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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呃……丈瑠,这个茶的味道好奇怪。”
“是吗?抱歉,我没尝出来。我去给你换一杯?”
“嘛、也没必要了,大概是我们的口味不一样吧。”
千明放下手中的杯子咂了咂嘴,似乎还是觉得口中隐隐约约泛着一股恶心。好像难以下咽得喉头都哽起来,吐出舌头大概是为了驱散那股怪异的味道。我叹了口气,推过手边的巧克力饼干给他。他如获至宝地拿起吃下,咽到了肚子里才松了一大口气。
“所以,你是和琴叶吵架了,才想到来我这边躲躲的吗?”
“也不算是躲吧,就是很常见的那种离家出走——而且我还没见过丈瑠你的新房子,所以来看看而已。说起来,怎么没看到流之介?你不是和他同居来着吗。”
我拿起他的杯子站起来,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现在的状况。还未开口就看到他脸上写满理解的表情,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大概也是和我一样了吧……别担心啊丈瑠,吵架迟早都会和好的。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晚上回去还是要和琴叶道歉的!”
我失笑,没有反驳他的话头。现代公寓的布局不大,稍微转身就能从客厅走到厨房。我让千明自己随便看看,然后走到厨房的桌台前放下杯子锁上了门。看着杯中茶色液体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那张无表情的脸,沉了口气不自觉地开始回忆。
吵架……吗。
还在和外道众战斗的时候,发生过那么一点类似争执的矛盾。他不让我身处危险,我却执意要去。空气一触即发,最后是我先自作主张坐定了结论扭头离开。但流之介总是比我的固执细腻得更多,晚上练剑的时候竟就正坐在走廊上面色凝重地紧盯着我。
他说他很生气,郁闷的烦躁心情对我来说也一样。虽然到了第二天还是顺其自然地解决了,但是事后想起来竟然会有些心痒。这个对于自己的事情都不甚在意的家伙,会因为我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生气。有了被这样特殊对待的认知,竟也不自觉看他越发可爱了起来。
喜欢的种子早就埋下,要破土发芽也只是时间问题。长期以来的相处是对籽粒的栽培,不知不觉心中就开出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花。意识到已经不是以对待普通家臣的眼光看待流之介了的这个事实,我也只是在一瞬间中有些许惊愕。然后马上就冷静下来,似乎是不求能有什么结果那样。诚然他眼中只有武士道的忠诚,家主就算换了人也不会改变他的明朗分毫。而我空洞冰冷的世界能见到一日太阳,就已经足够。更何况这束阳光本来就不该照入我这片永夜的荒凉极地,不要抱有太多幻想就是最应该的审时度势。
只是真相揭开,恍惚几天的我最后还是被簇拥在了那些不是属于我的家臣、却是我真实积累下了情谊的战友们中。以为会游荡到找不到居所的轻飘飘的心,在彻底浮出世界外之前也被他的手拉了回来。
“我为之舍命的人是你。”
无需太多言语交流,空气中波动的也征兆着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相通。那天晚上流之介来找我,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同样紧张的呼吸声。
“殿下……”
“流之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抬头便撞上彼此都很慌乱的目光。心虚又难为情地别开视线,最后还是都笨手笨脚地将心意娓娓道来。
“我以为那是忠心,但是就算殿下不是殿下……对您的这份情感也难以割舍。如果不是今天,我大概永远也意识不到这种感情叫爱。”
小少爷的眉眼认真,瞳孔里带着化不掉的坚定。他眼里只有我,心知肚明的事却显得格外难能可贵。我想要开口声音却发哑,鼻尖酸涩差点就掉下泪来。重新吸进一口气,才敢把以前那些藏在心底的东西一点一点细碎地挖出来。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我的家臣。我对流之介你的心情,全都是出于我自己的真心。没有身份和地位的前提,反倒是我很幸运能因此遇见你……我从很早之前就、一直爱着你。”
告白的话语是带着热度的,至少我的心被烧得滚烫。没有“如果我不是家主,我们还如何遇见,你还会不会喜欢我”的假设,也无需“无论多少次,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我都会爱上你”的定论。交互的情愫一旦打通就融汇在了紧紧相拥的动作里,被贯通在相依的唇齿间。后来再次踏上战场都格外卖力,只不过多了要拼命守护的人而已。
大战结束后难免要分开,只是见不到面的时间必定不会过久。我说以后去京都看他演出,他勾着我的手指撒娇说殿下不如和我一起住过来。
我没想隐藏和流之介恋爱的事实,早就在分开当天向每个人公开了这件事情。小百灵鸟对恋爱也意料之外的无师自通,才在一起不久就放下了从前束手束脚的礼教学会了黏人。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就变得格外迅速,老爷子也理所当然地为我的幸福着想。母亲回来接下了志叶宅的管理,丹波气势汹汹地叫我不要只顾着情爱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然后母亲接过纸扇敲了他一下,对我说放心地去过我的新生活就好。临走之前看着志叶家的牌匾我有些恍惚,好像一段人生中最重要的记忆就此封存了。虽然也在意下次回到这里是什么时候,但是更期待的是今后将要与流之介一起的光景。
刚同居的热恋期情侣浓情蜜意,恨不得每秒钟都黏在一起。以前看着小说杂志嗤笑这种行为居然真的会发生的我,也不免俗地落入了名为爱的圈套里。每天刷完牙第一件事是找恋人接吻,不自觉就将手攀上对方的腰搂过来黏腻一会儿。晚上关掉光源就是另一个世界,流之介甜美的喘息比任何佳肴都能让我饱腹。如果有在与外道众战斗时期认识我的人看到这幅模样,大概也会摇头感慨我怎么也会如此简单变得肤浅世俗。
我和流之介,下雨天会挤一把伞,无聊的时候就一起躺在沙发上。他趴在我身上,被我翻了个身压下去舔吻脖颈。他有演出要去剧团的时候我就在家等他,为了让他惊喜特意学着做饭,成果出乎意料地好。之后他回家扎进我怀里圈着我肩膀小声嘟囔“殿下做的便当太可爱了,朋友都打趣我女朋友能干”之类的,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天高海阔,爱意日久天长。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至少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抱的时间变少,体温也变冷了?让我情不自禁地觉得,是不是没有了战斗时的吊桥效应,作为志叶丈瑠本人的我就是这么干巴巴的、不值得让人喜欢上。如果没有家主家臣的必要礼教,就算再兴高采烈,也会因为两个人之间过密的空间而逐渐冷却热情吗?
