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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枚钉子坏了。这是一个马掌钉,因为钉在比较重要的位置结果一个马掌就脱落了。战马正在奔跑中,路也不那么好,于是少了个马掌的马就这样崴到了脚。
运气不好的是乘马的骑士是这次战役的将军。这位将军正在敌阵中冲杀的起劲,马一伏地他也跟着摔了下来,给敌军绑走了。
事情到了这里还不算十分严重,要命的是这个将军是守城的主将,主将一倒阵营大乱,城池很快被攻了下来。这个城池是国家的门户之地,打开这道门户,之后的城池只是囊中之物,于是一个帝国很快就灭亡了。
事情的起因是有干部询问按照现在的进度什么时候能够达成ZERO的目标——击败布里塔尼亚帝国?ZERO的回答很简单,也许只要一枚钉子就可以。然后他扔出了以上一段阐述。
“原来你还相信这种东西。”C.C调侃似的说道,“我以为你不相信的,无论奇迹还是巧合。”
“奇迹和巧合都是可以制造的,也许布里塔尼亚就是缺少一枚钉子。”黑色的皇子回答的很自信。
“是吗。如果是和枢木朱雀玩摔跤,或许你可以很快就做出钉子——但这是一场过于庞大的战役。将军,骑士,马掌,城池,每时每刻都会产生不同的变数,就算你真的做出了钉子,能确保它不成为你自己的钉子么。”
鲁鲁修皱眉,“你想说什么?”
C.C若无其事的咬了一口披萨,“只是稍微提醒你一下。下棋的时候,也许100盘,200盘你还能尽数赢下它们。但是10000盘,20000盘的时候。”魔女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还找的到钉子藏在哪里吗?你又打算怎么应付它?”
“就算如此——”棋子早就在棋盘上摆好,黑白分明。“打算得到这个世界的男人,怎么可以连对付一根钉子的觉悟都没有。”鲁鲁修很快又露出一丝冷笑,将手中的黑骑士往前一推。
鲁鲁修的确不用在乎什么钉子的。他的战略大多很出色,瑕疵随着实战经验的增加越来越少;就算出现什么小纰漏,也绝对能再造成损失前将其堵住,鲁鲁修有这种自信。
或许就是这种自信让他后悔莫及。他忘了契机未必会经过几个回合才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给朱雀下Geass是一年前的事,又好像是昨天的事,穿越了一年的时间在刚刚的一瞬间生效了,不可能给他任何干预的时间和余地。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芙蕾雅在200公里以外的上空爆炸,原子核裂变释放出的巨大能量迅速地从东京上空笼罩下来,像一只硕大无形的手将高楼,巨塔,Knightmare Frame一层一层地擦进大地的深坑里。如果那还能称得上的地面的话。
没有惨呼没有哀号没有求救声。裸露出来的东西都死了。埋得很深的东西看不见也听不到。
换了其他时候,鲁鲁修不会因为这种平静产生任何的感觉。直接的,间接地因为他而死的人早就比他见过的还多,为此伤心地话多少颗心都不够用。每到这种时候他很自然地就告诉自己,这些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迟早可以换来一个和平美好的世界。于是他容忍着,甚至是纵容着牺牲;一次一次一次。丧失的数字一次一次一次增加。所以无论如何要达成目的,无论如何要缺的胜利,无论如何要将这种世界建立成功,这种娜娜丽也可以幸福生活的世界。娜娜丽一定要幸福。如果连这种事也做不到的话……
尽管浑身僵硬,大脑依然尽职地将眼前的情况分析了出来。可是身体又本能地拒绝着这些信息。紫色的眼睛茫然吾规律地在显示屏上搜索,想从中寻找出一丝妹妹还活着的证据。
“娜娜丽——”
“娜娜丽娜娜丽娜娜丽——
五脏六腑似乎给抽了出来。他觉得有些想吐。可是连体内的空气都离他而去。
什么都崩坏了,消失了。分不清楚碎了一地的是世界还是自己。
“ZERO……?”对讲机中传来的声音很遥远。好像是一个人的又好像是很多人的,是卡莲?罗洛?藤堂?都已经不重要了……
“ZERO——”是在报告作战后续情况吗。还是在要求ZERO指示下一步的动作呢。
“ZERO,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你打算怎么处置?”卡莲极力想把总司令从魂不守舍的状况中拉出来。
“……”
“……?!”
“卡莲——你说什么?”
听到ZERO的回应卡莲十分欣喜,急不可耐地报告下去:“ZERO,请指示如何处置俘虏——lancelot击毁成功,驾驶员也刚刚被红莲捕获。是否按照之前的命令杀了他?”
随着“驾驶员”衍生出来的一个名字,鲁鲁修觉得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全部被满满地灌了水银。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呼出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毒的味道和血的味道。
“朱雀。”他在浓重的毒味和血味中轻轻叫出了一个名字。
没有人知道ZERO在驾驶舱中曾经消失过。
没有人知道ZERO消失过后又回来了。
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毒素浓重的,全盘的侵蚀了。而有一部分毒素,是在距离现在一段时间以前就存在的。
那个时候,他还在扮演记忆被修改了的ZERO,即鲁鲁修·兰佩鲁基,朱雀则是返回阿什弗德学院重读不久。鲁鲁修发挥着一贯的演技,跟对方维持着表面不知和内在重叠几分的朋友关系。总之还是被米蕾会长一同赶出来购买学生会活动需要的材料。
鲁鲁修觉得离开学校越远气氛越让他觉得难受。既不需要在同学面前装模作样的笑脸,也不存在为了接近预先设计的台词。或许这种状态才是两人之间真实而理所应当的。
剥除了校园环境,两人独处的时候,鲁鲁修更加容易体会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波动。背叛自己的男人。阻挠自己挡着自己道路的男人。棘手的敌人。鲁鲁修明白自从神根岛拔枪相向开始,他们之间维系的,除了再次拔枪相向以什么也不会剩下。
包括某些遥远的回忆。
鲁鲁修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我已经准备好了。朱雀,你能跟我拆招拆到什么时候呢。
两人一路无话,会长的命令是“收集一百份过时三年以上的海报”,路是不算近,话除了“靠近11区有个旧货机构步行40分就能到”,“那去吧”以外就没其他好说了。
因为与黑色骑士团小规模的战争开始频繁,直达车已经停开。两人就近下车开始步行之后,一开始还是并肩的,鲁鲁修渐渐就朱雀落在后面。然后他发现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前面这个人的背影。
鲁鲁修的左半边脑开始迅速地分析:这个军人走路姿势标准,脊梁笔直,体力看上去十分充沛,连摆臂都显得无懈可击。如果腰上挂着枪的话,可以在任何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拔出来。
但是他的右半边脑同时也在自发的分析:朱雀似乎长高了一点。身材逐渐由少年步入青年,校服很显腰身,腿很长,可以想象深色布料下包裹的柔韧有力的皮肤和肌肉。
鲁鲁修蓦的站住了。
“该死。”他骂道。鲁鲁修很不喜欢自己的思维跑出理智控制之外。每次发生这种事他总是会骂自己一声。
搞不好脑子还是有些坏掉的地方没修好。他应该已经十分想把眼前的人衣服皮肤骨头都撕裂拆开。
或许这样也不够解恨。
察觉到鲁鲁修止步不前,朱雀也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鲁鲁修?”
