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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种无聊的问题出现时，往往是因为生存危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我推开房间阳台的窗子，现在是半夜，也是未解放的工业园区过去的宵禁时间，金独子公司的基地离工业园区的商业区有一段距离，原本是酒店的大楼此时无比安静。
半夜星流不会开启频道，这是我开始胡思乱想的原因。
我的房间在酒店顶楼，曾经是一间布局巨大的豪华套房，现在却变成了乱成一团的垃圾场。鉴于我拥有魔王的翅膀，全公司唯一一个非人类的存在理所当然地占据了这个房间。
顶楼也是离星空最近的地方，只拥有六个房间，前往天台的楼梯就在我的房间旁边。这里离其他人略微有些远，高楼层的电梯出于成本问题还没有恢复，只有刘众赫不辞辛劳地每天爬楼梯也要和我一样在这里彰显共同股东的地位。
他住在我的对面，还把床搬到了离门很近的地方，我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不过这是假期，所以我们还能享受人类应该居住的地方。
“金独子，你从来不打扫房间吗？”
刘众赫偶尔会逛进我的房间，从事一些无关紧要的清扫工作。他把那些被鬼画符占满的废纸整理好，用绳子捆起来，最后放在酒店房间里原本放着贵重装饰物和摆件的架子上。我光顾着对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忘记把他赶出去了。
“我记得我锁了门？”
刘众赫哼了一声。
纸张在他手里作响，像是某种令人心绪平静的白噪音。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洁癖，刘众赫。”
“你总有一天会用这些垃圾把自己埋起来。”
“对于这种纸，只需要一点压缩的技巧。毕竟星流里有各种各样的技能。”
上面写满了计划，也许是计划，也许只是阅读时的笔记。它们几乎都是无用的东西，并不是每一种可能都会发生，也不是每一轮故事都是现实。在更合理的情况下，它们只是一个人沉迷小说浪费时间制造出来的垃圾。
刘众赫站在我的房间里，因为房间很大，他跟我隔了十五米的距离。
“你现在为什么不下楼？”他问。
这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懒得像刘众赫那样每天以自杀的姿态跳下楼和利用楼梯进行锻炼，又或者是伸开翅膀太麻烦了一点。
也可能是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其他人使用新得到的技能，和勉强按捺下来的读心的专有技能不同，即使都是对人使用的。在思考一整晚之后，我发现它更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只对我藏有剧毒的秘密。
刘众赫每天会给我准备一点食物放在门外，我很感激他，即使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饲养的老鼠。或许我是，我现在最大的冲动是从这里跳下去，而且老鼠一定不会张开翅膀。
“……我需要独处一段时间。”
刘众赫没有转头就走，而是问我：“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我只惊讶了一瞬间，很快反应过来。
如果是刘众赫，他一定不会像我之前一样优柔寡断，他更擅长快刀斩乱麻地面对问题和处理问题。
“你走过来一点。”我告诉他。
当他靠近时，我举起我的双手，将十指摆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手势，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一起，用食指和中指形成的窗口对准了刘众赫。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但总归是这样的，我迟早会尝试它。
这个手势被称为「狐狸之窗」，一个无名的星座赠送给我的技能。
在民间故事中，它可以用来看见已经死去的思念之人，或者用来辨识妖怪的真面目，但从天而降的礼物当然不会有这么好的意图。
这个技能已经困扰了我一周的时间。
一周前，我用镜子对着自己比了一次，看见了不太好的景象。
刘众赫有些惊讶，没有走得太近，站在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我暂时略过窗口里的，发现他没有踩到地上还没有收拾的演草纸，他在这种方面表现得一点也不粗鲁。
他的眉毛扭动着，说出了我未曾预料到的话：
“金独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的手势被打乱了，布满伤口的手腕被他翻到上方。我自己也有些惊讶，我以为它们都已经恢复了。
手腕的骨头被他捏的咔咔作响，结痂的伤疤藏在指缝中，皮肤被他捏得发白。我收回前面的话，刘众赫还是那个粗暴的混蛋翻车鱼。
“放开我，刘众赫！”
我手臂使力，却感觉到刘众赫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无法挣脱，手腕上传来的剧痛甚至刺麻了眼睛下的肌肉。当我意识到的时候，生理性的泪水已经汇聚在眼眶里，喉咙的紧缩让我的声音怪异又虚弱。
刘众赫像触电般一下松开了手，在他后退半步的同时，我转身就跑，从那个狭窄的窗口中挤身跳了出去。
「窗」是一种意象，也是「狐狸之窗」的后续服务。
当我坠落的时候，魔王的翅膀没能在我身后打开。
-
在手指比成的窗口里，我看见的是刘众赫的尸体。
他死在一场地铁爆炸事故中，死相难看，肢体焦黑，脸却刚好受伤到了一个不损失美感的程度。他穿着休闲的衣服，手里握着消防锤，死前还在和犯罪分子英勇地抗争。
这个刘众赫不是经验丰富的回归者，而是一个鲁莽的普通人。
所以，这个傻瓜失败了。
按照那个无名星座的解释，「狐狸之窗」让我能看到某种真相，并且可以付出某种代价来得到机会改变它。当我意识到刘众赫会死的时候，我已经选择了确认的选项。
