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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代光】Born a Stranger

Summary: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实在乏善可陈,有时候光会觉得,做爱这件事远没有接吻来得亲密,即便要脱下衣物赤裸相对,心中的羞愧感也远比与人交换唾液时要少。有人说接吻的起源是动物的生存本能,就像成鸟将嘴中的食物喂给雏鸟。但爱梅特赛尔克在吻他时似乎并没有试图向他传达些什么,在做爱时也同样没有,一直以来,他所领悟到的一切都是通过他自己的感官,他也从来没有对此抱有过疑虑。可是,在不经意的瞬间里,总会有那样的念头悄悄浮现:爱梅特赛尔克是不是用那样的吻将他的灵魂还给了他。

现代paro,转生,有关记忆和吻的故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短信里要他去理科实验楼四层的洗手间,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锁上教职员办公室的门,左转上楼梯,踱步经过两座教学楼之间漫长的连廊。

实际上只有十几米的路程,但他穿着室内拖鞋刻意走得很慢,顺便打量着窗外的景象。闲置了整个暑假的、空无一人的运动场,斜对面体育馆外层的玻璃顶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通透而明亮。天气实在太好了,以至于他不禁质疑起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不赶快整理好材料返回公寓睡个午觉,为什么磨磨蹭蹭地往理科实验楼走,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要求。

经过大厅再一直走,推门进入洗手间,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飘来,里面静悄悄的。今天是周六,除了门卫之外整座学校里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爱梅特赛尔克为什么要来,但他的确是来加班的——周一是开学典礼,主任要他帮忙整理迟迟才送到学校的物料。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就砰砰直跳,身体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点汗,掌心湿漉漉的,他站在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淋在手背上,稍稍冲走了一点焦虑。就在他洗手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他侧过头,看见穿着灰黑色风衣的爱梅特赛尔克向他走了过来。

此时此刻,光脑中唯一的念头是:他不热吗?初秋的季节,也并非正经的工作日,自己今天只穿了T恤和运动外套,而这个人却穿着长长的风衣,连衬衫扣子也都扣到了顶端。

爱梅特赛尔克眼神中的笑意大概算得上一种预兆,他一过来就吻了光,而光被水沾湿的手还没来得及擦干。一瞬间,光的心开始狂跳,唇齿相交的时候,男人的一只手先是环住了他的腰际,又缓慢地从T恤的下摆钻进去,触碰他的脊背。男人的手很凉,肌肤间似乎有种刺痛的感觉传来,心跳声变得震耳欲聋。他很清楚,这是一种操控,如果要推开对方、逃离这个吻,大概会弄湿那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衣物。要如何挽救呢?要如何赔偿呢?职员室里大概有什么地方放着可以临时使用的小型熨斗,但光不清楚它被放在哪里,如果找不到说明书,也大概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可那只是一点水渍而已,又不是冬天,大概几分钟就会干掉,原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了,一旦决定要来到对方要求的会面地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们二人全都心知肚明。

梦境里的他们似乎也是如此。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实在乏善可陈,有时候光会觉得,做爱这件事远没有接吻来得亲密,即便要脱下衣物赤裸相对,心中的羞愧感也远比与人交换唾液时要少。有人说接吻的起源是动物的生存本能,就像成鸟将嘴中的食物喂给雏鸟。但爱梅特赛尔克在吻他时似乎并没有试图向他传达些什么,在做爱时也同样没有,一直以来,他所领悟到的一切都是通过他自己的感官,他也从来没有对此抱有过疑虑。可是,在不经意的瞬间里,总会有那样的念头悄悄浮现:爱梅特赛尔克是不是用那样的吻将他的灵魂还给了他。

隔间里很窄,爱梅特赛尔克示意他脱下外套,他原本以为对方接过外套是想挂在一旁的金属挂钩上,却没想到是要把他的外套垫在马桶盖上,他苦笑了一下,没有表示反对,乖乖地把自己的长裤挂了起来,又接过润滑剂,费了点劲来扩张自己。