“啊啊,没什么。”鲁鲁修很无辜地笑了笑,正打算结束对话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朱雀好像没有要动的意思。
一小会儿后朱雀向他走了过来。由于背光和头略微低着的原因,鲁鲁修无法看清他的表情猜出他的想法。朱雀在他面前站住,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就抬起头来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鲁鲁修,我想向你要一个答案。”
“怎么啦,忽然这么可怕。”鲁鲁修无视对方的不寻常,露出一贯的微笑。
朱雀没有回以微笑。
他用有些发冷的,甚至可以说是沉重的语气问道:“鲁鲁修。你会为了毁掉自己怨恨的东西,连同喜欢的也一并牺牲吗?”
听到这个问题,鲁鲁修的面部肌肉僵硬了一下子。说实话他没有也并没有打算去考虑这种问题。布里塔尼亚非毁灭不可,无论是讨厌的还是喜欢的东西都随时有可能消失。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很多,而就算自己不愿意牺牲任何一样,战争已经开始,没有任何牺牲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非要牺牲不可他又能怎么样。换句话说,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这我可不知道。我既没有恨得要死的东西,也没受过谁的虐待,你让我怎么想象呢。”鲁鲁修保持着微笑绕过朱雀朝前走去,这种没营养的对话还是早点结束的好。赶紧把事情办了还得赶去部署今晚的作战。
可是胳膊被一把拉住了。朱雀今天执着得可怕。“如果有呢?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鲁鲁修你会怎么做?”
鲁鲁修蹙了蹙眉,抱着吵架的觉悟回过头,对上朱雀深绿色的瞳孔。这算什么?是另类的试探?还是为了给自己硬安上一个杀人的理由?
朱雀的瞳孔深邃而淡定,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仿佛他回答这个问题是理所应当的义务。
鲁鲁修讨厌这样的淡定。明明背叛了自己,明明一味的阻挠着自己,明明跟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明明把两人的信任和感情都打得粉碎,他却可以这样淡定——鲁鲁修明白这样的淡定是一种觉悟的换来的。咬牙切齿不屈不挠的向帝国权力中心爬过去的觉悟,而自己就是用爬的也拉不住。死都拉不住。他实在很厌恶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他只想扯破朱雀的淡定。
“那么,我还是不知道。”鲁鲁修笑容不变,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声音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分。“如果真的有非毁灭不可的东西——我是说如果。那样我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也许什么都干的出来。”
手臂上的温服蓦的消失了。朱雀依然在直直的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首先叫做“难以置信”随后叫做“果然如此”。
鲁鲁修早就清楚他和朱雀只能划清界限,这一点在几日后的枢木神社大门口,得到了充分的确认。
朱雀自己并没有按下芙蕾雅的发射键的清晰记忆。那个时候他大脑仿佛被放空了一般,所有的常识知识理智信仰全部被扔出了脑子。在脑中占据了全部的,是那个简短的命令。
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他浑浑噩噩的做了一件事。是件什么事他只有一些记忆残片。那些残片像梦境一样不完整且虚幻。
碎片一样的梦境是这个样子的。他好像看到自己走在一大片零件上。所谓零件,是从完整的部件上拆下来的零碎部件。数量很多种类很杂,在上面行走的相当困难。
看到上方的天空是明艳的紫红色,红得有些恐怖。紫红色的光芒将零件们染成了一色,朱雀只能努力地用触觉去分辨这些零件的成分。
好像有滚烫的电脑主板。柔软干燥的是棉花,可能属于某个布娃娃。割破了他的手的是半块地转。这些零件竟然没有一件是完整的,比起零件,似乎使用“残骸”这个称呼更加合适。
尽管脑海中被这片骇人的奇异景象占据着,巨震的机体还是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原来现在自己身在Lancelot的驾驶舱里,机体悬浮在东京的上空。 Geass尽职的运行着,在红莲攻进身侧,辐射波动发射时千钧一发的躲开了它的短期照射。然而这或许只是将战斗延长了0.5秒。Lancelot的状态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数据混乱,能源耗尽,损坏度高达67%。朱雀机械的从满是雪花点的显示屏上看见,巨大的穿甲炮击鬼手从驾驶舱下前方探了出来。
机体震动,火星四溅。合金板撞击切割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红莲果然不是吃素的啊。在眼前被黑暗逐渐笼罩的时候,朱雀以为自己这次总算死定了。
记忆很混乱很模糊,仔细去想的话头就会开始痛。痛的眼前发黑的时候,他感觉脸上重重挨了一下,意识也给强迫拉回了现实。
用力甩了甩了脑袋,眼前逐渐清晰。入目的首先是暗色坚固的水泥地板,抬起头来,就对上了黑色骑士团总司令冰冷的眼神。
下颚被恶意地托了起来。“竟然还是醒过来了。不过,这样就死掉的话可真不像你。”
已经给俘虏多少时间了呢……
朱雀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紧缚的吊绳和脚上的镣铐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吊绳是从天花板上延伸下来的,紧紧地绑在他的手腕上。双膝本该着地,却因为手腕上的绳索被刻意地调高了半英寸,无法完全接触地面。这个姿势是极为痛苦的,等于让双臂持续地承受全身的重量。指节早就因为血脉不通而泛白,可是少年恍若未觉。
“鲁鲁修……”在鲁鲁修的钳制之下,朱雀只能一直面对着他的脸。他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该住手了。”
“住手是什么意思?”鲁鲁修扯出的微笑射出的眼神全都透露着冰冷的气息。“是‘放开我的下巴’?还是‘向布里塔尼亚投降’?”
“不是的鲁鲁修!”朱雀痛苦地摇着头,“我告诉你,我……”他没能再说下去。鲁鲁修将吊绳的控制器一拉,绑住朱雀手腕的,绷得笔直的纤离线从中部断开,连同朱雀一块摔倒在地上,出口的话也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呻吟。吊姿的确解除了,绳索却依仍然紧紧束缚在朱雀的手上。
鲁鲁修感觉这声痛呼跟平时被猫咬到有些许不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拉住朱雀的肩膀:“你……被拷问了?”
“这是……当然的吧。”朱雀抬头,默默的望向他:“这里……都是新进的骑士团员,因为崇拜ZERO,他们帮你出气……他们坚信自己是正义的,坚信跟着你能够创造理想的未来。可是你一直在利用他们,你利用所有人……”
“够了!”鲁鲁修听着对方似是指责又似在恳求什么的话,只觉得寒冷的火焰从体内腾起,舔舐着自己和对方的皮肤。“你说服不了我,我的想法你也不可能能明白。我一直都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跟你浪费时间。我对你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他继续说道:“枢木朱雀,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相信。”
感觉朱雀的身体大幅度地震动了一下,翠绿的眼睛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鲁鲁修一瞬间被这目光刺得有些生疼,下意识的就伸出手遮在了他的眼睛上。
“鲁……鲁鲁修?!”
