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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抬起，大佛入目所视一片艳红，她垂着眼睛，有些疑惑。这血是从手臂上摸来的，正因如此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受了伤。
神神廻在此刻向她走来，见她满手是血，便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帕子，托起她的手腕给她擦拭。
“喔，大佛，你受伤了啊。真稀奇。”
他笑了一下，嘴角牵扯到下巴的伤疤，捏着大佛指节分明的一双手翻来覆去地瞧，也没看见伤口，又上下扫了她一通，这才注意到她手臂有些不自然。
大佛的伤口在手臂后方。
一道口子划开皮肉，血仍在涓涓地向下流动，已经在她的肘部摇摇欲坠地要滴落下来。
——啪。
血滴到地上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大？神神廻抱怨着，迷迷糊糊睁开眼，撑着床支起身体。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做了梦。阳光有点太好了，没任务的一天如此清闲，赖床也是正常。
神神廻扯开被子，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湿润的腿间。“……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操你爹的。”
梦遗了。明明狗屁也没梦到，就只是梦里加了个班，结果醒来还要给自己收拾这烂摊子——难得的休息日，就这样被彻底破坏了。
神神廻扯掉床单，换了内裤和睡衣全套，站在洗漱池面前清洗起来。打着肥皂泡沫，镜子里他神情厌厌，金发凌乱又毛躁。自己都还没开始洗漱，就已经搓起了内裤。因为男性的精囊中每天都会生存大量的精子，如果没有处理，很容易就会出现精满自溢的情况。神神廻了解这一点，正因如此他感到厌烦。因为他ED。
通俗来讲，是个阳痿的，有勃起障碍。就算自慰也硬不起来，难以体会到性欲的快感。也正因如此他不像很多男性一样有着精虫上脑的坏毛病，每天干干净净，黑西装跟领带都打得整齐、服帖，衬衫扣子也系到最上一颗。坏处是，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因为阳痿而对手冲提不起兴趣，导致遗精。比起打手冲，他宁愿选择出任务再杀两个人。然遗憾的是，两者他都得选。
搓洗、拧干、晾晒。他终于开始刷牙洗脸，挂在手腕上的发圈拎起来，他草率地绑了两圈头发。咕嘟咕嘟，哗啦哗啦。手机也开始震动：嗡嗡嗡嗡。
神神廻用毛巾擦了脸，腾出手去划开手机。看见来人是大佛，他停顿了一下，心想，她不是在出任务吗？而后准备回复她时才反应过来，出任务的大佛在他的梦里。今天她也是休息的。
他和大佛这才刚认识一两个月，是四村介绍的，让他作为前辈和她组队，多多照顾新来的后辈。尤其大佛还是乡下来的，到了大城市肯定会有很多不便。
四村倒是没这么说，但意思大差不差如此。神神廻在心底叹息，想：没必要的地方为什么会在意这么多？看她的圆电锯还缓缓转动着掉下来一块碎肉，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人类的。武器实在凶残，他的西装很可能又要难保。
大佛
［神神廻先生，今天休息，可以和我一起出门吗？］9：46
……休息日也要和同事一起出门吗？神神廻心道，这也太像加班了吧。
耳朵挂不住太多头发，一小缕掉下来垂到他脸侧，再被他重新撩上去。他这样在心里念叨着，手指倒是诚实，打字在上面。
神神廻
［好啊。在哪里，你想几点见？］9：47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一边，用香皂打了些泡沫抹到下巴上，右手拿着刮刀，对镜子刮起胡子来。手机又开始震动。
神神廻没着急去理会。他想着大佛肯定也要换衣服再出门，时间完全来得及。倒是他自己，难得休息日再穿西装也未免太令人悲愤，但面对后辈，不正经点的话能做榜样吗？——在他纠结的这段时间里，胡子终于刮完。下巴光洁，摸起来简直完美。他点开手机，看大佛发来的信息，缓缓抬起头。啊？
大佛
［我正在神神廻先生您家的楼下。］9：47
神神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去找她。视线在阳光强烈而熙攘的街道中辗转几次，终于在墙角的阴凉处看见大佛的身影。
依然是黑裙，白头纱。她好像永远也不会热似的，一直都是这一身。神神廻有好几次都想问，穿黑裙子戴白头纱，是不是你们乡的传统？
但他又觉得太冒犯，想了几次，就有几次把这句话吞咽进肚。大佛作为一名杀手，感官自然敏锐，这会她已经抬起头来，对神神廻微笑，抬起手挥了挥，口型清晰：
神神廻先生。
神神廻也抬手朝她挥了挥，用口型做：
等我一下。
