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1.
下午六点，汪顺刚迈出精神科诊室的门，裤兜里手机就震了起来。
来电人是他领导，接通后开门见山：“恭喜呀小汪，你那个晋升流程，老板终于批完了。”
汪顺贴紧听筒：“谢谢领导，意思是下周回到店里，我就是店长了？”
“是也不是，”对面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小汪你年轻有为，在宁波店的几年，课卖得比别人都多，是集团不可多得的业务骨干呐——这次晋升，集团已经决定了，要给你更大的舞台，激发你更多的潜力！”
汪顺心下咯噔一声，已经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周开始，你就调去省城门店上班！店在黄金地段，邻着商圈和大厂科技园，客源前景很好的呀。”
汪顺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要去杭州？”
“怎么，不乐意？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领导提高了声音，“小汪你就安心地在杭继续奋斗，集团期待你带领团队再创业绩高峰！”
容不得他反应，这话说完，领导就收线了。
汪顺干瞪着通话界面领导本人匍匐在杠铃前展示胸肌的职业形象照，哑口无言。
半晌他视线转了转，又落回到手里捏着的门诊病历单，上面密密麻麻印着几行小字——
姓名：汪顺。性别：男。年龄：29岁。单位：SWIM健身俱乐部（宁波）。
主诉：触碰乳首部位感不适，引发胸闷、忧虑、惊惧，症状持续数月。
诊断：伤心乳头综合症。建议周期性心理疏导，半年随诊复查。
入行五年兢兢业业的汪教练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升职调令，竟然是和这样一封诊断书同时到来的。
2.
虽然是罕见病，但汪顺遇到的这个症状，对多数同病相怜的人来说，除了接触时短暂的困扰外，并没那么要命。
只是在汪顺这，它构成了实打实的麻烦。毕竟除了哺乳期的妈妈们之外，胸部最容易受到刺激的，就是他们这些健身教练了。
天天穿紧身背心会刺激，教导肌肉发力会刺激，碰到色狼学员毛手毛脚也会刺激。
总之，教练就是这样一种刺激的职业。
而初到杭城的汪顺，还面临着不少乳头之外的挑战。
“既要管人，又要管钱，当店长是很麻烦的，”交接工作时，省城门店的前店长如是说。
会议室里，汪顺摊开他的小本子虚心请教：“那哥有什么心得吗？”
前店长蹙眉高深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关键是利用好你现有的资源。”
汪顺不解：“哥要不说得再明白些？”
“向哥学习，发挥姿色早日傍个富婆，你就能上岸了。”前店长拍了拍汪顺的肩，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他一份婚礼请柬，“下周末金沙厅，给哥个面子捧捧场，礼金你看着给吧。”
3.
很快，汪顺就明白了前店长口中的麻烦是怎么回事。
短短一周交接期，他就已经观察到某花蝴蝶般热衷于乱搞的男教练，和多位女同事互送秋波，与十来个女会员暧昧互动，还让前台接了几桩带着哭腔的投诉电话。
卖课可能确实有捷径，但走捷径必然后患无穷。汪店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果断立了规矩——店规第一条，禁止店内谈恋爱。
“严禁乱搞男女，男男，女女关系，感觉自己做不到的，随时可以走人。”
汪顺在工作群置顶了这则群公告，得到了若干收到、少量玫瑰，和一个“马上离职”作为回应。
当晚，花蝴蝶麻溜收拾走人了。抓反面典型以儆效尤，此为第二把火。
汪店长的第三把火，回归了生意本身。为了拓展客源，完成业绩目标，汪顺通过一位忠实老客户的裙带关系，为教练组争取到了走进附近科技园区，进行扫楼宣传的机会。
科技园这帮打工人，颈椎和腰椎总有一个在突出，拿着高薪养了一身慢性病，可谓是既有健身需求，又有消费能力。
在汪店长的筹谋下，教练组行事也很慷慨，除汪顺本人外，男教练们都脱掉了上衣，健美的肉体袒露无余。除了当天进A公司门时，一队人差点被保安当流氓拦截，可以算得上是圆满收工。
活力四射的半裸男子们涌进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造成了相当轰动的宣传效果。当天晚上，在A公司内网的论坛上，各色肌肉男的肉体遍地开花，几乎形成刷屏之势。
其中讨论很激烈的一条贴子是个叫“萌萌”的ID发的，标题也很赤裸：领队教练胸好大啊，想埋，有家人拍到图了吗？
前排有人附上一组连拍生图，手机成像的五官肢体都糊成一团，唯有紧身T包裹着的饱满胸肌清晰可见。细细品鉴的话，神情中还有一丝羞涩与隐忍，像在懊恼这衣服实在太紧，而这胸又实在太大。
还有人好心提示，想报课的姐妹注意了，这位教练姓汪。
回帖区一片哈喇子中，楼主本人却跑出来说，姐妹们冷静点，虽然长得帅，但仔细一看他除了大胸，这里这里和这里好像都练得一般般，大家还是不要找他了。
大概她的回复想要霸占教练的意图太过明显，跟帖发出反遭群起而攻之，这栋楼就这样成了当天回帖最多的串。
对于汪顺而言，结果是好的。虽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消费了色相，但这则大胸领进门的贴子形成了不错的广告效应，引起了公司内部很多人的注意，孙杨也不例外。
作为A公司信息工程部在职满8年的老油条，孙工早已深谙工作中摸鱼潜水刷论坛之道。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隔日一下班，人就已经站在了俱乐部的前台接待处。
孙杨来的时机凑巧，前台值班挂着有事暂离的牌子，没人在。倒是汪店长刚好结束一堂体验课，把人送出门口，转身就见到了新客户。
这两天亲自接待了不少咨询的汪顺脱口而出：“办卡吗？可以先带你参观一下。“”
孙杨打量了他几秒：“你好，我想请私教。”
这人得多高啊，汪顺心里犯嘀咕，自己有着一米九出头的傲人海拔，和他说话竟然还得仰着头。
汪顺朝旁边的照片墙一指：“看看有你心仪的教练吗？”
孙杨目不转睛盯着他：“有个朋友推荐我找汪教练。”
汪顺好奇：“你朋友？怎么说的？”
“说是汪教练虽然其他部位练得一般，但胸练得很大。听起来好像很适合我。”孙杨将论坛网友背地里的蛐蛐直言不讳，“刚才忘了问，您贵姓？”
“……汪。”汪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您朋友说的，好像就是我哈。”
4.