“我是ZERO。”鲁鲁修面无表情地跨过朱雀横卧的身体,用另一只手则扯开了朱雀的驾驶服。
嘴唇靠近对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透了上去,同时他轻轻说道:“我是会毁掉这个世界的男人。好好看着吧朱雀。”
“不……鲁鲁……ZERO……”朱雀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纤璃线和镣铐却死死地限制了他的行动。更不可能挣脱从后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驾驶服的拉链已经被拉到最底端,皮质手套的触感滑了进去,一直往下直到抚上大腿内侧。由于镣铐的关系连合拢双腿都很困难,即使隔着衣服和手套也能感受到对方火热的身体。
早就已经无法挽回了。无论是要走的道路还是彼此的信任。不,或许最初现实就是这样,两人的道路都是从一开始就被各自的意志所选好,只是自己固执着不愿意相信。
鲁鲁修用唇舌在怀中之人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一个的痕迹,忽然将搂住的腰身往下重重一拉,没有任何准备和爱抚,自己的灼热就将对方狠狠贯穿。
感受到了朱雀因为痛楚而痉挛的身体,痛呼到一半又用牙齿紧紧咬住声音。
“唔……啊哈……鲁鲁修……”
“没忘了吧,鲁鲁修可是ZERO呢……怎么样,被最讨厌的男人抱的滋味不好受吧?”
用力甚至是粗暴的在对方身体里搅动着,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逃离。感觉怀里的身体上每处肌肉都因为痛楚而发出了抗议。在遮住朱雀眼睛的那只手上,有温暖的液体沿着指缝流了下来。朱雀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叫出什么来,但是终于除了破碎的呻吟什么也没有。
似乎有悲伤的味道随着指缝中的眼泪渗进了身体,像病毒一样感染着鲁鲁修的心。“可恶……”他咬了咬牙低呼一声,手向下滑去托住朱雀的下巴,重重扳过他的脸颊,让他的呻吟消失在自己用力的噬咬和吮吸中。
快到临界点的时候,鲁鲁修将手伸进披风,伸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枚十字形的骑士证。这是捕获朱雀时连同身上的枪支证件一并搜出来的,朱雀无论何时都会随身携带的,骑士对公主忠实的证明。
鲁鲁修将骑士证的尖端朝怀中人的背脊上扎了下去。强烈的刺痛降临在了瑟缩的身体上,留下了清晰的血痕。接下来,只要沿着痕迹末梢往一旁再带上一道,一个深深的“L”就会成型。
鲁鲁修无声的,苦涩的笑了出来。
正因为永远成不了自己的东西,才偏执于在表面上打上印记么?
最没用的人才会玩出这种无聊的游戏。自己什么时候成为这样无能的男人了?
骑士证悄无声息地从手中滑落下去,鲁鲁修颤抖着将嘴唇贴上朱雀背后新鲜的伤口。感觉对方包裹住自己的地方瞬间收缩了,鲁鲁修呻吟出声,发泄在了少年柔韧的身体里。
情事结束之后朱雀手腕上的绳子被松开了。朱雀仿佛散尽了浑身的力量,仰卧在地面上连拉起驾驶服的力气也没有。浑身弥漫着钝痛,刚才与其说是情事不如说是单方面发泄的SEX,让他分身始终处于萎靡的状态,狭窄的甬道除了破损和痛楚之外没有品尝到丝毫的快感。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一直盯着拘禁室上方的照明式天花板,然后终于开始默不作声整理披风上皱褶的鲁鲁修听到朱雀向他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整理衣服的手停住了。“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吧。还是,被最恨的男人侵犯你还觉得不够满意?”
朱雀别过了头。他明白性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相爱之人的倾心交流,更是一种折辱。
对方从一年前就清楚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部分,当然也知道如何能让自己获得快感。
而现在钝痛感在身体深处遗留着,似乎只是回想就可以再次体会当时的灼热感和被撕裂一样的疼痛。
他申明这是一种侮辱。
可是如果真他所说——
那么让自己品尝到极大的快感的话,岂非更是一种侮辱。
他还记得自己在一年前的许多夜晚,他被对方死死地压在身下喘息,呻吟,释放。强烈的快感电流在身体各处流窜,房间里充斥着淫靡的声响,大脑仿佛被放空一般,只能紧紧搂住上面的人,任由他支配和索取。
那时只觉得,是鲁鲁修的话没关系的。
朱雀轻轻抱住了胳膊,似乎是想鼓励自己增加一点勇气。
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人不是真的想践踏自己的意志。
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也许是鲁鲁修另类的温柔之处。
“骗人的吧?”朱雀轻轻弯起嘴角,望向旁边一脸冷漠的青梅竹马,问:“鲁鲁修你骗我的对不对?”
头发一下子就被对方大力揪住了,鲁鲁修脸上呈现出了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哪来的这种自信?你知不知道我亲口对卡莲下的命令,我说杀了你!”
“那么现在呢?”他望着他,“你还想杀我吗?”
鲁鲁修的目光仿佛冻结在了朱雀脸上。
下一个瞬间,只听格拉一声,朱雀感觉自己带着薄汗的额头抵住了冰凉的东西。是枪口。
朱雀淡淡笑了。然后他向后退了退,鲁鲁修知道朱雀并不是打算躲避,而是在提醒他靠远一点射击会比较好。如果在镣铐的锁链长度范围之内,朱雀说不定会因为某个诅咒的启动而夺取枪支。
他是真的想死。心脏毫无预兆的抽搐起来,鲁鲁修更加用力地握紧持枪的手。然后他看见朱雀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在此时此刻已经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对方身体散发的温度,似乎还因为刚刚的行为在身上残留着,连呼吸心跳仿佛都还近在咫尺。朱雀闭上眼睛的样子他以前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熟悉而印象深刻。那个时候鲁鲁修总是在半夜醒来,呆呆的望着身边这个人熟睡的脸。这张脸常常是忧虑,偶尔会微笑。天亮的时候朱雀总是在他起来之前就离开去了军队,连一块上学都是极少。
不是不想抱怨的。可是指责的话总是以看到朱雀的脸就咽了回去。现在也仿佛像一年前一样,对面的人一睁开眼睛清亮的绿眸就会倒映出他的影子,口中会发出温柔的声音:“鲁鲁修……”
只要轻轻一扣扳机,所有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身体的温度和声音的温度都会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流走。名为枢木朱雀的存在变成一堆僵死的肉块。
思考中断。仿佛是机器的自我保护功能开启一般,有时候脑子会自动拒绝思考一些事情,比如去想象自己的身体在鳄鱼嘴里被咀嚼的滋味。
“啪——”
手枪被鲁鲁修用力地扔了出去,撞上墙壁又跌落地面。撞击声惊的朱雀睁开了眼,他看见了鲁鲁修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鲁鲁修明白无论是ZERO还是鲁鲁修·Vi·布里塔尼亚,都无法亲手杀死枢木朱雀。要杀他只能隔着显示屏对着部下疯狂的下达命令。一遍接着一遍。
鲁鲁修伸手扶住额头,感觉一股苦味在口中蔓延。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可以这么痛苦。
“鲁鲁修……”他听见朱雀轻轻的呼唤。朱雀似乎想靠过来,却因为镣铐的限制又放弃了。
他听见朱雀又说了一些话。
“鲁鲁修……应该是很温柔的人才对……”
“停止战争吧……”
“我们一起努力的话……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听到最后的一句时鲁鲁修的身体震动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朱雀。
“为什么……你还说的出这种话。”鲁鲁修有些惨淡的笑着。“朱雀你知道吧。我恨你啊。就像你恨我一样。”
“这样吗……那也没有关系。”朱雀继续说道:“都还来得及的。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愿意。”
“你还真是……自信满满……”
“鲁鲁修……这也是为了娜娜丽。你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连娜娜丽也失去的。”
“娜娜丽”。毫无预兆的听到这个名字,鲁鲁修觉得冷静下来的血液再次开始沸腾,麻痹一般的痛感开始侵蚀心脏,然后脑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他听见自己向朱雀大声说:“我已经失去她了!她那时就在总督府里!她……”
朱雀怔住。
似乎听不懂鲁鲁修的意思。
他有些茫然地思索了一下。忽然,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总是充满了坚韧神色的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目光茫然无措地向四周游移,仿佛想找到一个可以支撑依靠的地方。
“朱雀……朱雀?”鲁鲁修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上前扶住少年快要瘫倒在地的身体。“我,我……”朱雀的身子在发抖。他死死拽住鲁鲁修的衣服,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用哑不成声的声音问道:“芙蕾雅……是吗?发射了吗?……我干的?我干的?
