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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用有些发黑的潮湿布料擦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木桌,他一边擦着一边偷偷瞟了几眼酒馆的门口。
这个破酒馆的老板和酒保都是他一个人在干,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把门口用大木板把这破木门给挡上。
外面雨大的像是哪个喝多了的混账在砸屋子,这种烂天气是不会有客人上门的,但约翰还是懒得从自己的吧台里出来。
酒馆的桌子怎么擦也擦不掉那层油腻腻湿乎乎的东西。约翰啐了一口,把抹布往吧台里一塞。
今天又在下雨。
他看着窗缝间隐约能看到的暴雨叹了口气。
临着海边的灯塔正一如既往地运作着,而约翰无法在这暴雨中看清那塔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只能透过那缝隙看到灯塔照射出的灯光一如既往地旋转着。
暴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约翰已经连续好几晚被这雨声吵得无法入睡。
灯塔的看守人想起喝点酒的时候总会来约翰这里,约翰已经有差不多两个礼拜没见到那个灯塔的看守人了。
几乎要刺穿约翰耳膜的打雷声突然响起,约翰吓得差点把自己的木桶酒杯给摔出去。
“操!”
他骂了一声,急急走出吧台,手里操起丢在打扫工具边上的木板。这吓人的雷声可不会再带来什么好客人了,就算来可能也是来躲雨的,约翰可不想浪费自己的成本。
他拖着潮湿的靴子挪步到木制的大门门口,他正打算把木板架在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重重的的脚步声停在了酒馆外。
“……约翰,约翰!”
约翰熟悉的低哑声就在门外叫唤着,约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起了一股火气,他当然很高兴前面还担心的家伙还好端端活着,但怎么在这个鬼天气来敲他的门?
约翰不耐烦地把木板丢到了一边打开门,“嘿,你最好不是来当抠门鬼的,这大雨天的我可给你开门了,朱尼弗。”
“抱歉。”
门外的青年穿着挡雨的大衣和帽子,但那些雨水还是顺着他的帽檐和额头不停地往下滴,朱尼弗反而像是那个下雨的乌云。
约翰对着灯塔的看守人此刻浑身湿透的样子啐了一口,“进来吧,你要点什么?就站那等着。”
“我想要一箱腌鳕鱼和两瓶酒。”朱尼弗在进门之前先把帽子摘了下来,随后他把钱掏了出来放在最近的桌子上。
约翰去拿东西之前瞄了眼桌上湿漉漉的大额纸钞,随后弯腰去了门后的仓库里。
“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我相信你。”
“是我麻烦你了,伙计。”
朱尼弗的声音远远地回应着约翰。
约翰没有多问朱尼弗什么,对方也很明显被这恶劣的天气弄得十分疲倦,即便不点亮酒馆里的煤油灯他也能看出对方苍白的脸色和眼睛里的疲惫。
“谢谢你。”朱尼弗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约翰递给他的木箱子和包在纸袋里的酒瓶,“等天好了我会把瓶子送回来。”
“快走吧,在波塞冬想着把你送去海底之前赶紧回去。”
“……愿上帝保佑你。”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兄弟。”
朱尼弗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但这些熟悉的邻里们经常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朱尼弗对着约翰点了点头,又戴上了自己满是雨水的帽子。他打开门又走进雨中。
上帝和波塞冬谁更可能存在?
他走到自己的住所,掏出丁零当啷作响的金属钥匙。
他听到里面木板作响的声音,就好像有人躺在木板上翻了个身一样。
朱尼弗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笑意,远比喉咙的干渴被酒精安抚的满足更甚的快乐充斥着朱尼弗的身体。他拧开老旧的木门,金属钥匙贴着他的皮带发出声响。
木板的动静立刻停了下来。
朱尼弗把酒瓶丢在了一楼的餐桌上,拿起箱子里的一份腌鳕鱼几步走上了楼梯。
这座灯塔边的屋子二楼有个简单的卧室,说是卧室也只有两个简单的铁架和破烂床垫,但这里远比朱尼弗记忆里的任何一个卧室要来的温馨。
朱尼弗在打开房门之前停下了脚步,他把帽子从头上取下,放在了木板做的楼梯上,连同身上湿透的大衣也丢在了帽子边上。
被雨水弄湿的头发只能软趴趴的贴在头皮上,朱尼弗还是用手指代替梳子理了理再去打开房门。
“帝斯佩瑞德?”朱尼弗一边往房间里走去一边压抑着自己声音控制不住的上扬,“你醒着吗?”
房间深处的玻璃珠子眨了眨,然后在煤油灯下探出头来——帝斯佩瑞德躺在床上,用别扭的姿势盯着朱尼弗手里的东西。
“我带了腌鳕鱼回来。”朱尼弗走到床边,在帝斯佩瑞德为他让出的位置坐了下来,“抱歉,外面雨太大了,我回来路上花了点时间。”朱尼弗拿起床头放着的叉子。
与朱尼弗一同住在灯塔边的青年——帝斯佩瑞德自不久前意外受伤以后就没法说话了,身体也渐渐变得不方便行动,好几天的雨水影响了他伤势的恢复。
朱尼弗本不想在他的朋友躺在床上不能自如行动的时候出门,但他不得不考虑他们两个人的每日三餐。
帝斯佩瑞德像是极不乐意对方先前离开了家里的事情,一直躲开对方用叉子喂给他的鱼肉。
朱尼弗无奈地把鳕鱼和叉子放到了床头柜,试着挪近了青年的身体一些。
“帝斯佩?”朱尼弗一边用手抚摸着帝斯佩瑞德湿漉漉的脑袋一边小声叫着对方的小名,“你需要吃点东西,你已经饿了好久了。”
帝斯佩瑞德看了他一会,最后又像是想要隐藏起来又满脸不自在地蹭了朱尼弗的掌心一下,随即扭过头去不看朱尼弗。
朱尼弗笑了笑,他的右手自青年的脑袋再摸到脸颊上,他的指尖蹭过帝斯佩瑞德左眼的眼角。
朱尼弗是在几年前的某个早上的悬崖边遇到了帝斯佩瑞德。
那是某个狂风暴雨的隔天早上,朱尼弗一如既往地结束了自己一夜的灯塔看守,在早上为灯塔拉下了窗帘,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揉着脸,就在他即将打开灯塔的木门时他听到海鸥成群叫唤着的声音。
海鸥聚集在临着悬崖的灯塔边不是什么新鲜事,它们时不时会来找朱尼弗麻烦,就为了一些剩下的鱼肉残渣,朱尼弗也早已习惯它们的陪伴。
但像今天这样听起来像是围在一起看热闹的鸣叫声朱尼弗从未听过,他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预感,匆匆打开门朝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早的天好得就像昨夜从未发生过狂风暴雨,晴朗的蓝色天空和温和的海风,朱尼弗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边平稳的海浪。
而这样的海浪往往会带给朱尼弗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快步走到海鸥围城一圈的东西边上,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被海鸥们和海水破坏了一半的牲畜的尸体,但当他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个活人。
那个人侧躺在石头上,右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像是感觉到了疼痛,他在海鸥的包围下一边大声喘息着一边蜷缩起来。
朱尼弗此刻再也没有听到海鸥们的叫声,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没再听进那些声音亦或是它们停止了叫唤,他此刻的全身心全放在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类身上。
朱尼弗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走近,他一边脱去身上的衣服一边走到那个人身边。
“嘿,你还好吗?你能听懂英文吗?”