大佛用力点了一下头，于是他也把身子缩了回去。后辈都穿得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也不想穿得太随便了。衣柜里挑了件较为宽松的衬衫，卷起袖子。扣子原本解开两颗，神神廻盯着看了一会，总觉得有点奇怪。他平日里都将扣子系到最上一颗，领带也打得整齐。但——今天是休息日啊。他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又突然无厘头地笑了一下，想起自己几年前还没来ORDER，从个学习差劲的不良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倒也令人感慨。
最后，他用手腕上的皮筋草草扎起金发，穿上皮鞋出了门。
“大佛……”出了门，和大佛并肩走了两步，神神廻突然皱起眉，“你怎么突然来我家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是四村前辈告诉我的。”大佛如实回答，侧过脸去看他的表情，嘴上已经先开口道了歉，“让神神廻先生困扰了吗？……非常抱歉，只是我不知道大城市里休息日该怎样度过。询问了四村前辈，四村前辈就把您的地址给了我。”
“啊？不……我倒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啦。”
大佛说得太快，反倒叫他不好意思起来。他住的地方不算市中心，甚至有点偏。街道两旁有大婶摆着摊位，袋装的盐花生，蚕豆，以及一些蔬果。
“要不要买点盐花生？你想吃吗？——大佛，你在乡下休息日都怎么度过的啊？”
“那就谢谢神神廻先生了。嗯，在乡下时候……好像没有休息日。空闲下来时候，我喜欢去砍柴。”
神神廻掏出三百日元，买了包盐花生塞给大佛。
“哦、哦，砍柴啊……的确是相当地道的乡下生活啊……在这里我待久了，都好久没见过木柴了。一般来说，工作的社畜在休息日会瘫在家里休息吧。睡懒觉，吃顿好的，散散步，或者再晚一点也许会看电影，去和朋友一起喝点酒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那么，就麻烦神神廻先生了。”
“啊、啊？……”他停顿好一会，转过头看大佛。她捏着盐花生吃，见状也跟着停下动作，歪歪头，把一颗花生塞进神神廻双唇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他嚼着花生，下意识地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双唇，“不过、嗯……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大佛。”
“没有……”大佛缓慢地说，目光平视前方，“我不熟悉这里，什么都不了解。但是、神神廻先生，可以带我去有趣的地方吗？”
“……”神神廻的目光微微偏离，叹气。他想，太呆了，大佛。幸好摊上的前辈是他，如果是南云那还了得——四村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叫他来做前辈的吧？
“游乐园……去过吗？”他试探着问。
“没有。”
“那走吧，带你去玩一下。”
尽到前辈的职责，他倒是没有选择做电车，打了辆车过去，大佛和他一左一右坐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哦……这样啊！”
“嗯嗯……”
“神神廻先生……”
“啊？所以，大佛你……”
总之，也算是初步的了解了一下。
神神廻付了车钱，将车门打开。大佛拎着装有电锯的公文箱，正歪着脑袋等他。……唉，该庆幸游乐园没有安检。
“想玩什么？”他领着大佛来了买票处，看她沉思半晌，而后他主动开口道，“那就都玩一次？”
大佛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他：“神神廻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呃。”他老老实实地买了全票，把票带粘在大佛的手腕上。
领后辈一起度过周末是件困难的事情。要注意看她以防走丢，要耐心叮嘱她呆在原地……但好在大佛很听话，不会乱跑。她盯着一个东西看久了，神神廻就知道她好奇、想要。于是买了冰淇淋、果汁……等等、盯着人是什么意思？
“神神廻先生……”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看。那个人，好像老鼠……”
神神廻盯着瞧了半天没看出来哪里像。难道是叛徒的那个老鼠意思？……他视线四周转了转，看见个硕大的米老鼠洞穴。
哦，原来是那人的头饰。
“想要吗？”不过大佛要戴这个，大概要摘下头纱吧。
“嗯！”大佛坚定地回答。
于是在购买完，米老鼠发箍戴在了神神廻的脑袋上。
冷静、冷静。
他自我安慰，这是后辈，照顾后辈是前辈的责任，他不能被四村笑话。
