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现在正是杭州最热的时候。
天天高温预警，蝉的薄翼好像要被无风热气烘干。它们无聊地在喻文波窗前叫着。喻文波来杭州直播有段时间了，除了刚开始被烦得和知了对骂，算得上是习惯了。
教育强市横着跨了几百公里送了个小主播过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看清楚了自己未来的路是什么样子，但十四岁的他作了选择，这就是他得到的结果：孤身离乡，呆在空荡荡的出租房里，守着发光的屏幕还有孤独。
他在这时候认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个好像和别人有点不一样的史森明。史森明那时候已经准备要打职业了，在上海训练很紧。
“你怎么不来杭州呢！天天喊爷去上海，有本事你来杭州啊，来了我就请你恰饭，怎样？”喻文波躺在床上跷着腿，手指在屏幕键盘上按得飞快，就想看看史森明吃瘪的样子：训练很多啊，根本没有空的好不好。
刚刚还秒回的史森明没动静了，喻文波得意地弯起一边嘴角，但心里好像有个小小人叹了口气，真的不能来呢。
“儿子十二点高铁站等着我。”史森明发了条语音过来，那边环境嘈杂，pdd的猪笑声和高振宁骂的一句“傻逼”让喻文波听了两三遍才明白清史森明说了啥。
他发了个问号过去，史森明有点急了：？怎么，要赖辉哥啊？
喻文波笑了，也发语音：“谁说要请你吃辉哥了！但是哥们大气，泡面要吃什么味随便挑好吧。”
后面的聊天比泡面还没营养。
喻文波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到：明天起床洗个头。
电子竞技没有早晨，但喻文波真的爬了起来，收拾了自己，又整理了自己的狗窝。想了想，还是不把动漫海报藏起来了，毕竟自己的被子上都是卡通图案。算了，史森明这个傻屌敢多说一句，爷就把他按到床上揍一顿。这么想着，喻文波躺倒在床上，掏出手机，现在才十点，史森明这逼不知道在干嘛。电脑上有消息亮了一下，喻文波抬起头瞄了一眼，正好是史森明。
MGB、Ming：“儿子，来陪我打一局啊 ”
就叫罗小黑吧：“你踏马有毛病吧，十点你还在基地啊?”
MGB、Ming：“我在高铁站边上的网吧，闲着没事啊，快点快点”
还是陪着他打了一局，史森明全程不当人，喻文波战绩比较难看，但是心情还挺好的，坐牢就坐牢吧，做父亲的就是要大度。
打完这局，喻文波就有点急了：“你别错过车啊！差不多了你快滚吧！”
史森明只会嘻嘻嘻：“你这么想见爸爸啊，爸爸好感动。”
喻文波被恶心到了，关了游戏，开始在手机上嘴臭。先发一个表情包，然后再从gnn、狗比、儿子、弱智里随机组合一下发送。
一个小时的车程，喻文波倒是喋喋不休，和史森明斗嘴了五十分钟。
手机上史森明不回消息了，喻文波也不知道他快到了没。喻文波在出口的人流里张望，看到快随着人群流到去地铁口的史森明，眼疾手快地拍了他一下：“崽种！”
倒把史森明吓了一跳。
喻文波虽然嘴上占了便宜，但面对着网友，还是十分拘谨，并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下滑到鼻子和嘴唇之间。
史森明也穿了件白色短袖，是个锅盖头，刘海长长的。
喻文波想损他一句：怎么像个小学生。
史森明倒是忍不住先笑了，拉着喻文波：“来来来，给爸爸带路。我们去吃啥好吃的?”
两个外来人员在杭州兜兜转转，喻文波带着他去吃了一顿杭州风味的四川火锅。
喻文波有点忘了那顿火锅是什么味道，在空调里还是冒着很大的热气，舌尖烫烫的，喻文波端起那杯冰凉的雪碧一口饮尽时，偷偷透过玻璃杯看他，只看到他微微冒汗的鼻梁。
好多的气泡，好凉的雪碧。能感受到液体在食道的运动。他的胸腔里凉意肆虐，想要找一个出口。
史森明用筷子夹了一个丸子，塞到嘴里被烫得张嘴，不住地用手扇气。
“你傻逼吧！”喻文波看在眼里，只是把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慢悠悠地喝了口雪碧，像大爷小呷一口老酒。
“哼，你才是弱智吧！”史森明猛灌了一杯冷饮，一张脸都皱起来。
喻文波打开手机，想要偷拍一张史森明的傻照。结果忘了关声音。
那一瞬间蛮尴尬的。
但史森明只是笑眯眯：“你拍你爹不提前说一声?来来来，让你拍个够。”
说完真的摆出个剪刀手，这个妹妹头的男人笑得很像一个甜心。
喻文波突然收了手机：“傻逼。”
吃完饭，史森明跟在喻文波后面，走路去喻文波的出租屋。那是个老小区，白天没什么人，史森明就这么大大咧咧跟着他进来，蝉声很盛，喻文波舔舔嘴唇，在热气中用钥匙开门。
“快开空调啊，热死了。”史森明一进门就大喊，喻文波出门前把窗开了，屋里现在一片自然的热气。
“别急啊，哥们这空调制冷有点慢。喝点什么?”