还好提前洗了手,他想,毕竟卫生可是非常重要的。扩张的过程不怎么舒适,他大概还需要几分钟才能适应,便开始回想其他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那个梦,大概是在暑假之前的某一天,他午休时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醒来以后才发现胳膊下面叠着的是三年级的教科书,正对着的章节叙述了一段帝国的简史。

那是一千多年之前的事情,偏僻而荒凉的土地上,一个小小的共和国逐渐发展成了伟大的帝国,在巅峰时期,距离统一三大洲全境只有一步之遥,而后却逐渐走向衰败。

梦中,名为光之战士的英雄赴约来到了一座隐藏在深海之中的城市。那里灯火通明,宽敞的街道上市民们的幻影行色匆匆,茂盛的景观树似乎永远不会有落叶凋零。他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先是独自走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而后又在故事的结尾告诉他:不要回头。

梦里的他似乎早已知晓这样的结局,却又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防备。他亲手杀死了恰好名为爱梅特赛尔克的反派角色,可英雄的道路却永无止境,在那之后,他还有许多地方要去,还有许多故乡需要拯救——所幸这个梦就到此为止了。

他喘息着醒来,狼狈地抹掉额头的汗水,一旁的同事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而他思绪纷乱,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回答。以梦境的标准而言,那些场景有些太过真实了,而光芒凝结而成的斧柄残留在掌心的烧灼感似乎还没有褪去,这令当时的他感到说不出的古怪。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再去回忆,还是会像寻常的梦一样变得十分模糊,在梦的世界里几近摧毁世界的灾难,如今也只像是传说中勇者所经历的平凡冒险故事。

他原本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扩张得差不多了,他直起身子退后半步,弓着腰握住男人炽热的性器自己坐了上去。姿势不怎么美观,但他从来不会在意这种细节,毕竟紧接而来的痛苦会很剧烈,也当然只能怪他自己不够谨慎。

那种痛苦并不至于毁坏他,因此便没有人提出要更加温柔地对待彼此。在性事之中,比起快乐或是愉悦那种明确的感受,他切身体会到的更多是一种模糊的情绪。他不太想透露自己的渴求,便总是默默忍耐,而当生理上的欲求积累到理智无法约束的情况下时,那种连生而为人的尊严也被夺走、被物化的错觉便会令他品尝到意想不到的畅快。那是一种十分彻底的发泄,无论是眼泪、涎液还是精液和尿液——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原来有那么多液体,书上说人体中含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分,直到他颤抖着、啜泣着,无可避免地将眼前之人的衬衫弄得乱七八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科学家并没有说谎。

在临近高潮之前,他想到,他其实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个想法如果在头脑里变得具体起来,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有点好笑。

他在心底深处稍稍想过:如果他拒绝的话,说不定明天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在平凡而稳定的社会中,他们二人都有着固定的工作、明确的身份以及详细的住址。他想不出到底发生什么事才会迎来那种戏剧性的离别。那个梦或多或少还是改变了他,或者说,爱梅特赛尔克终究还是改变了他。

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最后他们还是换成了正常的传教士体位,光坐在自己的外套上,用胳膊紧紧环住了爱梅特赛尔克的肩膀,喘息着射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他们花了点时间整理衣物,回到职员室里拿塑料包装袋把弄脏的外套装起来。爱梅特赛尔克客观地提议要买件新的,光却把塑料袋放进背包里,笃定地说自己会想办法洗干净的。一口气喝光了午饭时剩下的瓶装乌龙茶,光才想起来问爱梅特赛尔克今天到底是来学校干什么的。

“不小心把资料忘在文科准备室了。”爱梅特赛尔克若有其事地回答道。

“那你找到了吗?”光随口接道。

爱梅特赛尔克突然笑了起来,不得不说真的有点阴阳怪气,这令光下意识地有点担忧。

“那是当然。”爱梅特赛尔克边说着边站起身,“现在总该回去了吧?”