鲁鲁修隐隐察觉到自己干了件极其糟糕的事。“
“不,不是的。”他一样开始不知所措,只能拼命安慰眼前的少年:“朱雀,听我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怎么会……我,我……”朱雀的呼吸开始颤动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忽然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张开嘴向上面狠狠地咬了下去。
“朱雀!!”尽管隔着衣服,还是看见血迹迅速地从咬住的地方渗透出来。鲁鲁修即便尽力去拉也阻止不了朱雀这种疯狂的行为。朱雀简直是在恨不得把自己咬碎吃掉一般。
鲁鲁修只能用力打向朱雀的后颈。终于,少年无力的跌进他的怀里。眼睛闭上的时候,又是一连串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朱雀梦见自己走在一大片零件上。所谓零件,是从完整的部件上拆下来的零碎部件。数量很多种类很杂,在上面行走的相当困难。上方的天空是明艳的紫红色,红得有些恐怖。紫红色的光芒将零件们染成了一色,朱雀只能努力地用触觉去分辨这些零件的成分。
好像有滚烫的电脑主板。柔软干燥的是棉花,可能属于某个布娃娃。割破了他的手的是半块地转。这些零件竟然没有一件是完整的,比起零件,似乎使用“残骸”这个称呼更加合适。
不远处伫立着一块白色的残骸。唯一的白色,在满是紫红色的世界中显得分外醒目。朱雀茫然地摸索了过去,他认出那是松本牌的移动式冰箱——的残片。他伸手想要碰触,残骸却动了起来,另一块残骸从它的下面探出,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之所以能用抓的,因为那是一只人手。
人手的主人继手之后探出身子,是一个十分娇小的身影。可以看清楚影子的脸上尽是紫红色的污垢,被染成紫红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看。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娇小的身影吐出了声音。是喉咙里发出来的?还是骨头摩擦的声响错觉?
朱雀看见她娇小的身子只剩下上半截,半截之后拖着长长的紫红色液体。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哀号充斥着朱雀的耳膜,他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可那种压抑,逼仄,绝望的气息渗进了他每一寸脉络,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对这种感觉的体会意境不是第一次了,朱雀发现自己竟然能集中仅存的理智,抑制住抱头狂叫的冲动。
那个女孩应该死了。
可是她又还活着。拖着半截身子,怪物一样的活着。
怪物的影子在天光下拉得长长的。蓦然发现那个影子的源头是自己。
朱雀觉得这种事情太可笑了。他一直笑个不停。断断续续笑个不停。他是嘲笑。
“还活着……都变成这样了还活着……”
鲁鲁修将朱雀送去了医院。朱雀的伤势不算严重,虽然碰伤和灼伤并不很少,但是筋骨和内脏都没有破损。加上他身体素质本身不错,医生在做完检查之后告诉他,得到合理的护理的话身体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这让鲁鲁修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刚刚放下了一点,就觉得一股呕意泛了出来,他跑到室外的水池边干呕了半天。
这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以前也体会到过的。那是在以往的某一天,在宣布日本行政特区建立的会场上,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Knightmare Frame肆无忌惮的穿来飞去,一身血污的皇妹面带微笑手持机枪向四周扫射。所谓地狱也不过如此。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罪恶感”。
朱雀不记得发射芙蕾雅的事情。Geass启动的时候人正是会丧失一部分记忆。他发现无论从哪方面去推测,朱雀为了求生而炸死几千万人,都只能是因为他下的诅咒。
这也很直接的告诉他,杀死一个东京的责任,就算去掉制造者和指挥者的他也得负上百分之五十。
作为战役的领导人,鲁鲁修很有必要去支配和掌控。但是他察觉,事态有时候会毫无预兆的处于失控状态。
他想起以前曾经跟一个魔女讨论过一枚钉子的事情。即便是一枚钉子,善加利用的话也可以摧毁一个帝国。
摧毁掉帝国的不是一枚钉子,而是由它引起的一连串越发剧烈的反应。他该做的不仅仅是放置钉子,也包括控制住钉子引起的反应。
然而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中星罗密布的都是钉子。这些钉子相互作用着,由此产生的事件都不会在人的意料之内,或者换了任何精密仪器也推测不出来。
比如尤菲的死,比如芙蕾雅的研发,比如没有一次能跟朱雀好好谈谈。
许多事情他觉得是一些巧合,是可以改变的或者不必发生的;但是这些巧合的诱因似乎又跟他如影随行,这些事情改变不了。
鲁鲁修想起在一段时间以前,他和朱雀照会长的吩咐上街买东西,那个时候朱雀曾像今天这样努力的想向他传达什么,并且问了他一个问题。
然后他的回答让他们的气氛变的很尴尬。
这种尴尬僵硬的气氛并不是自动化解开的,就在他们两个人站着扮路灯的时候,一个白色的移动式冰箱从一边移了过来,推着它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
“那个……对不起,拜托了,拜托你们……”
被小姑娘怯怯的声音拉回现实世界,朱雀首先反应过来,连忙笑了笑,柔声说:“你怎么了?啊啊,是冰淇淋呢。”
鲁鲁修打量起眼前的景象,小姑娘是日本人,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学生服外面套着不算干净却很合身的工作装。冰箱是白色松本,在战前的日本轻工业中首屈一指。本以为这个企业已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但现在看来,在外形和质地上比起以往虽然略微逊色,却是已经批量投入生产的正规品牌。
小姑娘可能是刚刚结束一天的学业出来打零工的。虽然神色疲惫,有些力不从心的羞涩却还是倔强固执地望着他们。那个时候鲁鲁修有一种错觉,贫民窟在各个方面复苏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那,那个,拜托了,两个的话只要5枚帝国币。嗯嗯,我是说,拜托了……”小姑娘深深的弯下腰鞠躬,面对朱雀的亲切没有之前那么语无伦次。“那么,请给我两个。”朱雀一边说着一边代替慌不迭的少女打开冰柜的盖子,五颜六色各种口味的桶装冰淇淋在白雾散去后现了形。朱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马上说道:“那么这个吧。提拉米苏的,还有花生口味的。”
小姑娘递过冰淇淋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被毁灭了国家,剥夺了民族尊严的人们依旧可以坚韧的生活下去。朱雀想维持的就是这样的状态吗?这种虚伪的,压迫的和平真的是可以长久维持的吗?太天真,太天真了……
小姑娘推着冰柜离开后,朱雀转身将冰淇淋递了过来。鲁鲁修面无表情地接过,理智上冷淡的嘲笑着,思绪却不由自主的将眼前的画面和很久以前的一幕重叠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天。10岁的朱雀扬言枢木神社附近有一个靠山的湖泊,从山腰开始蔓延到湖边的,是各式各样的果树和不知名的鲜花。连经过那里的风吹出来,都会带上淡淡的甜香。娜娜丽当时无意的说了一句:“虽然看不见,还是有点想去呢。”鲁鲁修立刻义无反顾地背上妹妹要求朱雀带路。
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时,他才终于领悟到,对朱雀来说只要10公里以内都可以称之为“附近”。
