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8:00响起,我按掉闹铃才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晃神好久。
“ 早安 。”他说。
我侧过头,爬行男子先生躺在我身边,对我露出微笑。
“ 早安 。”我说。
他习惯趴着睡觉,因此此时正把脸靠在枕头上看着我。他似乎并不真的需要睡眠,但为了配合我休息,依然会每天和我同起同睡。
“ 喜欢 你 。”他坐起来,对我说。
“ 喜欢 你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下了床,把头发简单扎起,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已经习惯现在的模样。从 那个世界 回来以后,我的发色一直保持着灰白。不知道那个理发师对我的头发做了什么,但我觉得还不错。
我的脸和身体同样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具体来说,我的皮肤一直保持着溃烂的状态——或许是因为在 那个世界 待得太久的缘故。我是不会觉得疼痛啦,只不过,为了防止吓到路人和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出门时我会带口罩。
洗脸刷牙这种事,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但我仍然会偶尔执行这些活动,就当做是对前普通人类生活的怀旧吧。
还是很可爱。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道。
“ 你 可爱 。”爬行男子先生不知何时爬到了卫生间,对我说道。
“ 谢谢 !”虽然每天都听到他这样说,但我还是很开心。
早餐,我用面包机烤了两片面包,加上煎蛋牛奶。我和爬行男子先生一人一份。
“我开动了。”我用人类语言说道。
“我开动了。”爬行男子先生有在努力地模仿我的发音。
爬行男子先生解释过,进食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他并不会有真正的饥饿感。但他仍然喜欢吃东西,毕竟 那个世界的人 品尝美食的能力还没有退化!
“ 美味 !”爬行男子先生很快吃完了他的早餐。等我吃完后,他慢慢站起来,把盘子从餐桌上收拾到厨房的洗碗池里。
一开始他并不理解“家务”这种事情。我在词汇量匮乏的鬼语系统里拼命搜索能解释这个概念的词汇。
“ 物品 变化 干净 。 我 开心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他依然不太理解,但我知道,能让我开心的事情,他是愿意做的。
爬行男子先生真的很温柔。
从那之后,他有在学习做简单的家务。比如擦桌子和洗碗。但是对于太过复杂的家务,依然是由我完成。
“ 谢谢 。”我从背后抱住正在洗碗的爬行男子先生,说。
他转过头,对我发出一阵笑声,说:“ 我 开心 。”
8:40,我和爬行男子先生道别,出门工作。
我在一家离家很近的超市的后厨工作。工作内容主要是切割和分装肉类。一开始我想要找一份便利店的工作,但由于我的脸对大部分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我被很多家便利店拒绝了。意识到自己不太可能找到需要和客人沟通的工作后,我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
我很满意,因为切割肉类是我擅长的领域。
和我一起在后厨工作的人们似乎都很惧怕我,他们一般不主动和我交流。说实话,我也没有和他们交流的意愿。我只想拿到薪水,支付房租,然后买好吃的食物和爬行男子先生一起分享。
啊啊,一想到如此强壮又可爱的我竟然需要为了金钱而工作,总觉得很滑稽。
下午3:00是我的下班时间。每天工作6小时对我来说刚刚好。
我在自己工作的超市里挑选食物。在这里工作的员工可以享受八折优惠——这也是我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采购完成后,我离开商店。路过隔壁的小巷子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朝我招手,我便走了过去。
“ 再次 见到 你 。”缝隙男子先生盯着我说道。
“ 你好 。”我说。
“ 我 想要 你的 心脏 。”他说。
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说类似的话。
“ 不 停止,我 揍 你 。”我面无表情地说。
他露出无聊且嫌恶的表情:“ 再见 。”说完便消失了。
从 那个世界 回来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其实一直都有不少来自 那个世界 的存在,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到。这对于我和爬行男子先生来说都是好事。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和他一起出门,反正人们看不到他。
至于为什么人们能看到我,这个,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被 那个世界 同化吧。毕竟我还拥有饥饿感和睡意,这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我拎着两个购物袋回到公寓楼下。和平常一样,爬行男子先生在楼梯后等我。
“ 你 回来,我 开心 。”他朝我微笑。
我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买了食物。”我用人类语言说。
他点了点头。在我的教导之下,他已经能够理解一些简单的人类语言。有时候鬼语实在无法传达我的意思,我便会用人类语言表达。