他们锁上办公室的门,在离开学校前向门卫简单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各自返回家中。完成了预定的任务之后光休息得非常心安理得,而手机在整个星期天都没有响过,即便是广告推销的垃圾短信也没有收到过一条。

这原本是好事,只要他没在期待什么。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手机里的天气预报软件提醒他明日有雨,他便顺手把雨伞塞进背包里,以免明天出门时忘了拿。

临睡之前,光终于还是从枕边一把抓过手机,打开短信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明天好像会下雨,可能需要带雨伞。”

短短一句话,二连发的不肯定充分表达出了他的谨慎,而谨慎又有什么不好,总比搞错了要强。

没过两分钟他就收到回信:“特地发短信来提醒我真是太感谢了,晚安,大英雄。”

不知为何,光盯着这条短信突然有些出神。

 

在光刚睡醒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这令他烦躁了好一会儿,起床这件事也变得更加困难,等到出门的时候,雨却意外地停了,他不禁萌生了“今天大概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的念头。

从地铁站到学校的路上,他看见许多陌生且稚嫩的面孔,被父母送到学校,满怀期待地走进校门;也当然有穿着制服的高年级的学生装酷似的撑着伞阔步走过,以表自己对这段路的熟悉,却忍不住要偷偷打量校门旁的新生。

开学典礼,当然会是个很好的日子,而且大多数演讲和活动都在礼堂里进行,就算外面下着大雨也没什么影响。这样想着,光拉开职员室的门走了进去,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一个纸袋被摆放在他的靠椅上,用一小截胶带封了口,上面印着一个光绝对不会买的品牌logo。他当然一下子就猜到这个纸袋是从哪里来的,有点苦恼地搓了搓脸颊,把纸袋放进办公桌侧下方的矮柜里,决定晚点再打开。

即便如此,不太想进行的对话还是被展开了,没过一会儿,端着茶杯路过的主任笑呵呵地问他什么时候跟三年级的历史老师关系那么好了。光客气地说也没有关系很好,主任还要补充道:“先前我看他拎着东西放在你的椅子上,莫非是认错办公桌了?”

“没有没有,是旧版的历史课本。”光尽量稳妥地解释,“因为整理资料的时候见过,稍微有点兴趣所以借过来看看。”

后面一大堆客套来客套去的话,光全都当做耳旁风了。历史课本,他刚才找借口的时候并没有认真去想,现在倒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有本被扔在他办公桌上的三年级历史课本,他无聊就翻开看了看,后来睡醒就去开会了,再回来的时候课本已经被拿走了。

该不会真的是那个人放在这里的,伴随着这种猜测,那种若有若无的错觉好像又出现了——好像如今他所身处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但偏偏他每天都在向学生们介绍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想到这里,预备铃响了起来。

他披上外套,匆匆赶去礼堂,大部分老师都已经到了,学生们也都一个个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四处顾盼。他左右望了望,在后方的角落里看到爱梅特赛尔克在和其他老师交谈。即便是那样快速的一瞥,也莫名其妙地被对方抓到了,爱梅特赛尔克从谈话中停下,半带刻意地扭过头看向光,光不太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演讲结束后,学生们先一步离开礼堂,光却没有再看到爱梅特赛尔克的身影。尚未正式开课,他们也没有在文科准备室里见面的机会,新印刷的地理教材带着崭新的油墨气味,他拿着书翻来覆去,也没有什么备课的心思。在本地的高中,地理原本是一项完全不被看重的选修课程,在这个只要有智能手机就能随时搜到地理信息的现代社会,大多数学生都会选修世界史而非地理。

因此光的课排得不多,便被安排了不少杂务,例如整理文科其他课程的资料,又或是制作校园宣传用的一些物料。近年来许多学校里的地理课程被改为必修,即便如此,课程的分量也没有增加太多,光手上的杂务工作也没有转交给其他人。

好在光也不觉得有什么,听说地理科之前的前辈是因为不想承担与教学无关的杂务才辞职了,光接手以后却还算顺利。无论是怎样简单的工作,总是需要人手去处理的,这份工作量还没有积累到需要单独一人才能承担的地步,放在他手上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负担。光是认为这样就好,但在他处理那些事务性的工作时,爱梅特赛尔克却会吐槽说他是乐在其中的。