当时他只想把朱雀狠狠痛打一顿,再大哭一场。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无论是抬胳膊的力气还是哭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一轮“体力太差”和“体力白痴”的吐槽攻击过后,三个人瘫在树荫下面休息。这个时候一辆卖冰淇淋的车子远远地开了过来。
“我去买点冰淇淋。娜娜丽一定会喜欢草莓的。”朱雀从树荫下跳了起来,想跟鲁鲁修说话,但是黑发的小皇子气鼓鼓的将脸别到一边。
“哥哥虽然不太喜欢吃甜的,但是对提拉米苏口味的冰淇淋很没办法呢。”娜娜丽微笑着向朱雀说道。不顾鲁鲁修的小脸涨的通红,朱雀兴奋地挥挥手跑远了。
将粉红色的草莓冰淇淋递给娜娜丽的时候,娜娜丽因为看不见一个没拿稳,粉红色的冰淇淋球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泥土和草叶,没有办法吃了。
“没关系的娜娜丽,你吃我的。”鲁鲁修递上自己手中的冰淇淋。
“不不,娜娜丽还是吃我的。”朱雀手中的花生冰淇淋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娜娜丽双目紧闭的脸上绽放出了幸福的笑容。
“可是,无论哥哥的给了我,还是朱雀哥哥给了我,自己都会没的吃的。”
“没关系!”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吃鲁鲁修/朱雀的就可以了!”
娜娜丽微微一怔,随后咯咯得笑出了声来。鲁鲁修只觉得脸上发烫,朱雀则是很自然很坦率的说“鲁鲁修想的跟我一样哎真是太好了。”
现在是一样的夏天,一样的冰淇淋。
在朱雀将冰淇淋递过来的时候,鲁鲁修不知道对方是否还留着这段回忆。说实话他既不希望对方留着也不希望自己留着。立场不相同的话,相同的回忆只会变得跟钉在身上拔不掉的大头针一样,又痛又讨厌又碍事。
但是这一瞬间他如果没有眼花的话,他的的确确在朱雀眼中发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在尤菲死后再也没有从朱雀眼中出现过的温柔笑意。鲁鲁修简直要以为,连朱雀都是跟多年以前一样的。
鲁鲁修一直没有打算为尤菲的事情解释什么。说出真相尤菲会活过来?被虐杀的日本人会活过来?还是朱雀会同意他的做法不再当他的敌人?别开玩笑了。
悲哀的事实不会改变,不死不休的复仇也不会改变。无论是哪一边的。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鲁鲁修动摇了。他觉得,也许朱雀还是七年前的那个朱雀,那个可以了解他可以体谅他可以支持他可以跟他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事办不到的朱雀。
所以他想说出真相。
“朱雀。”他听见自己开了口,对方带着淡淡的疑惑盯着他看。
鲁鲁修的手心沁出了汗,他迟疑了一下,决定再次开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雀的手机响了起来。
朱雀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跟另一头的人对起话来。鲁鲁修考虑自己该不该走开,可是一想到电话那头是军队里的人又迈不开步子。
“是这样吗。今天晚上是东四区的车辆管理所……ZERO又要……我了解了。会回去主持战局的。放心。”朱雀的脸色每说上一句就冷上一分。掐断电话的时候鲁鲁修想起的确在两天前制定过计划今晚夜袭车辆管理所,拿下那里是控制总督府的必要步骤。
挂掉电话的时候朱雀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浓密的褐色卷发在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拳头攥得很紧,甚至连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就在鲁鲁修以为对方会挥拳打过来的时候,朱雀猛的转过身离开了。
连“军队有任务我先回去了”都懒的说便转身离开了。
留给鲁鲁修的依旧是冷淡的背影。鲁鲁修自嘲的笑了,手中的冰淇淋还没有完全融化,那个夏天的的确确已经完全过去。他决定别再幻想了,再也不了。
他再次将这段记忆回想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再幻想,是因为不敢幻想,不能幻想。
幻想那时如果没有那个电话,朱雀没有转身离去,或者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自己追上他的背影,紧紧地抱住他,结局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
因为为过去后悔的话,会连前进的勇气都丧失掉。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有些变质了。痛的几乎麻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之后,腾起的是无可抑制的茫怅然。也迫使他变换角度去看待朱雀的做法。
作战虽然是为了毁灭和颠覆,也是为了建立更温柔更美好的世界。他相信在那个世界建立的一刻,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于是一次一次的让自己的双手染满无辜者的鲜血,包括战友的,兄弟的,同学的……尤菲的……娜娜丽的……
并且差一点就加上了朱雀的。
他曾经破罐破摔的想要在修罗道上斩断一切羁绊,但是得到的却是朱雀的包容。
包容了差点被黑暗吞噬的他,对着罪行累累的他说:“停手吧,我们还可以……”明明已经决意堕入黑暗又被他硬生生拉了出来。
朱雀对待他人的态度始终是温和而包容的。无论经历过什么,无论身在怎样的坏境,少年始终干净,坚韧,纯朴,执着。尽管重逢之后朱雀的笑容忧郁了许多,也常常会显得冷淡和疏离。这并不是内在改变了,而是他认为自己罪行累累没有资格去救赎别人。朱雀实际上依然是那个温暖的可以把他融化掉的朱雀。
在朱雀表现出对他的包容和谅解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动摇了。他发现自己终于拒绝不了对朱雀的渴望。是鱼对水的渴望,树木对阳光和空气的渴望,甚至是飞蛾对火光的渴望。
他爱朱雀,就像爱生命一样。
像生命一样倾尽全力,像生命一样脆弱无助。
即便这份爱不会再有回应,自己保持着这份爱的心情也就可以了。尽管得不到,保持着一份渴望人就可以活下去的。
可是即便是这种心情也被自己摧残了。作战和杀戮是为了不必作战和杀戮,可是至今为止所作的一切,的的确确给无辜的人和所爱的人带来了莫大的痛苦。他不得不对自己坚信的行为和道路进行重新看待。
鲜血浇灌的种子真的能长出洁白无瑕的花?就算期望的世界真的在杀戮和战争的洗礼中诞生了,付出的代价呢?被蹂躏的灵魂们的悲号,也在随时随地的提醒着他,发动战争的目的偏离初衷太远了。就算修奈泽尔觉得杀死一个城市也无所谓,他却不能跟着无所谓。他希望的是摧毁布里塔尼亚,绝不想跟布里塔尼亚的权势者变成一个样子。
或许正因如此,当几个部下申请执行下一步的计划时,他没什么犹豫的就说:“现在还不行。”
“ZERO,我们离被彻底打垮还有很远。”扇要沉声说,压抑着自己的不满。
“我同意现在应该先整顿骑士团再备战。不过因为国力上的差距,战况拖的越久对我方越不利。我也认为应该尽快将布里塔尼亚的军队驱逐出东京,保卫战打起来才会相对轻松。”藤堂也在劝告自己。“ZERO,请指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鲁鲁修在面具后面悄无声息的弯起嘴角。是啊,如果换在一个月以前再简单不过了。首先是收集和制造布里塔尼亚不打算迁移东京人口的证据,集结民众和资金补充力量,销毁己方对核弹的已知数据,然后派出使节与布里塔尼亚谈判拖延时间,自己则利用Geass潜入总督府取得芙蕾雅的控制权。
可对于现在的鲁鲁修来说,任何一种手段都是对身体和心理的拷问。所以黑色骑士团的总司令摆了摆手,用十分淡漠的声音说:“除了整顿军备,安抚伤员,加强据点防御以外什么也不准做。布里塔尼亚没有乘胜追击,说明他们有与我们谈判的意思。等待他们的使节团过来就可以了,还可以探一探对方的意向,对今后的作战都是有帮助的。”接下属下们惊愕不满的目光,ZERO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鲁鲁修知道东京空战之后,团员们对他的不满已经大幅度上升。现在要做的是调整姿态重新博得声望。可是把自己的脑子放一放是更重要的,自己首先要反思的是自己怎样去为理想而战。
