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01
“静音姐作为医疗忍者救治的第一个人是谁呢?”
02
这个问题问得她一愣,摘手套的动作也随之慢下来。
她的第一个病人是谁?其实她早就不记得了,左不过在忍界大战的尘埃里已经被磨去印象。在过去的那段姑且算是太平的时光里,战争的这些微不足道的遗骸早就变成尘封的过去,况且就算非要说,也就是残肢断臂和刀剑伤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止作为医疗忍者的最初记忆,连同她对贯穿她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忍界大战也不过是人生瞬息的一瞥。
但后辈问起这个问题时,她还是迟疑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回答得漫不经心。姑娘们当然不能只满足于这个答案,对这些半路出家的、仅仅只能算做过基础扫盲、略懂使用掌仙术和护理技能而已的年轻人来说,真正以纯粹医疗忍者身份在这片大陆上生活过的她的过去,听起来比战争和武斗、层出不穷的任务和政治倾轧更有意思。可她实在是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些过去的事情,细小得在她心上甚至留不下什么痕迹。
“真的没有吗?”姑娘们沿着一溜儿趴在门框上,其中一个着重地又问一遍,她实在是哭笑不得,完全没办法:“你们让我把衣服换上好吗?”
换衣服是纯粹的缓兵之计,现在在医疗忍者之前她的首要任务是做五代目火影的助理,各班的任务安排她不说烂熟于心也基本有数。二十分钟之内,十班的另外两个孩子会来喊人去完成某个B级任务,七班虽然暂时没有任务安排,但五代目大概糊弄完了文书工作就要来折腾一下学生消消气,八班不是外出,是某个类似检阅工作,要他们三个去处理疑似存在危险的忍具。一个完整的、敏锐的感知小队。她心情很好地换上常穿的那件黑色和服,并如她所料地听到年轻人们纷纷告辞离开的声音。
前辈要保持神秘感。她这样想,推门出去。
静音的第一个病人?
不算称职的老师在这个问题里陷入可疑的沉默,逐渐改变原本过分不羁的坐姿。年轻人们注视着她,不知道是酒精麻痹了头脑还是年纪大了——当然这只是心里想想——,关于这件事的详情她居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如果硬要讲道理,她可以以自己当时还深陷恐血的后遗症中无法自拔为理由搪塞过去。但那毕竟是静音的重要成长时刻,作为那孩子的监护人和唯一的亲长,最好还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就当是为了面子。是飞禽还是走兽,是人还是动物,记忆的美化把所有流血事件抹去,直到沉默造成的尴尬把她击垮。
初代火影的掌上明珠、木叶隐村真正的长公主、忍界赫赫有名的三忍之一,她传奇一般因心结患上恐血又痊愈的经历这些小孩子早就无处得知。这不是秘密,是忍界所有人都知道的传闻。恐血症是什么感觉呢?她偶尔回忆起那段时间,甚至都觉得有点恍若隔世。生活中的一切都要小心加小心,滚烫的血液流过手指,激起几经无法遏制的颤抖,病症剥夺的不只是她作为忍者的后半生,更是她走进正常生活的权利。那些人赞颂她功绩的同时也说她培养出一个当世首屈的医疗忍者,随着雷影的造访传扬出去。她的孩子心中最坚定的第一个信念就是,无论如何,尽全力救活他们。
因为静音的第一个病人正是她的老师本身。
在噩梦里她的眼泪洇进孩子温暖的发旋,作为大人在这世道里选择依靠孩子是一种失职,渎职的成年人无声落着泪,在恍然片刻里恐惧这孩子将被悬起下一次流离。“不能不做忍者吗?”她问,小孩睡觉时紧紧攥着她的手指,手背先于一切感受到孩子脸颊上思考时鼓起腮帮的抖动,确认抓握着的是活人而非尸骸,漆黑的眼睛在阴影里看不清,窸窸窣窣的动作环抱住她:“应该不行吧……外面不是在打仗吗?我想保护您。”
多有意思。这小东西居然在担心她的脆弱。她不语,抽出在湿热儿童手心的手指,转而在小孩的指尖摸黑寻找,凝滞许久的查克拉愈合了她指头上书纸划伤的痕迹:“从明天起,我教你医疗忍术吧。”是毋容置疑的笃定。