那个人的脸和上半身被他自己的黑色长发半包裹,而下半身挂着一条几乎要变成布条的破烂裤子。
朱尼弗看了眼那些缠在对方的脸上和脖子上的头发,又很快挪开了眼睛,他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对方身上,谨慎地没用手去碰对方的任何一个身体部位。
“我不会伤害你,你还好吗?”他边说着边举起自己的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看,我没有武器。”
人类像是脑袋的部位动了动,那些湿漉漉的长发在对方的动作下渐渐错开,暴露出了覆盖着的人类的皮肤,朱尼弗注意到对方的肤色苍白的就好像那些失去了活力的鱼肚。
“……帝斯佩瑞德。”
朱尼弗因为对方沙哑嗓音的回复愣了愣,但很快他回过了神,至少对方确实是个男人,朱尼弗并没有看到什么失礼的部位……灯塔的看守人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看向了一边。
“我叫朱尼弗……你能起来吗?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帝斯佩瑞德仍然侧躺在冰冷的石头上,他的左手自发丝之间伸了出来,手掌贴着石头像是尝试了一下。
朱尼弗见对方的动作像是因为疼痛而瑟缩了一下,他立刻张口说道,“我扶你起来吧,再呆着这些海鸥要发脾气了。”
帝斯佩瑞德用气音笑了声。
朱尼弗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逗笑了对方,但他很高兴对方还有力气笑。
临海的灯塔里和室外一样总是充斥潮湿的海水味,朱尼弗扶着这个浑身湿透的青年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灯塔边的屋子里。
二楼的卧室是没法让受伤的人去了,木质的阶梯对朱尼弗和帝斯佩瑞德都是一种折磨,他选择让这个长发青年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朱尼弗在暖炉边给对方铺了一层干净的外套,让青年躺在了上面。
他拿起挂在暖炉边上的干毛巾,慢慢擦试着青年的上半身。
他觉得就像儿时的雪地里捡到了一只蛹,湿热而黏稠的活物被海草和发丝组成的蛹体包裹着。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贴着男人的脸和脖子,朱尼弗一边小心地不让手碰到青年的肢体,一边用掌心隔着干燥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对方的脸和肩膀。
那双异色的眼睛透过发丝间看进了朱尼弗的眼睛里。
一阵奇妙的干涩窜进了朱尼弗的喉咙深处。
青年的左眼在流血,另一只黑色的眼珠紧紧盯着他。
“帝斯佩瑞德,你眼睛受伤了。”
青年没有说话,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拒绝回答与此相关的问题,任由朱尼弗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身体。
“我找点绷带来处理你的眼睛。”
帝斯佩瑞德没有透露自己为什么会在出现在灯塔边的悬崖上,朱尼弗也不是会去追问这些的性格,他只是和对方说了句想住多久都可以。
左眼蒙着破布的帝斯佩瑞德就这样住了下来。
朱尼弗自十六岁起就在这个私人公司包下的灯塔里开始工作,至今已经过去了很多个圣诞。他在这个灯塔里度过了很多个狂风暴雨的日子,但这是第一次有外人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狭窄的屋子里。
帝斯佩瑞德出现的第一个夜晚朱尼弗也睡在了客厅,他会一两个小时就去一次灯塔调整灯塔里的器械,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帝斯佩瑞德身边观察对方的伤势。
或许帝斯佩瑞德真的被大海或是海鸥们保佑了,他过了几天身上便没什么问题了,流血的眼睛似乎也痊愈了。
“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上帝。”朱尼弗一边帮帝斯佩瑞德拆掉眼睛上的绷带一边说,“你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
朱尼弗的话没能说完,他的嘴巴在看清对方的眼睛后便闭了起来。
帝斯佩瑞德的左眼变成了和右眼完全不同的浅淡颜色。
……看起来影响到了视力。朱尼弗对自己说着。
“你的脸色干嘛那么可怕?”当事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瞎了的又不是你。”
朱尼弗没能说什么,他把那些发黄的绷带放在桌上,拿起边上干净的干布。
“别盖着了,我还看得见一点。”帝斯佩瑞德的身体往后挪,对朱尼弗的动作表示抗拒,“就这样露着吧,盖了也不会好起来了。”
朱尼弗沉默着把布放到了一边,把干净的杯子放在了帝斯佩瑞德的右手边。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帝斯佩瑞德看着朱尼弗的眼睛问着。
朱尼弗也看了回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
他第一次和他人一起住在这个灯塔里,多数时候他面对着这个青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并不是觉得尴尬或者是什么其它的情绪……朱尼弗想要挪开视线却没能做到,他只能和这个青年干瞪着眼。
他感觉到一阵古怪的亲密——在这个一直只有自己住着的灯塔和这青年每天面对着面一起生活。他们会一起用餐,有时候青年也会去灯塔和朱尼弗一起呆着,还有很多生活里琐碎的事情……
即便只是这样生活了几天,朱尼弗还是感觉到那些事情让他觉得什么东西正抓挠着他的脊背。
朱尼弗理所当然认为对方只是因为留在这里而做出了劳动的交换,到了某天对方就会选择离开这个枯燥的灯塔,离开朱尼弗的生活——和那天冰雪里被他捡到的蛹一样。
朱尼弗没能问出那句“你要离开这里吗”,他选择转身去拿暖炉上烧着的水壶,“你要喝点茶吗?”他问着。
这古怪的亲密到此刻仍持续着。
青年像是读懂了他脑子里转的东西那样笑了一声,朱尼弗忍不住回头看向坐在餐桌前的帝斯佩瑞德。
他看到帝斯佩瑞德笑起来的样子时又感觉到了一阵不自在,有什么东西正抓挠着他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你管热水叫茶?”