像“购买”这个词汇,鬼语系统里并没有对应的概念。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交换”的概念,没有“货币”的概念。我和爬行男子先生解释这个词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我们一起上楼,回到家中。
我把购物袋里的食物拿出来,放进冰箱和橱柜。其实,我买的都是很简单的食物,好在爬行男子先生的胃口很好,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会说好吃。
今天的晚餐是猪肉乌冬面。我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餐桌上时,爬行男子先生露出了既惊讶又幸福的表情。他学着我平时的饭前动作,双手合十,说:“我开动了。”
“ 你 学习 语言 快速地 。”我称赞道。
他又发出习惯性的一串笑声,说:“ 我 智力 很多 。”
这家伙,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我们安静地享受美食。不得不说,乌冬面勾起了我作为普通人类时期的回忆。尽管我对于那段时期的记忆已经不多了。我只记得自己那时还在学校读书,周末的时候,会去吃这样的食物。
吃完晚饭,我们的娱乐活动是看电视。这是为数不多的爬行男子先生能够理解并且享受的娱乐方式。不过,我怀疑他和我看电视的方式不太一样。他有时会发出一阵怪笑,但我常常不明白他觉得有趣的点是什么。同样地,他也不太理解我觉得有趣的地方。
今天我们看的是搞笑综艺节目。节目里有一些嘉宾和搞笑艺人。当一个染了橙色头发的嘉宾出现时,爬行男子先生突然发出一阵怪笑。
“ 为什么 笑 ?”我问他。
他爬到电视前,指向屏幕里的那个男嘉宾,然后指自己的头。“ 那个世界的人,头,相同的 头发。 ”
我花了大概两分钟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这人的发型和人头先生一样。
“ 相同的 头发 !”我也笑起来。
说起来,自从回到人类世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人头先生和银发男子先生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还是会经常想起在 那个世界 的经历。虽然那里大部分的人都很奇怪,但人头先生和银发男子先生是毋庸置疑的好人。我希望他们在那里能够过得不错。
晚上9点,是我们准备睡觉的时间。我依然每天洗澡,因为在后厨工作,身上常常会有污渍。爬行男子先生对洗澡这件事虽然不抵触,但也没什么热情。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没有什么洗澡的必要。毕竟 那个世界的人 是不会有新陈代谢的。
“今天洗澡吗?”我问他。
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爬进了浴室,脱掉了身上的长袍。
关于爬行男子先生的身体,我第一次见时也很惊讶。他的身体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肤色十分惨白,且没有眼睛。我以为会是更加不同的样子呢。
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让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他的隐私部位上。
他乖顺地坐在地上。我从墙上取下花洒,动作轻柔地将他淋湿。他的头发十分地长,垂落到浴室的瓷砖上。
“ 我 喜欢 你的 头发 。”我说。
他露出开心的表情,问:“我的 头发 可爱?”
我点点头。
我温柔地往他的头发上先后涂抹洗发水和护发素,然后洗净。打理这么长的头发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是我还挺喜欢的。
洗完澡后,我们躺在床上依偎在一起。
“亲亲?”他询问道。
我微微抬起头,面对他的脸。他用凉凉的嘴唇轻轻蹭了蹭我的嘴唇。
“ 你 喜欢 亲亲?”我问。我有时候会将鬼语和人类语言混在一起使用。
他点点头。
“ 我 一样的 喜欢 。”我说。
他更加紧密地抱住我,把脑袋靠在我的颈窝里。
我的恋人真的很可爱。
今天,和平常一样。8点起床,准备早餐。今天的早餐是培根三明治。爬行男子先生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我最近在尝试教爬行男子先生使用洗衣机,然而教学效果并不太好。昨天我让他尝试使用洗衣机,结果泡沫从洗衣机里溢出,淹没了整个卫生间。
“ 对不起 ……”他很愧疚地说。
我摸摸他的头,表示没事。
我想,他可能不太擅长使用电器?像是灶台、微波炉、手机之类的,他也不太行。
有时候,我会好奇爬行男子先生成为 那个世界的人 之前的事。他以前和我一样是普通人类吗?还是生来就这副模样呢?如果是人类,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也会和我一样自己做饭、打扫卫生吗?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
我拉开客厅的窗帘,今天的天气非常糟糕。天空阴云密布,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可即使是这样的天气,我依旧需要出门上班。
我穿上白色的雨衣,匆匆出门。路过隔壁的公寓,我看到门口堆放着几个大纸箱。
好像前不久是有新邻居搬进来来着?
我摇了摇头,继续赶路上班了。
工作到下午3点结束。雨势有稍微变小,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回家的路上我踩了很多水坑,鞋子都有些湿了。
快到公寓楼下,有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男人正在往回收箱里丢纸箱子。他看到我,主动和我打招呼。
“你好,”他说,“我好像见过你,请问你是住在四楼7号房间的住户吗?”
