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只有找不到东西、需要长时间工作都银虎才会打开灯,继在浴室脚下打滑摔了一个屁股墩之后,他将洗澡也列为必须开灯的时间。他拿起毛巾将身体擦干,那条毛巾曾被他仇视过一阵子,原因是那是南艺俊推荐的牌子,在分手之后却变成了回忆的象征,仇视,不是因为南艺俊,而是因为想起。总是想起前任是不帅气的事,藕断丝连是不帅气的事,拥有这样信念的都银虎干脆地从南艺俊的生活中退出了。
他把所有与南艺俊有关的物品打包装进了纸箱,不舍得丢掉于是塞在角落的角落,唯独毛巾是个例外。在购买时摸着蓬松又柔软的新毛巾在洗过之后原形毕露,硬邦邦地挂在晾衣杆上像晒了太久的鱼干,说不出的别扭,迫不得已,都银虎从杂物堆里挖出了那个纸箱,在满天灰尘里打开,告诫自己下不为例。说到底,热血退潮之后,他是一个胆小的人。
之所以能够在黑暗中洗澡是因为多年来从没换过洗漱用品的品牌,包装的手感、形状、在哪里印了logo全都烂熟于心。被朋友塞了新的洗护套装用不了多久也会全部换回原来的,他对旧物的依赖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就连保持黑暗也是一种手段,看不清的现在或许更像过去。除了食物方面,都银虎以一种无趣的态度生活着,在0和1和无限中生活着,用入门级编程的程度生活着。
吹干头发的都银虎重重躺下,正在充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好友申请待处理的通知。通过的聊天界面显示了一会正在输入中,便没了下文。正当都银虎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南艺俊发起了一笔备注是“车费”的转账,金额却足够他往返两个来回有余。
“下一次,带上围巾和外套,暖和地来找我吧。”
他甚至能想象到南艺俊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都银虎从屏幕里抬起头,南艺俊的围巾和外套正和自己其他的衣服堆在电竞椅上,鼓起的形状像一座小小坟茔,至于埋葬的什么不言而喻。这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南艺俊的心思他无从了解,他看着这条信息直到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熄灭,在反光里都银虎看见自己的脸,最醒目的是那双含光的眼睛,有某种意味深长的期待隐秘地闪烁。体会到这样的感情让都银虎觉得混乱,肯定甚至回应自身的现在的期待一定程度上是否定过去的自己,当时的下定决心似乎会因此变得滑稽和没必要。他把头埋进被子,南艺俊的脸孔和话语却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里,而他总是摇摇头想要否定。
最终他接受了那笔转账,既然下一次见面是一定会发生的,就收下吧,用这笔钱请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也算互不亏欠,都银虎这样劝说自己。看到最新通知的手机另一端的那个人总算松了口气,对着聊天窗口轻声道晚安。被同一段数据牵系起不同心情的两个人知道彼此都在因为对方变得不像自己吗?都银虎永远不会知道在送完他之后的南艺俊,会因为被同事调侃坠入爱河而沾沾自喜,明明正看着电脑界面,目光却停留在在车上发呆的都银虎的侧脸。记忆的熔点和冰点都是36度8,封存和回想只在一念之间,在寒冷的秋季也能够像热刀切黄油那样轻易地融化。
失去方向在路口打转的银虎,吃到美味食物而露出幸福表情的银虎,酝酿很久讲冷笑话的银虎,毫无负担地调情却会因为对视脸红的银虎,都想收集起来好好爱着。“银虎的眼睛很漂亮,所以想一直看着。”被问起为什么一直盯着看,南艺俊这样回答,用肤浅的答案来掩盖滚烫到自己都无法确认的真心。越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越让人不敢相信。都银虎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在炎热午后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的温暖的深红色,眼球生理结构的纹路和在那片深红里才能看见的血管一样,新奇而动人。在南艺俊眼里,都银虎就是闭着眼睛行走在明亮世界的人,如何灿烂的幸福都被阻隔,变为暗室门缝里渗进的灯光。让人忍不住想推开他的大门,给他世上所有的光。
看再多言情剧和恋综也无法理解爱为何物,唯有亲身体验之后才能了解的爱的感觉,原来是想给一个人幸福的冲动。爱不是突然降临的,但在某个瞬间,南艺俊突然明白他是用想要和他成为伴侣成为恋人的爱,爱着都银虎的。复杂的心情承被加密在复杂的语法里,即使都银虎无法读懂,也要译成爱的语言,讲给他听。坐在沙发上喝着冰可乐的一分钟,南艺俊觉得无论如何都想让都银虎知道,他爱着他。于是说出了那番话,像炼金术士那样在无数个日夜之后,把一颗心提炼到光线下,即使爱的放射性会将这段关系的基因序列打碎也要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明知道被拒绝之后同居也会不可能,还是无望地期待着,在告白之前,提出了同居的邀请。
当时觉得做不成朋友了也没关系,恋爱之后心态又逐步转化为分手了也值得,但真正分手了还是遗憾,人就是越拥有过越舍不得。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时觉得不可跨越的天堑也没那么难越过,也不是那么无可挽回。不过有些事如水涨溢,努力是不作数的。
