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sunjia.jun 刚刚发布了照片。”
sunjia.jun Good Luck.
潘展乐走进冷冻货柜之前，给孙佳俊新发布的一张三叶草照片点了赞。
货柜高度有限，一米九的潘展乐有着极强的压迫感，让整个空间都变得局促起来。货柜里两个人被绑住了手脚，嘴上还贴着胶带，两个人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眼神里都充满了惊恐，但只有他的助理抖得像筛糠。
潘展乐撕开了那层胶带，能开口的一刹那，助理立刻匍匐在地，用被捆住的双手扯着潘展乐的裤腿求饶：“不是我，不是我……是你之前对北区那个人太狠了，他的兄弟看不过眼要弄你，我就是个收钱办事的，我把钱吐出来，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求求你放过我……”
潘展乐根本没兴趣听辩解和求饶，他把助理说出的几个关键词拼凑起来，努力回想了一阵子，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谁。心道那群人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废物，找的人不入流，连报复都来得又迟又蹩脚。
他用胶带将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重新封住，又看了旁边的那个给他开了几年车的司机一眼，歪着头饶有兴味地问他：“他收了五百万，分给你多少啊？”
司机果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去看助理，潘展乐将他手上的绳索解开，看着他蹒跚着扑向了助理，货柜里传来了一阵惨叫。潘展乐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走了出去。货车的气阀发出嘶鸣，冷气被打开，带着寒意的雾气在货柜里弥漫。在柜门关上之前，他向两个人摆了摆手，用嘴型无声地祝他们好运。
当报道影展的新闻里出现潘展乐跟着剧组走上红毯的画面时，他的工作室已经发布了拍摄好的照片，非常公事公办地圈出了妆造团队和赞助品牌，唯独没有标明拍摄团队，也没有像过往一样圈出摄影师。
这组照片也是潘展乐正式开通个人INSTAGRAM之后发布的第一条内容，点开近万条评论，刷屏的是表达喜欢的纯表情，也有人认真评价说这一次照片比之前拍的都要好，而点赞数很高的那条表达了对摄影师的好奇，并且建议他和这个摄影团队保持合作，理由是这个摄影师很能调动他的情绪，让他的神态放松而自然，甚至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孙佳俊还在一条一条地看着那些评论，合伙人在这时给他发来了信息，依然用丰富的标点符号隔着屏幕让孙佳俊感受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潘展乐也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不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他没有理会合伙人的打抱不平，只是问他：“你在工作室吗？我找你有事。”
合伙人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奔放又吊儿郎当：“周末也这么严肃吗宝贝，你先过去，我晚一点到~~~”
孙佳俊坐在合伙人办公室里的椅子上一圈一圈地打着转，百无聊赖地看着旅行软件上不同目的地的机票。十分钟之前他还在仔细地规划着路线，想着同时要买哪些航班来迷惑潘展乐，怎样转飞才能躲开他的那些眼线。但他很快就放弃了：没必要故技重施，其实去哪里根本就没有区别，换句话说，他现在哪里都可以去。
王长浩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额头，但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盯着孙佳俊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来了一句：“啊，你脸上挂彩了。”
孙佳俊的回答是“咔嗒”一声拉开了保险栓，把枪管更用力地按在王长浩头上。
“昨天那些不是你的人吧，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收钱不办事了？还是说……你只帮潘展乐办事？”
王长浩抬手拨开了枪口，大剌剌地坐到孙佳俊面前，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容：“别玩我了孙佳俊，我的人在下一个路口等着呢。你要是真想潘展乐死，那你就别换道，我保证你今天就不会在电视上看到明星潘展乐走红毯，而是在参加他葬礼的路上。”
孙佳俊很想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发了什么疯，鬼迷心窍方向盘一打就往岔路上开，他知道潘展乐就是他人生的歧途，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向着那个方向走。
王长浩看他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实在很好奇潘展乐和孙佳俊这两个人在玩什么把戏。“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潘展乐认识的？”
“你把他资料发过来叫我一定要去的那天。”孙佳俊从善如流地回答。
以前王长浩从来就不会让他去做他不擅长的工作，那天他一反常态的坚持倒让孙佳俊产生了怀疑，过去被忽略的诸多疑点被一再放大，终于得到了清醒的审视：不会平白无故有人和自己在异国他乡一见如故，更不会有商业伙伴在合作中对自己无底限包容。
尽管曾经的能力已经变得有些迟钝，但孙佳俊花了一天时间，还是查清了王长浩是十岁之后才举家移民，他和潘展乐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认识，两家可谓是故交。
“所以你明知道是他一直让我看着你，你还来找我？”王长浩忍不住拔高了声调，他没想到潘展乐是疯子，孙佳俊疯的程度竟然也不相上下。
孙佳俊自我惩罚似的把手指掐进掌心，痛了也不松手。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王长浩听：“试试看啊，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吗？想看看你会不会帮我，也看看把他弄死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
