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鉴于M27的爆料而对黑羽家产生了新的认识,于是建设了一下很东亚胃疼文学的黑羽家
*ooc有,造谣有
(上)
黑羽快斗的十岁生日是在中森家里过的。
自从黑羽盗一的舞台事故之后,黑羽千影就很少在家了。他并不知道妈妈在忙什么,只是看到妈妈经常行色匆匆地回家又出门。而每次当他看到黑羽千影拖着行李箱的时候,他就知道,又有很久要见不到妈妈了。
黑羽千影将黑羽快斗托付给了隔壁的中森家。中森家的两位父母都从事司法相关的工作,性格很好人也和善。黑羽千影不知道当初黑羽盗一选择同这样一家成为邻居的时候,是否也有考虑到这样的一天。但不论如何,此时将黑羽快斗托付给这样一家人,她才可以放心地离开,去做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
黑羽快斗并不知道黑羽千影究竟在忙什么,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只是隐约猜测千影女士是在做着什么重要又有点危险的事情——和他现在做的有点像,但又不一样。只是彼时的黑羽快斗并不会想这么多。他知道的只是别人的妈妈总是在家里给孩子准备衣服和饭菜,而他只是在隔壁的中森家等着中森青子的妈妈做饭。
那时候中森碧子的工作还不是很忙,因此仍有余裕照顾好两个小孩。她敏锐又聪慧,虽然这个被寄放在自己家里的小孩看上去一直都很开朗,脸上总是扬着笑容,但作为母亲的她本能地知道,孩子是不想离开母亲的,特别是在经历了丧父这样沉痛地打击之后。
她尝试同黑羽千影联系过,但对面表露出的为难和歉意让她最后不再尝试了。不过最后,中森碧子要求她回来为黑羽快斗庆生。
黑羽千影答应了。
她说,她一定会回去。
所以中森碧子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告诉了黑羽快斗,也在这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大概算是多了些真心的笑容。
“谢谢您,碧子小姐。”
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黑羽快斗惊喜的声音和亮晶晶的眼睛让中森碧子多少放了点心,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对他的几次追问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她很用心地去准备了黑羽快斗的生日,甚至比对中森青子的还要上心,甚至让中森青子有点嫉妒了。这时中森碧子会蹲下身,摸着女儿的头说:
“青子,小快斗失去爸爸了,你知道吗?”
中森青子懵懵懂懂地点头:“听到千影阿姨跟爸爸妈妈说,快斗的爸爸‘死’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尚且不能很好地理解“死亡”的含义,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很恐怖的概念。于是中森碧子说:“青子,这意味着,以后小快斗的爸爸不会再回家了,也不会再跟小快斗跟千影阿姨一起吃饭了……他……不会再出现了,小快斗再也见不到他的爸爸了。”
“那快斗好可怜啊……”
九岁的中森青子设想了一下自己永远见不到中森银三的场景,眼圈都泛红了。
“是啊,所以我们要好好给小快斗庆生,要让他开心起来,对不对?”
“嗯嗯!”中森青子很用力地点着头,“妈妈,青子能帮到什么吗?”
“当然了!”中森碧子站起来,她牵起中森青子的手,“来,青子帮妈妈一起做装饰吧!”
“好!”
中森碧子以为一切会这样平稳地进行下去。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黑羽千影在这个孩子最需要陪伴的时候选择了离开,但既然她在那天接过了黑羽快斗的手,她就想好好地对待这个孩子。中森碧子清楚自己永远不能替代母亲的地位,但她多少想试着去弥补这个孩子。
特别是一个过于乖巧到让人心疼的孩子。
生日当天,中森银三在中森碧子的叮嘱下特意放下工作赶了回来,中森碧子也已经将家里布置好了,蛋糕买了当时最受小孩子欢迎的一款水果蛋糕。中森青子跟黑羽快斗回到中森宅的时候,中森夫妇一边一个拉响了小礼花,彩条与纷纷扬扬的,落在了两个孩子头上。
“小快斗,生日快乐!”
中森银三和中森碧子鼓起掌来,热烈的气氛带动着中森青子也跟着拍起巴掌:
“快斗生日快乐!快斗生日快乐!”
她小脸通红,很兴奋地说着。
“谢谢、谢谢中森叔叔、谢谢碧子阿姨……”虽然黑羽快斗已经觉察到了这家人在偷偷做着准备,但当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惊喜到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只是不住地道谢,“也谢谢青子……谢谢你们准备了这么多……”
“现在等千影回来,就可以开始小快斗庆祝生日了!”
中森碧子很满意今天的效果,她把两个孩子迎了进来:“你们先去做功课哦,等下叫你们!”
“好!”
两个孩子抱着书包去了房间,中森碧子也开始给今天的晚饭做最后的收尾。中森银三在帮忙布置桌子,跟妻子闲聊:
“也不知道千影小姐会不会顺利赶回来。”
“一定会的。”中森碧子一边熟练地翻炒着,视线一边不自觉地瞟向那两个孩子的方向,放轻了声音说,“毕竟这是黑羽先生出事后,小快斗的第一个生日啊。”
但最后黑羽千影并没有来。
在被叫出来吃饭的时候,黑羽快斗满心以为自己会见到母亲——他确实见到了,只不过是在电脑的屏幕里。
“对不起小快斗……”视频中的黑羽千影看起来的确充满了歉意,“妈妈实在是赶不回去了,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给你庆祝生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我很开心。”
黑羽快斗很用力地摇头。他应该高兴,不是吗?中森一家为了自己的生日准备了很长时间,妈妈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日,即便没能到场也尽力为自己庆生了。
但他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就像是吃了可可纯度过高的巧克力,有一种很浓稠的感伤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地如同巧克力融化在舌尖一样渐渐化开。可能是因为爸爸不在吧,黑羽快斗想,于是他还是笑着,很努力地笑着,扯着嘴角说,谢谢妈妈。
这时黑羽快斗想起了爸爸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拿到的牌可能是好牌也是坏牌,就像魔术也同样难免失误,但这是不能让观众发现的。”
“快斗,时刻都……不能忘记保持扑克脸。”
十岁的孩子无师自通地领悟了,此时与魔术表演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想让为自己忙碌了这么久的中森一家失望,也不想让还在清晨就顶着黑眼圈打来视频的黑羽千影担心,所以他也要保持扑克脸。
所以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扑克脸。
只是十岁的黑羽快斗尚且不能完美地做到对自己的控制。虽然他在努力地笑着,但难过的气息即便是中森青子都能轻易捕捉到。
“快斗,不要伤心了……”她拽着黑羽快斗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明年千影阿姨一定会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这样的话让原本就开始低落的气氛降低到了低谷。黑羽快斗的眼圈一下子就泛起了红色,他吸了吸鼻子,很努力地说:
“青子,我没有伤心,我很开心。”他迎着中森青子关切的目光,像是怕她不信一样,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我真的很开心。”
中森青子还想说什么,但被中森碧子打断了。她将精致的蛋糕从盒子中取出,放在了桌子上留好的空间:
“当当当当~接下来我们来给小快斗唱生日歌吧!”然后她拿出了蜡烛,“青子和快斗一起来插蜡烛好不好?”
“好!”
女孩的注意力很轻易地被母亲引走了,她拉着黑羽快斗,接过色彩鲜艳的蜡烛,一根一根往蛋糕上插着:
“快斗过了生日就是十岁了,所以要插十根。”一边说着,中森青子一边将蜡烛递给黑羽快斗,“快斗喜欢什么颜色的,跟青子一起插蜡烛呀!”
“嗯嗯。”
黑羽快斗应承着,随意拿了几根,小心地插在了奶油的装饰之间。
“好了妈妈,可以点蜡烛了!”
十根蜡烛被两个孩子插得七零八落,中森碧子对此只是无奈地笑。
“老公,打火机呢?”
“哎呀,好像被我落在办公室了……”中森银三翻遍了口袋都没有找到,最后只是懊恼地敲了敲头,“先用火柴吧,我来点。”
中森银三引燃了一根火柴,火苗向上跳跃着,舔舐着每一根靠近的棉线,留下另外一簇逐渐明亮的小小的星点。所有的蜡烛都被点燃后,中森碧子关上了灯。
“小快斗,可以许愿了!”