这还是很冲动，毕竟我对自己的结果犹豫了足足一周，看见刘众赫的死相反而让我毫不犹豫地跳楼了。
而且，有趣的形容是……
【真相】。
这是一个骗局，我有些恼怒地想，从办公室的工位上站起来。走过离开这层楼的走廊时，迎面而来的韩明高拦住我，我绕过他并且大声说自己要请假。
“你敢走就扣你的工资！”
“……那就扣吧。”
韩明高滑稽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微笑，不过这种虚张声势的壮胆行为并不能给我带来更长时间的自信。
我走出米诺软的大门，开始感到茫然。
首先，这里是我以前上班的公司，外面是街道，大概八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地铁站。外面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穿着廉价西装，心跳还因为坠楼的恐惧而无法平息。
我恐惧的不只这个。
现在是白天。
其次，我打开手机，在文件夹里翻找着，但是里面并没有我习惯的灭活法。天气阴沉得仿佛要下雨，每个人的脚下都没有明显的影子，他们脚步匆匆。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您关注的“至高无上的征服国王”开启直播预约～ 今晚19：00-22：00】
我点了进去，找到了一个直播主的账号，他只有全黑的头像，账号名则显示为【征服者国王】。
这个中二至极的称呼我只在一个地方看见过。
我顺着账号的倒序内容往下翻，找到了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年轻的刘众赫捧着奖杯沉脸看向镜头，穿着黑绿的队服，像是一个扮酷的小孩。
这是灭活法里从未提到的内容。
我仿佛后脑勺被谁打了一下，脑袋里嗡嗡作响。
那是他八年前第一次获得冠军的照片，他现在已经二十八了，在战队里当陪练和指导，每周开一次直播。过往的辉煌战绩奠定了刘众赫【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脸和技术又给了他充足的人气来维持生活。
浏览器里输入刘众赫的名字能得到更多的结果，远比我想象得多。他的孤儿身世被放在百科上，有被辟谣过的绯闻，他甚至有很多喜爱和崇拜他的粉丝。论坛里有关于他的讨论，粉丝和黑粉可以骂战到上千条发言。
我感到一种诡异的不满，像是自己私有的东西被广而告之。
但是我怎么能这样想？
明明更好的是，如果这就是——
“独子先生？”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眼神艰难地重新聚焦后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尚雅小姐？”
“你还好吗，你正在流鼻血？”
她递给我一张手帕纸，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我接过她的纸，在鼻子下擦了一下，入目的红色让我感觉不太舒服。我的头有点晕，这不是好兆头。
“我没事。不过……现在不是还没下班吗？”
“本来很快就下班了，早退半小时不会有问题的。”
她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而且……我发现你的脸色很难看，独子先生今天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谢谢你，尚雅小姐。”
她和我是顺路的，我们走向地铁站，可能是考虑到我看起来不太好，她并没有和我说话。
当她下车的时候，我用「狐狸之窗」看了她的背影，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末世没有发生，她还是能生活得很好。
那天晚上我看了刘众赫的直播，发现自己的账号已经关注了他十四年的时间。他很少在直播间里说话，游戏界面却在激烈地变化，令人眼花缭乱。
弹幕里不停有人评论他在游戏里使用的技术和手法有多厉害，我看不懂。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救他。一个月后，他就会因为见义勇为失败而死在地铁上，我需要完成的只是这个任务。
而这里没有场景窗口，没有灭活法。
只是看着直播，还没到十点，我就睡着了。
-
我没有一直待在「窗」后的世界，睡着就会返回这边。这对我而言其实是个好消息，只不过应付同伴确实有些困难。
我是在病房里醒来的。
“你在跳下去的时候晕倒了。”韩秀英用力地戳我的额头，“要不是郑熙媛刚好在那里巡逻，你就会变成肉饼！”
我举起双手，尴尬地笑了笑。
“我想还不至于。”
郑熙媛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我捆在床上。我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发现刘众赫站在病房外，像是走神一样看着眼前的虚空。
“刘众赫……他怎么了？”
我指了指那个方向。
“他跟着你跳下来，没有缓冲，直接把地面砸了一个大坑——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你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恐怖，要不是郑熙媛抱着你，他可能要做出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我希望他现在不会想杀了我。”
“他不会杀你。你不该会是以为他要杀你才跳楼吧？”
手腕上的疤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想办法糊弄过去了跳楼的原因。等到他们放松对我的监视以后，我离开病房，在基地里闲逛。
既然破了一次戒，自然有第二次。
我用「狐狸之窗」看了其他人，窗子那边的他们都穿着普通的衣服，举手投足间也没有在战斗和场景中磨砺出来的杀气。我又看了刘众赫一次，看见他惨不忍睹却仍然有着好看的脸的尸体，然后是他的墓碑，新闻里还报道了他没能成功的英雄之举。我更希望米娅能够好好过下去，我看见她在刘众赫的墓碑前哭泣。