“……我们也可以喝热咖啡。”
“算了吧,你烧的咖啡真的很难喝……我来吧。”
青年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角落,那里摆着朱尼弗用来收着咖啡的小柜子。
朱尼弗看着帝斯佩瑞德背后的黑色长发看了一会,又立刻强迫自己挪开了眼睛。
那件衣服的褶皱并没有什么需要自己一直盯着看的,那上面既没有洞眼也没有霉斑,更没有那些洗不干净的血渍,朱尼弗对自己说。
“我去烧晚饭。”
朱尼弗会在太阳西下之前吃完晚饭,还会做一份简单的夜宵,这样一整晚呆在灯塔里也不用担心饿晕头。他走进厨房的时候祈祷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像是在逃跑。
水煮熟的土豆,煎熟的香肠,偶尔会有新鲜的鱼肉——朱尼弗的餐桌上永远都是这几样东西,现在连同坐在对面的帝斯佩瑞德似乎也成了其中一部分。
他用叉子戳起一块柔软又没什么味道的土豆塞进了嘴里。今天的晚饭比往常更寡淡,或许是因为他忘了放盐。
他不断地咽下绵软的土豆泥,一直到盘子空了他转而用手拿起自己的咖啡,试图不让自己的舌头有任何冲动的想法。
帝斯佩瑞德烧的咖啡似乎比朱尼弗烧的更好喝一些,他小心地吹去上面漂浮的热气,小口小口的喝着。
“你在急什么啊?吃得这么快。”
帝斯佩瑞德像是在嘲笑他又像是笑什么别的,但朱尼弗不敢看他的眼睛自然也无法得知对方此刻的表情。
“咖啡很好喝。”
“所以急的像个饿死鬼?”帝斯佩瑞德用叉子戳弄他自己面前的盘子,朱尼弗放下咖啡杯的时候看了过去。
帝斯佩瑞德有些挑食,他比起那些水煮熟的蔬菜土豆更爱吃鱼肉和其它肉食,他盘子里只剩下了那些寡淡的土豆。
或许朱尼弗可以在早上的时候去看看能否钓点鱼上来。
“你夸人的方式真的很蹩脚。”
朱尼弗没有回答帝斯佩瑞德说的这句话,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便站起了身,“我要去灯塔了。”
对方的眼睛或许正看着自己,朱尼弗感觉自己的眉心有些痒,但他忍住了去抓挠的冲动。
灯塔一如既往地在亮起光亮后就慢慢地旋转了起来。朱尼弗站在灯塔内看着塔中心的透镜看了好一会,随后不能自控地用左手把自己的左眼蒙了起来。
世界的一半被黑暗笼罩了起来。
朱尼弗沉默着举起自己的右手,试着去摸身边的围栏。
碰到围栏的瞬间朱尼弗这才清醒了过来,他像是被自己的左眼烫到了一样立刻收回了手。他犹豫地瞄了眼灯塔中心的菲涅耳透镜。
他张了张嘴,随即又闭紧。
已经很晚了,朱尼弗对自己说,他该把自己准备的夜宵吃掉了。
作为灯塔看守人的朱尼弗需要每晚清醒地待在塔里确保透镜系统正常地透出光亮,今晚也没有任何例外。
他和往常一样再一次确认了灯塔内的器械后坐到了塔外的金属围栏内,对着塔外的黑暗打开了自己用布料抱着的食物。
即便有灯塔的光亮朱尼弗也看不清这片大海在夜晚究竟长什么样子,这座灯塔的老看守人在把塔托付给他的时候说千万不要盯着夜晚的大海太久,朱尼弗嘴巴上答应了对方但他从未真的遵守过。
对他来说这片模糊不清的大海就像一个老朋友,和小时候陪伴他很久的那片雪地一样。他不知道老看守人和他的母亲为什么害怕这些远比人类更容易看透的景色。
这些景色并不会因为人类而产生什么难以理解的变化,和人类不同,这让朱尼弗感觉更安全。
这些景色不会在某天的清晨突然离开他,它们会一直留在朱尼弗的身边。
“嘿,朱尼弗。”
朱尼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他努力保持着自然地回过头。
帝斯佩瑞德从下方的阶梯探出头来,对着朱尼弗招了招手。
“我咖啡烧多了,给你也带了点。”
帝斯佩瑞德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两个杯子。
朱尼弗偶尔会觉得自己或许在做梦。
这个陌生的青年从未见过自己之外的人,也从来不说起自己过去的经历。他拿着的杯子也是朱尼弗之前在用的杯子。
朱尼弗走到了帝斯佩瑞德的面前,接过了对方手中还冒着白色热气的黄色杯子。
他们坐到了灯塔内菲涅耳透镜的正下方,朱尼弗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透镜的强光穿过铁制的阶梯照拂在他的脸上。那些帮助透镜旋转的零件规律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
廉价而便于保存的咖啡粉无论怎么烹煮都不会改变它本来难喝的味道,朱尼弗对自己说着。
“烧的不错吧?”帝斯佩瑞德坐在朱尼弗的身边问着。
“是啊。”
朱尼弗再一次喝了一口咖啡,他喝完了之后看向了自己的左侧,帝斯佩瑞德也正看着他。
男人的长发垂在皱巴巴的衬衫上,塔内那些强光也零碎而平等地照拂着帝斯佩瑞德,朱尼弗随即意识到,对方仍然留在这座枯燥的塔里。
“你要不要试试咖啡里加点酒?”帝斯佩瑞德向后倚靠着身体,脑袋搁在金属的阶梯边缘上“那可比你的速溶咖啡好喝多了,晚上喝着还暖和。”
“……上班不能喝酒。”
“咖啡里加一点酒怎么能算是喝酒?”帝斯佩瑞德晃了晃自己的咖啡杯,“那最多只能算是咖啡的调味品。”
朱尼弗在灯塔内的光亮下能看到对方的唇瓣因为咖啡而变得湿润,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并不礼貌,朱尼弗立即自然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那杯咖啡。
“它们和糖盐没什么区别。”帝斯佩瑞德的声音从朱尼弗右侧传来,低低地如同塔外的海浪声。
一切的声音都和往常一样规律,灯塔的零件和那些拍打着悬崖石壁的海浪,还有帝斯佩瑞德的声音。
朱尼弗也跟着往后倚靠上金属的阶梯,他抬起头,看着他们正上方慢慢带动透镜不停转动着的金属零件。他恍惚地觉得这一切似乎就是他想要的——一切都会留在这里,一切都是规律的样子。
“你要喝一点我的咖啡吗?”
朱尼弗看向身边的帝斯佩瑞德,对方正举起那个有些破旧的咖啡杯凑近了朱尼弗的嘴边。他想起青年前面说起的咖啡里加酒,他猜测对方在那杯咖啡里加了一些酒精。
咖啡的香味凑近了朱尼弗的嘴边,他看到那个咖啡杯杯沿边微微湿润的位置正对着自己。或许是因为酒精的香气,也可能是因为灯塔内光亮带来的热气,一阵奇妙的眩晕感向朱尼弗袭来。
他微微张开嘴,小声地喘了口气想要缓解这近似于窒息带来的晕眩。
帝斯佩瑞德可能理解错了朱尼弗的肢体语言,他在这个时候将杯子边沿贴近了朱尼弗的下嘴唇。
那股子朱尼弗喝惯了的苦涩咖啡里混合着一些腥甜的酒精味,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滚落到他肚子里之后就像是点燃了一堆仍然带有火星的木炭,腹部如同燃烧一样给他的身体带来了热度。
“怎么样?味道比你的速溶咖啡好多了不是吗?”青年低沉的嗓音在朱尼弗耳边说着。
朱尼弗再次听到了灯塔里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
那些腥甜的味道在他的舌尖再次扩散开,就像是鲜血流到了他的嘴巴里。帝斯佩瑞德的牙齿压在了朱尼弗嘴唇内侧的软肉上,他犬齿的齿尖戳破了朱尼弗的嘴巴,鲜血顺着朱尼弗的唾液在他们的唇舌间交缠着。
朱尼弗无法分辨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起自己在过去的某个早上曾经看到过一群海鸥围着一条抽搐的海鱼,用亮黄色的鸟喙戳弄着混合着红色液体的鱼肉。
他现在正是那条抽搐的,被尖利的物体戳弄着肠子的活鱼。
帝斯佩瑞德坐在朱尼弗的身上,湿热的舌头舔弄着朱尼弗仍然残留着酒精腥甜的舌尖,每一次帝斯佩瑞德的舌头舔过那还在流血的洞口时朱尼弗都会被疼痛刺得颤抖。
朱尼弗无法分辨此刻自己感受到的疼痛是来自被鸟喙戳弄的肠子还是因为帝斯佩瑞德正舔弄着自己嘴巴上的伤口。
帝斯佩瑞德的双手撑在朱尼弗的肩膀上,那些如同海草般的头发笼罩了朱尼弗的脑袋,他是否会被这个青年吞入腹中?朱尼弗盯着对方发亮的眼珠陷入了恍惚。
“你相信上帝吗?”帝斯佩瑞德就像是在早上递给他勺子和叉子那样问得随意,他的眼睛缓慢地闭上又睁开,背对着灯塔的强光下,不知道为什么帝斯佩瑞德浅淡的左眼像是发光的玻璃珠一样在朱尼弗的眼中闪闪发亮着。
朱尼弗张了张嘴,最终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复了对方。
海浪近乎于愤怒地撞在了灯塔边的悬崖上,那过大的声响让朱尼弗不禁身体颤抖,但帝斯佩瑞德的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属于人类的暖热温度又安抚了他的受惊。
“你看到了什么?”