乐在其中就乐在其中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光抱着书回到教职员办公室,趁着周围没什么人在,从矮柜里拿出纸袋拆开看了看。纸袋里装着一件还没剪掉标签的深棕色夹克衫,虽然不完全是他的风格,但至少穿在身上不会太奇怪,便突然放下心来。

将叠好的衣物放回纸袋里之前,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掉在了地面上,光弯腰捡起来,认出上面的笔迹,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不是吧,正经地发短信来指挥他去什么地方已经有点像不讲道理的黑心上司了,而写纸条留言又算是什么啊,万一真的没发现它的存在,岂不是完全没达成传递信息的使命。

纸条上写着一家学校附近餐厅的地址以及预约的桌号,光和其他同事去过那里几次,虽然味道不错但价格也不算上实惠,并不是光平时所青睐的那种快餐或是家庭餐厅。

他想了想,给爱梅特赛尔克写了条短信发过去:“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才收到爱梅特赛尔克的回复:“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会提出主动买单呢。”

看在那件外套的份上,买单也不是不行,于是光写道:“要我买单的话就去隔壁街吃拉面吧。”

即便发了这样的短信,试图让晚餐这件事变得更加日常一点,但光的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老实说,他们才不是那种会给对方买礼物,又在下班后一起吃饭的关系。那种场景……可能会被称之为“约会”吧。

他们并没有在约会。如果非要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炮友或许会贴切一点?但见面后做爱这种事也没有那么频繁,虽说几天前刚有过一次,如果再往前回忆,应该已经是暑假之前的事了。

他们最初搞在一起是因为一场酒会,天知道为什么光会被灌那么多酒,拜喜好各异的同事们所赐,还是几种酒掺着喝的。等光再次找回理智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陌生的床上了,于是那天唯一的好事,也当然可以说是最坏的事发生了——这张床的主人是一位他不太熟的同事,爱梅特赛尔克。

坦白说就是真不熟,他甚至不记得他有在酒会上见过对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人回了家。他们在学校里交谈的次数寥寥,除了对方在工作时偶尔流露出的臭屁表情和会议上中肯却不失刻薄的发言以外,他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就像某些八点档电视剧里的情节,他用毛毯盖住一丝不挂的下身,磕磕巴巴地问爱梅特赛尔克,昨晚发生了什么。天应该早就亮了,奈何房间里的窗帘十分厚重,有点像是吸血鬼会在家里安装的那种,完全没有一丝缝隙能让阳光透进来,只有地板上能隐约看到一点外界的光影。

相比平常,爱梅特赛尔克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但这并不能降低他语调里的攻击性,他好像早就料到光会问这样的蠢问题,于是好整以暇地扔给他一句像地雷一样的回答,然后便不再多说,利落地起床走向浴室。

他说:“鉴于你看起来真的很困惑,我其实完全不介意告诉你昨晚的情况。散场的时候你在酒店门口被平整的砖地绊倒了,而我恰好站在旁边。之后你没有站起来,反倒是念着我的名字说你很想我,然后抱着我的腿睡着了。”

随后的好几分钟里,光都脚踩着这颗地雷一动也不敢动。即便身体没有动作,但他飞速运转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他觉得唯一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撞到头了。

主要是爱梅特赛尔克刚刚所说的这段话,相比他平时在学校里总是滔滔不绝的发言,似乎有点太朴实无华了。那可是整整两句不夹杂任何主观评价的叙述,虽然没有怎么刻意改变默认的尖酸语调,但句子里甚至没有半句话是在攻击他。

站在爱梅特赛尔克的角度看,无论如何也该把发酒疯的人给臭骂一顿吧?或许昨晚他已经骂过了,只是自己不记得,但清醒的时候不用挨骂总归是好事,他总不可能表示反对。

他……很想念……爱梅特赛尔克。他就像蹲在考古发掘现场一样,小心翼翼地用细毛刷在脑海中清理出这句话所占据的区域。可令他感到畏惧的是,左右掂量这句话,将它摆放在喉咙口、隐藏在舌尖时的那种感受,好像真的近似于……怀念。于是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望向晦暗的天花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如同在记忆中回想橙汁的味道,再不停地重复这个举动,口腔也会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一样。额角的抽痛感比起受伤更像是来自宿醉,与其质疑眼下身无寸缕的窘境,内心浮现出的那种怀念反倒更令他困惑。难道他昨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又或是几种酒掺在一起给他喝出问题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伸手摸了摸有点疼痛的屁股——莫非人脑海里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想法是可以通过性传播来的?是不是在他不清醒的时候,爱梅特赛尔克通过某种方法操控了他……

