讓自己煩躁,就算用了些不當手段——診療過程中以性事作為交換使自己配合心理治療,森田貴寬也無所謂,反正生理需求確實在某部分有被滿足到。
但此次晚餐迅速耗盡先前診療時儲存的包容值,聒噪的聲音讓森田貴寬覺得自己的耳朵像被強迫聽粉筆在黑板上反覆刮蹭的聲響。再難忍受內心直線飆升的狂躁感,他拿起被侍者遺落在餐桌上的叉子,試圖將銀叉叉入那張不曾停歇的紅唇裡,然後在準備將手舉起的當下,手中的銀叉被山下亨輕握住。
「請幫我把叉子收走,謝謝。」
喚來不遠處的餐廳侍者,山下亨指了指桌上那把被遺漏的銀叉,注意到有餐具被遺落的侍者連忙道歉,迅速地將那把差點捅入貝拉嘴中的銀叉收走。
晚餐是如何結束的森田貴寬已經不大記得,只記得最後自己和山下亨是一起站在餐廳門口將貝拉送上計程車,兩人在飄雪的夜晚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深夜的街道上邊走邊聊天,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題都有聊,就是沒有聊那個並不聰明的用餐伙伴。但就算對話沒有提及,森田貴寬的回應方式依舊帶有些許不滿和怨憤,男歡女愛、逢場作戲什麼的是極其自然的現象,但被當作接觸的踏板,這讓他的內心有種難以說明的憤恨感。
山下亨在一旁觀察著森田貴寬的反應,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他伸手輕揉那微卷的綠色頭髮,隨後將自己的圍巾取下,仔細地把它環繞在森田貴寬的脖頸。
棕色格紋圍巾在月色下看起來有些像蛇類,深色的毛線讓整條圍巾看起來就像有一條黃頷蛇纏繞在脖頸間,一想到這森田貴寬忍不住又笑出聲,他的指腹輕觸著羊毛織成的圍巾,小聲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我和這條圍巾現在像極了農夫與蛇。」
「不,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