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01.
“伊瑞皙，我要建一座属于我们的城市，一座隐匿在大敌视线之外的隐秘之城。”
图尔巩在一回远游后，曾不止一次这样低声絮语，阿瑞蒂尔时常在他身边，每当听到这话，她就回以脉脉的注视。
她语调波澜不惊，而结语几乎是冷酷的：“那就去建造吧，图茹卡诺，反正等它竣工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去的。只是我并不认为在这动荡年月中，真的存在什么大敌无法探查的隐秘之地。”
“你会与我们同去吗？”图尔巩无视了她的结语，他凝视着仿佛融化在利耐温湖畔乳白雾气中的妹妹，她怀抱熟睡的伊缀尔，宛如云雾环抱一轮小小的太阳。
阿瑞蒂尔的答案向来是肯定的，她永远会说：“当然，因为我爱你们、不愿与你们分离。”
但与此同时，她也会在伊缀尔苏醒前夕残忍提醒道：“但我的兄长，你要记得，终有一天我将离去。”
“你怎么忍心离去呢？离开我与伊塔莉尔？离开我们的家园？”图尔巩貌似对这遥远的分别倍感不安。
“那里将有你的领土和子民，而我，作为你的妹妹而非属臣，并不真正属于那里，”阿瑞蒂尔想要向西远眺，但阻隔视线的浓雾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我的家园早已被我抛在身后。”
但图尔巩好像又不曾在她的话语中听出多少遗憾与怀念。
“好了，好了。先不要为未到来的分离而感伤，告诉我你将怎样建造这城吧？”阿瑞蒂尔轻轻策马，她胯下纯白的马匹小跑起来，裙边的气流搅动起凝滞的雾。
02.
阿瑞蒂尔向来十分亲近图尔巩，她尚在蹒跚学步的那段时间里，就乐于在这个十分高大的兄长身上爬上爬下，这让图尔巩常常觉得自己有点像一棵树。
后来阿瑞蒂尔长成如风般矫健的猎手，不输她任何一位兄长或堂兄，图尔巩总能从她眼中看到一种似乎永远不会平息的躁动。
纵然她纵马疾驰、她放声大笑，但隐秘的焦躁始终如影随形，类似的神情，图尔巩在阿塔妮丝身上也曾得见——那被她发丝金银交织的光辉掩盖了一部分，不过图尔巩自认为没有看错。
她们到底在渴求什么呢？
黑暗常被恶徒用作遮蔽罪恶、掩盖事实的幕布，但偶尔黑暗也能揭露一些真相。
维林诺陷入黑暗的时刻，精灵们尚来不及为被米尔寇杀害的亲族哀悼，深重的不安就迅速席卷了栖息在内陆的众多诺多与凡雅，岸边泰勒瑞的高歌都频率骤减。人人都在行动着、准备着，忙乱中马蹄和脚步在地面隆隆作响，仿佛遥远地底传来的沉闷雷声。
从前王宫殿前光华璀璨，圣树之光与宝石的斑斓色彩交相辉映，而现在只剩毕剥燃烧的火把作为光源，精灵们脚下的阴影是多么浓重啊。
图尔巩强忍着忧愁与悲愤回到住所时，阿瑞蒂尔早已打点好行装，一副随时都能出发的模样。此刻费艾诺的誓言与临行前的那番演说已传遍维林诺各地，阿瑞蒂尔见到图尔巩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至少我认为他寻求自由的那句话所说不错。”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是谁。
“此外，埃兰葳，当然还有伊塔莉尔也要去，”阿瑞蒂尔在昏暗的寝殿中朝他眨眨眼，“埃兰葳正在收拾行装，不过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多少兰巴斯，看来我们得有些时候得挨饿了。”
“什么？！这不……”图尔巩实际上心知肚明，埃兰葳与伊塔莉尔不可能选择离他而去，所以他的质疑刚开头便偃旗息鼓，“可她是凡雅族人……”
“那又怎样呢，埃兰葳爱你，所以这是她的坚持。”
“但伊塔莉尔如此年幼，她该怎样承受这一切？”图尔巩想，自己此刻简直在无理取闹。
“你总不能让她如此年幼就离开母亲与父亲，”阿瑞蒂尔尾音的回声在空旷殿中，如琴弦般震颤，“而且伊塔莉尔身心都很强健，我想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去找她们吧，兄长，我在队伍中等着你们。”
阿瑞蒂尔随即走出殿门，图尔巩看着她身着白色猎装的背影，一言未发。
03.
山脉环抱之中，矗立着一座宏伟而耀眼的白城，雪白的城楼与尖塔在阳光下闪着珍珠一样的辉光，阿瑞蒂尔漫无边际地想，图茹卡诺大概对“隐秘”有些误解。
任谁都能看出，这座城的外观酷似大海彼端的提力安，毕竟他们也没有第二个家园可供追忆。
阿瑞蒂尔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上前一步踏入绿草如茵的山谷之中。
04.
纵然有环抱的山脉遮挡南下的寒风，位于北方的刚多林冬季依旧漫长，而夏季美丽且短暂，繁盛热烈又转瞬即逝，对精灵来说正如一个节日。
每年夏季正式来临前，刚多林的人们不仅宴饮欢歌，还要共同在原野与群山中猎取猎物、取得肉食，或献给此城之王，或留在宴会使用，以庆祝、赞颂年景丰足。这样的盛景在后来大敌的眼线增多、监视愈发紧迫的日子里便不再有了。
在全城的人共同欢庆的节日中，阿瑞蒂尔也并不盛装打扮，反而在身着华服的人群中分外醒目。
阿瑞蒂尔此刻正立于庞大出猎队伍的最前方，银白猎装的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手持一柄金弓，待她向前射出第一支箭矢后催动马匹，这支队伍就会跟随她疾驰百米，随即四散各地展开狩猎。
图尔巩与伊缀尔留守主城之中，于城楼上注视着如河水般奔流，也如河水般分散的人群。
刚多林的夏日由此开始。
05.
正如阿瑞蒂尔曾经所言，分别的日子终于还是降临到他们身上。
图尔巩不解，这座酷似旧日家园、美丽与欢乐集聚于此的城，也能使人郁郁寡欢、逐渐凋零吗？
阿瑞蒂尔身心的状态回答他，是的。
他们之间爆发了许多次愈来愈激烈的争吵，每一次争吵后阿瑞蒂尔都会陷入长达数天的昏沉，这期间她很少进食、也几乎不曾入睡。
就连民众们也在议论纷纷，说他们的爱着阿尔–霏涅尔再这样下去或许会逐渐流失生命，甚至有人跑上王宫议事的大厅为白公主求情。
图尔巩虽不解，虽坚持自己定下“不可离开”的条例不可更改，他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妹妹因为他的缘故就这样逝去，所以他准许了阿瑞蒂尔的离开。
分别前夕，他们没有多说临别赠言，阿瑞蒂尔只提到自己有种奇异的预感，或许她还有一天会再度来到刚多林。
图尔巩与伊缀尔目送着阿瑞蒂尔，他们共同深爱的人乘着风远去，她驭马的速度越来越迅捷，很快就消失在山体的阴影之后，一次也不曾回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