他其实还想问问昨晚后来的事——关于爱梅特赛尔克的公寓、关于这张床、关于赤裸的自己。但仔细想想就会觉得,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他们的确不是很熟,光从床上下来,从地板上捡起自己的衣物再一点点穿上,他其实有点感激爱梅特赛尔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给他留了点时间思考。

他从沙发上拿走了自己的背包,无暇顾及电量为零的手机,匆匆离开了这间公寓。

他们下一次见面则是在教学楼的洗手间里,不是理科实验楼的洗手间,而是职员室这层楼更旧一些,隔间更少一些的洗手间。那天放学后临时提前了周会,大部分老师都在散会后下班了,光要负责整理会议留下的资料,便打算照常多加一会儿班,这是众所周知的、由他负责的工作内容,因此要在职员室找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没想到爱梅特赛尔克会来洗手间里找他。他们原本也不是会殷勤打招呼的关系,爱梅特赛尔克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即便没有谁会在延迟下班后还看起来很高兴。

爱梅特赛尔克先是拽住了光的衣领,又顺势往后把他推进了隔间里,光则是因为太过惊讶而忘记了要阻止,伸出手想推开的时候,爱梅特赛尔克已经吻住了他。

这个吻是陌生的,随之而来的情欲也同样是陌生的。嘴唇因磕碰到牙齿而感到疼痛,口腔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或许是一种惩罚,他想,自己做错的事情大概有点多,可他的确不清楚其中哪一件最为严重,以至于会让状况恶化到如今的程度。被不太熟的男人给亲硬了已经相当丢人了,但或许还不足以泄愤,于是便用力地隔着长裤揉搓他的下身,那种刺痛却莫名唤醒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受,但那好像又算不上忍受。就像面对那些毫无意义的杂活时,他一开始也认为自己可能是在忍耐,随后却甚至有些乐在其中。他的性格之中天生就带有这样的一小部分,陌生人会评价他为乐观,而熟识他的人则会觉得他有病。

很难说是他糟糕的性格还是心底那种淡淡的怀念在作祟,他回吻了爱梅特赛尔克。而后的事便一发不可收拾——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即便是在做爱的过程中,爱梅特赛尔克看起来也气得不轻,眉头皱得很紧,讲出来的话也不太好听。最后,他问光那天为什么要逃走。

光一边大喘气一边努力想了想,回答道:因为着急上厕所。

可能是因为这个回答有点太完美了,就连爱梅特赛尔克也找不出破绽,隔间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好,只好闭上嘴拆了一个新的安全套又来了一发。

光第二天清晨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屁股还在痛,但更主要的是腰痛,于是他后知后觉地完全理解了上一次他在爱梅特赛尔克的床上醒来时的状况。原本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他揣着电量百分之零的手机从那间公寓离开。他当然没有想过要发条短信或是留张纸条之类的,毕竟他们真的不是很熟,不是吗?

但至少,现在他们之间没有那么陌生了。

 

有一种说法是,在雨天,事情变得不顺利的概率会变高,光虽然不太相信占卜,但却完全赞同这种观点。那天下班后他们并没有去吃拉面,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地需要加班——光赶完报告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中间因为肚子太饿而凑合吃了面包和饭团,爱梅特赛尔克来一年级的职员室交材料的时候看望过他一次,随后便被叫去指导社团活动了。

当时光还脑补了一下,如果自己高中时的社团指导老师是爱梅特赛尔克这样的人,组织活动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这个念头实在是有点吓人,以至于眼前的报告文档似乎都变得吸引人了起来。

他撑着伞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独自走在暖黄色的街灯下,潮湿的风扑面而来。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在路过积水时哗哗地碾过去,他拎着纸袋走在人行道内侧,想尽量不把纸袋弄湿。