孙佳俊绝望地想过，他和潘展乐之间的纠葛已经太深了，好像除了死掉一个之外，已经没有其他解法了。
王长浩脑海里闪过那天他警告潘展乐要小心，他的心上人好像想要他的命时，对方脸上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潘展乐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狼，笑容里甚至透出几分挑衅的意味，仿佛很期待看孙佳俊会不会真的动手，眼神里又带着孙佳俊不可能狠得下心来的笃定。
“你明明知道我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却偏偏来找我；他明明知道你要搞他，还兴冲冲跳上你的车，你们两个……是不是玩别人有瘾？” 王长浩忍不住拍案而起，认识这两个人真的算他倒霉。
“还玩吗？”王长浩又好气又无奈，故意拿话激他。
孙佳俊有些释然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王长浩都以为他要认命，从此就跟潘展乐两个人凑一对不再出来祸害别人了，结果却听到孙佳俊轻飘飘来了一句：“我得走了。”
王长浩觉得自己大脑都要短路了，他不明白，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孙佳俊为什么还是要走。在脑子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把这句质问说了出口。
“潘展乐有跟你说过，他爱我吗？”孙佳俊反问他。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他爱你？”
这个问题过于莫名其妙。王长浩实在是不明白孙佳俊的心思，他以为相处了两年，自己或多或少对孙佳俊也算了解，可直到孙佳俊来问他能不能帮他一个忙，这个忙是要让他的小竹马从世界上消失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从来就不懂眼前这个人。
“巧了，他也没跟我说过。”孙佳俊把枪收回到口袋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王长浩望着孙佳俊的背影，他真的没听懂孙佳俊到底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就是告别的时刻了，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最后只是勉强吐出一句： “祝你好运。”
门被轻轻关上，隔着门缝传来孙佳俊的声音：“你也是。”
名为sunjia.jun的INSTAGRAM账号依然会发各种各样的海，间或夹杂着其他的风景或静物照片。大约半年前有人发现他的照片里不再出现白崖，在评论里问他是不是搬了家，但没有得到回复。
机场里响起航班开始登机或取消的广播，间或夹杂着飞机起降的轰鸣。孙佳俊拖着行李箱，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把车钥匙，按着路标的指引走向停车场，在指定的区域按了按遥控器，凭着响声和灯光找到了早就停在那里的车。
他已经去了很多之前想去却碍于需要隐匿行踪而不敢去的地方，每到一处，飞机一落地，他就会收到一个相同的号码发过来的储物箱密码、车钥匙的照片以及停车场的路线图，也总是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台为他准备的车。
只是他从来没有回复过。
他在每个城市短租一个小公寓做停留，安顿好之后习惯性地找附近的邮局，偶尔老套地寄一张明信片出去。很快公寓的门房会记得他的样子，看见他背着相机出门会热络地打招呼：“又出去看风景？”
如果遇上坏天气，他的消遣通常是看电视剧或者电影，他没什么偏好的题材，只是那些电视剧或者电影都有着同一个男主角或者男配角。
其实演员本人的作品不多，没多久就看完了。第一遍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着看得很认真，到后来就会把这些当成背景音来放，好几次他听着那个低沉的声音念出来的台词在沙发里睡着，又被突如其来的音效惊醒。
他没对任何人发表过他对这些影视作品的评价，直到有一天他看了男演员最新的电影。
那是一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下线的爱情片，为了票房专门选在情人节上映，情节平庸得乏善可陈，无非是一对学生时代就相恋的情侣，在年少时因为幼稚的误会而分离，机缘巧合重逢后又因为现实的种种阻碍和男主角的优柔寡断，最终没有在一起的俗套故事。
整部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唯一让孙佳俊记住的只有最后男主角远远看着女主角的婚礼时说出的画外音。
“在漫长的等待里，我们错过了所有相爱的可能。”
关掉放映器，他拿起手机，也不管那边是现在是几点钟，没头没尾地给那个他从来没有回复过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所以你还在等吗？”
短短一句话“咻”地一声传出去，显示送达之后，孙佳俊有些多此一举地拉黑了那个电话号码。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但后来潘展乐也没有用别的号码回复过他。
飞机的飞行轨迹逐渐向南，方向如同流经整片大陆的河流最终奔向出海口，孙佳俊的目的地离那座南方城市越来越近。每次飞机降落，他的心里都会生出迟疑，想着下一站是不是应该掉头向北，远离那片可能令他彻底沉沦的深渊，可是每一次他最终还是屈从于内心最直接的选择，顺从地走向那条注定的歧途。
只是他不再到地下停车场去寻找那台等待着他的车。
孙佳俊推着行李箱走出了机场，出租车候车区的热浪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让他有些烦躁，好不容易上了车，他疲惫地报出了一个地址，有些无百无聊赖地看着后座屏幕自动播放的娱乐新闻。
“深夜密会！新晋小花深夜现身潘展乐公寓，两人关系疑曝光！”
标题是个公式化的模板，但也足够耸动，高度模糊的画面里是高挑的卷发女明星小鸟依人地靠近一个身形有些过分高大的男子，孙佳俊凭借着背影认出来那个确实就是潘展乐，一瞬间脑海里升起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或许他也可以尝试一下去做狗仔，专门就跟潘展乐，反正潘展乐的背影他绝对不会认错，肯定每一次都是无从抵赖的证据确凿。