鲁鲁修漫无目的的闲逛着,他已经就这样走了一天。傍晚的风吹来,微带凉意,让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注意力也从一团乱麻中分出了一点。盛夏已过,很快就是初秋了。又一阵风,道路两旁的合欢和杉树沙沙作响。鲁鲁修不知不觉就来到一所小型医院的入口处。
这原本是京都那边出资建造的医院,由东京资本家代为经营。黑色骑士团出道之后,就被默认为骑士团的专属医疗机构。规模不算大,但设施齐全,人手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可以支持大多数干部的治疗。
医院的外围临时驻扎了一部分武装骑士团员,并不是他们需要治疗,而是为了防止送进来的俘虏逃跑。
鲁鲁修记得他把朱雀从拘禁室里带出来后是送到这里的。他有些担心的是朱雀现在的心态,少年含着眼泪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他曾经一度埋怨朱雀安于现状,不愿反抗,现在却隐隐觉得,反逆固然需要极大的勇气,对朱雀而言,不反逆所需要的勇气并不亚于他的反逆。
并不是说他对朱雀的做法完全的理解和认可。但是无论如何,他觉得应该找朱雀好好谈一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平静的说过话。他不知道谈话的结果,也不能预料朱雀对他的反应。他只想把迟到的真实的心情传达给他,如此而已。
朱雀病房的位置是在他住院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的。但是鲁鲁修刚刚按下住院部大楼电梯的按钮,就被一个人叫住了。回头看去是朱雀治疗的主要负责人木下。
近来并没有重量级干部入院,如果ZERO要来探视什么人,只能是前些天亲自送来的枢木朱雀。
木下在京都病院任职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比起医生,他更像一部精准的医疗器械,对每个病菌每个病人每块肌肉都一视同仁。并且在启动的时候十分具有工作热情。、
把病人纯粹的当成病原体对待固然让接受治疗的人很不舒服,但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医疗质量。更重要的一点,他不是骑士团的成员;所以鲁鲁修才把朱雀交给他。跟白色死神交过手的骑士团成员对朱雀非恨即怕,如果让骑士团内部医疗人员为朱雀治疗,只怕他们会把人活活弄死。
行礼以示敬意之后,木下说:“ZERO,近来还是不要接近枢木的好。”
“怎么,难道病人伤势有恶化?”鲁鲁修有些紧张,但是想想可能性不大。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医生摇了摇头,斟酌了下用词后说:“病人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但是由于给他的神经系统做了检测,发现他对外界刺激的排斥反应过于强烈。稍微强烈一点的光,气味,声波,都会造成神经性认知失调,从而产生呕吐,出汗和痉挛,甚至是幻觉。也就是说,应该暂时少让他接收外界的信息。”
“怎么会……”鲁鲁修怔住。朱雀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糟得多。
“病人伤势无碍,头部也未受到严重损伤,但是心跳频率和血压状况却很不稳定,初步认定是心理引起的。”木下的声音速度有些加快了,“很难办啊。这种情况最是难办。虽然心理因素影响到生理器官运行的病例不是没有,但到了这样严重的程度,在全日本也不多呢。今天请您务必先回去。”
鲁鲁修说不出话来。所有的台词都在喉咙里打转吐不出来。站在木下旁边的护士一直在看着鲁鲁修,这时她插口说:“而且,枢木的情况还带着原因不明的特质……”
鲁鲁修立刻问道:“原因不明的特质指的是什么?”
医生慢吞吞的接过旁边护士递上的病履资料,翻到了需要的部分。他有些不情愿的解释说:“这个特点出现在视觉方面……在病人的视网膜上形成的像,如果带有红色或者红色偏紫的波光,对视觉中枢的刺激最为剧烈。从而大脑皮层会作出强烈的反应,病人极有可能产生暴力倾向和攻击倾向。”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仔细甚至是有些兴奋了。“目前已经给病人打了比较温和的安眠剂。其他的不稳定因素还在检测中,我相信类似的特质还存在不少。现在最好的方法是让我继续观察……”
木下的语气让他相当的不舒服。但是现在他没心情计较这些了。
“就是说……不能看紫红色的东西吗……”
“啊啊,就是这样没错。”
“……我明白了。”鲁鲁修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干一般,差点向后跌去。那个颜色……是芙蕾雅辐射波光的颜色。在那一天笼罩了大半个东京的颜色。
朱雀当然会在意的。他想保护生命,想赎罪,犯下的罪却更加罪无可赦。鲁鲁修不得不承认,在这过程中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如此,我还是得去看看。”因为始作俑者就是我。
“ZERO,这恐怕……”木下依旧拦在面前。机械一样的医生的神经似乎也是机械。
这个时候鲁鲁修的右眼又开始发热了。是Geass,有意无意的诱惑着主人的使用。鲁鲁修苦笑,果然是方便的能力啊。甩开这个念头,鲁鲁修说,“我不会弄醒他,更不会跟他讲话,只是在门口站一站而已。这样就可以了吧。”他绕过他朝着电梯走去。在电梯大门合上之前,感觉木下的视线一直都刺在他的背上。
进入电梯之后,手机震动了起来。
鲁鲁修接通了电话。“卡莲吗。我也正想找你。今天晚上我不回基地了。直到明天上午一切安排麻烦你代劳。”
“ZERO……”电话那边的少女口吻有些焦躁又有些愤怒。“鲁鲁修,你还是尽快回来一趟的好。”
“卡莲?”鲁鲁修微微一惊,虽然卡莲知晓他的身份,在工作场合她一向只称呼自己为ZERO。鲁鲁修隐隐察觉到出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对他相当不利。
“ZERO,我觉得扇这几天一直怪怪的……今天在你走后不久,他把基地几个人都叫了出去,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拦住扇问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他说‘ZERO不可信任!’”女骑士口气中的愤怒和焦虑又上升了一层。
鲁鲁修没想到短短的时间之内,骑士团内部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直接的引起这种情况。但是如果有第三种力量在介入,挑唆,而自己又没能及时发现就很难讲了。身为个中高手的他对此十分清楚。
要挑起人的不满和反逆之心很容易。说他们愿意相信的谎话就可以了。
鲁鲁修隐约猜出了一些端倪,但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电梯上升的很缓慢,一路无人上下。“卡莲,麻烦你去控制室查一查,近几天内基地周围半径十公里以内有哪些机体活动迹象。”
“呃?好,我明白了。”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手指和键盘接触的声音,随后是卡莲的一声低呼。
“并没有发现数量众多足够造成威胁的布里塔尼亚Knightmare Frame,但是数据显示,有一台大型悬浮舰曾在我方雷达扫描范围边界有活动迹象。”
鲁鲁修听见唾液咽下自己喉咙的声音。卡莲还在继续报告机体性质,不但带有能源光盾还有放射型强子炮。但是鲁鲁修已经可以确认那是什么了。
电梯显示到了11层。电梯的正对面刚好就是朱雀的病房,只隔着一条走廊。鲁鲁修走了出去,掐断电话,口中说着卡莲已经听不到的话:“那是Avalon。布里塔尼亚二皇子修奈泽尔的专机。”他转动把手进了病房,对着在房外隔窗就可以看见的四个黑色骑士团干部笑了笑,说道:“你们也不会否认的,对吗?”