于是,中森一家唱起了生日歌,屏幕另一端的黑羽千影也一起唱了起来。经过网络传输转码解码后由扬声器播出来的声音,与其说是黑羽千影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用黑羽千影的声音合成的电子音,有一种不真实的格格不入。
黑羽快斗在这样的歌声中,闭上了眼睛。他像以往那样合十双手,在心里许愿。
他许愿明年的生日可以和妈妈一起过。
然后又悄悄地补充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一天能再和父亲一起过一次生日。
在歌声停止后,黑羽快斗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快斗快斗,你许了什么愿?”
在中森银三去开灯的时候,中森青子附在黑羽快斗耳边,小声地问。
黑羽快斗刚想说,就被中森碧子制止了。
“不可以哟,小快斗。”她弯下腰,轻轻地点在黑羽快斗的嘴唇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然后中森碧子转向自己的女儿,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青子也是,为了别人的愿望能实现,以后不要追问了哦。”
“哦哦,好……”中森青子摸了摸被妈妈敲过的地方,“那青子以后不问了,不过青子希望快斗的愿望都能实现,不管快斗许了多少个。”
“诶呀,这么贪心?”
中森碧子笑了笑,这时中森银三已经将蜡烛取下,切好了蛋糕。
“那么我们开始吃蛋糕吧。”
他和中森碧子一起将切块的蛋糕装在纸碟子上,放在了两个小孩面前。
“好吃吗?”中森碧子看着两个大快朵颐的孩子,问道。
“很好吃!”中森青子先回答了妈妈的问题。
“小快斗呢?”
“我很喜欢,谢谢碧子阿姨。”
大概是一系列的流程与蛋糕的甜味冲淡了低落的心情,中森碧子觉得这个时候的黑羽快斗看上去确实缓和了不少。她瞥着电脑屏幕,那个由像素点拼成的影像并不能很好地让人分辨此时黑羽千影的神情,但看上去,应当是在注视着正在用餐的黑羽快斗。
如果她可以真的在这里就好了。
在黑羽快斗吃完这一块蛋糕的时候,黑羽千影说自己有事要先挂掉视频了。她再次感谢了中森一家为黑羽快斗庆生,并在告别之前对黑羽快斗说:
“今天,爸爸也在祝快斗生日快乐哦。”她说,抬起的手像是试图透过屏幕去摸儿子的头,也像只是准备按下电脑屏幕,“爸爸希望快斗可以开开心心地长大。”
蓦然间听到了这个中森一家都小心翼翼不敢提起的角色,黑羽快斗一时间有点怔愣,面对母亲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样。”黑羽千影说,“我会尽快回去的,也会给你带生日礼物。再见,快斗。”
道别结束后,那只手按下了电脑的屏幕,黑色迅速取代了彩色,最后在一声合实的轻轻的“咔嚓”后,只剩下黑色的无声。
于是这间屋子有一瞬间的死寂,甚至连钟表秒针走动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碧子你做的菜真是越来越好吃了。”
率先打破这种压抑的是中森银三,他夹着菜,往黑羽快斗和中森青子的碟子里送:
“你们俩不会吃了个蛋糕就吃饱了吧?碧子可是做了一大桌菜呢!”
“当然没有啦。”
于是气氛重新欢快了起来。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情绪也很好被调动。这样很好。
中森银三与中森碧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只是无声的叹息。
黑羽快斗是在九点的时候被中森夫妇送回去的,因为这个时候该睡觉了。他们走之前叮嘱中森青子要好好换上睡衣洗漱睡觉。中森青子也确实累了,她陪着黑羽快斗玩了一整晚,打着哈欠将黑羽快斗送到门口。
“快斗,再见!”她摆着手说,“生日快乐!”
“谢谢青子。”黑羽快斗笑着回答,他伸出了手,翻腕间,掌心多了一块糖,“这是谢礼。”
他将糖果塞到了青子的口袋里,然后也挥了挥手,跟女孩说着道别。
中森银三手里提着一个餐盒,里面装着没有吃完的蛋糕。是黑羽快斗央着带回来的。因为蛋糕很好吃,所以他想让黑羽千影也尝尝。
虽说对中森家的人品很放心,但黑羽千影还是没有将自己家的钥匙交给他们,而是挂在了黑羽快斗的脖子上。
进门后,中森银三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中森碧子去整理了黑羽快斗的床铺,两人也简单做了一下打扫。忙活了一小会儿,中森碧子才想起去喊黑羽快斗洗漱。当他们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还在桌子上的蛋糕,就顺便放到了冰箱里。而这时,中森碧子也注意到桌子上的便签条,上面是孩子颇为稚嫩的字迹,看得出来写得很认真,但还是有点歪歪扭扭。
“蛋糕很好吃,在桌子上,妈妈记得吃”
这让中森碧子忍不住翘了嘴角。她将上面的“桌子”划掉,改成了“冰箱”。
黑羽快斗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蛋糕消失了有点着急。中森碧子忙告诉了他。
“小快斗,蛋糕要放在冰箱里,才能放得久哦。”
她揉了揉黑羽快斗的头:“好了,该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嗯嗯。”
黑羽快斗点了点头,在回到房间前,同中森夫妇道了别。
在离开黑羽宅之后,中森碧子还是没有忍住,给黑羽千影打了电话,质问她究竟为什么没有来。
“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去给快斗庆祝生日啊!”
这样的一句话,让中森碧子沉默了。她想,大概天下做母亲的都是一样的心理,如果不是真的迫不得已,谁又会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寄人篱下?
大抵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到底这也是其他人的家事,中森碧子也知道自己不好多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反复地劝她多回来看看黑羽快斗,就挂掉了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中森碧子去黑羽宅的时候,注意到那张便签条还在桌子上放着,甚至位置都没有怎么变化。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问黑羽快斗:“你妈妈最近回来过吗?”
在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后,她打开冰箱,看到了里面放着的那块蛋糕。虽然是在冰箱里,但看上去显然已经不能食用了。于是她将坏掉的蛋糕取出来,准备扔掉。
这时黑羽快斗抓住了她的衣角。
“有什么事吗,小快斗?”
她问,但黑羽快斗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低下头说:
“谢谢碧子阿姨。”
(中)
黑羽快斗十一岁生日那年,黑羽千影回来了。她在黑羽快斗生日的前一天拉着行李箱出现在了黑羽快斗的学校门口,高挑靓丽,也同样风尘仆仆。她过于突兀了,像是一幅色调柔和的画上一笔胡乱涂抹上去的艳丽,难以忽视。
所以黑羽快斗刚刚走出校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在街道对面的女人,他有点难以置信。而她也同样一眼就找到了她的儿子。
“快斗——”
她远远地,高声喊着他的名字,很兴奋地扬起手臂,用力地挥动。
“快斗你看,是千影阿姨诶!”
还没等黑羽快斗做出什么反应,旁边的中森青子先雀跃了起来,她率先冲黑羽千影招了招手,拉着黑羽快斗挤过人群。黑羽快斗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只是任由着那道身影在自己的眼前逐渐放大,那张脸、那张被薄暮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
“小青子,好久不见。”
黑羽千影笑着摸了摸中森青子的头,然后蹲下身,在黑羽快斗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小快斗,有没有想妈妈呀?”
黑羽快斗仿佛这时在找回了神魂,他去抓黑羽千影的手,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那只手。
“快斗很想千影阿姨的!”
短暂的沉默后,中森青子见黑羽快斗一言不发,便急匆匆地解释说:
“他一直……”
这时,黑羽千影用手指压在自己唇上,对中森青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女孩不解,却也是安静下来。
“对不起啊快斗,妈妈来晚了……”
黑羽千影张开双臂,慢慢将孩黑羽快斗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
“妈妈的事情忙完了,这次会在家里留得久一些哦。”
她摸着黑羽快斗的头,毛茸茸的,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肩上。黑羽千影能感觉到孩子身体的颤抖,像是哭了。
这让她有些意外——很长一段时间,黑羽快斗都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这样明显地表露了,有时简直让黑羽千影不记得自己的独自只是一个刚过了十岁的孩子。
但果然还是孩子呀!
