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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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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4-06-24
Words:
3,706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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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走!离开萨拉热窝!

Summary:

*波黑战争背景,本人是历史维基百科选手请不要考据但如果很严重的历史问题请说(X

Work Text:

房子外面有动静。

窸窣声响起的时候,年轻的穆斯林士兵哲科正准备闭上眼睛在这里眯一会再继续赶路。

察觉到异动,他迅速地睁开眼睛,灰色的眼睛中恐惧一闪而逝。介于哲科所属的波斯尼亚族小队在半月前的轰炸中十不存一,目前对他来说最好的情况只有一种——来人是落单的克族人,但他疑心这毫不收敛的脚步是前来清扫战场的塞族人制造出来的。

凌乱的脚步踩在哲科的心头,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随着这毫无规律的声响砰砰跳动。年轻的士兵抱紧怀中裹满灰扑扑布条的破旧步枪,靠在门上,尽可能屏住呼吸。

安静的夜晚,只有陌生而沉重的脚步声渐近。哲科把耳朵贴在门上,对随时会推门而入的塞族士兵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但那一阵窸窸窣窣后,外面又重归寂静。

半分钟后,哲科为自己的草木皆兵微微叹气,长时间的精神重压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疑神疑鬼。 他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回干瘪的肚子里, 浑身泄劲,握住枪杆的手指改为虚虚抓握,嘴被抿成一条线。哲科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斑驳的墙面上,酸痛的背僵硬地靠着砖石墙缓缓下滑。

被轰炸后的平房破损,四处漏风,哲科把外套扯紧,蜷缩在角落里抵御夜间降温。

多日的躲藏和长途跋涉让这位年轻的士兵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巴尔干半岛以持续数月的战争让哲科在梦中都难以见到昔日的和平盛景,现实是硝烟弥漫的平静,梦中是划过天际犹如流星的导弹。屋外又有声响,哲科猛然惊醒,应激地给枪上膛。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挪动身体到门后。

门外这次真的有声响,皮靴在地面拖动的声音不是哲科的错觉。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哲科藏身的那个房间的门前。

哲科心如鼓噪,他甚至能隔着木制的门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一门之隔的腐臭气息令人作呕,从门的缝隙钻进哲科的每个毛孔里,战争来临后一直弥漫在这个国家的气味哲科再熟悉不过,死亡的气息就在他的身前,他感到恐惧,也愤怒,惊惧之下他咬住舌尖直到品尝到铁锈的味道。

哲科抬起他手中唯一的武器,对准门——砰,哲科用掉了他枪里最后的一颗子弹。

门外没有倒地声,也没有痛呼。毫无疑问,哲科打空了。

毫无退路的穆斯林士兵几乎是绝望地拉开门。

哲科和举着枪的士兵四目相对,两个黑黝黝的枪口对着彼此,不顾一切的疯狂对上死寂的海。

门外士兵的制服勉强看得出是共和国军的样式,但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干涸的血经历战火中的逃窜后狼狈地留在对方略微佝偻的身上,可以说这完全不像是塞尔维亚人。

比哲科还狼狈的塞族士兵率先放下枪,塞族人应激般高举的枪管被他动作迟钝地压下,塞尔维亚的逃兵,科拉罗夫微微合上眼,等待子弹真切地击穿他的颅骨。

但死亡迟迟没有降临。

木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科拉罗夫怔愣地睁开眼。从 米尔亚卡河无差别的屠杀中崩溃逃离的狙击手在 原地缓了很久,终于接受自己仍存活于这个罪恶的世界的事实。他落寞地转身,对自己刚刚的举动自嘲,他害怕死后不得安宁不敢用自杀逃避,又如何能期待别人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疲惫的科拉罗夫推开另一扇门。

他没有关门,仍然心存对后悔的穆斯林士兵会在睡梦中结束自己生命的侥幸。

而自认为逃过一劫的哲科浑身冷汗。没有子弹的步枪被他愤怒地丢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怯懦,自己是令人厌恶的胆小鬼,他想冲出去逃离这个不再安全的歇脚地,也想和那个手上不知道沾染多少波斯尼亚人生命的刽子手拼命,但又隐隐担心仍然没有离去的塞尔维亚人会先伤害自己。

