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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直的足尖、优雅的旋转、高梳的发髻、缓慢展开的臂膀,这所有的一切几乎拼凑出了灵幻新隆对芭蕾舞蹈的第一印象,谈不上有多向往,但他确实在这样充满韵律的音乐的陪伴下度过了两个年头。旧舞室的关闭提供了一个在恰好不过的契机,他或许有机会到新的地方体验不同的教学模式,或许会更温柔些,比起一味的刻苦训练会多上些智性的指引,即便最艰难的基本功训练距今已有些时日,但曾经令人难忍哀嚎的疼痛感仍以回忆的形式残留在他的四肢百骸中。
而新的舞室显然没让他失望,至少第一眼他这么认为。舞室的整体布局很简单,墙壁上挂着一些简单由色块与线条拼凑成的装饰画,明亮的灯光点亮了整个舞室,它们犹如惊动镜湖的石子,随着光的痕迹在木质地板上模糊地荡漾出舞者的身影,而覆盖了一壁的镜墙也澄净得不见岁月的痕迹,房间左侧的墙则被两排木质圆柱横栏分为三段,灵幻新隆、亦或是任何舞者都对它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的首节旁听课,灵幻新隆早早地来到了舞室的所在地,而当他真正地涉足其中时,一种令人再熟悉不过的轻快随着呼吸充盈了他的肺腔。他四处望了望,随便找了个角落靠墙坐下,思绪漫无目的地从舞室飘到学校,再从学校飘到家里。
但并未流浪很久,灵幻新隆的注意力很快被踏入舞室的一个青年拽了回来——更准确地说,是被对方一掌摁在地上的疼痛拽了回来。霎时,头脑被一片白色淹没,他显然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上旁听课前要先测试一下抗揍水平…不该吧?
“救命、救命啊,这里有暴力分子!”身体的反应总是快过头脑,灵幻新隆在用双手护住头部的同时将身体蜷成一团,他闭着眼睛大声喊叫着,在不速之客的手下奋力挣扎。
即便最坏的想法已经在灵幻的脑海里兜了大半圈,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自己留封遗书,早知道他撑不过这一劫的话,就该留句话让姐姐把小金猪存钱罐里的钱都捐给小狗保护协会,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接续而至,对方在制服他之后就停了下来——睁开眼,他甚至还稍微往后退了退,留出点可供社交但并非特别安全的距离。
灵幻新隆这才看清楚始作俑者的真实面孔,他长得很清秀,黑发的一端稍稍翘起,五官端正,像是那种不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的类型,如果忽略眼底灼烧着的敌意的话,第一眼应该会给人留下个相当不错的印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灵幻新隆伸出了手。
……干嘛,抢劫啊?
当灵幻新隆正在犹豫是要把钱包放上去,还是要把手或者脑袋放上去的时候,黑发青年的话倏然划破了眼下尴尬的情境。
“把你偷的东西还回来。”
事态这才拨云见日般逐渐有了起色,灵幻新隆的喉头微微滚动,他注视着对方澄黑的眼眸,却感到胸口莫名升起一股心虚的雾霭,将他的心密不透风地包围。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解释道:“啊,我没偷东西…我是来这边上试听课的学生,我叫灵幻新隆。”
似是唯恐对方不信又给自己补上几拳,他再度补充:“藤原老师应该知道的,我们联系过了。”
黑发的青年将面部撇向一边,似在掂掇着灵幻话中的可信度,半晌后才将视线从灵幻的脸上挪走起身离开,他拉开门旁的抽屉,随手拿出两个鞋套递给灵幻。
“没穿舞鞋就带上鞋套,这里是舞室,不是公园。”他撂下这句话后便开门走进更衣室更衣,只给灵幻留下一个没有感情的背影。
灵幻新隆瘪了瘪嘴,随着钟面上指针的追逐,门外拐角的尽头已依稀出现几个朦胧的人影,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近了又近,像乐章缓行的前奏,而人群中也不乏几个令灵幻新隆感到熟悉的旧面孔。
“嗨,你这家伙可来了!”其中一位褐发的青年才从与同伴的交流中抽身,一看到灵幻新隆便热络地上前来捏了捏他的左肩,随后又仔细上下打量着他,“你知道鞋套在哪啊,自己翻过了?…不过我可和你说啊,我们舞室最近遭贼了,男班还好点,女生那边有好几个丢了裤袜,你最好也小心点。不过这是你不赶巧,我来了两个月多,也就是这几周发生的事,新舞室的综合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
“哈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三木。”灵幻新隆讪笑几声,随后挥挥手向走向更衣室换装的三木告了个短别,“回头再聊。”