黑羽千影有些心疼,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黑羽快斗经历这些,但她没有选择。
“好了快斗,”片刻的光景,她放开了黑羽快斗,用袖子小心地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我们回家吧。”
她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牵着黑羽快斗。中森青子在黑羽快斗身边,微微弯腰,探头去看黑羽快斗埋在毛躁头发阴影下的脸。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快斗……哭了吗……”
“我没有!”黑羽快斗强作凶狠的表情,但很快在中森青子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轻地挪开目光,说,“我只是太高兴了……”
“嗯嗯,青子知道,快斗一直都很坚强的,很想千影阿姨也不会半夜偷偷在被子里哭。”
“青子!”
小孩有点羞恼了,他赌气似的在中森青子笑吟吟的目光中别过头去,黑羽千影则是饶有兴趣地问:
“青子怎么知道的?”
“青子听妈妈说的哦。”中森青子说,“妈妈说快斗的枕巾经常是湿的,她说应该是流了很多眼泪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干。”
黑羽千影心中五味陈杂,她说:“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青子。”
黑羽快斗凶巴巴地去怪中森青子多嘴,中森青子只是笑嘻嘻地说快斗一点都不坦率。黑羽千影就这样听着两个孩子的拌嘴,一直走到了中森家。
“千影,你回来了。”
开门的是中森碧子,她接过中森青子手中的书包,惊讶,也很欣喜。
“嗯,刚回来。”黑羽千影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示意道,“刚下飞机,看时间差不多到了青子和快斗放学的时候,就去学校接他们了。”
“多谢你了。”
“哪里,我这边才要感谢。”黑羽千影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了过去,“这段时间,辛苦你跟中森先生照顾快斗了。”
“没事,快斗很乖的,我跟银三都很喜欢这孩子。”
中森碧子没有接,但黑羽千影还是将东西放在了玄关处。
“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能多回来看看快斗就好了。”
两位母亲并没有寒暄太久,毕竟她们还要准备晚餐。在最后一番推辞后,中森碧子还是收下了黑羽千影的礼物。
“呐,小快斗,”回到家后,黑羽千影问,“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黑羽快斗想了想,说,妈妈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这确实让黑羽千影很开心,她亲吻黑羽快斗的脸颊,说,怎么跟你爸爸一样这么会说话啊?
突然提到的人,让黑羽快斗有些猝不及防,表情与情绪在此刻断崖。黑羽千影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只是揉着黑羽快斗的头,叮嘱他去做功课,自己去准备晚餐。
回到房间的黑羽快斗,一进门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的黑羽盗一的海报。他面对着海报里的人,在心里想:对不起爸爸,我又让妈妈担心了。
他是从九岁那年有了这个习惯。与这张海报沉默以对。至少黑羽快斗很感谢自己的房间里有这样一张留存在自己父亲样貌的彩纸,让他不至于在时间与伤感中消磨掉对黑羽盗一的记忆。
对死亡的认知比刀锋还要锋利,让黑羽快斗的过往自此分裂成两部分:有父亲的、没有父亲的。在他终于明白了之后,他知道他需要坚强。失去了爸爸的妈妈一定很伤心,而他不能再让妈妈担心。
黑羽快斗一直在很努力地去做到这一点。所以在黑羽千影离开的时候,他不哭不闹;在中森家的时候,他努力做到听话乖巧。他记得黑羽千影在把自己托付给中森家的时候,同他说不要给人家添麻烦——黑羽快斗用了很久才明白,这其实只不过是大人间客套的一句托辞,但彼时还是被他当真了。他不想让黑羽千影失望,于是很努力地去做到。
而今天,自己却在看到黑羽千影的时候哭了。黑羽快斗想,他还是没有完美的扑克脸,明明都决定了不会再在妈妈面前哭,明明都决定了要坚强起来,却还是没能做到。
于是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对镜子里那个正不自然地笑着的男孩默默地说:
要时刻保持完美的扑克脸,黑羽快斗。
第二天晚上,黑羽千影已经为黑羽快斗的生日做好了准备,包括精致美味的食物,当然,也包括生日的时候少不了的蛋糕。那是一个巧克力蛋糕,黑色的,像夜空,也像他们的姓氏;上面斜立着一块白色的巧克力,其上是黑色的巧克力酱,用英文写着“Happy Birthday Kaito”。这字体算不上多好看,看上去像是外行人的作品。
黑羽快斗回来的时候,黑羽千影正在往蛋糕上插着蜡烛,一根一根细长的蜡制品穿过细腻的奶油,扎入了蛋糕胚中。
“欢迎回来,快斗!”
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这让黑羽千影放下了手中尚未完全插好的蜡烛,跪下身给了黑羽快斗一个拥抱。他也同样去抱她,胳膊环着黑羽千影的脖子,去感受母亲温度与呼吸。
至少在此时此刻,黑羽快斗确实认为,自己是很幸福的,他同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很普通地、与家人一起过生日,如流程模板一样,是很容易就可以感受到的幸福。很普通的。一样的。
“快斗,许愿吧。”
黑羽千影关上了灯,她坐在黑羽快斗的对面,穿过跳跃的烛火,看着男孩闭上双眼,对着点点摇晃的两点,虔诚地许愿。
黑羽快斗许愿的时间久了一点。
他想果然生日愿望是会实现的:因为在十岁的时候他对着蜡烛许愿,所以妈妈才会在今天赶回来。
那么,可以贪心一些吧。碧子阿姨说他很乖,那他应该可以多要一点什么吧。
黑羽快斗想,于是他许愿,希望以后每个生日妈妈都在。末了也像去年一样,在心里加了“希望还可以再跟爸爸一起过一次生日”。
他想自己应该也没有很贪心吧,因为这好像只是很平常的事。至少对于他所认识的那些孩子来说,是这样的。
然后黑羽快斗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吸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只要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愿望就会实现。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哪里听过这样的说法,但他愿意去相信。
黑羽千影在对面拍起了巴掌:“很厉害哦,小快斗。”她笑着起身,打开了灯,分割蛋糕,将一块放在黑羽快斗面前:
“这是妈妈亲手做的哦,快斗你尝尝好不好吃。”
蛋糕很甜,甜到发腻。
但黑羽快斗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吃,妈妈做得最好吃了。比我以往吃到过的所有蛋糕都好吃。
黑羽千影很开心,她去摸黑羽快斗的头。
她说:
以后妈妈都会陪快斗过生日。
黑羽快斗想大概这是他最幸福的瞬间,就像他那时正在吃的甜腻到过分的蛋糕一样,有些过头了;至少对于那个时候和后来很久一段时间的自己来说,都是如此。
而那时的孩子,还不知道大人的许诺其实大多只是许诺。
所以他以某种无法形容的心情,去期待着那一年一度的日子。他以为在那天一定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
但她食言了。
黑羽千影似乎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黑羽快斗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这一年中森银三与中森碧子都升职了,他们同样忙了起来。大人总是很忙。中森青子也同样被父母冷落了不少,于是她同黑羽快斗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那一段时间她总是在吐槽中森夫妇因为忙碌,而错过了什么什么,答应了什么什么最后都没有做,等等等等。
这时黑羽快斗想,或许是正常的。黑羽千影。他的母亲只不过是比其他人的父母更早地进入了这个阶段。大概是因为黑羽盗一的去世,他想,所以他更应该体谅母亲,不是吗?
而在某天,在中森青子同黑羽快斗在中森宅前分别的时候,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
“快斗……以前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吗?”
黑羽快斗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说他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中森青子扯着黑羽快斗的袖子说,但黑羽快斗仍旧只是满不在乎地笑:
“笨蛋青子,只有青子这样的笨蛋才会因为这种事情伤心这么久!”他呲着牙笑,很开朗,比那天落日的余晖更惊心动魄,“因为跟青子在一起的时间很开心,所以我已经不记得那些了哦!”
而后,他将手伸到了中森青子的面前。女孩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下一秒,黑羽快斗的掌心,就多了一个可爱的小熊发卡。他将发卡别在中森青子的发上,说:
“所以青子跟我再一起的时候也要开心起来,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忘掉吧。”
“快斗,谢谢你!”
中森青子很惊喜地摸着头上的发卡,她扑到黑羽快斗身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么明天见!”
