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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2七月末尾的夜，汪顺在看台上看完了男子4x200米自由泳的决赛。中国男泳的第一块奥运铜。
汪顺的目光依次掠过蒋海琦、郝运、李昀琦与孙杨，与去年世锦赛他同张琳、李昀琦与孙杨在4x200自由泳接力时的领奖场景相叠一秒又匆匆错过。他略有不忿，如果没有肩伤，是不是自己也已经站到了奥运领奖台上？自己去年世锦赛的1分47秒09明明足以上接力。却也茫然，命运真是奇异，去年他意外被临时派去游接力，与队友创造历史夺下我国第一块世锦赛接力奖牌。今时今日他想要了，却只能在场边看着了。
夏令时的伦敦要晚北京八个小时，国内已步入八月。时差偶尔会给人以行走在时间罅隙的错觉，在月份暧昧的夜风中汪顺抻了个懒腰，这才是他的第一届奥运，至于接力的奥运奖牌嘛，未来总会有机会的，还是要及时把精力聚焦到明天的200混上才好。
——总会有机会的！
天不遂人愿。
汪顺在200混中止步预赛。
“你明天会来看我比赛吗？”孙杨边翻弄着行李边问汪顺。
“肯定会，队里都得去吧。”
“也是。”
短短一段，便又沉默下来。汪顺回忆起孙杨去年全锦赛后总爱跟他提伦敦一定要一起圆梦，到城运会也提，到澳洲外训也提，直到四月冠军赛的1500米自由泳后，他望着14:42.30与16:13.61沉默，搂住汪顺的肩，原本满口的共同圆梦变成了安慰。
然而来自第一名的安慰多讽刺。即使那是孙杨。
奥运村的床窄得可怕，汪顺翻身，床板嘎吱响。
“加油。”汪顺最终说，“圆了自己的伦敦梦。”
14:31.02，孙杨继去年世锦赛后的又一次打破世界纪录。
汪顺录了领奖全程，孙杨显然也很有镜头意识，朝着面向全世界的直播，朝着母亲的家庭摄像机，也朝着自己的手机笑着挥手。伦奥游泳室内单人项目至此全部结束，而属于孙杨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场馆内人散得差不多时，朱志根招手叫汪顺过去。
“恭喜圆梦。”汪顺捏了把孙杨的腰，附在他耳畔小声说。
孙杨傻笑，胸前叮铃咣啷挂着两块奥运金。
也没特意选景，只有普通池和未散尽的观众席。李昀琦喊来邵依雯，丹尼斯最后走来，挤在他和孙杨中间一手抱一个。
“3，2，1——”
相片定格。
“几点了？”汪顺醒来时天色依旧昏昧，带点鼻音地挪到旁座倚住孙杨肩窝，“翻照片呢？”
“刚过六点，还在镇江停着。”孙杨也倾肩，脸颊贴在他头顶，把相机凑到他眼前，“和父母去西敏那天拍的。”
伦敦塔桥，碎片大厦，圣保罗大教堂，伦敦眼，大本钟，西敏寺，从斯图尔特到维多利亚，柱廊、尖拱门与圆拱顶间或出现，不变的是画面下方都有个孙杨举着两块金牌傻笑着露出鲨齿在合照。
“这是哪？”
“特什么法广场，喷泉很漂亮。”
水珠折射着暮色光亮，灰鸽飞起，纳尔逊在纪念柱顶端俯瞰众生芸芸。
汪顺想起奥体湿地里裸露着心脏的赤杨，无端却略惆怅想着他们还会有机会再看见赤杨长高遮天蔽日的那天吗？
汪顺小幅度地牵起了孙杨的右手，玩着他的指节，捻捻指肚又搓搓掌心，最后合住，十指相扣。
背后队友打牌耍赖开始大声地彼此辩驳，儿童的鸣哭声像能刺破云层，车厢内混杂着泡面薯片皮箱尘土汗水与风雨的味道，雨滴砸着动车车窗，因海葵而被迫滞留于此就像从万丈浮生中偷来的时间一样。
“很漂亮。”汪顺说。
回到浙体职时早已被路途折腾得腰酸背痛。
汪顺站在人群后端抻着懒腰，看见数不清的聚光灯和长枪短炮面向他们。
朱志根下车，随后叶诗文，继而是孙杨。人群如开锅般喧嚷热烈，闪光灯亮如白昼，争先恐后地喊着自己的问题。
那一刻汪顺看着孙杨的背影，忽地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孙杨还是那个孙杨。
孙杨却再也不会是那个孙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