看来只有刘众赫是那个死掉的倒霉蛋。
我放下手。他刚刚夜跑巡逻回来，身上还有跑步的汗水。
这么原始的锻炼方式在刘众赫的代表下几乎被整个公司运用，只有我从来不锻炼。刘众赫教导了很多人，唯独不是我的老师，因为他和我的战斗方法不一样——不过他认为我只是太懒惰了。
他靠近我，面色不虞：“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你变成了一条很丑的翻车鱼……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经常死的生物。”
他抓住我垂下的手臂，撸起袖子仔细观察我的手腕，不过没能找到那几条伤疤。普通的伤势对于我意义不大，完全没到致命的程度。
刘众赫松开我的手腕，手腕的疼痛让我肯定那上面留下了足够深的手印。
“你为什么要割腕？”
他注视着我。
“实验。”胡话我张口就来，“我想星座的血也许有特殊效果，所以就多弄了一点。”
【化身“刘众赫”发动技能“测谎”】
【你的发言为假】
“金独子！”
这家伙竟然挑我没防备的时候发动测谎。
我咬住嘴唇，后退一步就想逃跑。但是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翅膀的一把羽毛，我尴尬地飞到一半不上不下，只能用另一边翅膀拼命拍地。
“放开我！”
“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我根本不想跟他辩论，但是刘众赫摆出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还有你那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场景。”
我无奈地收回翅膀。
“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的。”
我用「狐狸之窗」观察了很多人，每看一个后都会感觉到贫血的虚弱感，魔力也被消耗殆尽，这可能就是我在跳楼时昏迷的原因。
我这次想到到了一种更简单的办法——我跳楼比较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不过从外面翻进房间里就没有人会怀疑我。
于是我打开窗子，从楼外一头扎进了房间的废纸堆中，感觉自己像是自投罗网的麻雀。
-
我在「窗」的另一边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今天上班已经成为奢望，不过我本来就没对在这里继续工作抱有任何热情。手机放了一晚已经没电了，我把充电线连接上手机，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发进米诺软的邮箱。
我走进浴室，发现自己正在流鼻血，低下头用冷水冲洗时几乎弄脏了整个水池。可能是流了太多血，我有些头晕目眩。
早餐就用柜子里的临期面包和冷水将就应付了一下，在勉强感觉自己活过来以后，我开始为拯救刘众赫做计划。
其实不需要计划什么。
归根结底，我只要在一个月后阻止他上那一班地铁就好了。
避开七点钟左右的地铁，等到爆炸事件发生时，我只需要让他还在任何一个地铁站台上等车——或者地球突然开始付费服务，鬼怪带着一个血腥残酷的场景降临。后者听起来是天方夜谭，在现实世界里当然不能发生。
更好的办法是直接阻止那个恐怖分子。报警或者通知工作人员，让警察提前逮捕他，这样就能平安无事地救下更多人。
达成目的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想清楚这一点，我开始放松地看昨天晚上错过的直播内容。
我对游戏的兴趣其实并不大，从小到大我玩过的唯一一次游戏就是参加魔王选择的生死游戏。刘众赫在那里展现出了他的游戏天赋，他对游戏规则、武器和技能的运用堪称艺术，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能计算在内。他的属性也从【职业玩家】进化为【娱乐的统治者】，事实上，光凭他的脸，当演员也很有前途。
我在论坛里看见过有企业想要请他代言，刘众赫没有答应，反而保持了他的神秘感。他播事业已经很能维持他的生活了，只要不出差错，这辈子他都能衣食无忧地度过，并且把他的妹妹抚养成人。唯一的缺憾可能是他仍然在寻找自己的身世，他的父母在灭活法中完全没有提到过，不过刘众赫也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要去查，总能找到线索。
昨晚的录播在我思考一些有的没的的琐事时结束了。
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想了想，决定出门去地铁线路蹲踩点。
今天的天气仍然不好，地铁的人流量也不大，站台很空。我虽然穿着工作的西装，手上却没有公文包，看起来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汉。
地铁啸叫着滑入站台，厢门打开，里面的空位还有很多。我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这个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乘客。
这是3707号车厢，只是一个巧合。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末世发生也不过一年的光景，这样的和平却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我看见人们走上走下，地铁在隧道里轻微地扭曲着，停靠在站台时柱子上贴着不同的广告。
手机的浏览器上显示着刘众赫的名字，总有人比我了解他更多，而我所知的只是身为回归者的刘众赫。
当我抬头的时候，地铁正好抵达一战。车厢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上来，穿着深色的夹克，带着帽子和口罩，一副全副武装出行的明星做派。