青梅竹马的女孩面上再次浮现了那样元气十足的笑容,黑羽快斗也跟着笑了,很温和地笑:
“明天见,青子。”
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交友圈,课业与社团活动很容易填满生活。所以中森青子的落寞只是片刻的,只不过是蛋糕上洒多了的抹茶粉,只要将那一点点咽下去,后面还是香甜的奶油与松软的蛋糕。而黑羽快斗是只有可可做的巧克力,他要努力地自己往里面加糖,才能从浓重浓郁的苦涩中品出些许美味。
今天是黑羽快斗的生日。如果不是中森青子为他准备了礼物,他自己都忘记了。中森青子也建议过黑羽快斗要不要在家里开生日聚会——毕竟长得可爱又精通魔术的男孩,在这个年龄是很受追捧的。但他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家里没有别人啊,打扫起来很麻烦”。虽然中森青子还是试图劝说他,但黑羽快斗始终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最后只是让中森青子愤愤地将礼物甩在他桌子上,自己碎碎念着“快斗就知道欺负青子”。
他回去的路上,收到了邮件,是黑羽千影发来的。她向他道歉,她祝他生日快乐。
至少妈妈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不是吗?这时他想,妈妈只是太忙了,就像中森夫妇一样,但只是因为忙不能赶回来,而不是忘了。
于是黑羽快斗去买了蛋糕。除了魔术材料的开支,他存了些零用钱。黑羽千影已经不会再给他做蛋糕了,所以黑羽快斗也并不想自己做蛋糕。于是他走了很多蛋糕店,也只是买到了一个看起来很相似的、表面涂满了黑色巧克力的蛋糕。味道也没有那么甜腻,是很恰当的糖分组合,很好吃。但黑羽快斗还是觉得记忆中的那个更好吃一些。
所以他还是许愿了,就算妈妈很忙,希望下一个生日妈妈可以陪自己一起过。
然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这个年纪的黑羽快斗已经知道了许愿并不是一定会灵验的,也不是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就一定会实现的。但他还是想试试。
就像十岁那年的愿望,说不定就会实现呢。
于是黑羽快斗迎来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十五岁生日。那年中森青子随父母出远门了,因此只是打了一个电话问候他。黑羽千影并没有说自己回不回来。
黑羽快斗自己去买了蛋糕。他想黑羽千影应该是喜欢吃巧克力的,所以才会做放了那么多巧克力的蛋糕。所以他又买了巧克力蛋糕。
他点燃了蜡烛,但并没有许愿。他想等黑羽千影的消息,又总在期待着,说不定她会突然出现——就像曾经如数次突然回家一样——推开门,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但黑羽快斗一直没有收到。
于是最后的最后,黑羽快斗的十五岁生日,他没有许愿,只是点燃了蜡烛,怔怔地看着十五根蜡烛一点一点被跳跃的火苗吞噬,融化的蜡液顺着纤长的蜡身滑落,滴在蛋糕上。黑色的涂层表面被覆上了一块不规则的蜡滴,破坏了蛋糕表面精致的裱花。是一块瑕疵,刺目的、碍眼的。
“啊……”这时黑羽快斗才如梦初醒,他看着那个地方,轻声地说:
“不能吃了。”
客厅里的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铃声。黑羽快斗查看了手机。还是什么都没有。于是他自己切开了蛋糕,将沾上了蜡的地方剜去了。
好甜啊。还好是甜的。
黑羽千影的问候是几天后才到的,她给黑羽快斗打了视频,反复地道歉;然后又寄了不少小物件和伴手礼,说是礼物。黑羽快斗送了一部分给中森青子,余下的放在了柜子的最里面。
于是黑羽快斗不再给自己过生日了。但他经常买蛋糕吃,巧克力的,很甜。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很像妈妈的,都很爱吃巧克力。
所以他很在意中森青子的生日。在她十七岁的那天,带着作为“怪盗基德”的歉意与作为“黑羽快斗”的心意,即便是没能及时到场,却想尽办法送上了一场吵醒了全东京的烟火秀。
这样,就不算食言了吧。黑羽快斗想。
毕竟他现在还是小孩子(kid)。
还不能成为会食言的大人。
(下)
而一切的始料未及都出现在了十八岁的生日。就如同黑羽快斗脱轨列车一般的十七岁,一切以一种绝不回头的架势,气势磅礴地撞向了深不见底的未来。而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再见的人,也站在了他的面前。
说实话,后来的黑羽快斗已经记不清那天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了——白马探对他说这是人的防御机制,会自然而然地遗忘痛苦的回忆,而他黑羽快斗确实有着过于强大的防御机制,不仅仅会抹去那些痛苦,还会无意识地重复那些美好;黑羽快斗有时想,大概这也是他能一直无知无觉地活到现在的原因——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在看到黑羽盗一的时候过于震撼了。
那天无月。这也是白马探说的,他说那个时候他一直在,看完了全程,虽然无论是黑羽快斗还是黑羽盗一都没有发现。而黑羽快斗的印象里只是一片暗色的混沌,他隐约记得自己的母亲应该是跟自己说了很多话,她在解释,在道歉,在说着这么多年她和她丈夫对自己的担忧与思念。但都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黑羽快斗只是凝视着突然出现的人,说,你真的是黑羽盗一吗?
那个一身漆黑的男人没有回答,他摘下了帽子与那片反光的单片眼镜,曾经在无数表演中让人如沐春风的顶级魔术师,此时同样是以某种温和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的口吻,说:
“快斗,好久不见。”
没有光的夜晚让一切都得以隐藏。黑羽快斗只是怔愣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却难以看清的面容,似乎有什么在这样的黑暗的沉默中悄悄地破碎了。黑羽千影也不再说话了,她只是带着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归于沉默。
而最后这对峙结束在黑羽快斗的轻笑中。
他说:“那我们回家吧,父亲。”
亲切又疏离的称呼,就像他们的关系。被最亲近的血缘连接着,却又隔着无法计量的距离与日子,一切都消磨了,又有什么因此在无声又疯狂地滋长着。
对于父亲的回归,黑羽快斗表现得很正常。所有的解释与苦衷他都听了,也难得在这样的夜里吃到母亲亲手烹饪的夜宵。一家三人,就那样坐在二楼的客厅中,吃着刚刚煮好的面,像是普通人家一样,谈笑风生着。
虽然谈话的内容并不普通。
黑羽快斗调查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所以黑羽盗一同他说的,也大多是他猜到的;而同样如他预料中的那样,黑羽盗一说出了自己现身的原因,因为一切就要结束了,他的身份即将不会再给黑羽快斗带来危险了。所以他可以见他了。
“我明白的,父亲。”
黑羽快斗没有多说什么,他喝着面汤,很浓郁的味道。黑羽千影的厨艺进步了很多,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很多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当黑羽快斗回到房间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他第一次在结束了表演后没有将那身演出服好好地收到密室里。他只是将白西装叠好,放在床头。房间中海报上的人没有一点变化,从贴上去的那天到今天,十几年,因为保养得很好,甚至没怎么褪色。纸张上的人他是熟悉的,是他的父亲黑羽盗一;另一个房间的人他也应该是熟悉的,那也是他的父亲黑羽盗一。
但黑羽快斗只觉得有一种荒谬的割离感。相较于刚刚同自己谈过话的人,仿佛眼前海报里的这个才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离奇的念头赶出脑海。
父亲就是父亲,不是吗?他想,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如此。
他没有死在八年前的舞台事故中,他始终关注着自己,而自己也理应开心。
理应如此。
这个晚上黑羽快斗睡得算不上好,原本因为任务的缘故,休息得就比较晚;又一直在做梦,却说不上来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觉得是破碎的光影与看不清的面容,有人在说话但又听不清是什么,只是隐隐感觉那声音熟悉。第二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也始终是头晕脑胀;强撑着吃完了早饭赶到学校,面对的是同样顶着黑眼圈的侦探同学。
换作以往,黑羽快斗大抵是要挑衅上几句的。但这天黑羽快斗实在是不舒服,于是趴在桌子上就是一顿暴睡,却依然算不上安生。他醒来的时候冷汗涔涔,里面的衬衫都湿透了;身上倒是被盖了件衣服,旁边的窗户也被体贴地关上了。
这时教室里没有人,黑羽快斗看了看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此时应该是体育课,但既然睡过去了,那就继续睡吧。这时他还算不上清醒,甚至无意识间觉得冷,又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让它能更好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脚步声也是在他半梦半醒间响起的。黑羽快斗听到了声响,脸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动了动;眼睛能感觉到光线,他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睁眼。
教室的门被很轻柔地拉开了,在此之前黑羽快斗从来没有想过,那扇上了年纪被碰一下就吱吱呀呀地叫着的门,其实可以以这样微弱的动静被拉开。脚步声也近了,但并没有更明显,反而是放缓了、放轻了。他并没有在意,直到那个脚步声在自己的身侧停下,一只手覆上了自己半边露出的额头。
于是黑羽快斗一下子惊醒了。这也让那只手的主人吓了一跳。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弄醒你的。”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虽然头还是疼,但至少他还认得出旁边站着的人是白马探,只不过此时向来会把校服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人,此时身上只有里面的白色衬衫。
“只是担心你会不会发烧,黑羽君,你已经睡了两个小时四十分钟二十七秒了。”
是熟悉的语句但不是熟悉的口吻。逐渐清晰的视线对上白马探关切的目光,黑羽快斗只觉得这比昨天晚上看到死人复活的医学奇迹还让人违和。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很恶心啊?”