客户点名要找汪教练，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了。汪顺被那句“练得一般”燃起了斗志，立刻安排了试课。
孙杨在前台登记会员信息，汪顺在旁打量着这位新学员浑身上下的训练痕迹，摸不准他请私教是为了啥。
对面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反过来问他：“汪教练，你的专长是什么？”
汪顺谦逊道：“上肢力量为主的项目都还行吧。”
孙杨点点头：“那我也主练上肢好了。”
训练目标还能这么随机的，汪顺想，他刚刚要是说盆底肌修复呢？
做完基础体测，汪顺领着孙杨去器械区。七点正是店里高峰时段，不少光着膀子闷头举铁的男子群聚在此，店内上下有种暗流涌动的气息。
不知是否受此情景驱动，孙杨一过来，也立刻把上衣脱了。
随着汪顺一声令下，孙杨熟练地开始做起了卧推。他浑身都很白，人又很大块，发力时贲张的肌肉格外晃眼。看惯了各式肉体的汪顺，此时竟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视线有些控制不住地飘来飘去。
组间休息的时候，孙杨把汪顺拉到一边：“你猜我为什么不穿上衣？”
汪顺刚刚在不看那里挑战中击败了0%的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因为大家的目光是你的兴奋剂？”
孙杨震声：“是为了让教练更好地教导我发力。”
汪顺心想放屁，我看你就是想雄竞。
“你这个情况，其实完全可以办个卡，自主练习，”良心销售员汪顺忍不住进行劝说，“你找教练就是花冤枉钱。”
孙杨却很坚决地表示，没有教练我不行的。
“之前锻炼总是上班一忙就荒废了。而且我妈说了，我干什么事最好都得有人管着，”孙杨说，“我看汪教练很适合管我。”
可我看你像个特意来打探情况的同行，太可疑了，汪顺这么想着，没说出口来。
第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
临近尾声的时候，发生了个意外。汪顺在做一套胸肌发力的示范动作时，冷不防被孙杨从正面摸了把胸。
这里其实不能怪孙杨耍流氓，属于学员在学习发力时的正常交互范畴。但汪顺那对容易伤心的乳头却连带着整个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剧烈瑟缩了一下。
他的脸色肯定是瞬间也变得难看至极了，导致孙杨被他的反应唬得立刻滑跪：
“汪教练，我下次摸你之前肯定先告诉你一声！”
汪顺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一时只能痛苦地皱着眉，想不到能打圆场的体面说辞。
接着，孙杨就做出了第二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来吧，一抱泯恩仇。”
孙杨双臂张开一段惊人的臂展，然后也不等汪顺回答，把他整个人像拳击沙袋一样，在怀里兜住了。
汪顺：“？？？”
脆弱的病灶这下结结实实撞到对方的胸膛，悲伤一时间雪上加霜，汪顺是真要哭了。
“不是……你等等……”他说话已经带上哭腔，但仍然试图表现得礼貌一点，“……你得放开我……”
话音未落，汪顺没忍住嘤了一声，孙杨这下撒手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第一节课就把自己的健身教练气哭的，孙杨看着梨花带雨的汪顺彻底宕机，何况他也不会安慰人，只知道干巴巴地重复着一句，别哭了。
然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孙杨还抬手替汪顺抹了抹下巴边缘，好大一串眼泪。
汪顺偏头也没躲掉，就这样让孙杨擦了几下之后，反倒平静了下来。
孙杨拐去了一趟前台，回来时手上多了个瓶子：“喝不喝水？”
汪顺点点头接过，意识到他俩这会角色互换了。
孙杨宽慰他：“汪教练是不是业绩压力太大了，我懂我懂，压力大发泄一下很正常，我们男人也可以是水做的。”
汪顺鼓着腮喝水，含混地附和了一下。
“而且我不会给差评的，”孙杨向他展示着手机里的商铺点评页面，“我回去发动同事一起给你们打五星，你别担心，行不行？”
真是灾难性的一节课，汪顺想钻进地缝里。
如果孙杨真是伪装成客户跑来潜伏的同行，算不算已经撞破了本店的最高机密？
可惜但又幸好，他根本没这个脑子。
5.
给孙杨上过课的当晚，汪顺睡得很不好。
不知是否因为悲伤的记忆就是比快乐的要深刻，晚间上课时的情节，在汪顺的梦里重演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发生了和现实中完全相反、令汪顺难以启齿的状况。
简单地说，梦里孙杨实施的触碰，不仅一点不难受，还给汪顺身体上下都摸出了生理反应。
隔天早晨，汪顺满面通红的从梦中醒来，第一件事是扎进淋浴间冲了个冷水澡。
孙杨的微信消息也是这时候发来的。一张照片里拍了他的早餐，配的文案是“燕麦，水煮蛋，or me？”
有些油腻了，兄弟，汪顺想，这就是直男惯用的拉近关系小把戏吗。
汪顺其实没有要求孙杨给他汇报饮食，他不是健身新手，明显很清楚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但孙杨好像就是很享受被人管着的感觉。
这一点汪顺不能理解，但客户就是上帝。汪顺倒回床上，配合他语C：“不错呀，吃得很干净呢。”
孙杨发来一个害羞的黄豆。
孙杨：“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不过像这样跟你分享日常，有种被女朋友查岗的感觉。”
虽然心知又是直男小把戏，孙杨的说法却莫名令汪顺回忆起昨晚春梦的画面，孙杨的侧腰被汪顺起反应的身体蹭到时，还明显愣了一下。敢问谁家女朋友是这样的？
被黄色占据大脑的汪顺，一时不知道作何回复。过了一会，他收到了前台小妹的消息：
“店长你跟孙杨说什么了吗？他刚突然跟我说再续半年课，可咱店庆促销不是还没开始么？”
汪顺转头质问孙杨：“你这是干嘛呢？”
孙杨明显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理直气壮道：“汪教练教得好，我想多跟你练练。”
“可你还有12节课，一周三节也得上一个月，着什么急？”
“再过一个月我的想法也不会变的，”孙杨回复得很快：“就当我预支你未来的时间了——呃，这算包养吗？”
被包养的心情是这样的吗？汪顺想起前店长的上岸论，有股古怪的感受。
紧接着他又在心里骂自己，好自为之吧汪顺！别去招惹直男。
手机里，孙杨还在自顾自说话，汪教练你人真好，等着我去内网把你夸坏，给你冲一波业绩。
汪顺：“谢谢你哈。”
汪顺：“……等等，什么内网？”
他明显感觉孙杨组织了一会语言。
“说来话长，但你在我司内部论坛，因为上次扫楼的大胸照片成为了网黄。”
汪顺：“？我们是正经的健身房，哪里网黄？”
“可能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你会人心黄黄？”孙杨难得情商上线，没把原贴一整楼的虎狼之语告诉他，“是恶评，汪教练还是别看了。”
总之因为孙杨说漏了嘴，汪顺总算明白最近店里点名要上他课的人激增是怎么回事了。
但汪顺上课虐人虐得特别狠，冲着他来的新会员，往往体验课结束就打了退堂鼓，要不就转去了其他教练名下。最后像孙杨这样能留下来的，其实没几个。
汪顺在杭州也没什么熟悉的亲朋，这样多上了几次课后，对孙杨的态度逐渐熟络随意了起来。某次课后，提出让孙杨帮他个忙。
“你站在这，录一下我做T杠划船动作，回头要剪个视频教程，”汪顺指挥着孙杨，“拿我手机拍就行。”
孙杨有些意外：“没想到汪教练还玩儿短视频呢。”
然后他还很没边界感地翻到了汪顺的短视频主页，ID叫一汪小顺子，顺便打开自己手机加了个关注。
汪顺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不满道：“能不能离你教练的博主生活远一点。”
他这个号也是心血来潮随便发点动作教程、训练Vlog之类的，内容其实挺粗糙，视频也从来不露脸，埋头咔咔一顿练，就这么被开盒了，难免有点羞耻。
孙杨翻着翻着，突然不作声了。
汪顺催促道：“我趴着好半天了，啥时候开始拍？”
孙杨答非所问：“你这号的私信，是一直这样的吗？”
汪顺愣了下，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这可不是玩笑话。为了更清晰地展示发力部位，汪顺拍教学视频时穿得会比较清凉，闻着味就来的饥渴男同不在少数。
在评论区里这些人尚且还能文明地示好，到了私信，内容就变得不堪入目了起来。
“偶尔是会有这种无聊的人……”汪顺走下器械，想把手机拿回来，“别看了，我可不会重金赔你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孙杨整张脸都黑了：“你到底被这样骚扰多久了？”
汪顺摆摆手不以为意：“遇到拉黑就行了，也就个别爱开小号的，拉黑起来麻烦点。”
孙杨气势汹汹：“就那个叫‘好好练腿’的？那么迷你的尺寸他怎么好意思发出来的？”
汪顺本来要纠正他，尺寸再大的也不能这样发，看见孙杨气得眉毛变成了一对八的样子，竟然显得有点可爱，要说的话也忘到了脑后。
那边孙杨还在不依不饶：“汪顺，我发现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汪顺：“？”
这个语气是怎么回事，汪顺想不明白。
孙杨说：“上回你会那样哭，原来根本就不是因为工作压力大！”
汪顺：“？”
“搜索记录里我都看见了，”孙杨说，“伤心乳头综合症，你得了这个病吗？”
沉默半晌，汪顺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先帮我拍完这个视频，拍完我给你解释。”
6.