带着米老鼠发箍，他们玩了茶杯转、旋转木马、过山车……总之乱七八糟各种。因为周末人太多，排队时间长，所以没有办法全部玩完。游乐场关闭打烊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小吃吃了很多，倒也不是特别饿。他耐心地解着自己和大佛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刚刚从激流勇进下来，大佛的头发甩了他一脸，因为水的缘故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缠到一起打了结。
“接下来呢，要去哪里？肚子饿了吗？”神神廻问。
“嗯、想吃拉面……”
神神廻让她走在自己前面，以方便他解开头发。大佛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让他动作不由得慢下来，抬眼看她的背影：在黑夜下头纱变得很透明，除了花边外几乎看不到白色，一层朦胧顶着月光的纱。在此刻，她突兀转过了头，只露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大佛。”神神廻伫立在原地，一手牵着他们的发丝，“你为什么想到要来当杀手的？”
“欸……？神神廻先生问这个……难道很好奇吗？”这个问题，她只被南云开玩笑地问过。在杀手之间，很少有人会问彼此这个问题。
“嘛，算是吧。我当时是被一家公司临时雇佣的小混混，遇到四村前辈……快被他杀了，但他邀请我去做杀手，因为能活下来，我就来做了。”在问别人问题之前，先把自己的答案说出来——这是礼节。他笑了一下，“你不方便说的话，不用勉强。”
“啊，原来如此。……不，没有勉强……神神廻先生。请让我想一下。”
从至死与生——剥夺人类、同类的性命，作为杀手的职责——啊。
大佛的头颅垂到一侧，心中盘算自己从何时起做成一名杀手，答案是出生起。出生起作为母亲身体里的一颗寄生球，没杀死母亲。而后便开始了用嘴唇、牙齿咀嚼植物、动物的尸体，在年幼时踩死蚂蚁，夏天拍死蚊子。乡下的生活里她砍死树木，用斧头、圆电锯；扭断活鸡的脖子，割掉猪的蛋蛋，给死去的牛放血——锅里，烹饪着尸体混合物。大佛吃掉这些，在杀死植物动物后，终于把手伸向同类。
“是本能。”她说。
他们已经坐到拉面店里。豚骨拉面的气味鲜美，神神廻眉头紧皱狂喝着玄米茶——他被辣到了，过一会才反应过来大佛在说什么。
“神神廻先生也是……我们都在吃猪的尸体……”她动作平稳、安静，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他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嗯。”他用纸巾擦着嘴，抬头看她说出惊骇世俗的发言的这一张脸。神神迴倒是接受良好。不过，他语重心长，“下次这种话，最好不要在别人吃饭时候讲。如果对方真的喷出来的话，会很脏的，也很麻烦。”
“是、我知道了，神神迴先生。”大佛的唇角弯起弧度。
黑发撩起挂在耳廓上，她开始专心吃起拉面。尸体一号、二号、三号……以及杂交拼接的混合物，就制作出了如此美味的拉面。大佛盯着筷子上被夹起的几根面条，毫无怜惜地吃进嘴里。
神神迴心想，还好他们坐在角落里，除了他之外好像没人注意到大佛的话，真是太好了。如果有人听完这一番话，对他们露出奇异的目光的话，也是很破坏美好周末假日的人的心情。
但——生活永远不会给勤勤恳恳的社畜一点得以喘息的美好时间的。
手机屏幕亮起，是杀联的直属命令。编号A67980杀手正在这片地区。他合理怀疑四村是预料到了这点，才叫大佛来找自己。
“啊，大佛。我们快点吃吧，要干活了。”
“欸……”
她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葱花沫。“为什么……”
“我也知道这很讨厌啦……没办法，给人打工就是这样。不过好在我们薪水比较多……等做完任务，我再请你一顿吧。”神神迴自认表现出身为一名前辈的稳重和任劳任怨。他目光定格在大佛的唇角，抬手指了指，示意她脸上有东西。
大佛刚开始还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是蹭了两下没擦掉东西，对自己一点都不带怀疑，撑着桌子把胳膊伸出来，在神神迴茫然的目光里，伸出食指戳在他脸颊、嘴角旁。
“……”他抓住大佛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拨了一下，带下来一小点绿色的葱花沫。
end
“神神廻先生……好柔软。”大佛这样说着，动作也没有放轻一分。好似他越柔软，她越要去强硬地感受。神神廻的金发被汗渍黏到脸上，胸膛起伏，急促地喘息。他年轻的后辈尚有很多要去学习，奈何他出身就是个小混混，没法做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前辈一一教给她。他的手臂开始颤抖，脸颊侧到一旁，终是睫毛眨动着溢出一滴生理泪水留在眼角，顺重力方向而缓慢滑过鼻梁，落到被褥上变成深色的一点湿润。大佛这才觉着他有些沉默过头，把脸凑近，伸出舌头舔上他的眼睛。“……好咸。”
神神廻哭笑不得，闭上眼睛：“饶了我吧，大佛……这我可控制不住啊。”
“但是、我很喜欢……神神廻先生的味道。”
……他真是受不了。
神神廻的脖颈扬起，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