他撑起身子,支着沉甸甸的头,半晌才回了这么一句。
对此白马探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伸手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好,温度正常。”他像是松了口气,而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对黑羽快斗说,“我帮你请了假,回家休息吧。”
“不要。”黑羽快斗拒绝的速度让白马探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向惯于逃课的黑羽快斗会如此干脆地拒绝,“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问出口,黑羽快斗也同样下意识地回复:
“既然是侦探就自己去找原因啊!”
“是因为……”
白马探想说什么,但看着黑羽快斗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最后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问他:
“黑羽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问犯人的动机吗?”
“啊?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知道?”
虽然脑子还算不上清醒,但还是条件反射一般在跟白马探顶嘴。
对此,白马探也只是抱着胳膊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于是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因为很少有人是所谓的‘天生的罪犯’,作为普通人而言,始终活在规训下的他们,能让他们决心去突破这种早已习惯的规则,去做违背他们受到的教育与认知的正确的事情,我想,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决意的。”
他放缓了声音,并有在注意着黑羽快斗的神情。他的这位同学虽然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但又确实是在认真听的。
“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对他们这份决意妄加揣测与定论;同样,除了他们自己,也没有人可以说出这份沉重与痛苦。”
“我想我最开始,大概也只是在模仿着我所崇拜的那位侦探。只是后来,才一点点意识到,现实远远比小说中所展示得更加残酷,却也更加生动。所以我会去推理,却不会再将自己所认为的擅自附加在其他人身上。黑羽君,就是这样。”
这时的黑羽快斗已经转过身了,直面着白马探。他还是头疼、发晕、昏沉沉的,但他努力地想去听白马探的话,虽然现在他的大脑暂时没有处理这些信息的能力,但他还是想去记住,本能似的。
白马探面对着黑羽快斗似懂非懂的目光,最后也只是笑。这时有风吹过,是前排的窗子,带着白纱的窗帘掀动。黑羽快斗打了个寒颤,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白马探说,“在那边睡觉,会比在教室里好一点。”
“……好。”
这次黑羽快斗没有再拒绝白马探,他扶着桌子站起身,头更晕了,眼前略略发黑;步子也踉踉跄跄,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有了要颠倒的趋势。
“你……没事……”
这模样又把白马探吓到了,他忙去搀着黑羽快斗,扶在他腰间。黑羽快斗也真的就势就往白马探怀里倒。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失去了知觉,视线一片漆黑,声音也仿佛在离自己远去,他隐约感觉白马探在叫着自己的名字。黑羽快斗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片刻后,他才慢慢缓了过来。
“你……”
白马探刚想问,就被黑羽快斗打断了:“我没事。”说完才觉得语气有点冲,就像是在气急败坏地掩饰,于是又补了一句,“只是刚刚站起来得太快了,有点头晕。”
“好。”
白马探没有再问,只是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这惯常逞强的人再出什么事。黑羽快斗也没说再赶他,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医务室走;虽然是摇摇晃晃的,但也算是平安走到了。
大抵是黑羽快斗看上去确实过于虚弱,加上原本就在学校颇有声名,医务室的老师没有多问,就让他在最里面的床铺躺下了。白马探去把虚掩的窗子锁上了,又拉上了窗帘。
被窗帘柔和过的阳光还是暖的,也不刺眼,扑在身上很舒服。黑羽快斗缩在被子里,舒服得眯起了眼。
白马探将之前黑羽快斗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搭在臂弯,黑羽快斗见状便说,也不知道是谁的,你帮我带回去还给人家。
白马探觉得好笑,他说这是我的;然后又笑着补了一句,这样可不行啊,要好好休息。
黑羽快斗想不就是没认出来你的外套么,于是闹情绪一样翻了身,给白马探留下一个侧躺的背影;一边大脑又在乱想着,不愧是假洋鬼子还用香水,味道还蛮不错的。
“睡吧,黑羽君。”
白马探便又俯身给他掖了掖被角。他还是有点担心,但此时黑羽快斗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是他也就离开了。
“我会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天。”
在拉上用来隔断的帘子时,白马探最后这样说道,声音很轻,也不在意黑羽快斗是否还清醒着;与其说是在高速黑羽快斗,不如说更像是再同自己确认。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薄薄的帘子彻底间隔开空间与视野后,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睛。那双向来澄澈的蓝色眸子此时盛着罕有的复杂情绪,黑羽快斗转身去看,目光追着那道帘子上映着的隐约的影子。他听到白马探又絮絮地同老师说了点什么,然后是道谢;最后直到关门的声音,他才再次闭上了眼睛。
大约是因为阳光正好,这次黑羽快斗睡得安稳了些,很沉,无梦。
于是一切仿佛就这样回到了原本应该的那个样子,就像黑羽快斗所想的,也是黑羽盗一认为的,同样是黑羽千影想看到的。虽然黑羽盗一目前还不能随意活动,但至少这个家又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黑羽盗一没有出过舞台事故的模样。仿佛那空缺的八年并不存在,他们一家一直如此。
如果不是还有着来自寻找潘多拉的各方所带来的威胁,依旧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着,大约平静而美好的日常也便是这样。
但有点过头了。就像那块巧克力蛋糕。过头了。
就仿佛只能存在于此时此刻的虚假幻想。
黑羽快斗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后来他想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早有预兆,只是那个时候面面临着与神秘组织的战斗,以及来自各方的压力,他无从察觉,也无从发现,只是在被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吞噬着;等他能够觉察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黑羽快斗开始踟蹰。
一切已经结束了,不再面临生命危险的黑羽盗一回到了黑羽家;但黑羽快斗却渐渐地拖延回家的时间。最开始他是去寺井黄之助的酒吧里打台球。他打得烂,为了以防万一被别人戳脊梁骨,就叫上了白马探和中森青子,美其名曰“让这位高手来教教他们”;小泉红子发现之后,也常常会跟着过去看热闹。
寺井黄之助并没有发现黑羽快斗的变化,只以为是黑羽盗一回来后自家少爷比以前开朗了,喜欢跟朋友一起玩了,并没有过度地去干涉什么;他对此乐见其成,所以也将这些讲给了他认为同样乐于了解这些的黑羽夫妇。
虽然黑羽快斗对此并不知情,所以看到黑羽盗一的时候,他完全是猝不及防的。
他并不知道黑羽盗一是什么时候来的,因为后者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白马探在尝试教他某个动作的时候,视角转到了一个颇为刁钻的角度,黑羽快斗也不会看到这位向来善于融于黑暗的人。
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尤其是那个人的视线始终在关注着他,黑羽快斗的目光在那个片刻,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毫无防备地对上了自己父亲的目光。
“黑羽君?”
这时的白马探正扶着黑羽快斗的身体,因此也是最快觉察到不对的人。他有些疑惑地顺着黑羽快斗的目光看了过去;而这个时候,黑羽盗一选择了现身,从隐蔽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位是?”
平心而论,黑羽快斗确实更像母亲黑羽千影,但在面容上依然能看得出些许继承自黑羽盗一的线条,加之曾经做过的调查;当黑羽盗一出现在白马探视野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位举止优雅的中年人与黑羽快斗的关系,也同样明白了自己这位同学不自在的原因。
黑羽快斗只是从台球桌上直起身,沉默地看着走过来的人。倒是中森青子表现得颇为喜悦,此时她尚未觉察到黑羽快斗不对劲的反应,先一步回答了:“是快斗的父亲诶!黑羽叔叔怎么会到这里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寺井先生以前是黑羽盗一先生魔术表演的助手。”白马探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着巧克打磨球杆顶部,“所以黑羽盗一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意外的吧。”
他说着,用余光瞥着黑羽快斗的神情,但后者的扑克脸摆得过于完美了,仿佛刚才的一瞬间的不自在是他的错觉。
“父亲,你来了。”
黑羽快斗笑着同黑羽盗一打了招呼,看上去是意外的喜悦。
“快斗。”
在同黑羽快斗打过招呼后,黑羽盗一的目光落在了白马探身上,表现出了些许兴趣。显然,白马探刚才的话,他同样也听到了。
“你认识我?”