所幸他们没有真的去约会,光其实不太擅长应付那样的场面,也同样不太应付得来爱梅特赛尔克这个人。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突然陷入了沉思,而后便想起了爱梅特赛尔克看他时的眼神。老实说有点轻浮,又有点刻薄,甚至有点像是把他当做动物来对待,呼来唤去地也不会觉得愧疚,反而是自己处于不太有利的环境时,就会狡猾地马上找借口抽身。

可有的时候似乎又完全不是那样。爱梅特赛尔克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光不禁想起了梦里的那个人。

故事中的反派角色看起来像是拥有过什么东西,又失去了,便总是把背影留给他人,因为太过疲惫而不在乎那样的背影会展现出自己的寂寞。

踩进水坑里的一瞬间,光突然醒悟了过来,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泥泞的雨水溅到了裤腿上,袜子好像也弄湿了一点,整个人都变得不太自在。

回家以后他冲了个澡,换上了作为家居服的连帽衫,躺在床上查看了手机里的账单邮件,又想起纸袋里的那件夹克衫,便爬起来试穿了一下。在镜子里看起来很合身,颜色和款式也相对比较朴实,或许在休息日去学校加班的时候可以穿。

雨天太适合睡觉了,他早早便蜷缩进被子里酝酿睡意。他其实有点期待在某一个夜晚,能有机会延续之前梦境里的故事——很少有他能够回忆起大致情节并记在心里的梦。但或许是因为他睡得太早了,还没到十二点,雨天的不顺利魔法还没有消失,愿望便无法成真。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

在入冬之前,二年级学生的修学旅行总算是安排好了。准备工作被主任派给了几位年轻老师,其中也包含光,可谓是高强度地加了好一阵的班才搞定。即便旅行两个字听起来非常轻松,为了避免学生们在校外出现什么意外,所有的行程都必须是安全又稳妥的。

用来敲定最后细节的会议终于结束,光仰面躺在会议室的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接下来的事都不需要他作为直接负责人了,于是便只需要期待就好。

就业之后就没有再旅行过的他,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有和系里的同学一起结伴,也有自己一个人出去过。他大概是那种既能享受城市中的繁华景象,也同样愿意驻足欣赏自然风景的类型。即便他从来都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他其实很喜欢旅行,尤其喜欢路途中的经历。他不介意在最便宜的火车车厢里像沙丁鱼一样待上一天一夜,也不介意在陌生的街道上迷失方向时多绕几条街的远路。他不热衷于社交,便不会在旅途中主动和人交谈,即便遇上那样外向的人,也只会简单地寒暄几句,而后便安静地离开。

要和同事、学生们一起旅行的确又是另一回事了。大概有点像出差,仍然要保持老师的身份,但至少不用备课也不用写报告,已经再轻松不过了。为期三天的校外学习,他们要去北边的一座城市,预定的项目有参观当地最大的历史博物馆,以及滑雪和温泉。

出行当日的天气晴朗而温暖,就如同计划中的一样,学生们的集合也十分顺利。大巴车上,按照原定的安排,同组的老师需要坐在邻近的位置,光对座位并没有什么偏好,于是便谦让地排在了队伍末尾。当他从过道里经过的时候,座位上基本都有人了,他顺着往后走,直到空位出现——是个看起来十分方便的、挨着过道的座位,而靠窗坐着的人则是爱梅特赛尔克。

他装作寻常地询问这里是否有人,爱梅特赛尔克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盯着他上下打量,半晌才回答他:“没有,请坐。”

他把背包放上行李架,在座位上坐下,有点犹豫但还是凑过去小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爱梅特赛尔克原本正望着窗外,闻言便慢悠悠地把视线挪回来,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唉,跟我想的一样,这件外套很适合你,老土的程度正合我意。”

光早上出门的时间有点晚,连鞋带都差点系成死结,也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打算——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穿了这件深棕色的短外套。