那天课后，汪顺花了些功夫才让孙杨明白，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一种乳头，一被摸到就想哭。
“不是被爽哭了那个方面的意思，”孙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荡漾，汪顺正色道，“是忧郁、悲伤、焦虑的混合体，一种在瞬间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感觉，能明白吗？”
孙杨似懂非懂，点头又摇头。
“不太明白。”
汪顺也是豁出去了，抓起孙杨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前：“”你直接试试就懂了。”
孙杨依言摸了一下。
汪顺皱眉：“啊，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孙杨又摸了一下。
汪顺摇头：“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孙杨再摸了一下。
汪顺泫然欲泣：“好奔溃，在杭州打工以经很幸苦，房东尽然还涨租，再也不想负出了……”
孙杨满脸震惊，不敢摸了。
“你这症状挺严重啊。”
汪顺还在情绪里说不出话，暂时只能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
孙杨又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汪顺吸了吸鼻子：“嗯，你说吧。”
孙杨迟疑道：“如果我有一个朋友摸到别人的乳头时会开心，算不算得了‘开心乳头综合症’？”
汪顺：“……”
汪顺声音高了个八度：“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他给了孙杨的屁股一拳，愤怒地下课了。
过了几天，汪顺在店里值班时，从账号私信栏里找到了“好好练腿”小号发来的新消息。
机械性准备点进去拉黑的汪顺，在看到消息文字的一瞬间，顿住了。
“小顺子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有个疯狗私信追着我咬了几天还拿我简介里的手机号给我报什么狗屁考公咨询网，你知道一天两百个骚扰电话什么概念吗？？你要是有对象你早说啊！天天在那发些漏半个沟子和扔子的烧鸡照片你对象都不管你的？我曹了狗币情侣请问我是你们俩play的一环吗？？？”
汪顺品鉴了好几遍这段话糙理也糙的文字，意外地感到一丝暖心。等他想起找拉黑按钮时，才发现原来破防的骚扰犯已经先手将他拉黑了。
汪顺打开聊天框，给孙杨发了条消息：“谢了兄弟。周末出来看电影吗？”
看电影其实是健身房的促销活动。上周开始就是杭州门店的店庆月，为了促进大家跟会员联络感情，周末会有公司出资赞助的双人电影票，鼓励邀请重点维护的客户一同前往。
当然以上这些前情，孙杨是不知道的，他只会感慨原来偶尔当一回网络喷子，还能给现实中人际关系进展带来如此拔群的效果。
孙杨欣然道：“好啊，每周末都看吗？”
汪顺：“……你这么闲吗？”
孙杨从善如流：“也可以先这周末，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汪顺在活动系统里标记了一下：“那你下次上课记得找前台选选看啥片子，公司会统一订票。”
此话一出，孙杨安静了几分钟，稍后他发来了一只哭泣的蓝色恐龙。
“原来不是你个人想要约我出来玩吗？有点桑心啊……”
孙杨这个人有时候说话是挺肉麻的，汪顺想。
直男之间可能确实不在意这些。但禁止谈恋爱的规矩是汪顺自己立的，他至少得避免自己也说出些可能导致误会的话。
看着对话框，汪顺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复。
7.
看电影当天，两人约在了在影院门口碰头。
汪顺到得更早，在门口等待的时候，恰好碰见有同事带着自己客户，正从出口散场出来。
他冲那边挥了挥手，俩小姑娘也看见了他，很兴奋地跑了过来。
“原来汪教练今天也有约呀。”
汪顺双手抱胸，笑眯眯地问：“我有约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不奇怪不奇怪！”小姑娘们忙不迭地摇头，异口同声道，“只是大家在偷偷打赌你会邀请谁来，有三分之一的人猜是女学员，另外三分之一说是男学员——”
汪顺不解：“还有三分之一是什么情况？”
只见她俩交换了下眼神，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顺着她们眼神的方向，能看到姗姗来迟的孙杨出现在了楼层入口。
汪顺几乎是瞬间就懂了，这就是那剩下的三分之一。
但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们觉得孙杨既不是男的，又不是女的？
来不及多想，下一秒，衣冠楚楚的孙杨就已经站在汪顺面前了。
这里衣冠楚楚是相对于孙杨平日的衣着而言的。醉心于健身房雄竞的孙杨，平时逢训必脱，这导致汪顺见他半裸的肉体都比穿着衣服的机会多多了。而今穿上了稀有皮肤，汪顺很难不多看他两眼。
孙杨走过来，注视着两个女生飞速远去的背影：“这不是那谁和那谁，她俩为什么看见我跑得那么快？”
“可能你穿上衣服了，人家反而没认出来呢，”汪顺把票塞给他，“先进场吧。”
直到进场坐下，汪顺才意识到一件事，他的这位重点维护会员，竟然在同期一众好莱坞动作大片和国产剧情悬疑巨制中，选择了小黄人大电影的最新作。
作为孙杨独特品味的报应，他们需要忍受两个小时来自前后左右小孩哥的尖叫。并且在开场10分钟后，汪顺悲哀地意识到，他旁边的孙杨也只是一款30多岁的小孩哥罢了。
得知汪顺没看过前作，孙杨见缝插针解说的声音就没停下过，张口“我告诉你”，闭口“你懂不懂”，叭叭个没完。
素质太差了这人，汪顺只能抓起手边的爆米花，试图堵住孙杨的嘴。
——爆米花？汪顺如临大敌，这里怎么会有爆米花？