“因为职业的关系,稍微做了点调查。”白马探的脸上同样挂着相当标准的微笑,“只不过黑羽先生在所有的资料中都显示在八年前的舞台事故中身亡,所以在中森同学和黑羽君给出确定的答案之前,我确实没敢认出您。”
“职业?”
在一个高中生口中说出这个字样,确实让人意外。黑羽盗一忍不住追问的同时,也隐隐觉察到那个漂亮的笑容之下,并不是与之相匹配的态度。
“黑羽叔叔,这是我和快斗的同学,白马探。”同样觉察到不对的还有中森青子,她忙插话打了圆场,“是之前在英国留学的高中生侦探,之前同我父亲一起追查怪盗基德的案子。”
“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白马探向黑羽盗一伸出手,作为长辈的人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好。”
黑羽盗一看向白马探的目光多了些探究,两只手轻轻交握后迅速松开。
“还有这位,是……”中森青子正准备介绍小泉红子的时候,被女孩打断了:
“小泉红子,请多指教。”
虽说小泉红子对黑羽快斗的态度相当不错,但面对其他的魔术师可没有这样友好;虽然嘴上确实是客客气气的,但态度却是相当冷淡。这让中森青子有些尴尬,她拉了拉小泉红子的袖口,试图暗示女孩放缓一点态度,但却被小泉红子全然无视了。
“不过说起来,我也听说过黑羽盗一舞台事故的事情。”她屈着手指,用关节轻轻敲击台球桌的边缘,语气轻慢且挑衅,“时隔八年出现,不会这也是你魔术的一部分吧?”
“喂,红子,太失礼了!”
中森青子小声地去提醒她,对此魔女只是耸了耸肩,丢下一句“我去点杯喝的”就离开了。
“她一直是这个性格……”
中森青子忙替她道歉,黑羽盗一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通过先前的一些事件,他大概猜出了小泉红子的身份,对于她的敌视没有丝毫意外。
“黑羽君,你一直都知道黑羽先生活着吗?”
这个时候,白马探毫无预兆地向黑羽快斗发问;而这个时候的黑羽快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意识地给了答案: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么……黑羽先生这八年来一直没有同你联系?”
白马探用某种夸张的语气说,虽然是在问黑羽快斗,但却在看着黑羽盗一。
“黑羽叔叔是有苦衷的,他一直都很担心快斗,也很爱快斗的。”
尽管中森青子并不知道大人口中语焉不详的内情究竟是什么,但在白马探面前,尤其是态度显然不太对劲的白马探面前,她选择了去维护黑羽盗一:
“青子听爸爸妈妈都说,黑羽叔叔也都是为了快斗……”
“哦?是这样吗?”
白马探像是真的在考虑中森青子的话,而这时,小泉红子端着一杯刚刚点好的冰饮走了过来。
“青子,你陪我去吧台坐一会儿。”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中森青子就走。中森青子拗不过她,只能在被拉走前说了几句赔罪的话。
“没关系的。”
在微笑着同女孩子打过招呼后,黑羽盗一的表情严肃起来。
“黑羽先生,我确实不太明白您所说的与您所做的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是白马探说,他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果然还是我太年轻了,确实不太明白‘大人’做事的思路。”
“如果我没记错,最后的时候,白马君你应该介入了。”
黑羽盗一皱起眉头:“所以你也应该明白,为了快斗的安全,这是我不得不做的。”
“抱歉啊,相较于您说的这些,我更在意的是您的举动大概快触犯法律了吧。”白马探轻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冒犯了,因为有在大学进修法律的考虑,所以最近在接触这些条文,思维也有点被限制住了。”
“好了,白马。”在气氛进一步剑拔弩张之前,黑羽快斗制止了。他拿着球杆,指着桌子上散乱着的台球说:
“我们继续吧。”
白马探很想说如果你不想继续的话可以就这样结束,但黑羽快斗表现得过于正常了,让他说不出口。甚至刚才在他同黑羽盗一交谈的时候,黑羽快斗的视线一直没有落到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只是在看着球桌上散乱的台球;之后他用身体稍作遮挡,动了几个球的位置,一遍又偷偷瞄着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只是在确认自己的小动作有没有被发现一样。此时他出声,也是因为把余下的球摆出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看起来真的只是他做够了手脚,才肯出声制止白马探与黑羽盗一的谈话。
但越是刻意地表演,越是刻意地自然,越不真实。
白马探不知道黑羽盗一有没有注意到黑羽快斗的反常,但他几乎可以肯定,此时黑羽快斗正处于一个相当不妙的状态。因为黑羽快斗的演出从来只有怪盗基德,他从未见过黑羽快斗演出“黑羽快斗”。
所以白马探没有反驳,只是顺着黑羽快斗的台阶走了下去:
“好啊,那你来。”
黑羽快斗架起球杆,瞄准、击球,动作一气呵成,被撞击的球也精准地落入袋子中;撞击到桌子边缘后,反弹的白球又接连撞上了两个台球,也同样落到袋子里。
“怎么样,不错吧?”
他笑着说,洋洋得意地,以假乱真地。
“很厉害。”
白马探也笑,真诚地,言不由衷地。
“接下来你想怎么打?”
“试试那个绿色的。”
黑羽快斗舔了舔嘴唇,再次俯下身。他歪着头,凝神看着球杆的顶端,差不多找好了角度后,准备推杆。
这个时候,却被黑羽盗一扶住了胳膊。
“快斗,瞄准的地方不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黑羽快斗手中球杆的角度:“这样应该会更好一些。来,你试试。”
与黑羽盗一的接触,让黑羽快斗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他,他已经不习惯父亲的触碰了。
黑羽快斗突然有点晃神。他不自觉地去想,自己以前同父亲是这样的吗?过去、九岁以前的那些日子;与现在,走入尾声的十七岁的日子,他还是黑羽快斗,他也还是黑羽盗一,但为什么呢?
思绪纷杂着,但球杆仍是推了出去。白球准确地撞上的目标的绿色台球,但却因为力道过大而撞击在入口的边缘,再次弹了出去,叮叮当当。
黑羽盗一皱了皱眉,他将手压在黑羽快斗的肩上:“快斗,你不够专注。”
黑羽快斗回头,他迎着父亲的目光。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是有点失望吗?或许吧,大概他是想看到自己在他的指导下漂亮地完成这样的一杆。就像先前那样,在他的引导下,一步步成为了“完美的怪盗基德”。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但最后只是说:“是,抱歉。”
“只是一次失误而已,黑羽君只是初学者,力道没有掌握好也很正常。”
白马探适时的声音,暂时引走了黑羽快斗的注意力。
“就此来说,他已经很出色了,不是吗?”
“的确。”
黑羽盗一点了点头,面对白马探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许,目光中多了点探究的意味。
白马探视若罔闻,只是继续对黑羽快斗说:“你要继续吗?还是我来?”
“你来吧,我玩够了。”黑羽快斗耸了耸肩,将球杆放在墙边的架子上,不着痕迹地脱离了黑羽盗一,“反正也没几个球了,不如你来直接清了?”
“我试试。”
于是白马探绕着球桌走了一圈,屏息观察。桌子上剩下的球不多,此时的位置与分布,也并非没有一次全部入洞的可能。他默默地计算好角度和力道之后,打了个堪称完美的一杆全收。
听着台球入袋的声音,白马探长舒了一口气。
“真漂亮。”
这时,黑羽盗一赞叹道:“这个年龄有这样的技术,很难得啊。”
“我以前也会一点台球,不过可惜还没来得及教给快斗。”
说着,他看了看腕上的表:
“离蓝鹦鹉闭店还有一段时间,白马君,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打一场。”
就像笃定了白马探会应下一样,黑羽盗一甚至用了某种陈述事实一样的语气。而白马探也确实如他所愿,没有任何犹豫,应下了黑羽盗一的邀请。
“非常乐意。”
“哇哦……”
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变化的小泉红子,见此不由得一声轻呼。
“红子,怎么了吗?”她们坐得远,酒吧里也算不得很安静,所以中森青子并不能听清黑羽快斗那边究竟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在白马探最后打完这一桌之后,在场的三人都开始将球从球桌下取出。
“没什么,只不过是要有好戏看了。”
小泉红子抿了抿手中的饮料,浮在表面的冰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撞击着杯子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寺井老伯,”她对吧台后面的老人说,示意他看向黑羽快斗等人的方向,“那边可能需要你哦,要不要过去看看?”