不需要看见脸，我也知道这是刘众赫。
真幸运啊，我想，也许因为他出入地铁站的习惯，每一次都会刚好走进3707号车厢。
这个车厢里没有其他人，回想起那个扯着我翅膀不放的疯子，我忍不住主动搭讪：
“请问……你是刘众赫吗？”
他从帽檐下露出的眼睛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平时不觉得，在正常世界里待久了才意识到他的外表到底有多显眼。美貌真的是很重要的属性，在场景里甚至能当概率使用。
而忧郁的气质在这样的刘众赫身上已经初现端倪了，他正在寻找自己的父母，独自抚养妹妹，还要应付粉丝，生活也并非十分轻松。不过那种沉重到能逼疯人的痛苦暂时没有落在他身上，如果我能让他活着，也许他一辈子不用经历灭活法的故事。
“你怎么认出我的？”
臭小子，他只露根头发丝我都能认出他。
“我是你的粉丝。”我诚恳地说，“我看过你的每一场战斗。”
我用了战斗——而不是游戏。这种口误让我有点尴尬。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给我纸和笔。”
事到如此，我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我摸了摸裤兜，最终只从里面找到了一支签字笔。
“可以签在我的手上吗？”
我从来没向刘众赫要过签名，在场景降临后，他估计也不怎么写字，更别说亲自留下名字了。获得签名的感觉很新奇，我伸出手，他握住我的拳头，在我手腕靠上一点的位子刷刷签下了【刘众赫】三个字。笔尖落在皮肤上很痒，我忍住缩手的冲动。
他看起来很有应付粉丝的经验——换句话说，他搞不好也很熟悉他的粉丝到底是怎样的。
那么当我第一次朝他撒谎说自己是他的粉丝时，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说谎了？难怪他会那么生气地把我丢进鱼龙嘴里。
“你的手腕上为什么有疤？”
我接过笔，欣赏手腕上的主角真迹，听见这个冒昧的问题时却愣住了。
“……啊，”我试图回答，“现代人压力都挺大的，不过我这个不是自残，只是某种尝试。”
“尝试什么？”
“尝试是不是梦。身体伤害和死亡预感会让人从梦中醒来，如果你做过噩梦，你就知道了。”
“正常人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做这种尝试。”
“你说的对，所以我不打算再那样做了。”
我们之间没有再说话，我低下头分心地看手机，刘众赫只坐了五站就下车了。我尝试用「狐狸之窗」看他，地铁这次启动得很快，我没能成功。
-
我醒来时，刘众赫正抱着我走路。
我吓了一跳，从他的手臂里一下跳到地上，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这里是我的房间，地上不远处的一堆废纸被我压瘪了，刘众赫显然是刚把我从那里面捞起来。
“你在干什么？”
他盯着我不说话。
他也许是好心地想把我放回床上，也许是把我从窗户丢下去，或者换个别的方式杀了我。
“你想杀了我吗？”我又问。
“你在地上昏迷一整天了。昨天晚上你就躺在这里，今天也躺在地上。”
刘众赫语气并不好，紧接着抛出了最后的问题：“金独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一整天没喝水，怪不得我的嗓子干得有些不舒服，刚才说话也很沙哑。我捂着嘴咳嗽两声，一股腥甜从气管里涌上来。
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金独子？”
见我捂着嘴唇不放，刘众赫抓住我的手掰开，一团无法遮蔽的血迹出现在我手上。我舔了一下嘴唇，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醒来时的动作太激烈了，我现在还没恢复大脑供血吗？
他抓着我肩膀的感觉让我有了倒下的冲动，我晃了一下头，反而更晕了。
“……我没事。只是一个场景……类似于我去了冥界一趟。”
即使我有自己努力站稳，刘众赫还是半拖半拽地把我拉到床上，压着我躺下。他握住我的手腕给我把脉，眉毛越皱越紧。
“你生病了吗？”
“当然没有，我也没有诅咒，没有惩罚。只是一个场景，可能总是耗空魔力让我有点不舒服。”
他没有松开我的手，手指离开脉搏，却拉开了袖子。我有点茫然地看见他发生了表情变化。
他注视着我的手腕，表情更难看了。
“金独子，是谁在你手腕上写了字？”
只是记号笔写的签名，被他用指腹搓一下就搓掉了。那块皮肤变得红肿，我有点不舍，但这个狗崽子却莫名其妙地很生气。
“我为什么要告诉——”
手腕突然被刘众赫扯到嘴边，他张嘴一口咬了下去。我惊呆了，连疼痛都慢半拍才到来，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等我的手重获自由的时候，那上面已经留下了一个明目张胆的牙印，只差一点就会破皮出血的程度。
那不是他自己的名字吗？就算不是他写的，他有必要这么生气？
“……刘众赫？”
“我去给你拿故事包。”刘众赫看上去一点要解释的念头都没有，“你需要输液。”
我倒也没有那么虚弱，不过保持状态对特殊时期而言十分重要。我默然地接受了这种治疗。当我看小说时，刘众赫来换过一次输液袋。
另一袋液体是加入安眠药的营养液。安眠药起效很快，当我昏昏欲睡时，我听见了韩秀英的声音。
“不叫医生……你让我对他使用剽窃预测？”
她用手掐着我的脸，我勉强哼了一声，提不起来反抗的力气。刘众赫对她说了一些什么，比起这段时间带着孩子训练的韩秀英，刘众赫自认为对我的情况更了解一些。
“信息不足……但是……”
-
“你就吃这个？”
时间过了一周，我又遇见了刘众赫。我在便利店的门口对着低价饭团挑挑选选，考虑到辞职后告急的钱包，我更希望回到另一边再吃饭。
两边的时间是等速流逝的。我记录了日期，住在对门的刘众赫把我看得很紧，最多五个小时就会来“整理房间”，所以我并没有每天都能跨越「窗」。
“啊，我失去了工作，但人必须要吃饭。”
我抬起头，全副武装鬼鬼祟祟的刘众赫和我一起站在临期商品的货架前。这小子又没有必须吃饭团的原因，我一边暗自恼火一边伸出手，将压价最低的饭团拿在手里。