所以当机会重又到来,他会牢牢抓紧。下一次见面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呢?这一天不会太远,准确地说,是他不会让这一天太远。
下一次见面的地点安排在都银虎最喜欢的那家刀削面店,迎合都银虎取向的的意味昭然若揭,但南艺俊并不在意,在上一段恋情里南艺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不要介意坦诚自己的心意。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一个人的胃这句话虽然老套,却在都银虎身上屡试不爽,称得上南艺俊复合计划里的必胜法则。
刚刚进店的都银虎肉眼可见的如坐针毡,但南艺俊不在意,就像脱敏治疗一样,他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适应这个过程。南艺俊从容地拌匀面条,举手投足的姿态中蕴含着让人无法看穿,却相信他的现在所有的行为都别有目的的沉静的力量,两个人默默无语,氤氲的热气蒸腾着,染白首尔不夜的夜空。
和都银虎想象中不同,邀约并没有因为乌龙事件的告一段落而告一段落,南艺俊仍以不容忽视的密度,不倦地约他出门。而对此南艺俊的解释是“只是想一起吃饭”这种毫不掩饰敷衍的回答搪塞过去,让都银虎的怀疑不减反增。在南艺俊第四次发起邀请,都银虎决意问个清楚,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了。
因为工作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都银虎,带着迟到的愧疚,并没有按照计划迈着大步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推开门,南艺俊正坐在餐厅角落,配着煎饺和拌明太鱼畅快地喝着啤酒,听到店员嘹亮的“欢迎光临”声向门口投去视线,来不及放下酒杯,用空余的左手大力摇摆着。居酒屋暖和的灯光下,南艺俊的眼睛有一瞬间流过热蜂蜜那种甜蜜的光泽,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只觉得眼熟。
“实在饿的话,可以先吃一点煎饺。”南艺俊将盘子推到他的面前,眼睛里能看见吊顶的电灯,覆着黄晕的澄澈蓝色看起来就像太阳刚开始垂落的秋季遥远的天空。都银虎用眼神细细抚摸这张脸,他意识到,在没有外力协助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想象的那样说出想要说出的话的。他没有拿起筷子,而是举起了南艺俊的酒杯,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盼望酒精能让他枯卷的勇气短暂复苏。丰富的气泡像烟花在嘴巴里绽放,都银虎将酒杯重重放下,工业玻璃杯和榉木桌面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呼喊,都银虎也借着这股声浪的余波,将多日在心头缭绕的问题大声地说出:“艺俊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的南艺俊不知怎么,反而勾起了嘴角,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抬起手向服务生加点了两杯生啤。喝过酒的南艺俊眼圈晕开一层暧昧的淡红色,那一片皮肤显得柔软、富有弹性,软和地包裹住眼神里锋利的部分,像蜡滴,酒精褪去后也像凝蜡一般被揭开,恢复原本的模样。“银虎终于察觉到了吗?”喝着新上的啤酒的南艺俊说。
“察觉到什么?”都银虎煞是不解。
“还是不懂吗?想要和银虎在一起的心意啊。”怎么有人能用和谈起今天天气一样的语气说出想要复合的话语,都银虎有些恼火,让人忍不住质疑,他是否对自己所说的话倾注了真心,但心底的某个角落也在为其中的词汇微微颤栗。南艺俊显然不想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他越过小小的方桌,凑过去亲吻他。在都银虎颤抖着往回缩的瞬间,捧住他的脸,将两片唇紧紧压住。从嘴巴上感觉到的温热流满都银虎的全身,在街道里穿行的寒意无影无踪。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接吻,也是在南艺俊喝过酒之后,为什么偏偏在现在想起那个晚上的事,为什么那些记忆依旧强烈美好,苦涩的啤酒花的香气让他想要流泪。
这个吻搅乱了时间,他们吻了多久?无处得到答案。居酒屋仍然有人在用压倒性的音量交谈,似乎无人注意到这桩才发生的艳闻。“和我交往吧,又一次。”南艺俊重又端正地坐回座位,拿起菜单递给都银虎,“先点自己想吃的吧,空腹喝酒不好,不需要急着答......”
都银虎站起身,坐在了南艺俊身边的椅子上,一个坚定的吻,是全部的回答。
因为都喝了酒,南艺俊的车不得不继续停在外面,两个人打车回到南艺俊的公寓,在公寓楼下,这回轮到都银虎站在门外,“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问。
两人在玄关处忘情拥吻,情到浓时南艺俊的手机响起来信提醒,看也不看地将屏幕倒扣在床头,违规停车的罚款信息孤零零地亮了一阵,同灯一块熄灭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