“啊,好的。”
寺井黄之助也没有多想,只是依着小泉红子的话就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台球已经都被拿到了桌面上,黑羽快斗正帮忙将这些圆滚滚的东西归拢到三角框里;看到寺井黄之助走过来,颇为惊讶:
“寺井老爹,你怎么过来了?”
“小泉小姐说你们可能需要帮忙。”寺井黄之助说着,便开始帮忙码球;很快,就将球的位置尽数摆好,“你们要再打一局?时间可能不太够。”
“不是我,是白马那家伙跟父亲,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们比较好。”
黑羽快斗一边说着,一边将寺井黄之助拉到角落里,在感觉黑羽盗一差不多听不见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这样啊,我也好久没看到盗一老爷打台球了。”寺井黄之助仍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发自内心地、很开心地笑着,“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说着,他就要走近点,但被黑羽快斗拉住了。
“寺井老爹,他……我爸爸什么时候来的?”
在寺井黄之助疑惑的目光中,黑羽快斗压低了声音,附在老人的耳边轻声问道。
“老爷这几天都来了啊。”寺井黄之助不疑有他,不过见黑羽快斗刻意低声说,只以为他是面对黑羽盗一有点近乡情怯,害羞罢了,于是也悄声说道,“盗一老爷很关心你啊,虽然他一直说应该给少爷你足够的时间去跟朋友交往,但一听我说你平时放学后跟朋友在这里玩,就立刻过来看你了。”末了,寺井黄之助拍了拍黑羽快斗的肩膀,“不过盗一老爷也会跟我抱怨,你总跟朋友在一起玩,冷落了他呢。有时间,你也多跟老爷聊聊天吧,你不是一直很思念老爷吗?而且这么多年没有见面,老爷一定也很思念你的。”
说完,寺井黄之助便往球桌的方向走去。
思念……吗?
黑羽快斗忍不住去想,他确实无法将这个字眼与黑羽盗一联系在一起,特别是知道他始终关注着自己之后。思念吗,或许吧,至少他始终在看着自己,大概是因为思念,是因为爱着自己的吧;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直到最后的时候才肯出现呢……
是他不满意吗?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是他认为那个时候的我不配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黑羽快斗突然感觉一阵目眩。
他向后几步,靠在墙上,呼吸逐渐变重,却又巧妙地掩盖在酒吧的音乐声与嘈杂的人声之中。
这时寺井黄之助已经走到了黑羽盗一的身边,去看此时已经如火如荼的球局;黑羽盗一与白马探都全神贯注于球与球杆,他们的注意力都过于集中了,以至于没有人能注意到此时黑羽快斗的不正常。
身体的本能抑制住了大脑的思考。需要喝点什么,他想,于是准备摸到吧台去自助点饮料;他还记得来的时候买的小蛋糕还放在冰箱里没有吃,也该吃了。
黑羽快斗站在原地,想等着眩晕感褪去后再走动,他不想被谁看出什么端倪,特别是被黑羽盗一。于是等到眼前清明了,黑羽快斗才往吧台那边走;这时他下意识地往球桌的方向瞥了一眼。
然后他便改了方向,走向了黑羽盗一与白马探正在比赛的那张桌子;但他并没有过于靠近,只是几步的距离,也足够黑羽快斗看清他想看清的一切了。
黑羽快斗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只是习惯性地保持着若无其事地、很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装作没有兴趣的模样,继续着自己先前的动作。
他很努力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黑羽快斗想,作为他父亲的黑羽盗一只不过是在与白马探的对杆中用了魔术的手法而已。这有什么,这没什么!就像当初他为了帮寺井黄之助赢回球杆一样,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手段罢了。小手段!他们是魔术师,又不是台球手。这有什么的?这没什么!
不是吗……
所有的思绪止于一阵冰凉的触感。
是一瓶冰可乐。
这时他才回神,不知何时,小泉红子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们的距离有些近了,但被红色的易拉罐隔开的呼吸与视线,又让一切的暧昧荡然无存。
“你的脸色不太好。”
小泉红子将可乐递给黑羽快斗,在他准备接过的时候突然拉开了拉环。褐色的碳酸水溶液带着刚从冰箱中被拿出不久的温度,在气体的压力下从水滴状的孔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在黑羽快斗胸前洇开了一大片暗色的痕迹。
“你干什么!?”
黑羽快斗吓了一跳,像受惊的猫般打了个激灵,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边警惕着小泉红子会不会将剩下的可乐泼过来,一边查看着被打湿的地方。
“呀,弄脏了。”
小泉红子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中森青子也急忙凑了过来,摸出了自己的手帕:
“怎么这么不小心?”女孩用某种嗔怪又无奈的语气说,“我来给你擦一擦。”
闻言,黑羽快斗往女孩的方向迈了一步,然后就看到中森青子将小泉红子手中的易拉罐就近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擦着后者手指上沾着的可乐。
黑羽快斗尴尬地笑了笑。
与中森青子一样,那边球桌的三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怎么了?”
先走过来的是寺井黄之助。
“我不小心弄脏的黑羽同学的衣服,仅此而已。”小泉红子说,她看着旁边的黑羽快斗说,“看上去不太舒服呢,还是快点回去清洗比较好。”
此时的黑羽快斗刚接过中森青子的手帕,正擦着自己的衣服,闻言动作一顿。他意识到了小泉红子的意图,用某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过去,只不过这时候他的同学已经移开了目光,打了个哈欠:
“时间也不早了,我跟中森同学也应该回去了。”她说着,往白马探的方向瞥了瞥,拉起中森青子的手,“你们慢慢玩,我们先走了。”
“我送你们回去。”黑羽快斗脱下弄脏的校服外套,在胳膊上搭着,“正好也得回去换衣服了。”而后,他冲着白马探与黑羽盗一的方向挥了挥手,展开一个笑,“老爹我先走啦,你跟白马打完了也早点回来。”
说完,他同两个女孩便推开了酒吧的门,走入了夜色之中。
在蓝鹦鹉的门关上的瞬间,黑羽快斗向那道即将合实的缝隙看去。视线堪堪挤过,但这次,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
“啊呀,在担心吗?”小泉红子挑了挑眉,“白马同学应付得来,我以为你知道。”
“哈?我才没有在担心那家伙。”
虽然是这样说着,黑羽快斗并没有完全收回自己的目光,仍旧是有一眼没一眼地回头看着。
“不过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这样把白马同学扔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中森青子也回头向逐渐远去的蓝鹦鹉酒吧望去,那架势仿佛如果不是小泉红子还拉着她,当即就会回去白马探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你都应该回家了。”小泉红子挽着中森青子的胳膊,半拉半拽地让女孩跟着自己的脚步,然后对黑羽快斗说,“对了,我记得黑羽同学与中森同学住得很近吧,先送中森同学回去。”
“诶,难道不应该是先送红子回家,我跟快斗再回去吗?”中森青子不解地问道。
“还是快点让黑羽同学回去换一下衣服吧,”说着,小泉红子指了指黑羽快斗衬衫上颇暗的一块,在路灯下算不上清楚,但也能勉强分辨,“虽说有外套挡了一下,不过里面也湿得挺严重。而且……”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竖起手指贴在颊边,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黑羽同学不是有一辆摩托吗?偶尔我也想坐着试试。”
“红子原来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吗?”中森青子有些讶然,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青子也想去学一下怎么骑摩托,这样就可以载红子了!”说完,她还颇为自得地拍了下手;而后,稍稍倾身,探出小半个身子对走在红子身边的黑羽快斗说,“快斗,你要负责教会青子!”
“你这样的笨蛋,恐怕没有人能教会。”黑羽快斗斜着眼睛去看青子,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不过你一定要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这个周末我应该还是有空的。”
“真的吗?那就说定了!”