汪顺压低嗓子，扯着孙杨耳朵喊：“你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一大桶植脂末括弧氢化植物油？！”
“因为只有买这个套餐才有周边玩具拿，” 孙杨理直气壮，“而且我也没准备吃，我请汪教练吃吧。”
然后在汪顺反应过来之前，抓起一把糖油混合物喂进了汪顺嘴里。
汪顺：“？”
孙杨得逞嘿嘿一笑，手还捂在汪顺嘴上：“这下都是共犯，我俩谁也别说谁了——汪顺你怎么咬人啊！”
疯子，汪顺在心里啐道，对孙杨这种人真就笑容不能多给，不然就等着跟橡皮泥一样被他捏圆搓扁吧。
电影散场，汪顺木着张脸先行起身离开。孙杨落后他半步跟着，跟他说话也得不到搭理，像个受气小媳妇。
走到商场门口，汪顺准备打车的时候，被孙杨一把拉住了。
老大一块头的孙杨，在他面前难得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我知道错了教练，送你回去算赔罪行不行？”
汪顺看了看打车界面并不便宜的预计车费，想起刚交完仨月房租剩下可怜的余额，觉得确实没必要在省钱的问题上跟自己过不去。
“那麻烦你了。”汪顺说。
客情关系还是要维护的。汪顺也没挣开孙杨的手，默许由他牵着，往停车场走去。
孙杨开的是款造型骚气的电车，车顶位置还绑了个超级玛丽同款问号装饰，汪顺看到没忍住笑了笑，总觉得是很符合他对孙杨刻板印象的装饰品味。
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汪顺在副驾坐下，孙杨立刻附身过来，替他系上了安全带。
汪顺愣了愣，说了句谢谢。
也许孙杨不是故意的，但他的手指在操作时刮擦到了汪顺右侧的病灶。奇怪的是，这次汪顺并没有感受到非常强烈的悲伤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可能因为车厢狭小，密闭空间很安静，孙杨稍微一靠近，汪顺就感觉他完全笼罩在了对方的气息里，像陷入一块已被明牌标记的领地。
汪顺面上一热，头昏脑涨地想道，这病的症状还真是变化多端。
这次孙杨送汪顺回家，还有个意外的发现。他俩已经认识了这么久，直到今天才知道和对方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业主和租户。
对此，孙杨很主动地表示，以后下课我是不是可以送你回家了。
汪顺心下警铃大作，十动然拒。肉眼可见孙杨蔫了下去。
“是还在生我气吗？”孙杨问，“我保证不会再逼你吃你不想吃的东西。”
车子在汪顺住的单元楼前停了下来。汪顺摇摇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汪教练的身材特别好。下车的时候，他听见孙杨小声嘀咕了一句。有时候会觉得，你身材不那么好也可以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汪顺已经没精力去想了。
他叮嘱孙杨注意安全，转身逃也似地上了楼。
8.
杭州门店的店庆活动取得了不错的销售效果，汪顺也离通过新任店长试用期考核，迈进了一大步，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光明的方向发展。这之后又过了几个礼拜，汪顺30岁的生日就要到了。
上次孙杨看完电影送汪顺回家的时候，承诺了要送他个生日礼物。汪顺也是那天才知道孙杨家还养了只银白，不久前生了窝小猫崽。
孙杨满脸铁汉柔情地给汪顺翻看他珍藏的猫片：“可爱吧？不过现在还太小了，等生日那天我也送你一只。”
确实可爱，汪顺很是心动，又有些担心。
“我没养过，能养好吗？”
孙杨拍胸脯保证：“你放心，猫猫狗狗一般相处得很好。我也可以上门指导。”
汪顺：“暗搓搓骂谁是狗呢？”
孙杨辩解：“不是这个意思，主要你身上有一种跟什么人或动物，都能处成天下第一要好的气质，这不是事实吗。”
他说这话是有依据的。有一次孙杨来上课的时候，刚好把送去美容店洗澡的大银白顺路接上，上课时放在前台寄存了一下，硬控了不少学员和教练前来围观。
陌生的环境下，猫猫通常比较高冷，对围观人群的逗弄并没作出太多反应。直到孙杨课上完，被汪顺领着回到了前台，它才精神抖擞一个飞扑，扒到了孙杨的大腿上。
孙杨一边呼噜它的毛，一边扭头问汪顺:”我之前也养过别的猫，不过还是最喜欢这只，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可爱？”
孙杨得意道：“猫都很可爱，有的脾气也好，对什么人都愿意亲近。但是只有它。别人来逗都爱答不理的，只黏我一个。”
汪顺刚想说点什么，余光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如白色闪电，嗖一下钻进了汪顺的小腿肚下、两只脚踝间缝隙的位置。
从未被这么快被当面打脸，孙杨话说不下去了，还是汪顺打破了僵局。
“它叫什么名字？”
“……养乐多，”孙杨咬牙切齿，瞪着他的猫祖宗，“看你那点出息……”
说话间，情况已经进展到养乐多四爪平摊仰躺在地面上，直接让汪顺伸手挠肚皮的程度，还故意冲着孙杨的方向，发出咪呜咪呜非常之享受的声音。
汪顺并不介意自己变成了这一人一猫PLAY中的一环，连猫都要来欺负一脚的孙杨，吃瘪的样子倒让他心情很好。
那天下课后，孙杨盛情邀请汪顺上他家一趟，可以亲自挑选把哪只小奶猫绑架回家。
站在孙杨家门外，汪顺却犹豫了。
养乐多也用它蓬松柔软的尾巴，缠着汪顺的小腿来来回回地打转，主动得像个魅魔。
世界上真的很少有人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汪顺却还是回绝了。
家是一个过于私密的空间，每一平方米都有太大的信息量了。汪顺当时这样想道。他和孙杨的关系有熟悉到这个程度吗？
而在汪顺心底，藏得很深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
他可能就是有点害怕的。怕亲眼看到孙杨家中，有不止一个人的生活迹象。
9.