而他的余光自然也避不开首个从更衣室出来的黑发青年。不得不承认训练服确实相当衬人身形,白色的短袖上衣恰如其分地勾勒出肌肉的轮廓——而这也是舞蹈少有的得到灵幻新隆首肯的一点,舞蹈训练往往将体脂率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区间,令其既不过于壮硕,又不缺乏奏响生命鼓点的力量感,他曾在电视上见过那些躯体如雕塑般令人叹为观止的舞蹈大师,不过比起那些人,对方的线条却稍显柔和,宛若春雨后方破土而出的青笋,挺拔劲秀又焕发着勃勃生机。至于下半身……灵幻新隆忍住往对方胯间探索的欲望,只是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瞟视了一眼,随后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得出“啊哈哈真是不错的比例”的结论后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缄默。
灵幻新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对方看了多久,直到三木的再次出现。他顺着灵幻新隆的视线看去,随后双手环胸了然地道:“哦~在看他呢,牛逼吧!他叫影山律,是男生里遭贼的几个倒霉蛋之一,所以最近脸动不动就臭得要死,你最好别惹他。不过他的舞蹈水平非常顶,人平时也不赖。按道理他本来不会来这种基本功的课的,不过老师也会额外给他开小灶就是了,待会儿你可以多看看。”
灵活新隆即刻便对影山律先前充满敌意的态度心下明了,不过虽然他来得是很早是有一点犯罪嫌疑,但至少他长得还是很端正的吧?他单手支着下巴回应道:“原来如此……”
而灵幻新隆也在不久后很快意识到,三木对影山律的高度评价绝非空穴来风。就如同三木说的那样,藤原女士往往在基本功练习的休息间隙对影山律予以些额外的指点,无人对此有所异议,他们都对影山律的舞蹈水平心悦诚服——他的躯体仿佛一台仪器,能够准确地控制着每一处肌肉的放松与紧绷,却又远比齿轮接续转动而带起的机械运动要更加生动,臂膀原本柔和的线条随着舞曲渐进的激昂旋律逐渐变得锐利,舞步在木质的地面上奏出清脆的鼓点,宛若跃过溪涧的鹿,在踏过浅滩后为近岸的绿叶捎来几点晶莹,在潺潺的溪水间留下倏时的涟漪。
这样的舞步无疑令灵幻新隆侧目,却迎来了藤原女士本节课的首次叫停。
“停。节奏和动作都很到位,但看看镜子,律。”藤原女生叹了口气道,“看看你自己的表情。你长得很帅气,放松点,不要吝啬你的笑容。”
“我知道了。”影山律的面色有所缓和,随着乐曲的重奏,他开始了第二遍排演。
再便是音乐的循环,四散开来的青年们在藤原女士的召集下重新排列成整齐的队列,他们将继续基本功的操练,直至沙漏中最后一颗细沙随着重力落下,下课时间悄然而至,如潮汐一般,他们又在一片窃窃的唉声低嚎中涌入更衣室。
灵幻新隆往那个熟悉的方向看去,影山律却仍待在墙边,他兀自拉伸着自己的肩背,仿佛对外部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他随后收回了视线,斋藤女士正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将头发高高扎起的女士微笑着问道:“感觉怎么样,如果觉得氛围还不错的话…我们最早可以给你在下周六下午排第一节课。”
灵幻新隆若有所思地颔首回应道:“环境和氛围都很不错啊,就是我来的时间可能不太巧。”说到这,他偷偷往影山律的方向瞟了一眼,却不料与对方的目光撞个满怀,影山律此刻早就收起了练舞时至少还称得上温和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利剑,仿佛能轻易划破心底里藏有所有秘密的包囊,但目光的交错也不过一瞬,灵幻新隆连忙笑着补充道,“那就麻烦您帮我排课啦。”
斋藤女士有些不明所以,仍予以点头回应,交代影山律记得锁好舞室的门之后便先行离开,留下仍在拉伸中的影山律和坐在地上的灵幻新隆面面相觑。
原来这家伙通常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啊…一个奇妙得有些离奇的可能性在灵幻新隆逐渐脑中被想象力描摹得越来越清晰,难道说……监守自盗?!想到这里,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殊不知他的笑容在影山律眼中已被扭曲成另一幅居心叵测的模样。灵幻新隆向着门外走去,随后似是想起什么般倏然转身,他轻握着自己的手掌道:“对了,律同学,谢谢你的鞋套。不过下次的话,最好看清楚贼再抓,毕竟不是每次都能揍到脾气像我一样好的——”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却得到了意想之外的回应,自对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调都清晰地砸在灵幻新隆的心头,待他终于回过神来想要仔细看影山律发音的嘴唇时,对方的话语却早已落下帷幕。
“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好吧,灵幻新隆想,还以为他不是那种会轻易道歉的类型呢……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他轻轻哼哼着,弯下腰来拽掉脚上的一次性鞋套,随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个突发事件的肇事地点。
而此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接下来的一周于他而言,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