这一排病房南面的墙壁清一色是玻璃落地窗,使房间看起来明亮而干净。朱雀的病房窗子上却拉起了一大半的遮光布,即便如此柔和的天光还是透过落地窗洒在躺在病床上的朱雀身上。朱雀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因为药物的关系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当然也不知道扇要,玉城,迪德哈尔德与四圣剑中仅存的千叶就站在他身边。
“对不起ZERO,我们瞒着你跟布里塔尼亚宰相见面了。”千叶轻声说,“但是为了骑士团和日本的未来,有些事情我们一定要确认一下。”
“ZERO,你真的是布里塔尼亚的皇子殿下?你一直在利用我们吗?”玉城挥着拳头嚷了起来。
事情果然跟自己预料的一样糟糕呢。事到如今,鲁鲁修反而冷静下来。他转向一言不发的扇要,问道:“唆使他人去见修奈泽尔的是你吧?你是事先单独就跟他谈过话,对吗?‘跟那位大人接触你可以了解到ZERO的真相’,想必是‘千草’告诉你的?”
扇要咬了咬牙,沉声说:“这一点我十分抱歉。但是我不能容忍我们坚持到今天的战斗,只是受人利用的工具。ZERO,如果我错了,你事后怎么惩罚我,就是杀了我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你必须证明你身上不存在‘Geass’这种东西,你不是一个利用人心的骗子。”
听到“Geass”这个单词,鲁鲁修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但他还来不及吃惊,心已经又提了上来,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他看见扇要掏出了手枪,抵在毫无知觉的朱雀的脖子上。
事态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鲁鲁修简直可以想象修奈泽尔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Geass是一种控制人心的,可以强迫他人服从命令的力量。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奇迹。想要证明它是否存在很简单,在有目共睹的情况下,做件ZERO绝不愿意看见发生的事情吧。若要扭转局势,他一定会使用的。”
——“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方法。如果是有损于骑士团的事情,ZERO不愿意看见的,我们也不愿意看见。”
——“那么,这样好了。对着枢木朱雀开枪如何?”
——“……你说什么?”
——“根据我们做的调查,ZERO从来没有对我方任何一个军人作过两次以上的收买和招揽。枢木卿却是唯一的例外;ZERO并不想让这个人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还在贵方那里完好无损吧。本来按我的估计,他被俘之后可能很快会死在各位其中之一的手上,毕竟出击骑士团这个人是最活跃的。所以连我都有些意外呢。”
——“唔……可恶。可是如果你撒谎,ZERO根本没有Geass,阻止不了的话……”
——“那么受到损失的也是我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对黑色骑士团一点坏处也没有。我想在座各位都是明白人。”
——“……从事实上看似乎的确如此。不过你真的没有在玩手段?枢木朱雀难道不是布里塔尼亚的圆桌骑士吗?如果这样损失掉他,你们一点也无所谓?”
——“像Geass这种邪恶的力量不该存在在世界上。就这点来看,说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也不为过。它夺走了无数人,包括我心爱的皇妹的性命和名誉。我相信,为了尤菲去尝试消除掉它,枢木卿也会十分愿意的。”
“修奈泽尔……”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紧握成拳。
修奈泽尔掌握的Geass情报不会比朱雀更多,却巧妙的利用到了极致。明明很清楚是对方布下的陷进,他却只能往里跳。藤堂没有出现,或许他根本没有参加过那天的会议,多半是考虑到藤堂跟朱雀的关系,怕临时会节外生枝。
另外,如果鲁鲁修真的阻止不了朱雀被杀,这个事件对黑色骑士团内部的信任崩坏也会起到极大的效果,日后打击起来事半功倍。
修奈则尔当然不会指望鲁鲁修放朱雀回来,于是朱雀的价值不再是圆桌骑士,只是一枚报废的棋子。报废的棋子能起到这个作用已经算是物尽其用。
鲁鲁修听到朱雀脖子上的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与此同时鲁鲁修的左眼瞳孔中张开了红色的翅膀。
“我以鲁鲁修·Vi·布里塔尼亚的名义命令你们——”4个人的动作在一瞬间静止了。他们的时间,活动,意识,在这个时刻都被名为Geass的力量所夺走。并且这个力量只要活着就会持续侵蚀着他们。
“回你们各自的岗位上去,这次的计划全部忘掉,还有——请多信任ZERO一点。”鲁鲁修觉得可笑,都到了这地步了还在在意什么,最后一句用的竟然不是命令式而是祈使句。
他是领教过皇兄的手段的。他相信自己再多疏忽半分,只怕结果还不仅如此。
甚至会演变成一帮团员和布里塔尼亚的士兵们站在一起持枪指着他:“ZERO,你这个骗子!去死吧!!”