到了汪顺生日当天，汪顺又面临了一回类似的情况——晚间课后，孙杨提着猫包出现在健身房，表示要亲自前去汪顺家一趟，给猫崽送货上门。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正义太健全了。汪顺甚至想不到什么理由用以推诿。
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迄今为止每一次和孙杨独处，都会发生他预料之外的状况。对于汪顺现阶段需要遵从的条条框框来说，孙杨的存在很危险。
汪顺在那若有所思地迟迟不表态，孙杨很着急。
“走吗走吗？”
汪顺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外面随便吃点，就不去我家了。”
“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孙杨说话时神情有点受伤，“也不至于这样防着我吧？”
汪顺试图找个体面的借口。
“我家很小的，是个隔出来的房间，”汪顺开始转移话题，“你们杭州的二房东太黑了，搞这种隔断还按一居室的价格租。”
“我的占地面积也不需要很大吧。”
孙杨说着表演了一个抱膝席地而坐，快两米的大块头努力缩成一团，看着可怜兮兮的。
“汪顺，我只是想陪你一块过生日。”
真是没辙啊，汪顺想，孙杨平常不是傻乎乎就是凶巴巴的，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狗狗眼呢。
总之作为结果，汪顺心软了。
半小时后，汪顺还是把危险分子孙杨迎进了家门。
房间是原主卧隔出来的，不至于太局促，添一只小猫绰绰有余。
孙杨尽职尽责地检查了一圈接生措施是否到位后，把小猫交到了汪顺手中。
“起个名字吧，”孙杨提议，“提供个思路，比如养乐多是因为我平常比较喜欢喝这个。”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汪顺打量着小奶猫雪白的皮毛、粉嫩的肉垫，点了点头。
“好，就决定叫你猪大肠了。”
孙杨大为震撼：“你还喜欢吃这个？”
“以前喜欢，开始工作后，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汪顺轻描淡写道。为了工作，他确实能克制很多东西，但这压抑一定是有代价的。
孙杨佩服得直点头：“我要是你老板，凭刚那句话就得给你升职加薪。”
他走回门边，把订好的生日蛋糕也拿到了桌子上。
“我猜你也不太能吃奶油，但是今天过生日，可以例外吗？”
生日在汪顺这里，可能还并不足以构成例外，但这个蛋糕是孙杨买给他的。汪顺就又心软了。
“我来吧。”汪顺说。
他从孙杨手中接过包装盒，可是刚把纸质盒盖掀开，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猪大肠刚从猫包里放出来不久，竟然一点也不怕生。在两人对话的间隙，它充分发挥了幼猫好动的天性，在屋子里各处肆意跑酷不休。
汪顺把蛋糕一掀开，它就敏锐地捕捉到食物的气息，于是从书架顶端来了个角度刁钻的俯冲，像枚导弹一样朝着餐桌飞去。
汪顺的反应也很快，在注意到猪大肠的动势后，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在落点位置接住它。
但正因为他松了手，蛋糕就这样摔在了地上，被一旁幼猫落地的冲击力一甩，溅了汪顺满头满脸的奶油。
这点高度对猫咪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猪大肠本猫毫发无损，抖了抖尾巴美美开溜，全场只有汪顺一个人，被奶油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眼看着汪顺好心没好报的模样，孙杨没有良心地笑出了声。
“猫有九条命，你才几条？”孙杨摇摇头，“你也太容易被可爱的东西欺骗了。”
汪顺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起身道：“我去冲洗一下。”
隔断房有自带的独卫，汪顺进去快速冲了个澡出来，就看见孙杨按着猪大肠的身体，正在给它擦洗肉垫上沾染的奶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母性光辉。
汪顺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感慨道：“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但我得听你的话，还是你比较厉害。”孙杨说着，抬头看了汪顺一眼。
刚冲完澡的汪顺只套了件T恤，还是很宽大的版型。衣服下摆堪堪遮到大腿中部，看起来下身就像啥也没穿。
汪顺在房间走来走去收拾残局，两条线条健美的长腿，也就这样在跟前晃来晃去。
孙杨又多看了好几眼。
很难不注意到这种别有含义的注视，汪顺问他，你看什么呢？
孙杨摸着下巴：“你这个穿搭，是不是叫什么……下衣消失术？”
“我穿了裤子的好吗，”汪顺立刻掀开衣服自证，里边居然是一条花花绿绿的泳裤，
“孙杨，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以让你尝尝什么叫下身消失术。”
孙杨立刻怂了，奉上一块被他抢救回来的蛋糕残片，想让汪顺消气。
“你还没吹蜡烛，”孙杨提醒道，“过生日不能没有仪式感，现在吹一个吧！”
已经严重不成型的奶油蛋糕，还是被插上了一对儿数字蜡烛，汪顺重新在桌前坐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昏黄烛火的对侧，是孙杨看起来十足期待又有点傻气的脸，和他怀里被治得服服帖帖的猪大肠。
这确实是一个会让人温柔下来的场面，汪顺看着被顺毛顺得很舒服、正在发出咕噜声的猪大肠，轻声感慨道，好可爱。
孙杨一动不动地看着汪顺，也附和了句，是挺可爱的。
许愿时间，两人相对沉默了半分钟。汪顺许完重新睁开眼时，发现孙杨还闭着眼一脸虔诚。
这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汪顺打趣他，这么认真地想什么呢？
孙杨小心翼翼跟他确认，寿星许的愿望不能说，我许的可以吗？
汪顺默许地看着他。
孙杨回答说，哦，我希望汪顺天天开心。
烛火照亮的空间很小，一丁点神情的变化都清晰可见。汪顺吹灭蜡烛，只能听到自己响亮的心跳。
他真希望孙杨什么也听不到。
10.
月中旬的时候，汪顺约上了杭州这边三甲精神科的复诊。医生比照着之前的病历，得出了病情好转的诊断。
按照医生的意思，像上次坐在孙杨副驾的时候一样，出现了患处被触碰也不会诱发抑郁情绪的情形，说明生活中遇到了能调节它的开关，是好的迹象。一个比较常见的例子就是许多病患都会发现，如果是性生活中发生的触碰，不仅不会“伤心”，甚至还能提高夫妻生活质量。
从诊室出来,汪顺涨红着脸，耳边反复响起医生最后的说法。
难道世界上真有做爱就能治好的病？汪顺忍不住咋舌，这也太那个了。
晚上还有跟孙杨约的课。因为去了趟医院，汪顺回到健身房的时间耽搁了一些，他到店里的时候，孙杨已经在自己热身准备了。
汪顺进备课室拿东西时，刚好听到外边孙杨在和其他人说话，听声音是个女生。
汪顺探头瞄了一眼，上来攀谈的是上两周刚加入的女会员，是个面容精致的小网红，最近正在转型做健身赛道的内容。
上课时间已经到了，汪顺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猫在门后偷听起了两人对话。
另一边，女生开门见山，直接打听起了孙杨的感情状态。
孙杨油盐不进，反问她，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女生大方承认，就是想知道我在你这有没有机会的意思。
孙杨则表示，没有机会了。
女生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孙杨好像组织了一会语言，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总之人很温柔喜欢笑，个子很高身材也好，爱好跟我差不太多，游泳健身会打篮球，最近好像还喜欢上排球——我看过有张打排球的照片，笑起来好像女神一样。
女生八卦地哦~了一声，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就是感觉除了性别，都跟汪教练很像，难怪你俩关系好呢。
孙杨似乎笑了笑，说，是吧，我也觉得挺像的。
汪顺终于没法再听下去，他清了清嗓子走出门，两人的对话也因此中断。
上课了，汪顺发出通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去了拉伸的房间。
当晚闭店的时候，汪顺独自在店里留到很晚，脑子里乱糟糟地出现很多画面。
比如孙杨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和孙杨拉住自己的手。
比如大白团子一样疯跑的养乐多和猪大肠。
最后，是一扇因偷听虚掩的门。
这绝对是汪顺第一次在孙杨口中，听到他用这么大的篇幅讨论一个异性，而这一点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孙杨表示的友好，孙杨给他造成的暧昧的误会，原来仅仅是因为他就像是一款“女神”的代餐。
过往每一次孙杨看向自己的时候，究竟是透过自己在看谁？而他为什么之前会有侥幸心理呢？汪顺现在也想不通了。
店员违规还能开除，店长带头乱作风，不是搬起脚砸自己的石头吗？
是，早知道的，他已经时时警告自己，但还是陷进沼泽太深。现在到了必须要抽离的时候。
人和人之间的感受是相互作用的，孙杨很快也意识到，汪顺的态度在一夕之间变得不太一样了。
如果以前能说得上是亲昵，现在则更多是客气。
举个很小的例子就是，之前如果动作组完成得漂亮，汪顺会顺手拍一下孙杨的屁股表示赞赏。但现在汪顺只会递给他一瓶水，叫他休息半分钟再接再厉。
孙杨觉得丧气，他也是第一次追男生，到底哪里搞砸了，身边一点可借鉴的例子都没有。孙杨也想到了他和小网红那次被打断的对话，汪顺听到了多少？汪顺到底是怎样想的呢？他会觉得害怕和恶心吗？毕竟他是确实被男人骚扰过。
孙杨想，真冤枉，我和那些人又不一样。
但也没准，汪顺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孙杨绝望地得出结论。并且他现在的态度就是在向孙杨表明，他还不能接受一段这样的关系。
这种双方都觉得尴尬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后，孙杨在一天晚上收到了汪顺发来的消息。
对方语气是非常公事公办地，提出要把孙杨剩余的课时，转给别的教练。
孙杨说，我不可能去上别人的课。
对面回复他，不接受转的话，剩余课时也可以全价退给你，找前台直接办理就行。
孙杨火冒三丈，敲下四个字，想都别想！
语气好像挺狠的，但其实孙杨真的很难过。
没人知道他半夜会偷偷翻看俩人之前的聊天记录，还埋进养乐多蓬松的毛里哭了好几回。可是汪顺态度真决绝，如果不是要上课，像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事情至此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孙杨不仅没退，还续了新的，并且他也彻底不去上课了。
孙杨想，这些课时是不是就象征着他和汪顺交集的倒计时呢？所以他当然舍不得动用。
11.