或许哲科真的会死在这里,没能为他同族的兄弟报仇就白白送死。

缺乏睡眠和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哲科的心情变得无比焦躁,他在房间里止不住地踱步,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深陷恐惧,自责,以及永远燃烧着的愤怒。哲科不知道对方从何处来,为什么形单影只,但哲科已经明白自己不能让对方活着离开有继续残害自己同族的机会。

哲科愿意为保卫自己的国家拼命,他穿上军装走上前线,他只是不能没意义地送死。

他再次捡起只能提供心里慰藉的步枪贴近胸膛,在几乎没剩下什么的房间里翻找是否有能用于防身的其他器具,刀子,或者其他尖锐的物品,就算以命相搏,但只要能一击毙命的东西就好。

哲科拆掉屋内仅剩的那把椅子上脱落一半的生锈铁丝,仔细地拧成一股缠绕在勺子上。

随身携带的背包里还有最后两个罐头,牛肉和豆子。

哲科把牛肉罐头打开,他狼吞虎咽,冷硬的罐头很难吃,但哲科依旧把大概率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餐的饭食一股脑塞进毫无食欲的胃里。

至于豆子,哲科有些犹豫,最后他把那个罐头连同自己的背包一齐藏在角落里。

他在纸上匆匆留下几句话给战争开始后再没见过的家人,摘下自己的臂章塞进背包的夹层。

或许这东西能拯救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或许那个人会带着哲科给家人的宽慰活到战争的结束。

然后,哲科拿着枪,把缠满铁丝的勺子藏在手里,深呼一口气带着赴死的心拉开门。

对面的门大开着,被哲科一直提防的塞族人已经在时间无声的点滴流逝中入睡。对方坐靠在正对门口的墙上,枪放在手边。哲科隔着狭窄的走廊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对方蹙起的眉头和挣扎的脸。

如果枪里有剩下的子弹,哲科就能在睡梦中就击杀这个恶魔,但哲科只有一把空空如也的枪。

他只能把手里临时制作的武器握得更紧,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陷入梦魇的塞尔维亚人。

恶魔也会做噩梦吗,恶魔也会对被无辜杀死的波斯尼亚人感到愧疚吗?

这样的想法在哲科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分神下他不知道踩到什么,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科拉罗夫被声响从噩梦中拉回现实,对上已经距离他非常近的穆斯林士兵。

科拉罗夫对上满是仇恨的决绝。而哲科对上一双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无比释然甚至是解脱的眼。

微笑浮上科拉罗夫的嘴角,他松开手边的枪,灰暗的眼睛重新染上光彩,鼓励地看向对面的敌人。终于要从压在心头的阴影中彻底解脱让科拉罗夫久违地感觉喜悦,他许久没开口的喉咙发出干涩的声线,真挚地对挥向自己的死亡镰刀道谢:“谢谢。”

距离心脏不超过一寸的手陡然停下了。

哲科甚至觉得连绵不绝的炮火伤害了自己的耳朵,因为他听到道谢声而不是咒骂,虽然引起战争的塞尔维亚人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只是保卫国家的年轻士兵。

心情激荡下哲科紧握的武器刺下时失去准星,铁丝划过科罗拉多的胳膊,离开哲科松开的手掌。

铁丝划破皮肤,血液从科拉罗夫的胳膊流出浸湿地面,也从哲科的手掌沿着手指的缝隙滴落。

哲科愣住,起皮的嘴唇被反复地舔舐几遍,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沾满血和灰尘而打结的卷发,绕口的语言和滚动的气音。

他们说同样的语言有着相似的面容,血管里流淌着毫无差别的颜色。

再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让科拉罗夫沉默,或许他不应该成为 米尔亚卡河畔的逃兵,他应该死在那里,他是叛徒还是逃兵又有什么区别呢。科拉罗夫颓然地叹气,声音几不可闻:“科拉罗夫,亚历山大-科拉罗夫,塞尔维亚共和国军的——逃兵。”

