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又回来了。
贤者的注意力从艰涩的文字里抽离,这样想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像蝉鸣一样钻进耳中。紧接着,是某种破开头颅般的疼痛与无需分辨含义的谩骂。贤者因而看到一片梦幻的色彩,像是他许久未见的晚霞,也像是毛虫艳丽的身躯。
贤者由此回想起浴室里的虫尸。被水流浸泡着,孤独得令他感到哀伤。他想要拾起它放进口中,却猛地注意到学者望着自己,被眼镜切分为二的眼眸与甲虫鲜活时如出一辙。
“……抱歉……”
贤者说着。但自头部向下的疼痛仍未停止蔓延,他的指尖后知后觉注意到信号,用一种原始而笨拙的姿态捂住了头部。指尖所接触到的、湿漉漉的粘腻液体又使得鼻腔如梦初醒般闻到血腥味。贤者蜷缩起来,尝试着将脸埋进长外套。
“抱歉……”
他听到了书本被撕碎的声音,过于清脆,几乎是一种语言。
学者是从那本书里来的。
他将书桌搬到窗边,这样誊抄大洪水的内容时可以眺望海面。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多愁善感,他想象着海水毫无征兆地上涨,连同窗外的花丛,猛然将他拖入深渊。于是他的尸体会在群花环绕中被鱼群啃食。
因而他一手托着腮,在笔记本上信手涂鸦。先是画了几枝花,仿佛在为自己挑选墓葬用品,随后是一名绿眼睛的人族男子,穿着复原画上的学者制服。
男子朝他眨了眨眼睛,沿着横格线慢悠悠地从笔记本走到桌面。随后贤者发觉一名学者姿态优雅地交叠双腿,坐在他的桌沿,黑色翅膀的使魔伏在肩头。
“朋友?”
贤者用不显失礼的动作示意了一下使魔。
“是朋友。也是搭档,或者说是家人。”
学者回答着。
于是贤者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我没有。”他用一种哀惋的声音说,“朋友也好,搭档也好,家人也好。”
说完后,他合上了笔记本,因为疼痛还未停止,耳边传来的谩骂也提醒着不容许他沉浸于自我的权威。
砸到额头的无疑是他方才阅读的书籍。
贤者忧心着血会弄脏白色的封面——白色的皮革封面凹印有装饰性的魔纹,那是假想着灵灾中尼姆的魔法阵吞噬洪水,而在海面绽开的一朵莲花。
那时候是用船做魔纹的载体。
“船……你也很熟悉吧?”
学者冷不丁地说起来,用羽毛笔点了点窗户的方向。
“从每天都会看见这点来说确实是熟悉的。不过,我还没有乘船出行过。”
“你想去哪里?”
“嗯……比如说尼姆的遗迹?”
听到他这样说,学者似乎露出来某种捉摸不定的微笑,他俯身用双唇触碰了贤者的嘴唇,接着用确认什么一般的动作轻舔了舔。贤者嗅到了某种陈旧的花香。
头发忽然被用力扯住,贤者不由自主地仰起脸,他还未看清灯光下过于暗沉模糊的身影所表露出的狰狞面容,便被按进水池里。
但学者只是后退了一步,伸出革制手套包裹起来的指尖点在他的嘴唇上。触感湿漉漉地,昭示两人的缠绵悱恻,几乎是沐浴在海水之中纠缠的躯干,被鱼群与花束簇拥着的肉体。
“我也想去看看。”
学者的声音显而易见带着怀念的意味。
“我委托人买来地图,做成了这本笔记的内封,这里是现在的‘尼姆’。”
贤者说着,再度翻开了笔记本,朝着身形模糊,边沿晃动的,好像虚伪蛇类拟态的学者展示,他似乎因头一次有人与他一样想要乘船离开而亢奋起来。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小片,仿佛已然与学者同坐在始向利姆萨罗敏萨的船上,一边眺望蓝得叫人心惊的海面,一边计划着游览的细节。
黑色翅膀的使魔紧紧抓着笔记本的一角,似乎也陷入同主人相似的怀念中了。
“那是什么?”
忽而学者朝不远处海面的阴影示意着问。
“……藻类?”
“腐烂的花束?”
“这种……地方?”
“也会有吧,这里的话。”
学者是在用一种让人无法分辨玩笑与否的语气说话,这让贤者望着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我想要睡一会儿。”
这样说着,贤者挨着学者坐下,疲惫地闭上双眼。
“嗯……”
学者从背包里取出一块薄毯,盖在了他的身上,望着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液体莲花似地绽开,逐渐浸透了毯面。
贤者再度睁开眼睛时,意识到这里又恢复了平静,眼睛上有一片阴影,似乎是凝结的血,如同无法再使用的蛇石针,正像慵懒的虫子盘踞着。
他起身拧开水龙头,躺在瓷砖地面上,注视着身边湿漉漉的水渍里慢慢映出学者梦影般的身形,随后将手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我们到哪里了?”
贤者轻声问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