他相信这种想象没有一分夸张。
于是他说出了这次命令的结束语:“在任何情况下,务必保证ZERO的安全。”
房间终于变得安静之后,鲁鲁修只觉得一阵疲惫。
他转过头望向朱雀,看到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连串争执,原本熟睡的朱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他的瞳孔收缩得很厉害,身体微微抖动着,仿佛在看着什么肮脏可怖的东西。鲁鲁修想走过去又硬生生顿住脚步。
鲁鲁修蓦然想起自己刚刚启动了Geass,面具上的眼罩还未来得及合上。血红色的鸟映在他紫色的瞳孔中,在对方的眼里看来,两者混合而成的是艳丽的紫红色。
然后他看见朱雀露出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憎恨神色。连对着他拔枪时都望尘莫及的憎恨。
几乎是同一时间,鲁鲁修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脖子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勒住。朱雀的脸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掐在他脖子上的力道还在连续不断地增加。
鲁鲁修的身体重重地被向后方推去,直到撞上后面的玻璃落地窗。
“咣当——”
窗子碎裂。大块大块的玻璃往下坠落。
鲁鲁修背靠窗沿,肩部以上全部暴露在11层高楼的外部空气中。风把头发吹的很乱,挣扎和反抗在对方大的可怕的力气下于事无补。鲁鲁修发不出声音,氧气的补充已经完全被掐断。即使死命地瞪大眼睛,看到的朱雀的脸依然越来越模糊。模模糊糊的还听到楼下传来阵阵遥远的惊呼。
自己跟对方的手上,身上,都已经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
这种结果,也可以说是自己导致的吧?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希望把自己交给朱雀解决。可惜自己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真是……多少有些遗憾呢。而且想跟朱雀说的话,也还没有机会出口……不过,算了,自己早就丧失安慰他的资格了……
正在鲁鲁修以为自己会永无止尽地堕入黑暗的时候,咽喉上的力道忽然松动了。大股的新鲜空气涌进肺里,鲁鲁修剧烈地咳嗽起来。勉强抬眼望向朱雀,对方的目光依然有些呆滞,但是已经没有了狂暴和憎恶的神色。朱雀蹙了蹙眉,望望自己的手又望望鲁鲁修的面具,似乎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
然后,掐在鲁鲁修咽喉上的手向上移到了他的面具上,似乎打算轻轻托起。
鲁鲁修没有动。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鲁鲁修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咙像是被比刚才更大的力道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可是他连推开朱雀都来不及,一声枪响已经划破了空气。
与此同时,他看见鲜红的液体从朱雀的胸前喷涌出来。他感觉的到这种液体的热度,有几滴甚至溅在他的脸上。
绿色眼睛的少年茫然的跌落在地上,似乎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视线越过他倒下来的身体,鲁鲁修看见了持枪的扇要。紧接着几个黑色骑士团的成员陆续进入门口站成一排,像极了一排人偶。
似乎是因为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去而复返的。众人闪烁着猩红色光芒的瞳孔里面,之前确确实实倒映着朱雀将鲁鲁修按在窗沿的景象。这个景象很直接的告诉他们,他们主人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不——”鲁鲁修嘶声叫了出来。但是,人偶们是不会理会这种呼唤的。整齐的像是被线牵住操作一般,其他3个人也从腰上齐刷刷地拔出了枪。枪有4把,枪声只有一响,目标是捂着胸口摇晃着站起来的朱雀。
“砰——”
少年的身体借着子弹的余力向后跌去,跌过落地窗的窗沿,跟刚才的大块的玻璃似的,直直往下坠落。
鲁鲁修呆呆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个身体跌落了下去,摔得血肉四溅,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整体。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朱雀身边的。依稀好像有死命地向下面探出身子,也许这样能把朱雀拉回来;可是许多手臂拽着他不让他有所动作。然后被人推着挤着经过一些好像走过又好像没走过的空间通道,在看到一大片刺目的血迹时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血泊中的少年仰躺着。原本颇为清秀的脸上沾着血点和玻璃渣,碧绿的眼睛瞪得很大,望向苍蓝的天空。胸腔因为心脏垂死的鼓动还在持续往外冒着血沫。
鲁鲁修走近朱雀,朱雀的视线没有焦点,因为生命力流失过度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了。
鲁鲁修知道自己的面具有些倾斜,因为被朱雀尝试脱过的关系。他觉得有一种另类的恐惧从心底腾起,他察觉到自己一直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双手扶住面具将它从头上取了下来。让黑色的短发,漂亮的紫色眼睛都裸露在傍晚的空气中。这时浓重的血腥味涌了上来,玻璃碎片的反光也变得强烈了。
接下来看到的景象,鲁鲁修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看见朱雀的视线渐渐开始在他的脸上集中,原本丧失生气的,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瞳孔竟然开始散发出光彩。并不是错觉,朱雀的的确确在努力地,认真的看着他。
随后猩红色的光芒在他的瞳孔周围涌现。并且光芒越来越浓烈,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朱雀的目光一开始在鲁鲁修的脸上凝视,随后向下移去,深深地,用力地,仿佛要将鲁鲁修的眼睛,嘴唇,轮廓,四肢都刻在自己的灵魂上带走一样。
只是注视就已经在燃烧着他的生命。朱雀的呼吸变得混乱而急促,胸膛因为肺的大幅收放再次涌出大量的鲜血,手臂似乎想抬起来,可是因为手肘破碎不堪不能如愿。
鲁鲁修终于踉跄着冲了过去,在血泊中紧紧抱住少年支离破碎的身体。
想将鲜血和疼痛从他的身上吸走。又想将自己的生命力分享给他。他听见朱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与其说是疼痛的呻吟不如说是带着满足的叹息。
朱雀咳嗽了几声,似乎因为血不多了没有咳出多少来。鲁鲁修看见他的嘴唇继续蠕动着,似乎极力想说着什么。他将耳朵凑到了朱雀的唇瓣边。
他听见朱雀断断续续吐出一些破碎的单词。
“我……恨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
拥抱对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朱雀的身体揉坏似的。尽管这个身体已经坏掉了。
鲁鲁修觉得应该回应些什么,可是喉咙里除了咽哽什么也发不出来。
“鲁鲁……修…谢……谢……”
谢谢……?
朱雀在谢什么?
在谢我吗?为什么要谢我呢?
鲁鲁修托起朱雀的脸,碧绿的眸子已经被眼睑盖住,血点和玻璃渣并未使这张脸显得狼狈,唇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满足的微笑。他是真心诚意的道谢的,但是少年已经不能回答鲁鲁修的问题了。
谢谢我杀了你?
谢谢我惩罚你?
谢谢我爱着你?
还是谢谢我做为鲁鲁修陪你到最后?而不是ZERO?
从七年以前跟朱雀分别的那天开始,鲁鲁修就不断地制造谎言。
从枢木朱雀死去的那一天开始,终于连谎言也无法维持。
鲁鲁修承认事态一直在失控之中。每个环节他都有无法控制无法预料的地方。
正如在几年前的那个夏天。天蓝的像一个童年。酷热而一路蝉鸣的道路上,朱雀给他们买了冰淇淋;因为妹妹的掉在了地上,他们两人各自分了一半给娜娜丽。他看见朱雀吃完了自己那份,还在恋恋不舍的盯着冰淇淋的空盒子。他不由自主的就将自己的又挖了一些扔过去:“笨蛋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朱雀愣了愣,随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鲁鲁修,谢谢你!”
“笨,笨蛋谢什么,我本来就讨厌甜食!”
“是这样啊……”朱雀歪着头不说话了。
鲁鲁修记得的。他本来认为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偏偏没有料中。
笨蛋咬了一口冰淇淋,竟然又对着他冒出一句话。
“鲁鲁修,还是……谢谢你!”
——《out of control蝴蝶效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