史森明闻言跟着他转悠到有小冰箱的角落，喻文波埋下头去捞出两瓶雪碧。
“草，怎么又喝这个啊。有别的不?”
“还有一瓶ad钙奶。”
“儿子你怎么这个也冷藏啊！”
“不喝拉倒。”史森明还是接过ad钙奶，插上吸管，准备找个地方躺下。
喻文波这里地方小，也没沙发，史森明要往喻文波床尾躺，小朋友看到了撇撇嘴，还是没把他揪起来。
还是那句话，做父亲的要大度。
这是他的小床上的第一个男人，这么想怎么有点怪怪的。
喻文波自己旋开雪碧，猛灌一口，还是觉得不凉快，又把空调温度调到十六度。
房间只有一台电脑，史森明想了想还是点开了4399。
“儿子你弱智吧，现在谁还玩这个啊?”喻文波嫌弃地皱起了脸。
“你也没多大好吗?诶，来玩双人游戏。就这个吧，我跟你说贼好玩。我要方向键这边。”
是火柴人打羽毛球。
喻文波本来抱着哄哄史森明的想法玩一局，结果后来胜负欲上来了，两个人键盘按得啪啪作响。
“干啊！”史森明懊恼地锤了下键盘，喻文波在一旁嘿嘿笑着，像一只小狗。
史森明忍不住去掐他后脖颈，喻文波讨饶的声音也很稚嫩：“CNM，明神明神放过我求你了！”
“弱智吧你。”史森明倒是真的松了手，下意识地点开桌面英雄联盟那个图标。
喻文波喝了口饮料，含含糊糊开口：“一台电脑怎么玩啊?”
“我鼠标你键盘吧！”
“别啊，看爸爸操作好吧。”
“那有什么意思啊，快点快点，杰克爱 。”
史森明兴致高得很，但战绩却不是很亮眼。“就叫罗小黑吧”战绩还没正，两个人已经骂了好几轮了。
“走位啊走位啊，史森明！”
“你怎么这就交闪现了啊！杀啊杀啊，你这个怂逼！”
最后还是磕磕绊绊赢了，两个人又忍不住要争功劳。
喻文波瘫倒在床上，史森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真弱鸡哦。”就自己开始排位。
史森明嘟嘟嚷嚷选什么英雄，喻文波只能看见他的后背，瘦瘦小小的，认真的时候脖子总是往前倾。喻文波自己也坐不直，却突然猛地一拍史森明后背：“给爷坐直了！”
史森明没好气地打回去，另一手选下德莱文。
喻文波听见游戏语音，被逗乐了：“你这个弱智玩得明白德莱文吗？”
“我草你说什么啊，上次solo你被我拿下了好吗！”
“明明是你耍赖好不好！”
进了对局，喻文波爬起来看史森明买了装备出门，在泉水边上开始接斧头，不出所料，q技能已经进cd了，喻文波笑出了声，被史森明锤了一下：“别影响爸爸操作，走开走开。”
喻文波“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看着史森明继续对线。每次史森明没接到斧子，吃了对面技能，甚至漏了个小兵，喻文波都要像个高压锅“哼”个没完，史森明黑屏后，心平气和地转过来摁着他的头：“别逼你爹揍你。”喻文波用尽全力左扭右扭，从史森明的手下逃了出来，脸颊蹭到史森明的手掌变得红红的。 “滚滚滚，全是汗热死了！”
难得的，“就叫罗小黑吧”的德莱文没有乱杀，在艾欧尼亚的下路当狗混，史森明被对面辅助收头后甚至想要自暴自弃去挂机：“唉，没意思，爸爸挂机去了。”
“别别别，差一把晋级赛了，我来好吧我来，明神休息去吧。”
看着喻文波分奴的样子史森明只想笑，还是让出了操作的地方，自己往后仰倒在喻文波床上玩手机。手机里好像很热闹，史森明笑个不停。喻文波眼睛看着屏幕，却留意着身后人的一举一动。
德莱文的斧头在空中旋转的时候，喻文波突然开口了：“打职业真的这么有意思吗？”明明之前想要努力压住不问的，这句话却像有魔力一样，自己脱口而出。史森明没有马上回答，喻文波顿时觉得有点丢人，有点冒失，后悔说出像什么都不懂的人那样的话，明明心里有了带有偏见的答案，却还是虚伪地提问，他不想让史森明认为他什么都不懂，不懂只有赢这一条路后，最热爱的游戏变得多么痛苦。德莱文击杀了最后一个人，团灭的语音出来。
“很有意思。”史森明坐起来，看着喻文波操作英雄，一下又一下的平a换来胜利的动画。
“杰克爱，你也可以。”您已获得晋级赛资格。
“只要你很想赢。”
喻文波猛地转头看他，后者眼睛里流露出的光不含一丝玩笑。
“来吧，喻文波。”
“哼，哥们遇到你必爆杀你。”
杭州车站熙熙攘攘，喻文波贴在史森明身后才没被挤走。史森明一边接刘谋的电话报告自己几点到，一边找进站的地方。喻文波站在他身边，莫名有了一种自己才是来杭州做客的错觉。
此时他十四岁，仿佛被什么吸引，才像一株蒲公英飘落到杭州。现在他感受到了杭州的风，要送他到另一个地方去 。
所以明神，在下一个地图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