A公司内网讨论版的汪教练热帖，在孙杨和汪顺的关系陷入冰点时，有了些新的动态。
某天有跟贴的人出来八卦，汪教练最近是不是收了不少美女新学员？看咱公司广告部很出名的小兰和小红，这两周也在跟着他训练。
汪教练居然是单身？有人不明所以提问，可他长着一副已经拥有长期稳定恋爱关系的脸。
也有人怂恿道，之前打听过确实单身，但再等等可不一定喽。就看这栋楼里，想跟他建立长期稳定恋爱关系的都不在少数。姐妹们心动就赶紧心动，大家公平竞争上岗嘛。
遗憾的是，情感状态获得了如此高关注度的汪顺本人，其真实情感生活却是一片荒芜。
与之相对的，是事业上的顺风顺水——论坛热帖和熟人效应还在为门店持续输送新客源，汪顺本人，也圆满迎来了店长上任试用期的最后一个月。
门店获得了更高的盈利数字，汪顺获得了更繁忙的课表，只有孙杨约课的短信，很久没有再发来过。
明知不会有人来，但每个周一三五晚七点的空挡，汪顺还是默默为他留了出来。
店里也有些不明真相的会员或者教练，好奇孙杨怎么突然消失了这么久。他们问到汪顺那头，汪顺只是打哈哈，说我也不知道呀，他买了课但是不愿意来，可能是讨厌我吧。
这时往往有狗腿的店员开舔，说汪教练人见人爱，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
汪顺只能在心里苦笑，是他自己做出了让人讨厌的事，现在当然是自食恶果。
但天有不测风雨。五月的某天早晨醒来，汪顺先是看到手机上弹出了一条傍晚将有橙色雷暴预警通知。紧跟着第二条，就是一直挂在他的聊天置顶、但聊天内容还停留在“想都别想”的联络人消息。
汪顺点开通知，确实是孙杨发来的，内容也非常言简意赅：今晚老时间上课。
晚上见。汪顺敲下这三个字，听见心跳轰隆作响。
一整个白天，汪顺感觉度日如年。到接近傍晚时分，肉眼可见街上已是阴雨密布。前台今天申请了提早下班，走的时候随口感慨了一句，今天天气都这么差了，怎么还是拦不住这些要过520的小情侣呢？
这话让汪顺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反复确认了日期，迟来地理解到今夜的健身房变得冷清，原来不止是天气的原因。
孙杨为什么今天来？他真的会注意到这种事吗？他是连自己的生日都能过忘了的人。
不过没关系，汪顺想，只要晚上他出现了，他们肯定会个机会好好聊聊的。
孙杨确实出现了，到得甚至还比平常早一些。汪顺本来在玄关处无所事事地扫地，一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汪教练”，孙杨朝他点一点头，“”好久不见。”
你好，汪顺听见自己说。
不知道因为什么，孙杨的眼神看起来很不寻常。汪顺与他目光相接总共不超过两秒，已经感受到自己被一种抽筋剔骨的剧痛，凌空甩了两耳光。
店里这时仅有少量几位客人，不能仰仗任何人帮忙破解困局。孙杨自顾自开始做热身准备，汪顺只能跟了过去。
原定的一小时课程，出乎意料地安稳度过了。他与孙杨的沟通也堪称平和顺畅，只在拉伸结束，向孙杨提出可以下课了的时候，对方抗拒地摆了摆手。
我自己再练一会，孙杨说。
汪顺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说不，只能走开了。
不过他没想到，孙杨口中的“一会”是个相当缥缈的概念。等除他俩之外最后一个会员也离店时，孙杨还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大概他也想跟我聊聊，汪顺心道。
于是他回到孙杨所在区域附近，拿了一组哑铃，打算一边做深蹲，一边若无其事发起话头。
然后，就在汪顺举着哑铃，从下蹲逐渐变为站立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人的靠近；紧接着，什么东西生硬扯开了他运动背心的肩带，从肩头缓慢滑到颈根，攀附在了两侧的锁骨凹陷处。
那是几乎没有指纹，指腹异常光滑的一双手。
12.