出租车开了很久，终于开到了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里。他的家乡终究只是座小城，十年来虽说变了样子，却也变得不多。即使已经高楼林立，但桥还是那条桥，环绕着这座城市的，依然是温柔而蜿蜒的江水。
孙佳俊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公寓——他家所在的那片居民楼早就已经被拆除了，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片繁华的商业区，与他童年相关的一切，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觉睡到了半夜，又在百无聊赖之中打开了电视机，按掉了几个广告和无聊的电视剧之后，画面里蓦地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潘展乐最新专访的重播，应该是工作室顺应他的绯闻和电影宣传给他安排的访谈节目，他端坐在演播室里，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主持人对他的提问。
主持人先是问了几个和他正在拍的电影相关的问题，继而图穷匕见，话题一转提起了他的绯闻，像是怕他回避似的，把问题问得迂回又曲折：“你也已经和不少的女演员合作过对手戏了，这次的合作对象怎么样，有特别的感觉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正常的片场合作。”潘展乐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却也因此显得他的回答特别可信：“在片场除了对戏，我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女主持还是不死心，换了个方式继续刨根问底：“最近听说你被拍到了和她的亲密合影，其实很多人都在期待你们在片场外有更多的火花，会有这种可能吗？”
潘展乐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反问女主持：“听谁说的？谁在期待？”模棱两可的答复与过于耐人寻味的表情，让现场的观众发出了一声玩味的“哦~”
“那我们就不管别人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你知道的，也有很多人好奇你的感情状态的。”女主持也算是身经百战，不仅没让场面冷下来，还能继续抛出来让人想要看下去的问题。
孙佳俊换了个姿势，把头撑在掌心，和现场观众一起等着潘展乐的回答。
潘展乐垂下眼帘，沉默了大概有一两分钟都没说话，导播也没有切走镜头，缓缓推进给了特写，所有的观众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失焦，像陷进了某段回忆里，想到动情的地方，原本可谓冷峻的一张脸上忽然出现了无比柔和的微笑。
他抬起头，有些得意地对女主持宣布： “我和那位是真的不熟，我十二岁就有喜欢的人了。”
现场爆发出一阵尖叫，就连女主持也是一脸错愕，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自己的节目里坦陈自己的少年心事。她瞪着潘展乐看了片刻，职业素养又让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不容错过的爆点，而且潘展乐现在的表情明显不会拒绝她的追问。
“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对，一直都只有他一个。”潘展乐点点头，非常坦荡地承认。
“那她呢？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他不知道，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但是今天之后，他也许会知道，我希望他知道。”
电视机荧幕的光将孙佳俊的脸照得一片惨白，电视机里潘展乐的面孔变得模糊，他后面说了什么，孙佳俊一句也没听清。他开始神游天外，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还能记起来的，有潘展乐的每一个画面。
当回忆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抬起手，揩掉了眼角的一滴眼泪。
人通常不会对一座城市产生无缘无故的感情，所有剧烈的情绪，强烈的爱或者恨，都和这座城市里那个特别的人有关。
回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孙佳俊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那片他当初在飞机里看到的海滩上坐了很久，任由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潮湿又带着腥味的气息浸透了他的衣服，让他的皮肤都染上了这种腥气。
他看着海鸟在海面上徘徊着觅食，看着货轮鸣响汽笛驶向海的深处，看着潮汐涌上来又退下去，夕阳映照着一片裸露的海床，空气里依然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孙佳俊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适应这里的气候。
就好像他可能永远搞不清楚，自己和潘展乐之间，到底算是被迫妥协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还是相伴多年已经习惯成自然，非彼此不可的爱。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迁徙的候鸟，无法抗拒地要遵从自己的本能，随着海上的季风，又一次回到他注定要返航的地方。
孙佳俊开着车驶过了水泥森林里的车水马龙，窗外的景色再一次变成了曾经熟悉的树木葱葱，他把车停在宅院的庭前，用那把许久没有用过的钥匙，有些忐忑地打开了大宅的门。
厅堂里，那盏吊灯还是老样子，沙发却已经换了新的。他站在原地，等到旋梯上又再一次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
潘展乐站在楼梯上，隔着栅栏，居高临下地与孙佳俊对望。
一如他十二岁时的模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