“这种东西就是垃圾。”
“那你可以请我吃饭。”
“把东西放回去。”
我愣了一下。
“我正在买菜，然后到你家里吃。”
这个臭小子，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吧？
“算了。”我抓住饭团想走，“我不要，你记得这个月内都不要坐地铁。”
脖子被突然抓住了——只有刘众赫才会没礼貌地突然这么做——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大吵大闹，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个突然抓别人脖子的变态。
“你想在地铁上做什么？”他语气不好地问，“你每天都坐地铁，也不下车。”
该死，他误会了我说的话，我有因为失业就报复社会的危险倾向吗？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在地铁上有危险。你不信就算了。”
他把我拽了回来，夺过我的饭团放回货架上，然后让我跟上。我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对着今天的新鲜蔬菜和肉类精挑细选。
现代社会可不能打猎，哪怕是刘众赫也不得不依靠超市获得食物。
口罩和帽子也不能掩饰他的气质和身材，有时会有其他顾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想他可能习惯了这种感觉。但是两个男人一起逛超市的组合实在很奇怪，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这小子是我的弟弟，我们是兄弟的关系。
当然，没有任何人问我们。
在他结账以后，我才告诉他：
“众赫啊，我家里的厨房没通气，你还是自己回家做饭吧。”
他扭着眉毛瞪我。
“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我还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我叫金独子。”
“奇怪的名字，”他把一袋食物塞给我提着，“那就去我家吃饭。”
出于好奇，我没有拒绝这个邀请。
刘众赫末世以前的住所比我想象得简陋一些，他给了我一双待客的拖鞋，然后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我东张西望，这里没有太多个人用品，似乎也不是他和妹妹两个人住的公寓，刘众赫只是独自生活在这里。
他自然不会什么待客之道，只让我一切自便，然后就进了厨房。
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电视，电视柜上摆着游戏机和手柄，游戏光盘整齐地立在电视柜中间的抽屉里。游戏是在灭活法里很少出现的情节，它的存在目的归根结底只是为了给予主角一个方便的属性，而不是真的让刘众赫打游戏。
在这里，刘众赫的生活与他的爱好密切相关，没有人生来就喜欢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斗，他也自然如此。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大家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了。
一开始只是胃里会有些不舒服，心脏也梗梗发痛。后来胸口的不适越来越明显，我不敢再深思这个问题，每一次思考都会让我有鼻子发酸的感觉。
就算有时大家看起来很开心，但是如果没有发生场景，就不会每一天都有人不得不受伤，在生死存亡的绝境里战斗。并非所有人都喜欢生活在跌宕起伏的故事之中，而在最开始，为了书中的世界变成现实而兴奋的人或许只有我自己。
因为我读过灭活法，我才自私地喜欢它的存在，也打破了每个人的生活。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一场完全未知的灾难。
不过，也存在现实向的【真相】。
可以改变世界的【真相】存在在另一边。
我做出了狐狸之窗的手势，对准厨房，刘众赫迟迟没有出现在窗口里。他烧开了水，我闻到了肉类煮熟和调料的的香气。
刘众赫的另一个爱好是厨艺，他也许会给自己的妹妹买饭盒，然后把胡萝卜切成可爱的兔子形状。他可以沉迷于有价值的创造之中，做一些美食，而不是成为患上回归抑郁症的回归者，经历一千八百六十三次还不得解脱。
如果有选择的话……
因为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我才会想要它。只要我阻止半个月后的地铁事故，刘众赫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继续幸福地生存下去。
“金独子，过来帮忙。”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试图驱逐那种难过情绪。
“来了。”
这个刘众赫或许没有十级厨艺，但仅凭菜品的卖相和香气绝对也不差。另一边的刘众赫很少把时间浪费在研究菜式上，他的记忆到第三轮为止，而自暴自弃地沉迷做饭是在八十一轮时发生的事。
我帮他把做好的菜放到餐桌上，直到来回转悠了五次，才意识他做的好像有点太多了。
“你做的菜太多了。”我问，“还有别人吗？”
刘众赫解开围裙，挂在厨房门的挂钩上，拉开椅子坐下。我坐在他的对面，稍微有些局促。
“我做了新的菜谱，没有别人。可以开饭了。”
在主人夹了第一个菜后，我才开始有些生疏地使用筷子。
在场景降临后，进食已经失去了仪式感。烤肉和面包是最简单的果腹方式，一些宴会则会使用刀叉，我很久没有用筷子吃饭了。
不过，这个菜是不是有点太咸了？
无论如何，我还是抬头想要表达对刘众赫厨艺的赞美，却发现刘众赫正在看我。
他问：“金独子，你为什么在哭？”
-
我有点喜欢刘众赫，尤其是当我醒来时，发现他头发乱糟糟地趴在我床上睡着的时候。
这家伙有一点像小狗——我为自己勇敢的联想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小心地推了一下他的手臂。