朱尼弗无法分辨这近乎于叹息的疑问是来自灯塔还是来自帝斯佩瑞德和他紧贴在一起的嘴唇。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雪地里的蛹,他看到母亲亲吻额头的嘴唇,他看到妹妹冰冷的手,看到老看守人看着大海时惊恐的脸。
他看到青年透过发丝注视着他的浅淡眼球。
朱尼弗俯身亲吻了帝斯佩瑞德的额角,对方眯起了那一对漂亮的眼珠,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一声短而急促的喘息。
帝斯佩瑞德的大腿紧贴着朱尼弗裸露在空气内的腰侧,覆着一层薄汗的皮肤紧贴着朱尼弗的,冰凉又柔软的人体像是那片雪地一样包裹着他。
朱尼弗勃起的阴茎插入到帝斯佩瑞德的身体里时青年冰冷的手指抓伤了他的脊背,青年后穴内的温热和背上炙热的刺痛让大脑变得迟钝起来,他颤抖着将脊背贴近帝斯佩瑞德冰凉的手,希望对方能将双手停留在他身上更久。
帝斯佩瑞德似乎是故意不给朱尼弗想要的,他将双手离开了朱尼弗,转而挪到自己的身侧。青年一边用因为喘息而变得沙哑的声音笑着一边躲开朱尼弗贴近他的身体。
朱尼弗恍惚着伸出手,他想要抓住妹妹冰冷的手,想要抓住那个即将被冻死的虫蛹,想要留下如果没有他的救治就会因此而死去的人类。
“朱尼弗。”
帝斯佩瑞德的双手掌心满是汗,和朱尼弗一样,性快感和灯塔的光亮带来的热度让他们的体温上升,那些汗珠不断地溢出,就好像他们在海水里泡着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
朱尼弗的掌心和帝斯佩瑞德的贴在一起时朱尼弗只觉得陌生,青年的手指很快握住了他的五指,随后他们的双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
那些是海水还是汗水?
“……帝斯佩瑞德……”
帝斯佩瑞德在朱尼弗的呼唤下眯起眼睛,朱尼弗挺入的时候他仰起头,他的喉结贴近朱尼弗的嘴唇,发出像是窒息一样的声音。
每当朱尼弗和帝斯佩瑞德待在一起他都感觉到一阵肠胃深处的绞痛,就像那些海鸥正在啄弄着他的躯体。
他收紧了与帝斯佩瑞德交握在一起的十指。
“帝斯佩瑞德……”
朱尼弗再一次低声说着。
帝斯佩瑞德似乎理解了这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像是笑了又像是因为汗水而眯起了眼睛。
朱尼弗俯身亲吻帝斯佩瑞德的嘴角,阴茎进出着青年的身体,潮湿而黏稠的声音就像海浪在舔舐他们交合在一起的肉体。
龟头顺着帝斯佩瑞德柔软的甬道顶弄到深处,青年发出喘息声。
“……朱尼弗……”他的喘息低沉又急促,蜷缩起来的手指抓弄着朱尼弗的手背,“再……再插这里……”
汗珠顺着朱尼弗的鼻尖往下滴落,他看到那颗汗珠最终落在了帝斯佩瑞德的胸口。
灯塔的光透过那些钢铁落在帝斯佩瑞德的身上,朱尼弗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铁锈味就在他的嘴巴里。
朱尼弗一边吞下那些被帝斯佩瑞德咬出鲜血一边挺动下半身将性器插入青年的后穴内。
他看到帝斯佩瑞德在他的抽插下想要缩起身体,但他们的双手正紧紧交握在一起,两条腿挂在朱尼弗的身上,他只能如同圣经里将要献上自己的圣子那样挺着胸膛躺在朱尼弗的身下。
灯塔安静的光亮照拂在他们身上。
这是第三天的日出,朱尼弗的主在他的身下睁开眼睛,异色的眼瞳注视着他。
沉默的注视仿佛在等待朱尼弗的祷告,朱尼弗看着帝斯佩瑞德的眼睛,俯下身让青年的牙齿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每一次阴茎插入到甬道内,帝斯佩瑞德滚烫的呼吸会吹拂在朱尼弗的颈侧,紧贴着他鲜血流动的位置刮弄着他。
比安静的灯光和大海更亲密的热度将脸颊蹭上朱尼弗的脸颊。
“……朱尼弗……”
帝斯佩瑞德近乎叹息的声音让朱尼弗想要瑟缩身体,但他的双手被帝斯佩瑞德紧握着,他无法逃离。
他被迫留下,他想要留下。
大海顺着朱尼弗的身体拍打上他的臀部再到他的后腰,密密麻麻的冰凉和让他头皮发麻的热度绞紧着他的身体,他在帝斯佩瑞德磨蹭着他的脸颊时低喘出声。
湿热的液体包裹着朱尼弗的性器,朱尼弗在那瞬间像是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又像是闻到了那些混在咖啡里的酒精味。
帝斯佩瑞德双手仍然握着他的,但脑袋因为疲惫而侧向了一边。那些黑色的发丝贴着他汗湿的脸,就像缠住了鱼身的海草。
朱尼弗没有拔出自己射精后半软的性器,他俯身的时候引得帝斯佩瑞德颤抖着喘息出声。
“……你不拔出去吗?”青年侧着脸,看也没看他,小声说着,“……我们都射了。”
青年动了动手指,可能是想确定射了自己一肚子的精液到底是谁的,但朱尼弗一直没松开他的双手,这事情只能悬在了这里。
“……再等一下。”朱尼弗想要和帝斯佩瑞德再维持这样的状态一些时候,他用鼻子蹭了蹭对方的颈侧,将青年身上那些汗水擦在了自己的脸上。
“怎么黏黏糊糊像个女的……”帝斯佩瑞德嘴巴上说着,双手的力度一直没有放松过,“算了,你想黏着就黏着吧……”
被他们碰倒的咖啡就在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边上,那些褐色的液体被他们的手掌挡在了一边,散发着腥甜的味道。
“等会你整理啊,不知道谁这么粘着我,弄得我没法起来……”
“好的。”
朱尼弗嘴上答应了,俯身亲吻了帝斯佩瑞德残留着鲜血味道的嘴唇。
那些安静而碎裂开的光亮照拂在帝斯佩瑞德浅淡的眼球上,朱尼弗想要亲吻那里,但他只是亲吻了青年的脸颊。
帝斯佩瑞德这时候转动了脑袋,他的脸对着朱尼弗但没有碰到他的嘴唇。
“想亲就亲啊。”
朱尼弗想要亲吻帝斯佩瑞德的鼻子,帝斯佩瑞德的脸颊,帝斯佩瑞德浅色的左眼。
他的阴茎,他的后穴,他的肚子。
朱尼弗亲吻上帝斯佩瑞德的嘴唇。
灯塔的金属零件碰撞着彼此,一如既往规律的声响。
太阳会照常升起,掉落的咖啡杯会被朱尼弗捡起,他们会照常在灯塔熄灭的早上入睡——
“你看到了什么?”
朱尼弗躺在床上,帝斯佩瑞德躺在卧室内的另一张铁床上,他对着青年问着,但不期望得到答案。
侧躺着的帝斯佩瑞德看着朱尼弗,异色的眼睛闭起来又慢慢张开。
“大海。”
朱尼弗听到了答案没继续说这个问题,只是转而问起别的,“晚上你想吃点龙虾吗?”
