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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自某一天起,Richter開始有意識地迴避鏡面。
1.
變化很細微,但仍然被身為異位同體的Bluhen注意到了,他雙手抱胸,像一隻被勾起興致的貓,優雅地站在荒廢建築的外圍觀察Richter的行動。
不同於和艾爾搜查隊一路走來的Bluhen,下位神不親近任何人,獨來獨往的性格像一隻孤傲的灰狼。
Bluhen見過他的世界的艾爾搜查隊,但他們似乎早早就和Richter分道揚鑣,對他的了解甚至沒有Bluhen多,當Bluhen提起他們共同的名字時,那個世界的艾索德還思索了一會,才將這個名字從記憶的深海中撈出。
Bluhen並沒有對另一個世界線的走向感到意外,畢竟他們親愛的、對魔法一竅不通的騎士小朋友在那個世界甚至是個魔劍士;而性格保守內斂的白魔法師小姐,則在那裡和魔神簽下契約修行黑魔法,一身暴露的打扮一度讓他們的魔法師小姐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相較之下,另一個Ainchase離開了搜查隊,將自己的全部徹底奉獻給女神成為祂的延伸什麼的,也不是什麼讓人驚訝的事了。
更何況那的確是自己曾經考慮過的選項。
2.
Bluhen走向Richter,戰鬥直覺遠比他敏銳的下位神馬上就察覺到Bluhen的存在,他將一隻手抬升到半空中,考慮著是否要對這意圖不明的來者亮出武器。
但Bluhen維持著一貫的微笑朝他招手。
「狀態不好?」Bluhen問。
「與你無關。」Richter的回答帶著明顯的冷漠。
「你不打算整理整理自己?我記得你似乎還說過諸如『女神賜予的軀體必須維持整潔。』的話,還是說你對整潔的定義有了別於以往的詮釋?」Bluhen揶揄道。其實在他看來,Richter仍然是那副像是患有重度潔癖的乾淨無暇,但在對方會迴避鏡子的前提下,他能篤定眼前這個人根本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不出意外地,Richter被他激怒了,憑空出現的投影武器劍尖抵住Bluhen的脖子。
「如果你還想走出這裡,我勸你少耍嘴皮子。」他瞪著Bluhen說道。
如果Bluhen是個人類,而這是某齣戲劇的一部分,那麼他的脖子理應會被那鋒利的劍刃劃出一撇,鮮紅色的血會從那道細小的傷口緩緩流出,然後沉默和僵持會在他們之間醞釀出一股一觸即發。
但很可惜,他並不是人類,這也不是一齣有觀眾正看著的戲劇。他的脖子確實感受到一點刺痛,但傷口並沒有出現在身體上,而Bluhen也沒有打算讓他們兩個像是要打起來。論一對一,習慣了團隊合作的他絕對不是長久以來都是獨自作戰的Richter的對手。
所以他向後退了幾步,陪笑著說道:「我只是在關心同為『亞殷傑斯』的你的狀況,畢竟你總是獨來獨往的,要是發生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知道呢。」
「不需要。」
「哈哈,這麼不冷靜可真不像你?」
3.
譏諷歸譏諷,Bluhen說完那句話後還是識相地離開了。
Richter盯著他離去的方向好一會才鬆開手,投影武器很快地在空中消散。
他嫌惡地看向方才被Bluhen打斷而還沒被破壞的最後一面鏡子,鏡中那張臉和Richter擺出了一模一樣的表情,但一頭灰色的長髮和被赫尼爾侵蝕扭曲的四肢跟軀幹卻顯然和Richter的不同,像極了出現在深夜鬼故事中的幽靈,和那不一樣的是,鏡中人影的動作始終追隨Richter,彷彿那就是他的倒影。
Richter沉著臉重重哼了一聲,熟練地將艾爾氣息凝聚成鋒利的短劍後甩了出去,鏡子被裂痕分割成數個碎片。
4.
Richter沒有頭緒。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中招的,更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鏡子理應如實反映出他在介入時使用的外觀,但現在它只會讓他看到一個陌生人,一個光是看著都能讓他被噁心得怒意高漲的東西,墨綠的主色調和勉強組成人形的「身體」無一不讓他想到和偉大的兩位女神對立的那東西——虛無,終焉,赫尼爾。
這無疑是哪個惡劣的魔法師對他施下的詛咒。比起直接摧毀一個個體的個人意識,慢慢用不安和焦躁將對方的心智瓦解才是更能滿足他們噁心趣味的做法。
Richter並不懷疑自己的意志會被這種三流的法術給動搖,但這些幻覺仍然讓他感到憤怒,彷彿又回到還和艾爾搜查隊同行的日子,那些人類不停問著如果如果。
如果,假設,或許。
不可能成為現實的無意義情境。
純粹是浪費時間,不同於Bluhen,Richter早早就結束了相親相愛的扮家家酒遊戲,就算那個叫艾索德的少年身上有著和艾爾相似的氣息,也不值得他浪費更多時間,獨自行動擁有更高的效率和自由,能做的事也遠比和一群雜牌軍待在一起來得多。
女神會同意他的選擇的,他被賦予的更高階的權能便是證明。
5.
所以。
Richter打碎廢墟上的玻璃。
所以,這種巫術。
Rither打碎反著光的大理石雕像。
這種幻影。
Richter打碎鏡子。
就顯得更加挑釁了。
Richter打碎視線所及範圍內的每一個鏡面。
6.
不在意的東西會被下意識忽視,世上的鏡面比能意識到的更多,Richter在這之前從沒注意過,原來物質界存在這麼多擁有照映功能的物體,多得令他倍感煩躁。
擦得發亮的劍刃、靜止的湖泊水面、士兵們的鐵製盔甲。
全部,無一例外地,他都能看到那個墨綠色的倒影,如同幽靈般如影隨形,就連他在破壞鏡面時,裡面的人影也和他在同一時間抬起同一隻手,凝聚成形的武器同樣尖銳。
打擊的瞬間,現實與幻影的交界處似乎模糊在一起。
7.
哐啷。
8.
鏡子碎了,無數細小碎片散落在下位神四周,每一塊都裝著泥沼般的深綠。
9.
下位神依舊面無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要不是他拿著的武器正指著自己,或許他真的一如既往。
但是這裡唯一的審判官正是下位神自己。既沒有法官,也沒有警察,更沒有醫生能指稱他已經陷入瘋狂,應當被制止。
銳器刺入人們稱為眼球的器官,他的手沒有一點顫抖,一如他用它們指向魔族時。
10.
Richter倒向光明。
fin?
其實他大可略過這個步驟。Bluhen想著。作為一個優秀的非碳基生物,他——他們——都不需要按照人類的邏輯來,便於融入世界的外表和他的身份一樣都只是個幌子,實際上他們完全可以根據判斷改變自己的外貌和其對應的功能。女神在上,「介入」的形式被給予了極大的自由。
當然,也不需要像殉道者一樣拿錐子戳瞎雙目。
他雙手抱胸站在樹林的陰影中,然而隱藏自己只淪為無用的習慣,畢竟他的觀察對象已經不具有視覺作為接收器。
Richter緩緩走向倒在地上的屍體,動作俐落得不像是個已經瞎了的人,Bluhen在旁邊甚至見證了下位神是如何把這個落單的魔族士兵殺死的:一擊斃命,沒有太多的痛苦。
擔心失明會導致自理困難什麼的對於我們親愛的下位神大人而言似乎是多餘且傲慢的。
Bluhen聳肩,困惑只在腦中停留了不到片刻便被明顯的事實給驅逐。
畢竟這個人早就瞎了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