“刘众赫？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很快就醒了，坐直身体似乎比我矮一些，我发现他本来坐在床边的一个小凳子上。
“我发现你在地板上睡着了。”刘众赫语气不善，“你这几天经常躺在地板上。”
我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借口，但是无论怎么解释，每天从窗户飞进房间的行为本来就很古怪，更不用说我一倒就是一整天。
“然后你发烧了一次，故事也出现了排异现象。爱玲来了一次后认为你应该转进重症监护室。”
“哈哈……真的吗？”
“我没有开玩笑，金独子。”
“那我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是他突然抓着爱玲从建筑外墙冲上来给你检查的。”
倚在墙边的女人突然发声，我吓了一跳。
“金独子，你不会现在才发现我也在这里吧？”
韩秀英怎么也在？
我有些头疼，意识到问题可能变得严重起来了。
“我暂时没有告诉其他人，这就是没有把你送进重症监护室的原因。”她解释道。
“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个手势叫「狐狸之窗」。有一个民间传说，说「狐狸之窗」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韩秀英向我比出那个手势，把那个手指构成的窗口放在她的眼睛前，那只眼睛对我眨了一下。大概是刘众赫告诉她的，毕竟只有刘众赫正面看见过我比出「狐狸之窗」。
“所以，金独子，你看见了什么？”
韩秀英在「狐狸之窗」的样子也是生动的，她穿着低调但是昂贵的衣服，一看就是我永远都不会踏进的商场里的品牌，我甚至能看见她手里转圈炫耀的豪车钥匙。
韩秀英作为一名网络小说作家真的很成功，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抄袭了灭活法。
“没有什么，和现实一模一样。”我说。
【化身“韩秀英”发动技能“测谎”】
【化身“刘众赫”发动技能“测谎”】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不需要测谎，我也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在与这个世界仅有一【窗】之隔的世界里，场景并没有发生，地球仍然是现实主义。只要我改变了刘众赫死亡的事实，那边就是可以接受的现实。
嗓子里冒出了腥甜的铁锈味，我用唾沫把它吞了回去。
“我在救刘众赫。”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刚获得这个技能时，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过一次。
奇怪的是，镜子里的我在「狐狸之窗」中消失了。我只看见了一个天台，楼底下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树。然后是一个方盒子，没有墓碑，最后，我看见了亲戚嫌恶的表情。
真是麻烦。他们说。为了出版费，他们决定暂时不告知那个正在女子监狱的女人。
我收到了一条来自星流的讯息。
【你获得了一个全新的■■】
这是我获得的第三个■■。
无名的星座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像是给予我一个同情的施舍。
我已经决定好走哪条路了。
-
在此之后，我不用再跨越窗子了，只要睡觉就能抵达另外一边。我经常和刘众赫偶遇，被他带到家里吃饭。他看上去有些关心我，但那绝对是一种错觉。
“你最好买一辆车。”在今天我被他款待时，我提出一个建议，“这样你就不用坐地铁了。”
“为什么你不让我坐地铁？”
“我是一个先知，而你一个月之内会因为在地铁上的愚蠢举动而死——难道这样你就信了吗？”
“我信。”
我哽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他有些忧虑地看着我，在上次我贫血昏倒在他的家门口后，他就经常露出这种表情。刘众赫认为我应该去医院检查，我以没钱推脱了，最后被强行带过去也只是检查出了营养不良的亚健康状态。
“如果我不去地铁，你也会没事的，对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把饭送进嘴里，“我很好。”
我还见了一次米娅，在外面的家庭餐厅，她问我和他哥是什么关系。我想说我是他的粉丝，不过刘众赫回答得更快，声称我是他的朋友。
我不明白是怎么到这一步的，我从来没说要和刘众赫当朋友。但是我很喜欢刘众赫，我自然不会否认我在另一边努力一年都没能获得的关系。回归者刘众赫只会满脑子想着杀死我，连手腕上留个名字都能让他莫名其妙地咬我一口，但我还是拿他没办法。
我想救他，至少别那么笨蛋地死在见义勇为上。他可以不成为英雄，我觉得刘众赫现在已经足够好了，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活。
“这个月你搬过来住吧。”
“好啊——等等，你说什么？”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他说，“你每天都要坐地铁过来，如果你住在这里，你也不用坐地铁了。”
刘众赫单纯得有点可爱。
但是我却想不到拒绝他的理由。一个无业游民，难道真的因为粉丝的身份就能堂而皇之地入住正主的家？
“这不太好吧？”
“我有个空房间，你保持干净就行了。”
就这样，我搬进了刘众赫的家里。
他之后确实没有再坐过地铁了，我只拘谨了两天，然后就习惯了在他家里的生活，像一个米虫一样蹭吃蹭喝。
刘众赫的生活很规律，早起跑步锻炼，然后做早饭。上午打游戏录制视频，下午去工作室指点战队的，晚上开车回来。他一周直播一次，平台上的流水作为额外的津贴。
我用「狐狸之窗」看他。
和之前不一样，我看见的终于不再是刘众赫的尸体，而是他自己。他在我手指的另一边问我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只是笑笑，告诉他这只是个民间传说，什么都看不见。