汪顺有些惊惶地抬起头，孙杨就在他对面站着，极近的距离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视线再往下，对方双手的手掌正在汪顺颈部动脉下缘来回摩挲，力道是很轻的，却几乎要将他的心跳掐住了。
孙杨说，20。
汪顺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头脑领会到这是一个命令前，身体竟然先于意识反应地动了起来。
他完成了一次蹲起，然后听见孙杨说，19。
孙杨手掌的落处也变了，滑下来腰际，像捕捉一条搁浅的海鱼那样将汪顺牢牢捉住、收紧了好几秒，在其侧腰留下一整片绯红的指痕。
汪顺大口呼吸，感到手脚酸软，艰难地继续完成动作。
孙杨说，18。
他的手改为朝上游走了，指节轻而慢地抚摸、揉搓、碾压前胸的凸起，当它们很快变得圆润红肿后，又重重拧了一下。
呃——汪顺下意识弓着腰瑟缩起来，低低地叫出了声。
他拿着哑铃已经感到吃力，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鼻尖几乎撞到孙杨的小腹，空气中一时间满布欲望浓重的气息。
孙杨没有继续计数。
汪顺抬起头，准备表达询问的时候，感受到下颌被其中一只手用力捏紧并抬高，另一只则拉扯着穿入头发，虎口卡在后脑头皮的位置。
这好像一个寻求亲吻的姿势，汪顺头脑混乱地想。下一秒，居然真的有一个吻朝他落下，从嘴角破裂处蛮不讲理地啃食到耳后。汪顺吃痛地用舌头做出一点回应，从中能品尝出伤口的味道。
把哑铃放下，孙杨说。
汪顺照做，双手得到了解放，这让他在毫无预警就被孙杨捞至半空的时候，至少能够四肢并用、死死拥住对方，稍后则被对方还之以在他胸部印下的一层层凹凸的齿痕。
短短几秒，他被丢在卧推用的椅子上，手肘撞到未被皮质包裹的冰冷金属表面。长条椅的长和宽都有限，他只有三分之二的脊背有着力点，骨盆和双腿不得不虾米一样朝上蜷起，在孙杨压上来的同一时间，他抱紧对方像抱住汪洋中的浮木。
孙杨用膝盖分开他的腿，顶着他胯间已被唤起的器官，如同一对交颈的动物那样与他形成缠绕的一体，他咬他耳后每一寸皮肉，以引发汪顺呼吸剧烈的颤抖。
这样很痒……汪顺抗议，但不怎么奏效。他意识到孙杨就是想让他被从里到外都打湿得彻底，以接纳即将施加在这具躯体之上的狂风骤雨。
孙杨骑在汪顺的腰上，将他的上衣掀到锁骨位置，半勃的器官埋在汪顺胸骨凹陷处，前胸两处因充血分外敏感的隆起将其包夹着，于先前舔舐时留下的津液中，反复摩擦和抽动。他的大腿也挤压着汪顺的胸廓，力度有如窒息一般，使得汪顺濒临缺氧的大脑只剩下一个想法：男性的胸部只有很薄的脂肪层，也是可以用来做这种事的吗？
一闪而过的想法令他浑身羞得通红，他闭着眼，抬高了头，这个用胸脯抚慰孙杨的动作仿佛构成一种性别倒错的迷乱，他害怕如果此刻低下头去，就会被对方直接射在脸上。
孙杨停下了动作，说，眼睛睁开。
这声音竟然令汪顺小腹一阵发紧，他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就看见自己的腿根被孙杨握住打开来，紧接着感受到滚烫的肉刃楔入了一塌糊涂的泥泞中，力道足以将人劈作两半。一次又一次被充分折断和填满的触感，令他四肢蜷缩，无法控制地喊叫出声。
两人连接处不断传来激烈交媾的水声，孙杨喘息着说，放松，你把我夹得很痛。
汪顺也很痛，他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不可能知道如何做才是放松，他只是惊恐地发现，这种缺乏开拓与适应的侵入，竟然会是一种让他为之着迷的享乐。
情迷意乱麻痹了他的痛觉神经，或者连痛也组成情迷意乱的一部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腿是在具体什么时候主动攀上孙杨腰间的，很快还被捉住脚踝抬得更高，小腿肚压在对方的肩膀处。健身房的墙面全是镜子，最靠近他们的那两片，都因热度升腾而泛起了一层淫靡的水汽，却仍然可见肢体互相交叠的轮廓。汪顺只抬头看了一下，就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连续滚出来。
孙杨的嘴唇压在他红肿的眼睑上，问，汪顺，你为什么哭？
汪顺摇摇头，在冲刺的力度下，暂时还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词，他极力后仰着看向镜中，身体已经快要掉下地面了。在他最后的视野里，无穷多个镜子里因后仰倒置的画面互相映射，显示当中有无重多个孙杨将他彻底撑开、完全占有、令他获得干性高潮，而在数分钟前他们连一次接吻都不曾有过，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颠倒错乱。
汪顺自己也不知道，那晚后来他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但是把人做昏过去又手忙脚乱地抱回家里，很像是孙杨能干得出来的事。
雷雨整完都没停，他们也没有伞，汪顺中途有一次惊醒才发现，连自己身下躺着的沙发都是湿漉漉的泥土味。猪大肠盘坐在一旁，担心地抬头看着他，并在他伸出手时，轻轻舔舐他指节上细小的划伤。
汪顺摸了摸它后颈的毛，又昏睡了过去。
雷雨夜的隔日，汪顺请了一天病假。
他是从清晨开始发烧的，温度上升得飞快，退烧药也没法立刻见效。一觉昏睡到傍晚时分，汪顺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打开手机，然后在朋友圈里刷到了孙杨自己发了一组照片，看着是在婚礼上，少见地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他还是烧得太重了，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那组照片的配文是怎么写的，他也无暇关心，只觉得心脏变作干瘪硬质的木头，往后再也不用受到疼痛了。
第二天汪顺的烧退了，回门店上班时路过前台，发现桌上放着一包精致小巧的糖果。
前台值班出来解答说，这是孙杨昨天来店里留下的，不过汪教练你请假不在，我就让他先放这儿了。
汪顺慢慢地点了点头说，嗯，谢谢你。
他拿走了那袋喜糖，随后在一轮组间休息的时候，摸出一颗尝了尝。很奇怪，也许是感冒影响了味觉，那颗糖无论怎么品尝都是苦的。
当天结束了教学课程后，汪顺让前台帮他算了笔账。然后他打开和孙杨的聊天窗口，将孙杨所有还没有销掉的课，折算成现金全给他转了过去。
纠葛持续得太久，就应该及早一笔勾销。孙杨发给他的消息还停留在5月20号那天，汪顺在那个界面停顿了一下，没怎么犹豫就将他从联系人里彻底移除了出去。
只是在按下删除键的时候，汪顺有一瞬记起那晚在他失去意识前，确实有想过，早知道就问隔壁覃教练要个阻氧面具的链接了。如果能让孙杨也戴上，是不是他就不会像脱轨的恶犬一样，把自己和他人都咬得满身是伤了呢。
13
汪顺很快发现，切断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或许简单，但想根除相关的影响和痕迹，却不那么容易。
在家里，有孙杨送来的猫。都说爹妈吵架孩子无辜，猪大肠现在已经是汪顺的家人级别重要角色，跟孙杨的关系再如何发生变化，他都很难找到理由将它割舍掉。
在店里则是另一种层面的麻烦。可能因为地理位置便利，也可能因为那则论坛热帖美名在外的口碑，新老会员中仍然有太多都是孙杨公司的同事，哪怕并非刻意提起，汪顺还是会被动接受到一些和孙杨相关的最新动向。
比如孙杨最近老迟到，前两天在园区的水池里平地摔，还在工作时间吃酒心巧克力搞砸了一次汇报。
诸如此类的传言，汪顺并不想听，但和会员聊天也是教练本职工作的一部分。
这天他又接待了个新会员注册，看到登记获客渠道显示为同事介绍来的，汪顺的右眼皮马上跳了跳。
等到试课的时候，汪顺和她聊了两句，马上证实了他的猜想。
“汪教练果然是又帅又专业”，一节课完了，女会员毫不吝啬夸奖，“难怪我们组有同事说非你的课不上。”
汪顺谦虚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这里教练都很专业的，不用听你同事的一面之词。”
女会员不认同：“怎么叫一面之词呢？我们公司论坛有个帖子很火你应该知道吧，几百楼都是夸你的，可以说是全网无差评呀！”
汪顺忙摆手，没有没有，是大家太热情了太客气了，这段时间多亏大家照顾我们生意。
女会员掏出手机：“那个原贴子你都还没看过吧，喏，在我这就可以看。我跟你说里面最搞笑的就是这个楼主萌萌，一开始还在以貌取人非说汪教练的肌肉练得不行，结果后面黑转粉了打脸打得不要太快。”
汪顺看了两眼她打开的论坛界面，点头表示这个有印象，很多新会员也都说过是看了萌萌发的这个帖子来找我们咨询的，所以按道理，反而应该要感谢这位叫萌萌的女同事才对。
女会员这时却哈哈一笑。
“搞什么呀汪教练，你还不知道吗？萌萌就是孙杨在我们公司内使用的花名啊。你俩不是挺熟的吗，他连这都没告诉你？”
汪顺：“？”
汪顺紧急开始回忆，孙杨第一次来找他时那段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借着女会员的手机，汪顺大概翻了翻这栋高楼里的回复，发现萌萌这个ID确实很活跃，最新一则回帖是在两天前。
被他回复的内容则是一串有关健身房几位热门教练身材的讨论，萌萌此人说话确实没什么营养，主要发言内容是为他的单推汪教练放了串夸赞nice body的彩虹屁。
汪顺有些哭笑不得了。
汪顺把手机还给对方，摇头道：“孙杨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检点……都已经结婚的人了，说话做事能不能成熟一点。”
结果没想到，这话却让女会员大为震惊。
“孙杨结婚了？啥时候的事？他结婚了咋前两周还能请假去当伴郎的呢？”
汪顺比她还要震惊：
“……你说他是去当伴郎的？”
14.