“不是你选的吗?老土的人是我吗?”他努力压低了音量。

“我当然是为了将就你的风格才选的,别不识趣。”爱梅特赛尔克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但又实在憋不住笑容,看起来十分欠揍,连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发车之前的对话十分友好恭敬,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关系很好的同事,偶尔会像朋友一样闲聊。但光很快就在颠簸中找到了睡意,先是抱着胳膊对着空气晃晃悠悠地点了会儿头,而后终于在迷蒙中想起来身后还有椅背,才踏实地睡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正是阳光最为刺眼的时刻,透过深蓝色的窗帘散发着热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手臂,他注意到一旁的爱梅特赛尔克紧皱着眉头,看起来气压很低。

“你没事吧?”不想吵到周围打瞌睡的人,光轻声问道。

爱梅特赛尔克没有回答,有点虚弱地摇了摇头。

“你该不会是晕车了吧。”光斟酌道,“要吃晕车药吗?”

“……那个不应该是上车之前吃的吗?”过了半天,爱梅特赛尔克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太麻烦了,我要睡一觉。”

“强撑着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光一边说,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色塑料包装递给对方,“实在忍不住的话就用这个吧,之前也有给学生发放,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什么东西?”爱梅特赛尔克没有伸手去接,看起来似乎真的有点困惑。

“呕吐袋。”光诚恳地回答道。

“……”爱梅特赛尔克翻了个白眼,侧过身交叠着十指,闭上了眼睛。

是真的不会有好下场的,光一边想着,一边考虑着要不要继续睡一会儿。已经没什么困意了,他偷瞄着爱梅特赛尔克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睡着了,大概还在逞强吧。

他很好奇对方到底能忍多久,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注视。他猜想爱梅特赛尔克一会儿应该会睁开眼睛,再刚好跟他对上视线,就像之前在礼堂时那样。只不过这次不太从容的人不是他,不知为何,他好想看看爱梅特赛尔克狼狈的表情。

但很遗憾,没有如愿。排队下车的时候爱梅特赛尔克走在光的前面,光注意到男人的风衣在久坐后留下的褶皱,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旁边的同事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他赶忙搓了搓脸掩饰尴尬,收敛了笑容。

当天所住的是市区的酒店,距离第二天要去参观的博物馆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在享用过相当平价的自助晚餐后,光回到房间里直接倒在了床上。和他共用双人间的是文科组里另一位年轻老师,在光的认知里也算是不太熟的范畴,便只是稍微聊了几句行程上的安排便各自就寝了。明明在车上睡了很久,一窝进被子里还是能睡得很熟,这大概是光从小到大的优点和特长,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烦心事都不可能阻止他吃饭和睡觉,失眠对他来说也完全是不存在的事情。

第二天在酒店一楼吃早餐的时候,他特意坐在了靠近入口处的座位,但直到他吃完两盘炒面都没有看见爱梅特赛尔克经过,便发了条短信过去。

他从餐厅走出去,在预备集合的前厅找了个沙发坐下。学生们和其他老师都陆陆续续地到达了集合点,爱梅特赛尔克却迟迟没有回复。或许是因为坐巴士太累了而决定多睡一会,他这样推测,毕竟他们今天只需要跟团参观,即便提出要在酒店休息也没什么问题。

在进入博物馆之前,领队的老师特意再次叮嘱学生们,让他们保持安静,有序参观。经过安检走进大厅后,亮度较低的灯光一下让气氛变得有些神秘起来,学生们也配合地噤声前进,但再往里走,经过深灰色的拱门步入展厅,玻璃展柜里精致的艺术品一下子就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也不再抑制想要小声讨论的心情。

光一边从人群的缝隙里快速浏览着那些艺术品的介绍词,一边顺着展厅往前走。在第三个展厅的尽头,他看见一块展板,指引着游客从斜后方的楼梯走上二楼,那里正在展出一批美术品。

即便在学校里任教的是文科科目,他对古物和艺术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历史在他的眼里更像是常识的范畴——如果要了解一片土地的真实样貌,除了它的山川与河流、城市与建筑,也当然需要了解它的过去。