哲科把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反复咀嚼,不知道为何他确信对方不会突然暴起伤害自己,所以他走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靠着墙角坐下。

敌对政权下两个年龄相近的年轻士兵在这间被战火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房子里面对面坐着。

谁也没再说话,只有风从破损的缝隙吹进来的声响像是南斯拉夫永不停歇的呜咽。

月光洒下,科拉罗夫仰头望向屋顶的大洞,而哲科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塞族士兵突然笑起来,他突然知道对面的穆斯林士兵为什么选择最原始的杀人方式而不是击毙自己,他笑,坐直身体,引得哲科更警惕的眼神。科拉罗夫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狙击枪踢到哲科的脚边,问道:“你没子弹了,对吗?”

哲科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只是抓住对方显然更高级的枪支,起身正对着眼神含笑的科拉罗夫。他没如对方所愿上膛开枪,他只是一步一步地靠近科拉罗夫,又倒退着离开这间门户大开的房间。

最后在踏出房门的一瞬间狼狈地闯进自己的那间房。

手中陌生的武器还带着夜间的寒意。

哲科不是狙击手,他只是穆斯林临时组建的队伍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热血青年,他们没有任何先进的武器。南斯拉夫的所有民族里,只有波斯尼亚人像被时代抛弃的流浪狗,身后没有任何支持者,孤立无援,在战争中其他民族头破血流地为自己寻找出路时,他们只是其他人用来进行道德谴责的舆论靶子。

塞尔维亚人无差别地枪杀穆斯林,所以波斯尼亚的士兵砍下俘虏的头为自己死于非命的亲族报仇,残忍的手段被一层层的遮羞布掩盖这,但战争早就把这里的人都变成恶魔。围城已经变成没有胜利者的死亡秀场,这场战争早已经无关于正义和道德,这只是一场屠杀,只有傲慢的野兽苟活于世。

哲科把先前藏起来的罐头找出来,背上自己的背包。他把步枪挂在脖子上,手上紧握着半刻前还不属于自己的武器再次来到科拉罗夫的面前。

他的眼神像是深邃的夜色,盯着眼睛紧闭的科拉罗夫。良久,他把罐头丢在塞族人的怀里,回到角落。

科拉罗夫睁眼,把砸在身上的罐头放在手边,没有接受哲科的好意。他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哲科不准备杀他,那也没继续交流的必要。科拉罗夫会睡一觉,然后赤裸地踏上一步步迈向死亡的路。

但在科拉罗夫再次被梦中的哭喊声魇住前,哲科开口把他叫醒了:“吃吧,算我跟你交换。”

用罐头换你的武器,话音一落哲科都为自己的厚脸皮不好意思,幸好夜色已深而他脸上的灰尘掩盖一切。

他轻咳,继续说话:“等天亮,等天亮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哲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塞尔维亚人同行,或许是不绝于耳的炮火声中,他已经徒步在废墟里走到每一秒都距离绝望更近一步。

科拉罗夫茫然地看向他。

这里是萨拉热窝,塞尔维亚的士兵和穆斯林的士兵并肩而行荒唐得像是酩酊大醉后的胡言乱语。

科拉罗夫笑起来,这个手上沾染无数生命的大兵对天真的家伙嗤之以鼻:“走?走去哪里?”

哲科被问得哑口无言,含糊地哼了两声。

但是随后科拉罗夫打开了罐头,用那把还沾着自己血的勺子挖着豆子送进嘴里,塞进早就吐得一干二净的胃袋里。罐头被科拉罗夫吃得一干二净,接着他利索地撕开里衣下摆,把胳膊上的伤口紧紧缠住打结。

科拉罗夫低着头,眼眶莫名湿润,再开口时喉咙好像被东西堵塞般哽咽,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他吃完东西又熟练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哲科回神,他不知道自己是让恶魔重燃斗志,还是救下了一个好人,他只是轻声回答:“哲科,埃丁-哲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