从新客户那里接受了冲击性的消息后，汪顺下班走在路上，每一步都像梦游。
没人能想到，他和孙杨之间，竟然存在这样一场天大的误会。当事人互相撕咬到遍体鳞伤，真相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
——孙杨没有结婚。
——孙杨就是萌萌。
——孙杨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孙杨从头到尾，都非常喜欢汪顺。
汪顺突然停下脚步。
孙杨就在他家楼下等着。
汪顺回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后，楼道口黑洞洞的，只有一盏路灯亮着。孙杨在灯下垂头蹲坐，颓废得像个被城管追了三条街的流浪汉。
汪顺刚靠近一步，孙杨就看到他了，抬起头喊他，汪顺~
吐词不清，尾音有着奇妙的上扬，灰蒙蒙的光线能照射出他眼圈红红的，明显是喝了酒。
孙杨又低低地喊了一次，汪顺。
汪顺在他面前有样学样地蹲下，问他，怎么了？
你下班了吗？
嗯，汪顺点头道，我刚回来。
这话也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汪顺刚回答完，被孙杨的铁头功咚一声磕在了脑门上。
孙杨扶着汪顺的脖子，强迫他和自己头碰着头，很委屈地说，是你是你，你肯定是真的汪顺，假汪顺从来不理我的，看着好像在那，但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汪顺我等你好久了……
最近几天教练组团建去杭州周边泡温泉，汪顺确实是没回住处，因此他也不知道孙杨是从哪天开始在他家蹲点的。
都说酒后吐真言，孙杨一番话说得可怜，汪顺也动容了。肌肉记忆也蠢蠢欲动，将他往怀里揽了揽。
孙杨扑进他怀里继续哭，汪顺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男人，我妈都不知道我喜欢男人——可是汪顺你还拉黑我，连我妈都没有拉黑过我你居然拉黑我！
嗯……汪顺想，在拉黑这点上他倒是可以认个错，毕竟确实是他没看清朋友圈就搞了个乌龙。
正准备解释点什么，孙杨却越说越激动，话太密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孙杨控诉道：虽然一时情急把你办了肯定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直躲我吧，毕竟你失去的只是贞洁，我失去的可是我的爱情呀！
汪顺：？
汪顺差点起身就走，这时候因为孙杨持续大喊大叫，小区保安都被吸引过来查看情况。
保安左手举着手电，右手举着电棍：“尊敬的业主，需不需要帮忙？”
汪顺摆了摆手：“我没事，不过这位喝多了的才是你们尊敬的业主。”
保安一走，丢不起这个人的汪顺也赶紧架着孙杨上楼，先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汪顺自己不太能喝酒，家里也没有备解酒的东西，只能给孙杨灌水。但孙杨确实是太能哭了，喝进去多少，等等就哭出来多少。汪顺好气又好笑，孙杨之前也没说错，江南的男子果然也是水做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喝晕了，孙杨终于安静下来。
人真的喝多了其实是什么都干不了的，汪顺想，就好比此刻，真的喝多了的孙杨也只是趴在他的胸口睡着了。酒精没有把孙杨变成一头发情的野兽，而是一尊沉睡的巨婴。
体温相贴很快让汪顺也感到昏昏欲睡，而他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现在孙杨的任何触碰都不会让乳头感觉到难受了，如果性爱真的能治病，这算不算一件好事呢？
15.
周末是汪顺半年复诊的时间，还是同样的诊室，不过这次孙杨也陪着汪顺一起登门了。
因为症状本身已消退明显，医生主要是给了些预防性的建议，针对这个疑难杂症的寻医问药，至此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从诊室出来，汪顺心情很美丽，找了半天却没发现孙杨的人影。往门外走了几步，才听见孙杨在走廊里讲话，听声音是正在跟他妈打电话。
汪顺跟从了自己内心扒墙根的冲动，找了个门后的位置站着听。
但汪顺万万没想到，这通电话的内容十分劲爆，因为他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孙杨说的，妈，我今天要跟你出个柜。
汪顺：……神金吗？
先不提孙杨妈能不能接受他儿子的性向，光是出柜这个舶来词就用得很有理解门槛。
电话那头孙杨他妈果然很迷惑，孙杨开始解释，意思就是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男生，就跟我爹喜欢你那种的喜欢一样的……不不不，我之前不喜欢男的，而且也不是说是个男的我就会喜欢的,这个男生我也跟你说过嘛，就是那个姓汪的教练，嗯嗯嗯，汪教练叫汪顺，名字也很好记是不是？94年属狗的，你说八字？这我要问问了……
汪顺有些忐忑地等着孙杨他妈的反应，但目前看来意外地风平浪静，同时孙杨还在对着话筒输出。
孙杨：哪里人？他宁波的，在杭州工作。啊？宁波很远吗？宁波不就浙B啊还好吧也没有很远……什么叫家不在杭州离得太远容易感情不好？家也可以在啊，我偷偷告诉你哈我今天等下就要跟他表白了，所以一切顺利的话我不就可以和他住在一块了吗？是是是，宁波办居住证也是用浙里办的，真的不远真的妈你听我说——
汪顺看着自己手机里的订单，他买的网红养乐多鲜花显示还未发货，今天内送到那是想都不要想。
孙杨做什么都比他快，一百步里九十九步都是这样。但现在，该轮到汪顺走最后一步了。
汪顺想，那至少在孙杨开口前就抱住他吧。
16.
十分钟后，A公司的茶水间讨论版热帖《领队教练胸好大啊，想埋，有家人拍到图了吗？》，新增了一条楼主的回复——
№1800 ☆☆☆ 萌萌 于2024-08-19 12:43:45留言☆☆☆
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