起因是什么已经忘却,只是没有理由突如其来的无意义争吵莫名其妙地增多。我相信我喜欢他的心情没有被消磨掉分毫,对于他变得暴躁的脾气也只是低声下气地说着自己不好请求他的原谅。而他背对着我一声不吭,对比以前的情况简直是实现了一整个大逆转。偶尔因为情绪激动还会打碎杯子,我下意识地蹲下去收拾碎片以免伤到他。然后手心被尖锐的瓷片划破,血液鲜红地滴落下来。流之介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身去给我找绷带。而我也滞在了原地,心里的疼痛已经盖过了手心以至于麻痹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为什么,你都不情愿问我一句疼不疼呢?
最后还是面对面坐下来慢慢谈了,只是张口便坠入冰窟。明明和告知心意那时一样对视着,为什么此刻的空气流动地这么冰冷。
“我因为和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有些得意忘形了,排练表演的时候居然会出现偶尔分心的情况。被前辈批评了,我也确实是心不在焉、难以集中注意力。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也会忍不住对殿下发脾气。应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能稍微分开一段时间吗?让我也好,殿下也好,都冷静一会儿。”
心底的软肉像被生剜了那样痛,为什么我也被包括在了需要冷静的那一方里?无论是怎样的理由,亦或是没有理由。只要他不高兴了,我低头道歉就是。为什么,还要被不由分说地安排?
“你是说,我影响了你的事业是吗?”
就像是恶意曲解他话里的含义那般,我用我能想到的最坏的、最痛心的回答总结了我眼中他的意思。说出话来才发现气息都是飘忽不定的,瞳孔也颤抖着望向他等待着他的否定。
只是,流之介虽然不高兴,但阴沉下来的时候也是会细心地考虑到更多的事情吧?比如他只是为了能让我下定决心不要心痛地果断答应与他分开一段时间的请求,才将那么狠心的话放下坐定的。
“是的,和殿下的爱情确实成为了我目前追求梦想的烦恼。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殿下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
我?又有什么梦想考虑,又有什么地方能回去?早就假设了未来只有与他二人,被抽离了一方居然这么空虚。
可话语确实能杀人啊。
后来我找到他的手机,向他家人打电话告知我们姑且分居了。这一点上流之介和我一样,不吝啬于将爱人介绍给身边的家人。挂了电话我又开始思考,离家出走的理由能瞒到什么时候。难道他面对我也是会心死,也是会难过的人吗?想到这里我才发现我对他的了解其实少之又少,大多浮于表面被那些甜蜜的爱意蒙蔽了双眼。但是没关系,自从踏入了新生活我每天过的都是得过且过的日子。只要有流之介在身边我就没什么可抱怨的,我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足够把他吃透。
“那个,丈瑠、我还是有点渴,你家还有别的东西能喝吗?”
千明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我啊了一句回应他让他先坐在外面等我一会儿。然后伸手拉开橱柜,拖出灶台下的水箱。
已经被泡肿的绿色浑浊物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脱落的白色皮肤一块一块的浮在水面上。身为水文字之力的拥有者,居然不能完全地与水融为一体。但这本来也是说不通的逻辑,所以我只是觉得可惜。但我更遗憾的是,除了我之外居然真的没人能够品尝他的心情。无论是老爷子也好,茉子也好。源太、琴叶、他的家人,还有现在的千明。能百分百接受他的,居然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每次都被退回的茶水,最后还是只能由我来喝完。
我把水箱推回去,关上橱柜。又打开冰箱,拿了瓶装的茶。将它拧开,倒到全新的杯子里。
“我马上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