“我感觉不好。”他告诉我，“你不要再做那个手势了。”
七点钟正好是黄昏。
以前这是灭活法更新的时间，付费服务也是在这个时间到来，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灭活法。刘众赫推掉了今天的直播，忙忙碌碌地在厨房待了一下午，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窗外是橙红色的城市，今天是晴天，即使在黄昏，我也能看见许多事物的影子。我站在窗子边上，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却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和在【现实】里活着的人不同，在十四岁就死掉的金独子无法在这个世界里落脚。
距离那一天的到来还有四天。
但是到了这天的晚上，刘众赫做了一桌的菜，突然向我表白。这完全不在我的预料之内，我惊恐地推开他夺门而逃。在他追出来的时候，我从楼道里打开的窗子中跳了出去。
这是十四楼，我坠落的时候紧闭眼睛。
这太蠢了，我搞不好死定了。
-
下一个主线场景很快就要开始了。
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我却丢掉了我的状态，病恹恹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开始是感冒和故事的排斥，然后是莫名其妙的旧伤恶化，发烧，乃至在其他人眼里随时随地的昏迷。
看我状态不错，刘众赫今晚勉强答应了解开我的手铐，不把我关押在床上接受无谓的治疗。我拖拖沓沓地逛到了天台上，刘众赫抓着我的手，好像我跳楼就会摔死一样。
“你到底在进行什么场景？”
“频道马上就要开放了。”我说，“那是个人场景，对大家都有好处，只要解决它，我们不会在下个主线场景里遇到困难。”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刘众赫，你到底要用那个技能多少次？我真的没说谎。”
【你的发言被检测为“真”】
我觉得刘众赫对测谎的技能产生了怀疑。
“我不是白痴，金独子。你每次说谎时表情都一样。”
“我在场景里见到了你以前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如果场景没发生……那之前的事你还记得清吗？”
刘众赫的眉毛扭动着，他不记得任何场景开始以前的事，至少除了灭活法里提到过必要信息，绝大部分都记不清了。他可能只知道自己的职业是电竞选手，有个妹妹，并且正在寻找自己父母的信息。
“你最喜欢玩的游戏，在吃到武林包子前你最喜欢做的食物……你之前的公寓在什么地方。”
“那些事情对于现在不重要。”
“如果场景没发生，它们就对你很重要。”
刘众赫抓住我手的力气变大了，我不敢看他，天知道刚才另一个他还在用一见钟情的土味情话向我表白。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难受。游戏职业选手的刘众赫干巴巴地对我说。而且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粉丝，第一次就知道了。
说真的，这些理由加起来应该让他杀死我。
“现实是场景已经发生了，再讨论那些没有意义。”回归者刘众赫说。
我有点想哭。
“它们有意义。如果我们回归到没有场景的世界里了，你就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也不能只靠打打杀杀来赚钱。”我微笑着对他说，“什么都很好……不用再清除场景，没有星流，也没有你讨厌的星座。”
“那你呢？你每做出一个「好计划」，你都会死一次。”
“我肯定是会去上班，比起你的生活而言有点无聊。”
我坦白道。
我告诉刘众赫我和柳尚雅是同事，韩明高是我的上司，所在的米诺软也是游戏公司。柳尚雅是人力资源部的，我和她是同期的合同工，不过她留下了，我还没有留下。
我也许很快就会失业，不过总能找到办法活下去的，毕竟现实不是死大于生的场景。
“你在「狐狸之窗」里看见了什么？”
“另一个世界。”我说，“你松开我的手，我可以再看你一次。”
他松开了。
夜风有点冷，黑暗的环境让人容易失去平衡。我在天台的地面上站稳，然后抬起手，将手指交叉在一起。
“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刘众赫的尸体，很好。穿着休闲服的刘众赫到了三十岁也还像是个愣头青，反正我比他大了半年。
“我看见你过得很好……”
我有点头晕，方向在我身体的周围旋转着，深呼吸带来的氧气反而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视觉里出现了血的颜色，跳楼会很疼，我尝试过。我也许不会一下子死掉，但是内脏已经摔坏了，一切都无力回天。我没有看过灭活法，刘众赫不是回归者主角，不过他还是一样的帅气，让人看着就喜欢。
我看见刘众赫的眼睛变成了金色。他发动了贤者之眼，通过我比出的「狐狸之窗」回看我。
这里可能有个漏洞。
刘众赫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像是要杀人一样恐怖。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金独子！你敢——”
-
【现实】在哪一边？
有趣的是，我跳楼的事并非现实，反而被回溯到了刘众赫向我表白的那一刻。
我觉得他脑子出了毛病。
“我不能答应你。”
不对。
说实话，我想答应一下试试。我很开心，没想到还有让这小子向我表白的那一天，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向回归者刘众赫嘲讽这件事。
我感觉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身体有些发抖，直到刘众赫用力地抱住我，而不是掐我的脖子。
所以这是真的。