我点点头。
“原来是邻居。”他说着,向我靠近,“没有来得及拜访,真是不好意……”
然而话未说完,他看到了我的脸,愣了一下。
我知道自己脸上溃烂的部分不能完全被口罩遮住。这大概也是我无法找到收银员工作的原因。
“你的脸……”他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好恶心……”
一股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情绪我非常熟悉,叫做“杀了他”。等他转身准备离开时,我拿起回收箱旁的一个钢管,朝他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居然说我恶心?我明明很可爱!
他像垃圾一样哗地倒下了,后脑勺破了一个大洞,血液和脑浆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从他脑袋上的洞里冒出。在地上扩散开来,被雨水稀释并带走。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血液污染的鞋子和雨衣。哎呀,说起来,这次杀人也是在雨天。人们说旧习难改,完全没错啊。
其实,从 那个世界 回来以后,我杀人的次数变少了。赤伞男子被我打败以后,幽灵公寓没有人替我收尸,藏尸变得比以前麻烦。虽然最后基本都会由爬行男子先生替我解决。
不过,偶尔像这样活动一下筋骨还是很爽快的。
“ 你 杀了 他 ?”爬行男子先生不知道从哪里爬到了我的身边。或许他一直在楼下等我,恰好目睹了刚刚的一幕。他的头发被雨水淋湿,粘在衣服上。
我点点头:“ 请 你 帮忙 隐藏 身体 ?”
“ 好的 。”他说。
他慢慢站起来,拽住邻居的尸体,将他拖进黑暗的巷子里。不一会,他爬着回来了。
“ 身体 消失 。”他说。
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许他知道隐蔽的藏尸地点,又或许他有其他处理尸体的方法。总之,爬行男子先生处理的尸体,确实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真的很优秀!
我摸摸他被雨淋湿的头,说:“ 谢谢 你 。”我踮起脚,想要亲吻他。不过他站立时太高了,这对我来说有点困难。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主动弯下身体凑近我。我仰起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雨水味的吻。
回到家里后,我们一起洗了澡,换上了干净且干燥的衣服。
爬行男子先生现在穿的衣服是我最近帮他买的。他喜欢宽松的长衣。之前的衣服我也没有丢掉,而是帮他洗干净收起来了。穿太久的衣服是会变破烂的啊。
今天的晚饭是炸猪排。我们一边看爱情剧一边吃晚餐。
电视里正在播放男女主角吵架的情节。这些台词在我听来没什么新意,爬行男子先生却听得很专注。
“你根本就不爱我!”男主角抓住女主角的肩膀,痛心地说。
“我当然爱你,只是,你对我的爱让我很有负担。”女主角侧过头说。
爬行男子先生太过专注,以至于吃炸猪排的动作都停下了。
他转头面对我,问:“ 什么 爱?”
这个……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问到这么深奥的问题,尤其是提问者是爬行男子先生。如何用他了解的语言解释“爱”这个概念呢?
“ 很多 喜欢 ,爱。”我说。很多的喜欢,就是爱吧。希望他能听懂。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我:“ 你 爱 我 ?”
我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点点头:“ 我 爱 你 。”
他的表情变得灿烂:“ 我 爱 你 。”
他挪到我身边,将我抱在怀里。虽然他的体温很低,我却觉得很舒服。
话说回来,爬行男子先生既然没有眼睛,又是怎么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呢?
“ 眼睛 没有 , 怎么 看 ?”我在他怀里抬起头,伸手抚摸他没有眼睛、只有疤痕的上半张脸。
“ 可以 看 , 我 不 知道 。”他说。
意思是可以看到,但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吗?真是神奇啊。
到了晚上,居然放晴了。窗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夜空也很明朗。
我来到阳台,感受雨后新鲜的空气。抬头看向夜空,能看到星星。
爬行男子先生也来到阳台,和我一起看天空。
“什么 明亮 物体?”他指向天空。
他今天的问题有点多呢,是最近好奇心比较旺盛吗?
我告诉他这种东西叫“星星”,随即陷入思考,如何向他解释星星这种东西其实是宇宙中的天体呢?
“ 很多 时间 流逝 ,星星 不 改变 。”用科学解释太复杂了,我选择用浪漫一点的形式作出解释。
他点了点头,突然抱住我:“ 很多 时间 流逝 , 我 爱 你 , 不 改变 。”
我觉得我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说他会一直爱我吗?
我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尽管他没有眼睛,我却能想象他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 很多 开心 ,幸福。”我回抱住他,“ 你 陪伴 我 , 我 幸福。”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