“你别再水煮了,那是在糟蹋龙虾。”帝斯佩瑞德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朱尼弗,“快睡吧,大厨。”
“晚安,帝斯佩瑞德。”
帝斯佩瑞德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朱尼弗的对面,那些水煮的蔬菜和海鲜总会是获得帝斯佩瑞德的白眼。
朱尼弗在看着酒瓶子逐渐堆积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去最近的村落购买一些物资了。
隶属于私人公司的灯塔会有调查员带着物资定期来确认灯塔和看守人的状态,但在天气和私人公司的管理影响之下也不是那么稳定的联系。
朱尼弗运气比较好,和灯塔有些距离的位置有个人数不算少的小村落,他们甚至有自己开的酒馆。
“你想去酒馆看看吗?”朱尼弗蹲在客厅的角落一边整理着堆积起来的酒瓶一边对着帝斯佩瑞德说道,“约翰……我熟悉的酒保那边或许有你想吃的。”
帝斯佩瑞德坐在客厅的窗户边上,那里摆着他们唯一一张餐桌。因为朱尼弗正蹲在地上,帝斯佩瑞德看着他的眼睛半垂着,就好像困意突然向他袭来,他张嘴打了个哈欠。
“一个小破酒馆能有什么好吃的?”
朱尼弗试着回想了一下,“更好吃的鱼肉罐头和鸡肉肠?”
“……我们现在在吃的不也是这些?”
帝斯佩瑞德注视着他的样子让朱尼弗觉得对方似乎想让自己过去。他将手中的瓶子放在了木箱子内,然后走到了帝斯佩瑞德的身边。
“帝斯佩?”
帝斯佩瑞德看着朱尼弗。
朱尼弗跪在帝斯佩瑞德的膝盖边,自下方仰望着青年的眼睛,“你想要我带点什么吗?”
青年的手指蹭过朱尼弗的左眼眼角,好像朱尼弗才是左眼受伤的那个人,“带点威士忌和白兰地吧,大厨。我们可以在你爱的咖啡和水煮龙虾里面加一点酒味。”
帝斯佩瑞德坐在这个餐桌前的样子就好像一切理应如此。他的手边放着朱尼弗一个人呆在这灯塔里会使用的破旧咖啡杯,里面是已经温掉的咖啡。他能想象到那苦涩变得多难难以下咽,帝斯佩瑞德会在不久后把这杯已经变难喝的咖啡丢给他——
“等等,”帝斯佩瑞德边说边把自己的咖啡凑到朱尼弗嘴边,“起来之前先把这个咖啡喝了,我不想喝了。”
一切都是朱尼弗已经习惯的样子,它们正留在朱尼弗的生活里,没有再变化——他一边吞咽下那因为冷却而变得酸涩的咖啡,一边想要微笑。
一切都留在了这里。
帝斯佩瑞德喂咖啡的技术说不上好,微凉的液体顺着朱尼弗的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抱歉……我擦一下。”
朱尼弗边道歉边伸手扶住那个杯子,但帝斯佩瑞德的动作先于朱尼弗,他的长发贴近了朱尼弗的脸,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朱尼弗,”帝斯佩瑞德的嘴唇贴在咖啡流过的嘴角,唇瓣随着他的低喃一张一合,就好像戳弄着他肠子的鸟喙,“快去吧,然后快点带着我能吃的东西回来。”
一开始是那些想要抢走朱尼弗东西的混混。
那些村落里没有正经劳动可以获得收入的混混并不知道朱尼弗作为灯塔的看守人有多穷,他们只知道之前每隔一两个月朱尼弗就会来到村落里的小酒馆里,然后买几瓶酒和一些餐食离开。
从村落的酒馆一直到临着悬崖的灯塔是一条时间不短的路程,那漫长而泥泞的道路成了那些混混想下手的地方。
“朱尼弗,”
朱尼弗在离开酒馆前回过头来看向突然叫住他的约翰,大雨并没有因为朱尼弗停留在酒馆而慈悲地减缓,它只是一如既往地下着。
“……你小心着点,那几个混混好像想做什么。”约翰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子里面的抹布,“快走吧,在波塞冬想着把你送去海底之前赶紧回去。”
朱尼弗笑了笑,他站在酒馆门外对着约翰戴上帽子,扶了扶自己的帽檐表示礼仪,“……愿上帝保佑你。”
上帝和波塞冬谁更可能存在?
朱尼弗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将因为雨水打湿而垂下的发丝用手指往后梳去。为了方便搬动木箱而不伤到手指,他特意在出门时戴上了手套。
此刻上面吸满了雨水和铁锈的腥味,他在通往卧室的楼提前将手套摘了下来,然后放在了一边。
除了帝斯佩瑞德喜欢的鱼肉,他不需要带任何东西上去。
朱尼弗在打开房间之前闻了闻自己袖子上的味道,在上面他只能闻到雨水的味道和无法散去的铁锈腥味。看在鱼肉的份上,帝斯佩瑞德一定会理解他身上的味道吧——
朱尼弗打开卧室的门,然后走到了床边。
帝斯佩瑞德正躺在那张柔软的床垫上歪着脑袋注视着他,如同海草一样的发丝缠绕着他的半张脸,唯独那只浅色的眼睛像是在发光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你感觉怎么样?”
帝斯佩瑞德在朱尼弗的右手摸上自己的左眼时没有拒绝,他反而用自己湿润而冰冷的脸颊蹭了蹭朱尼弗的掌心,这一如既往的触感让朱尼弗放下了心来。
“帝斯佩,吃点东西吧,我带了很新鲜的鱼肉回来。”朱尼弗将那盘切好的鱼肉放到腿上,然后用右手握着叉子戳起一块圆形的肉块贴近帝斯佩瑞德嘴边,“我来喂你。”
鱼肉鲜红的肉汁顺着帝斯佩瑞德的嘴角滑了下去,帝斯佩瑞德用嘴唇抿着那块肉,将其中的肉汁挤压出来,任由它们往下流动过自己的下巴和喉结。
“都流出来了,我帮你擦一下。”
朱尼弗想要将叉子戳着的那块肉块挪远,但帝斯佩瑞德却张嘴突然将那块肉咬了下来,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帝斯佩瑞德仰着脑袋,吞咽着肉块时他被红色覆盖的喉结上下挪动了一下。
朱尼弗为青年的好胃口感到高兴,他本想低头继续用叉子喂对方吃这难得新鲜的晚饭,但帝斯佩瑞德的右手扯住了他的右手阻止了他,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帝斯佩?”
帝斯佩瑞德和过去不同,他不再发出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欲求,他眨了眨那双朱尼弗希望可以永远亲吻的眼睛,然后用沾染着红色的牙齿咬上朱尼弗右手的无名指。
铁锈的味道混合着海水的味道,朱尼弗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盘子跌落在了木制的地板上。那些混合着红色的柔软肉块掉落在地上发出湿润的闷响,但朱尼弗此刻脑子里只有帝斯佩瑞德舔弄着他唇瓣的水声。
帝斯佩瑞德就像那些大鱼扑倒自己的猎物那样压在了他的身上,强迫他向后躺倒在那些皱巴巴的床单之间。苍白的鱼肚正紧贴着朱尼弗的腹部,青年冰冷的皮肤刺的朱尼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帝斯佩?”朱尼弗一边犹豫地想要握着青年的肩膀一边小声呼唤着,“你的身体没关系吗?要不要再吃点鱼——”他试着探头去看床底下掉落的红色肉块,但青年明显不希望他这么做。
帝斯佩瑞德将上半身压在朱尼弗的胸前,将自己无法挪动双腿的下半身挤入了朱尼弗的两腿之间。
你看到了什么?
朱尼弗仿佛听到帝斯佩瑞德在他的耳边低喃,询问着他。
灯塔的看守人仰头看了眼自己没有关紧的房间门,门与门框间有一个红色的手印。他突然想起前面他似乎脱了手套,又好像没有,那些红色是在那时候沾到了门框上吗?