“好。”我的声音也有点颤抖，“好吧，我也喜欢你。”
我从来没被人表白过，也没鼓起过勇气向任何人表白。这一下就弄到了一个超规模的男朋友，直到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我还晕晕乎乎的，仿佛躺在云上面。
刘众赫一连请了四天假，我们尝试了约会，去电影院，游乐场，还有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他试图教我打游戏和做饭，不过我显然在这两方面一窍不通。
我觉得我搞不好成了刘众赫的初恋，他有点笨拙，接吻技术也青涩到令人无语。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的学习天赋更胜一筹，在我们看了两三部爱情电影后，他的技术突飞猛进到我招架不住的地步。
我提前发了匿名邮件，向地铁公司宣布炸弹预警，让他们加强安检。
刘众赫很久没坐过地铁了，我确定他至少不会像傻瓜一样死在那上面，不过救下更多人也算一件好事。
我感觉我的内脏在被压碎，总是在头疼。
我每天偷偷在厕所擦掉我吐的血和一堆像是内脏碎片的东西，可以大量服用的止痛药是个好东西，让我能够正常地行动和说话。
刘众赫喃喃地抱着我说梦话，他说：
“金独子，不要走。”
我睡着了。
那一天最终平安无事地过去，直到七点，我们连门都没出。外面是黄昏，我坐在沙发上，刘众赫低头看着侦探发来关于他父母消息的短信，一边向我走过来。
这是最后了，我已经成功看。我想。当我低头时，我的双腿已经消失了。
趁着我的手还在，我忍不住对刘众赫比出了「狐狸之窗」的手势。
穿着黑色风衣的回归者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拎着我冲回了房间，把我捆回了床上。我看着他一剑拆掉了我房间的窗子，高楼层的风涌了进来，然后被他不知道在哪学的技能用像是水泥的东西堵住。
“韩秀英！”他对着楼下大吼，“堵住所有的窗子！”
我终于反应过来，刘众赫知道了什么，他想破坏我的计划。我在床上拼命挣扎，本来不堪一击的束缚带却把我绑得很紧，我除了在小范围内滚动连下床都做不到。
“刘众赫！”我听见我尖叫的难听声音，“你不能这样做！只差最后一点了！”
李贤成的钢铁迅速蔓延上来，然后是俞胜和吉勇的动物。一个正在休息的阿凡达从我房间的衣柜里窜了出来，用力地把被子蒙在我身上——
“我知道了，金独子，你这个疯子！”
韩秀英给了我一拳，我的头被她打得嗡嗡作响，一下咬到了舌头。
“是我让刘众赫用贤者之眼看你的。”
【无名的星座正在怜悯地看着你】
无名的星座。
我突然有点犯恶心。
那是在获得修饰语以前星座的名字。我之前的熟悉感其实来自于我自己。
“大家……都会好起来……”
我的舌头被咬破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因为对同伴的愤怒而发抖。
“这比突破主线场景更简单——没有人能让你们一直成功清除场景！万一有人死了怎么办！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我在被子里怒吼着，属于星座的地位降临在我身上，我的翅膀强行从束缚带里挣脱。第四面墙遮蔽了疼痛，我的手血淋淋地伸出被子，一把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阿凡达。
“我不能做到！刘众赫死了那么多次，他也不能，你们都不能活到最后——只能这样——”
我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试图找到通往那边的【窗】。
然后刘众赫走过来，一拳打晕了我。
-
这是星座的视角。
我意识到，我正漂浮在正常的首尔上空。
我看见了刘众赫，他在家里，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寻找我。
“金独子？”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找不到我。我看见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变成了六点四十五分。侦探说有了他父母的消息，让他坐最快的地铁赶到那边。
地铁？
刘众赫喃喃自语。
我看着他随便拿起了一件外套就离开了家，走进了最近的地铁站，踏入了3707号车厢。我看见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穿着厚重的外套，里面藏着炸弹。
再然后，刘众赫勇敢地拿着消防锤和那个人对峙。
时间到了七点。
我失败了，另一个意识取代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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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刘众赫没有死。
当我睁眼的时候，他和公司的其他人都在。每个人都很愤怒，我被严实地绑在床上，还用上了这些人压箱底的对星座道具。
没必要这么严阵以待。
“啊……时间已经过了。”我说，“我失败了，你们可以放开我了。”
“金独子，你需要好好反省。”
唯一开口的是韩秀英。其他人用失望的表情看我，然后他们走出了房间。他们或许需要时间来原谅我做的事，即使我不觉得我有错。
只有刘众赫留了下来。
“我想起了那些事，金独子。”刘众赫说，“韩秀英告诉我，如果你成功了，你就会死在十几年前。”
我感到很疲惫，只能闭上眼睛。
第三种■■离开了我，而这本应该是牺牲最小的方式。
在天台上与刘众赫说的话都失去了意义——灭活法变成了现实，而那些生活已经不重要了。
“我失败了。所以我们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下一个主线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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