比起在介绍医疗忍术精妙之处时提到的查克拉的精细控制,纲手在人生过半之后将具有坚定不移的意志作为优秀医疗忍者品质的首选。年轻人们应该被磨砺出坚韧的心,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双手要挽救谁的生命。
虽然恐惧的根由还没从她的意志中摘去,但她想,至少要让孩子活下去。单薄的一生无法经受太沉重的别离。
03
前方的战报传到村子花了点时间,纲手和加藤的小队出了事故,得立刻换人替上,大家来来往往忙忙碌碌,静音一个人坐在房子的门槛上,抱着厚厚的鸟类图鉴翻阅。加藤的侄女太过沉默,以至于在一片慌乱里,根本没人想起要关照这个死者唯一的血亲。
厚厚的黄土被风卷到她面前,沙尘里携带着一片青翠的树叶,连着幼弱的枝条,因为连日不振的天色被刮落在地。虽然孩子称不上已经足岁,但她确实在这样的环境里变得有几分早慧的影子。她只是在那里坐着,一页一页扒沉重的图鉴,等待某一个人想起她。所有人都嘈杂慌乱地从门槛上跨来跨去,她坐在最边框的位置,甚至不抬头,看着图画柔软到能分辨出羽毛的鸟,抿着嘴,把眼泪往肚子里咽。这感觉很糟糕,憋着眼泪的时候鼻子连通到眼角都是酸痛的,尤其低着头的时候,感觉过饱和的水面张力随时要濒进超负荷的边缘。在一团乱麻一样的现状里,儿童贸然的啼哭只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过了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有一个人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伸出手:“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的第一个任务,来自当时忙乱不堪的第三代火影的随口提问。她吸着鼻子点头,感觉涕泪都有点难以招架,然后她留下了对纲手最直观、最具冲击性的第一印象。即使之前作为叔叔的女友已经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但她大概一生都无法抹去对方在这旷时久远的初次相逢时所带来的震撼。那张美丽到让人心惊的脸上遍布泪痕,在昏晦暗室里隐蔽地变得干涸。人至中年的火影在学生面前还是那个对小姑娘束手无策的愣头青,几番踌躇地更词换句,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这个是断的侄女。”
他又说:“她只有你了。”
或许这种责任真的有什么魔力吧。她沉默不语,却紧紧抱住被推到她面前的静音。那孩子在她的怀里颤抖着,温热的液滴留在她的皮肤上,使她起死复生。
天底下大约没有被人依靠更有用的灵丹妙药,纲手虽然仍消沉,但逐渐还能继续维生——木叶对英雄的遗孤,也无非只有送入孤儿院和在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关照下长大的待遇。对此时此地的她来说,这座在祖辈手中重新建立的村子、这个爱人无法割舍的血亲还顽固地在尘世里挽留她。照顾孩子的方式她不算生疏,曾经照料绳树的记忆还未消退。孩子姑且吃她胡乱做的那些东西度日,顶多算是吃不死人,也没什么别的可奢求的,因为她也就这么凑合过着。直至此时才意识到绳树儿时那些抗拒和反对是爱多么珍贵的礼物,她自己烧的咖喱自己都觉得无法下咽,不知道那孩子到底为什么吃完还很大声说谢谢款待。听起来怪让人愧疚的。
恐惧的症状断绝了她从出生而具备查克拉那一刻起就走着的忍者的道路,她在战争的间隙无所事事,因为出任务就难免有血肉横飞和生死别离,她负担不起。木叶村子里没有成规模的赌场,只有体量狭小的牌局。第一局时她说就玩一玩,回去时少见地捧了些小利。综合她一生豪赌上的不幸,那场胜利大概预示了后面的许多麻烦。她觉得自己疯了,又或许没有。只是后来她无法摆脱。
“我吧。”
她说。
女儿的母亲,学生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