帝斯佩瑞德将双手交叠在朱尼弗的胸前,将下巴压在交叠的手背上,他歪着头一直瞧着朱尼弗的下巴。
朱尼弗又低下头,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帝斯佩瑞德。他黑色的长发被他的双手压着,它们缠在朱尼弗的身上,如同海底那些祈求水手溺水的海草。
“……我看到了你,帝斯佩瑞德。”
朱尼弗在漆黑的海水里闭上了眼睛。
帝斯佩瑞德的亲吻比之前更直接而粗暴,他像是鲨鱼一样尖利的牙齿会一不小心就咬破朱尼弗的嘴唇。朱尼弗在青年那鲨鱼一样热情而潮湿的舔吻中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但他抑制住了自己往后退开的动作。
他一时无法分清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舌头之间那些红色的铁锈味究竟是来自之前的鱼肉还是来自朱尼弗被咬破的舌尖。但帝斯佩瑞德明显并没有被朱尼弗的疼痛而影响,他的双手依旧缠绕在朱尼弗的脖子上,压迫着男人被自己的唇舌舔弄。
“嘿,小鲨鱼,你真的不想再多吃一口饭了吗——”
朱尼弗满是担忧的话语被帝斯佩瑞德的牙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牙齿啃咬着朱尼弗的嘴角,在鲜红色的鱼肉汁残留的地方留下一个新的伤口。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吃的?
朱尼弗感觉自己似乎从帝斯佩瑞德脸上读懂了这句话,他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他本想开口道歉,但那或许会引起对方更凶狠的啃咬。
朱尼弗捏着帝斯佩瑞德因为不满而咧开的嘴角,他往外小心地扯了一下。
被这种鲨鱼一样的牙齿咬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看着青年唇瓣内侧的牙齿在心里叹息。
朱尼弗决定亲一下帝斯佩瑞德嘴角来给对方谢罪。
或许是因为吃了新鲜的鱼肉,帝斯佩瑞德比前几天要显得更有精神,他一边受用地接受着朱尼弗的亲吻,一边用裸露的胸膛磨蹭着朱尼弗。
朱尼弗的衣服仿佛也浸泡进入了海浪内,他穿在身上的衬衫渐渐吸饱了水气,然后垂头丧气地往下掉落,直到它们掩盖的皮肤裸露在帝斯佩瑞德的视野内,他的双手抚摸上朱尼弗的肩膀,掌心内的冰冷和湿润刺得朱尼弗浑身颤栗。
性器诚实地反映了朱尼弗此刻的感受,他勃起的性器顶着帝斯佩瑞德冰凉的下腹。
帝斯佩瑞德亲吻着他的嘴唇,用舌头舔过朱尼弗的唇瓣,连同那些混合在唾液内的红色也被他一点点舔掉再咽下。
他们的嘴唇亲密地紧贴在一起,代替了那些湿润的低语充斥在朱尼弗的耳朵里。
帝斯佩瑞德时不时会用舌头像是想要推开朱尼弗那样挤入他们的唇瓣之间,随后又用湿润的嘴唇再次磨蹭上来。
帝斯佩瑞德的喘息夹杂在那些湿润的水声之间,他们的身体就这样紧贴在一起,一切都是如此的亲密,粘膜相触的时候就好像灵魂都交缠在一起。朱尼弗在青年的身下不禁颤抖。
青年再一次用尖利的牙齿咬上朱尼弗的唇瓣,但这一次他没有咬破,而是调情一样的磨蹭着,又模拟着什么一样将舌头上下舔着朱尼弗嘴唇内侧的软肉。
“……帝斯佩……”
在裤子内被帝斯佩瑞德压迫着的性器不是很舒适,朱尼弗想要挪动自己的下半身,但帝斯佩瑞德只是把自己的性器压在他的性器之上,像是在恶意挑逗他。
“……让我脱一下裤子好吗?”朱尼弗试着挪动自己的腰,但帝斯佩瑞德身体压得他无法发力,“让我脱了裤子,然后摸摸你?”
帝斯佩瑞德眯起眼睛看了朱尼弗一会,随即他用双手撑在朱尼弗身体两侧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给予了朱尼弗准许。
虽说是准许,朱尼弗发现自己只能把手挤入两人之间脱掉裤子而不是做出更多的调整,帝斯佩瑞德的身体仍然强硬地压着他的下半身。
朱尼弗刚将裤子扯到膝盖上方的位置就被帝斯佩瑞德并在一起的大腿压住了剩余的活动空间。
青年往上挪动着自己的下腹,直到他的性器和男人勃起的阴茎磨蹭在一起。他一边缓慢地挺动下身模仿着朱尼弗每次插入时的动作一边舔上朱尼弗的耳朵,尖牙时不时咬住耳廓上的软肉,又很快地松开。
耳朵发疼的快感让朱尼弗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他喘息着将自己的身体贴紧帝斯佩瑞德冰凉的体温。青年下半身的性器却与身体相差甚远的温热,朱尼弗闭上眼睛,他的性器被帝斯佩瑞德湿热的两根阴茎夹在中间,柱体就着他们湿热的液体小幅度地磨蹭着。
朱尼弗一边想着帝斯佩瑞德曾经和自己相同的样子,一边无法抵抗性器被柱体夹着的酥痒。
帝斯佩瑞德曾经站在灯塔内,和他一样有着方便行走的双足——
你看到了什么?
“帝斯佩瑞德……”
帝斯佩瑞德的尖牙咬破了朱尼弗的耳廓,那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朱尼弗的阴茎溢出了几滴精液,但他没有完全射精。压在他身上的青年依旧缓慢地用与人类不同的阴茎磨蹭着他滴落着精液的性器,舌头时不时舔去一滴耳廓上残留的血液。
海水的味道,精液的味道,还有那些肉块的腥味……
帝斯佩瑞德的身体压在朱尼弗的身上,他一边扭动着上半身一边调整着姿势,直到朱尼弗的性器顺着湿润的入口慢慢插入了帝斯佩瑞德身体时,他才听到了有着尖牙的青年发出近乎于在低喃的喘息声。
海浪自朱尼弗的床垫下往上拍打着,它们淹没了朱尼弗的身体,他随着那些海浪的起伏,身体缓慢地向上动作着。
黑色的长发像是那些碍事的海草覆盖着朱尼弗的大部分视野,帝斯佩瑞德将自己的脸颊贴上朱尼弗的脸颊,他磨蹭着人类暖热的脸颊,身体随着朱尼弗的动作缓慢地起伏着。
朱尼弗的双手抱着帝斯佩瑞德的腰身,陷在他腰窝内的汗水摸起来像是混合着大颗大颗的盐粒,粗糙又冰凉。男人眨了眨眼睛,在那些漆黑的海草中闭上了眼睛。
性器插入的甬道一如既往的暖热——它随着朱尼弗的阴茎推入的时候会紧紧地缠绕上龟头,在戳弄着的最深处发出湿润而粘稠的呻吟。
帝斯佩瑞德张开嘴,无声的喘息吹拂在朱尼弗的嘴唇上。朱尼弗顺着青年的动作亲吻了他的嘴角,他手一边用左手安抚地上下抚摸着帝斯佩瑞德的脊背,一边放慢身体抽插对方穴口的速度。
帝斯佩瑞德的两根性器在缓慢而规律的抽插中不断地磨蹭着朱尼弗的大腿内侧,位于穴口下方的性器无法像之前那样挺动着被朱尼弗抚摸,但男人大腿内侧的软肉也给予了他不同的性快感,他在朱尼弗的身上大口大口吸着气又颤抖。
“帝斯佩……”朱尼弗一下一下亲吻着帝斯佩瑞德的脸颊,他将那些汗水和海水舔去,然后用唇瓣印在对方冰冷的皮肤上。性爱,体液,插入——朱尼弗在帝斯佩瑞德给予他的沉重和交合中叹息出声。
帝斯佩瑞德的双手撑在朱尼弗的胸前,他扯开朱尼弗身上那些破旧的衬衫不断往里摸索着朱尼弗温热的皮肤。他的掌心又冰冷又混合着性爱的温热,矛盾的触感让朱尼弗想要颤抖着躲开,但他握住了青年双手的手腕抑制住了自己的行动。
青年黑色的长发垂在朱尼弗的脸上,那些兴奋的喘息吹拂在朱尼弗的额头和头发上,一阵一阵冰凉刺骨的咸涩戳弄着朱尼弗的太阳穴,就好像他正被海鸥的鸟喙戳弄着腹部。
帝斯佩瑞德张开嘴,像是即将干涸致死的活鱼扭动着自己的上半身。他收紧的手指在朱尼弗的胸膛上留下鲜红色的抓痕,一股刺痛直冲向朱尼弗的下半身,它混合着朱尼弗无法言喻的性快感不停地刺激着他的性器。
湿润的甬道绞紧的时候帝斯佩瑞德更用力地抓弄朱尼弗的胸膛,但那些疼痛和那些甬道的蠕动早已是朱尼弗身体不可或缺的性爱中的一部分,他大口喘息着,任由青年给予自己疼痛和鲜血,直到他的阴茎在帝斯佩瑞德的穴肉间射精。
帝斯佩瑞德颤抖着,他的两根阴茎在朱尼弗柔软的大腿内侧颤抖着突出稀薄的液体,朱尼弗猜那些闻起来和自己应该没什么区别——现在他只能闻到一股子人类特有的精液味道,那些床垫里的海水味似乎渐渐离开了这里。
朱尼弗伸手,将帝斯佩瑞德的长发往他的后背梳理去。青年满意地眯起眼睛,在那温和的梳理中俯下身,用牙齿轻柔而舒适地咬了一口朱尼弗的肩膀。
他是海鸥口中剩下的鱼肉,他是被大海榨取的营养。
朱尼弗在帝斯佩瑞德的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
他会被大海榨取,大海留在了这里,而这一切都是他必须做的。
“今天的肉很新鲜吗?”