大多数学生都还在一楼流连,他走上楼梯以后才发现二楼格外空旷。长廊式的展厅内,先是摆放了几座姿态各异的大理石雕像,再往后走便是一长排大小不一的油画。

他在一幅人物肖像前驻足。这间展厅除了每幅画上方的切光灯以外便没有其他的光源,冷色的灯光扫在画像上,人物的表情似乎也显得有些冷冽。介绍词里赫然写明了这幅肖像画的名字:«回到遥远的故乡»。

据说这是古帝国皇帝的肖像画,他在学生时代曾经从美术品画册里见过这幅画,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莫名觉得这幅画有点熟悉。

不是因为留有印象而体会到的熟悉,而是另一种……在记忆中大肆翻找过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的感觉。他不清楚这样的感受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

由于在没有理由驻足的地方陷入了思考,身体便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这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地回过头。

几个学生结伴走进了展厅,正在仔细打量一旁的雕塑。

与此同时,他瞥见独自伫立在入口阴影处的爱梅特赛尔克。

展厅里十分昏暗,男人的表情看不太明晰,下一秒,他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周围的学生都看过来,却发现什么事也没有,便继续向前游览。

在那之后,光的记忆突然变得很模糊,就像是羊群中的一员、拥挤人潮中渺小的一个斑点,只是单纯依靠本能跟着周围的人前进。离开博物馆后,众人再次坐上巴士前往郊区小镇上的温泉民宿,这期间光一直在发呆,好在并没有人打扰他的思绪。

“你……”下车以后,爱梅特赛尔克突然叫住了光。

但他才刚开口就被光打断:“我想起来了。”

“什么?”爱梅特赛尔克吃惊地瞪着他。

“这一次……”光有些哽咽地说道,“不用你说我也回想起来了。”

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即便心中有着千言万语也难以轻易开口。

他们并肩走进旅馆的大门,用两个人的名字登记了双人间,光拿着房间钥匙,不由自主地紧紧攥在手心里。发烫的指尖传来心跳的脉搏,不知为何,胸口的刺痛感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让他有了一种濒死的错觉。

他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走进房间里,爱梅特赛尔克也沉默着跟进来。他们站在玄关前,没有换鞋,光知道爱梅特赛尔克正盯着他看,却还是把视线放得很低,望着矮柜的一角,默不作声。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光终于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又重又长,就像是彻底放弃了原本要说的每一句话。

他直起身,望向爱梅特赛尔克的眼睛。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过去变成了我的未来。”

他说:“你当时所说的每一个地方我后来都去了。”

他说:“我原本一点也不喜欢旅行。”

“都是你的错。”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把错误怪罪在他人身上,“要是早知道你连坐巴士都会晕车……”

“不是吧,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吗?”说完,爱梅特赛尔克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憋了那么久要说什么呢?竟然只有这点感想吗?”

就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爱梅特赛尔克笑得停不下来,他捂着肚子坐在了玄关的台阶上,又边笑边喘着气,几乎整个人都倒在了地板上。

过了一会儿,爱梅特赛尔克终于爬起来靠在墙边上,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笑出的泪水。

“所以……你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记得吧?”光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

爱梅特赛尔克把风衣挂在衣帽架上,换了鞋往房间里走去,“怎么可能,这个世界又不存在魔法,哪有那种一眨眼就能忘记、再眨眼又能想起来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面对爱梅特赛尔克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光提高了音量追问道。

“哎呀,行李箱还在车上,能麻烦你一会儿顺便替我带过来吗?”说着,爱梅特赛尔克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该不会……是那天酒会的时候?”光边回忆边嘟囔了一句。

“拜托你啦,我的大英雄。”不得不说,火上浇油仍然是爱梅特赛尔克的特长之一。

模仿着对方的语气,光毫不退让地阴阳怪气道:“什么?这种小事,哈迪斯大人随便用点魔法就能解决吧?”

爱梅特赛尔克露出轻蔑的眼神:“这种蠢话还要说到什么时候?你……”

下一秒,光凑过去吻住了他。爱梅特赛尔克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毕竟没有人会在话讲到一半被打断之后感到高兴。

不过,真要说魔法这种东西……光一边想一边加深了这个吻。

倒也不是完全不存在吧?

END

Notes:

别担心,会有续篇的(・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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