帝斯佩瑞德没有说话,但他瞟了一眼掉落在木地板上的肉汁,在嘴角上做了个抹了一下的动作。
“太好了,晚上我再给你准备一份……你放心,不会是水煮的。”
青年笑了一下,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发出了难以听清的气音,像是被朱尼弗的话语逗笑了那样。
朱尼弗看着那些肉汁躺着的地方,一边抚摸着帝斯佩瑞德的腰身一边思考,他无法判断那些人究竟为什么想要找一个穷困的灯塔看守人麻烦,但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些混混就像不知道什么思考一样,他们不会在意自己的同伴为什么一边说着要找朱尼弗麻烦一边失去了踪影。
随着时间流逝,混混也不再出现在酒馆和村落里了。
朱尼弗感觉很可惜,那些混混的鱼肉口感紧致,帝斯佩瑞德除了对那些混混不怎么好好打理的脑袋有意见外似乎都很满意。他烦恼地坐在约翰的酒馆里,期望着又会从哪里冒出一些没有眼力见的混混来找他麻烦。
约翰沉默地用那潮湿的抹布擦拭着桌子上永远擦不掉的污渍。朱尼弗思考了片刻后问道,“约翰?”
“哼?”约翰面色不善地应了一声。
“你看到了什么?”
约翰疑惑地抬起头,他看了一眼朱尼弗又看了眼酒馆外,他似乎以为朱尼弗是在问他看到了窗外的什么,他眯起那双懒得擦去眼屎的蓝绿色眼睛盯着酒馆外看了很久。
“还能有什么,一片破海,一群老混蛋,你的灯塔。”
约翰擦桌子的手停了一会,引得朱尼弗看向了这酒保的脸色,“约翰?”
“……好几个家伙突然不来了,你可别哪天也跟着失踪啊。”
朱尼弗眨了眨眼睛,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你放心约翰,我一向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
约翰嗤笑了一声,“你比那些混混更懂怎么保命。”
朱尼弗看着酒馆外雾蒙蒙的天,他一口喝光自己杯中的劣质啤酒,将杯子推给了约翰,“我过一阵子会来买点吃的。”
“你们公司的调查员不给你们送物资了?”约翰收下了朱尼弗放在桌上的硬币,“他们不会破产了吧?”
约翰从朱尼弗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无奈,灯塔看守人对着他摇了摇头,“或许是最近天色太差了,耽误了他们的工作。”
“哼,那些有工作的家伙总不会也跟那些没用的混混一样在路边喝酒喝死了吧。”
“我想那些混混应该只是呆在了家里……天色太差了。”
“那些只知道喝酒的混账脑子还没聪明到能分得清天气的区别。”
朱尼弗笑了起来,他沙哑的笑声让约翰觉得或许对方还会再买一杯酒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最近太冷清了。
“……嘿,你不觉得最近太冷清了吗?”约翰将那个啤酒木杯收到了吧台后,“我不关心那些混混究竟去哪了,他们只会妨碍我做生意……但其他的家伙也来得少了。”
“你需要我帮忙吗,约翰?我可以在回去的路上给他们带上你的问候……”
“哈,算了。”约翰意识到自己问这个每个月才来一次酒馆里的灯塔看守人没有什么用处,对方可能甚至只和他这个酒保比较熟悉。“你还是老样子惠顾这破酒馆我就感谢上帝了。”
灯塔的看守人笑着说,“我会一直来惠顾的,约翰。”
约翰看着朱尼弗的笑容感觉到了一阵不适,就好像酒馆外那些湿热黏稠的雾气缠了上来。
“我想再订购一点鱼罐头,过几天我来取。”
朱尼弗带着雾里的什么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又带着更多的东西回到了灯塔内。即便穿着深色的外套,他走出酒馆却很快失去了踪影。
约翰决定不再去看酒馆外,他把朱尼弗喝过的酒杯丢到了一边。他为自己的不适感到荒谬,朱尼弗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和他很熟络地聊着天,随口询问着一些他们彼此都不关心的话题。
你看到了什么?
约翰想起朱尼弗那句随口问的话,对着地板吐了口痰。
他只能看到死气沉沉的海雾。
朱尼弗踩着那些湿润而沉闷的海雾,在他踏过某个大门几乎无法关紧的屋子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穿着一个女人正倚靠着破烂的木柱望着他。
女人身上的裙子满是油污和发黄的污渍,她一边哭一边举起手对着朱尼弗招了招。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朱尼弗,你有看到达里尔吗?”女人颤抖着对朱尼弗喊道,“他好几天没回来了……我的孩子饿坏了。”
朱尼弗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虚弱又断断续续。
女人湿润的眼睛注视着朱尼弗,像是期望着他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他失踪了吗?”
朱尼弗的话语让女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我,我猜他只是喝累了,睡在了外边。”
“……我会尽力,帮你找找看。”
“谢谢你……愿上帝保佑我们……”
朱尼弗看到了女人流下来的泪珠。
它混合着那些漆黑的油污往下划动,在女人的脸上留下深色的泪痕。
朱尼弗在看到那些男人死去的时候也曾想过那些女人会怎么样。
她们会像这个女人这样倚靠着屋子里的墙壁或是桌子,怀里抱着孩子,等待着已经没有生气的丈夫归来。
他们都会流下泪珠,只是颜色不同。
朱尼弗离开之前再一次回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依旧站在那里倚靠着逐渐腐烂的木头,血红的眼睛望着这条路的尽头。
在这条路的尽头是——那座一直不会改变的灯塔。
白天的灯塔不会亮起光亮,朱尼弗自然也不明白这个无法安抚自己孩子的女性望着那个方向是为了能看到什么。
朱尼弗看到灯塔的光亮透过那些雾气照拂在他的身上,他举起手想要遮住那些光亮——帝斯佩瑞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将脑袋探了出来。
帝斯佩瑞德的眼睛代替了灯塔的光亮,它们沉甸甸地压在朱尼弗的视野里,让朱尼弗只能看到这个此刻正笑着的青年。
朱尼弗仍然自由的右手摸上帝斯佩瑞德的额角。他顺着青年满是海水的额角往下抚摸着,停留在了对方左眼的眼角。
“……那时候你的眼睛为什么受伤了?”
帝斯佩瑞德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用鲨鱼一般的尖牙小小磨蹭着朱尼弗的掌心。
朱尼弗还记得那天帝斯佩瑞德出现在悬崖上的场景,那些围绕着他的海鸥如同想要展示给他这一切那样引诱着他找到了这个青年。
他的眼睛流出了鲜红色的液体,覆盖着那仿佛无法再有颜色能留下的眼珠,就好像一切血色都在那时候流了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约翰?”
朱尼弗躺在灯塔内的地板上,等待着这灯塔内的另一个人类给予自己回答。
帝斯佩瑞德顺着朱尼弗的提问抬起了头,他也看着瘫坐在不远处的男人,但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平时那样放松。
“帝斯佩瑞德,你不喜欢这个吗?”
朱尼弗的提问让帝斯佩瑞德甩开了他的手,转而拿起他们前面喝了一口的咖啡杯。
“看来他真的不是很喜欢,我很抱歉约翰,难得邀请你来做客……”
朱尼弗想自己可能也不是特别有礼貌——他特意邀请来的客人正坐在灯塔内的地板上,而他正躺着,但帝斯佩瑞德仍然压在她的身上,似乎不想让他起身。
“我本来以为他可能会想和人聊聊。”朱尼弗确实看到过帝斯佩瑞德盯着那些盘中的肉块看了很久,他本以为对方可能是好奇这些人,毕竟他看起来从未真的与朱尼弗之外的人有过接触。
“又或者可能……想见见其他人。”
“朱、朱尼弗,”约翰就像是溺水的人那样说得慌乱,“朱尼弗!”
“你不想和他说话吗?”
“你在说些什么……”
朱尼弗坐起身,这次帝斯佩瑞德没有用身体阻止他。朱尼弗疑惑地看向瘫坐在地上的约翰,“我在说些什么?”他疑惑地反问。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说些什么鬼话?”约翰的小腿扭曲地蠕动着,每一次他试图挣扎地挪动,那些断裂的骨头都会发出奇怪的声响。
“你在和什么东西说话?”
帝斯佩瑞德的双手停在朱尼弗的肩膀上,冰冷的掌心紧贴着他的皮肤,接近于刺痛的触感戳动着朱尼弗的神经。
“……什么东西……”
朱尼弗想起在悬崖上被海鸥戳穿身体的海鱼,它们惨白的肚子被刺目的黄色打开后摆弄,鲜红色的肠胃被鸟喙叼着——
他曾经看到那些海鸥围着已经无法再动弹的无数海鱼。
“……什么东西……”朱尼弗思索了很久这个回答,“或许,对我来说这就是人类吧。”
约翰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朱尼弗,就好像看不到朱尼弗身边的帝斯佩瑞德。
朱尼弗对着约翰颤抖着的瞳孔晃了晃手,对方并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跟着他的手移动视线。
约翰究竟看到了什么——朱尼弗猜自己已经无法得知答案了。
“你们看到了什么……”朱尼弗自言自语着,将约翰脚边的硬币捡了起来,“你们看到了什么?”
或许一开始他们就无法看到一样的东西,无论是这座灯塔还是灯塔外的景色——朱尼弗无法看到其他人看到的东西。
他看到了约翰扭曲的脸,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眼泪划过的胸膛,看到了那些海水腐蚀的木屋。
朱尼弗看到了帝斯佩瑞德。
帝斯佩瑞德趴在朱尼弗的身上,他的双手,他的长发,他残缺的眼睛——朱尼弗低头亲吻着帝斯佩瑞德的额头。
“我看到了——”
灯塔,不变的老朋友,那些景色——帝斯佩瑞德冰凉的额头就像蝴蝶轻柔的翅膀,它缓慢地扑动着,然后在朱尼弗的唇瓣上留下一个吻。
它就像朱尼弗一个短暂的梦,它钻出蛹体,然后留在了朱尼弗的肩膀上。
帝斯佩瑞德的右手按在朱尼弗的肩膀上,他的五指紧紧地掐着朱尼弗因为劳作而变坚硬的肩膀试图留下指痕。
青年位于性器上方的穴口因为性唤起而小口小口地张合,它一边断断续续地随着张合溢出液体一边像是试图邀请男人那样贴着朱尼弗的腹部蠕动。
朱尼弗感觉着帝斯佩瑞德紧贴着他时那些潮湿的小动作想,如果自己说他像那只蝴蝶是否会太过肉麻?
像他肚子里飞舞的蝴蝶。
朱尼弗想要说出口,但帝斯佩瑞德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脸颊,那份亲昵的触感让他很快忘记了自己脑子里想着的那些文字。
帝斯佩瑞德的在朱尼弗的身上耸动着自己的身体,湿热的穴口时不时蹭过朱尼弗的裤头,在上面留下湿黏的液体。
朱尼弗的双手按在帝斯佩瑞德的腰上,扶着这个青年的腰身。那些位于帝斯佩瑞德腰侧的腮一下一下地张合着,像是想要将朱尼弗的双手压在自己的腮下那样张合,又好像是想要将他吸入那样不断张开又闭上这些腮。
帝斯佩瑞德的双手围在朱尼弗的脑后,强迫着这个灯塔的看守人和自己的嘴唇紧贴在一起,他一边用牙齿粗暴地啃咬着朱尼弗脆弱的唇瓣,一边用自己湿热的穴口上下磨蹭着男人的小腹和粗糙的裤头。
朱尼弗闻到了一股子腥味——那既不像是他们咖啡里混着的酒精腥气也不是灯塔外那些混合在大海里的鱼肉残渣带来的腥味,那更像是一些巨大的活物即将死去的味道。
帝斯佩瑞德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亲吻着他身下的人类,湿热的舌头带着那些唾液和鲜血舔舐灯塔看守人的嘴唇和鼻子。
朱尼弗能感觉到自己的五指正被张合的那些腮轻柔地拍动着,每一次吐气时的凹陷都仿佛在邀请他被帝斯佩瑞德的吞入腹中。但此刻他的双眼注视着这个灯塔内唯一的死物。
约翰那双人类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朱尼弗。
你看到了什么,约翰?人类,怪物,大海,蝴蝶……还是什么都没有?
帝斯佩瑞德掰过朱尼弗的脸,他没有张开嘴巴用那鲨鱼一般的牙齿去啃咬朱尼弗的唇瓣,而是像温和的人类那样亲吻着他。
朱尼弗拥抱着留在自己身边的帝斯佩瑞德,他将双手按在青年的后腰上,顺着对方的欲求将阴茎的顶端插入那不断张合的穴口。
他能感觉到让自己能够沉入海底的重量正压在他的灵魂上,那些漆黑的海草将会紧紧缠绕他的肢体,随着他一起沉入海中。
灯塔内暖热的灯光照拂在朱尼弗和帝斯佩瑞德交叠在一起的身体上。
海浪再一次拍打上灯塔的躯体,直到它发出凄厉的断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