中森青子带着点雀跃地说,然后摇了摇小泉红子的胳膊:“等我学会了,就拜托爸爸妈妈去买摩托,这样以后红子就可以坐我的后座了!”
“……那还真的是辛苦你了……”小泉红子的嘴角抽了抽,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随口的一句托词竟然会演变到这个模样,“谢谢你啊,中森同学。”
“没事没事,之后红子要记得告诉我你住在哪里,这样周末就可以开摩托跟红子到处玩了!”
中森青子此时似乎已经将白马探忘了个彻底,兴致勃勃地计划起了之后的事情。
对于中森青子的热情,小泉红子向来有点吃不消,因而只是微微涨红着脸,时不时干巴巴地回应几句;她这样的反应让中森青子忍不住说“好可爱”。倒是黑羽快斗时不时插上几句,给了不少建议。
于是就在这样的交谈中,三人走到了中森宅的门口。
在道别之前,中森青子拽住了黑羽快斗的袖子。
“刚才的快斗……终于像快斗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中森青子站在路灯下面,昏暗的灯光从她的上方倾泻,碎发与光线交织出的阴影让黑羽快斗有写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有那双眼睛中的情绪依然是明亮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黑羽叔叔回来之后,快斗总是怪怪的……虽然青子说不出来时哪里不对劲,但青子知道的。”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青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青子想黑羽叔叔一定是爱你的,就像爸爸爱着我一样。”她的手抚上了胸口,就像是在印证她的说法一般,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背对着房子的中森青子并没有发现,但黑羽快斗看见了。
是中森银三。旁边还有一个影子,应当就是中森碧子了。
而这时,中森青子仍在说着:
“或许,快斗需要跟黑羽叔叔好好交流一下呢?青子想黑羽叔叔离开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是很想了解快斗的吧……说不定会对情况有什么帮助?”
“我知道了,谢谢青子。”
黑羽快斗笑了笑,他抬起手指向中森青子的身后,对她说:“你快回去吧,叔叔阿姨都着急了呢。”
“诶……!”中森青子一回头,正好对上了中森银三的目光。于是她对父亲招了招手说,“我马上就回去——”
中森银三在窗口比了一个“OK”的手势,于是跟中森碧子一起关上了窗。
“那我就先回去了。”然后她向黑羽快斗与站在颇远处,不知正研究着什么的小泉红子说,“明天见。”
“明天见。”
在目送着中森青子进了家门后,黑羽快斗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转身欲走,却不想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小泉红子。魔女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后面;此时看到黑羽快斗被自己稍稍吓到了,倒是心情颇佳地笑了笑:
“我说,你想知道白马同学跟你父亲的比试,谁赢了吗?”
“这种事情很重要吗?”他瞥了眼小泉红子,然后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明明很在意的,又为什么不承认呢?”小泉红子跟在他的身后,声音在这样空寂的夜里渺渺的,缠绕着,“我刚才算了一下哦。”
“不过你并没有告诉我的意图,不是吗?”黑羽快斗说,没有回头。
“啊呀,被发现了。”小泉红子耸了耸肩,“的确,就算你问我,我也只会说明天自己去问白马同学。”
“……为什么不是让我去问……我父亲?”
即便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这个称呼对于黑羽快斗来说,还是有点难以出口。
“因为你不会。”
小泉红子语气笃定。
“我会。”
黑羽快斗停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身后似乎传来了魔女低低的笑声。但当黑羽快斗回头的时候,小巷空荡荡的,已经没了小泉红子的身影。
黑羽盗一回来的时候,黑羽快斗正在帮着黑羽千影晾刚洗好的衣服。
“回来了啊。”女人回头看到进来的人是自己的丈夫,继续专注着手头的工作,“都听快斗说了,你怎么突然去跟个孩子打台球?”
“他玩得挺好,所以想试试。”
黑羽盗一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脱下外衣,挂在玄关旁的架子上。
“这样啊……”黑羽千影瞥了他一眼,“那孩子挺照顾快斗的。”
“嗯。”
对话到此为止。
黑羽快斗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有点意外。他本以为按黑羽千影的性格,多少会对这种事情的结果有点好奇,但她并没有问。
黑羽千影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的视线,以及其中没来得及藏好的意图:
“诶,快斗有什么想说的吗?”
迎着母亲带着鼓励的目光,黑羽快斗突然意识到,大概在他给黑羽千影讲述的时候,黑羽千影就已经觉察出了他的意图。
而现在他也明白了黑羽千影的想法。中森青子说的话也确实让他在这个时候有了某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于是当黑羽盗一的目光同样落到他的身上时,黑羽快斗面对着父亲,说:
“在跟白马的比试中,为什么要……用魔术的手法?”
他顿了顿,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作弊”两个字。
“只是一个游戏而已。”黑羽盗一说,“快斗,你太认真了。”
“啊,这样吗?”黑羽快斗干笑了两声,“也是。”
也是。
“没想到快斗会在意这种事情,真可爱啊。”黑羽千影也像是被这个问题逗乐了,她也笑了起来,摸了摸儿子的头,“明明自己在跟那孩子玩的时候,不是也用魔术耍了不少小花招吗?”
“毕竟是魔术师啊,我也不是什么撞球手。”
黑羽快斗低声辩解着,他缩着脖子,任由着母亲的动作。
“你爸爸也是这样啊。”
黑羽千影说,理所当然地。
那不一样。他想说,但最后没有说出口。
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样的想法把黑羽快斗自己吓了一跳。
他想他可能一直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黑羽盗一。
从一开始就是。
小时候的黑羽快斗追逐的是一个名为“黑羽盗一”的记忆中的幻影;迈入早已被规划好的命运的黑羽快斗,追逐的是一个在真相的碎片与情感中具象出的寄托。
那从来就不是黑羽盗一。
他试图靠近的是他为自己编织出的“完美”;但实际上,他又并没有同那个真正的“黑羽盗一”渐行渐远。大抵是血缘无形地维系着一切,无从可知地影响着先天与后天。即便是在无知觉的情况下,黑羽快斗还是越来越像黑羽盗一了。
他们本就是父子。
一切理所当然。
黑羽快斗想他大概确实有一瞬间对自己的表情管理得不够完美,他在黑羽千影的眼睛中看到一瞬间的错愕。于是他假装打了哈欠:
“有点困了。”
说着,黑羽快斗抻了个懒腰。
这并没有完全打消黑羽千影的疑虑,但她还是顺势转移了话题:
“对了,过几天就是快斗的生日了吧!”
她拍了下手,用一种带着兴奋与激动的语气说:“这么久了,咱们一家人也终于可以一起给快斗过生日了。”
“是啊,快斗要不要邀请朋友一起来?”
于是黑羽快斗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的是黑羽盗一温和地笑着。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场景,他在小时候曾经有过,在少年时幻想过,在成年的前期再次拥有了。
黑羽快斗以为他应该觉得幸福。但现在却只是觉得是一种无法言明的荒诞与陌生。
他听着黑羽盗一同黑羽千影谈论着要如何举办他的生日会,要准备点什么,要做什么,然后又一齐转过头来问:
“快斗,你怎么想呢?”
他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片刻的沉默后,黑羽快斗说:“我都忘记这件事了,现在也没想到什么。妈妈……和爸爸一起决定就好。”
然后他听见黑羽盗一说,想要弥补错过的那些生日;所以他又说,快斗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他说。
想法?他又有什么想法呢?
毕竟黑羽快斗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笑了笑,至少他觉得自己是在笑。他说当然啊,他说我不会客气的,最后说先回去休息了。
黑羽千影在他后面说,要记得邀请朋友一起来啊,青子,那个很漂亮的叫红子的女孩,还有跟你一直走得很近的兼职侦探的男生,快斗要是有其他的朋友,也一起叫来啊。
黑羽快斗说好,然后关上了房间的门。
隔离的空间让他有了些许喘息的余地。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是吗?
黑羽快斗想起他从十岁的生日就一直开始许愿,许愿自己能够与父亲一起,再度过一个生日。就像九岁以前那样,一家人,在一起。
你应该开心,不是吗?
高兴起来,黑羽快斗。
你应该高兴。
你理应高兴。
他听见外面的黑羽千影同黑羽盗一仍在交谈着。
“快斗……最近不太对劲……”
“应该是还不习惯吧,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会吗?已经很久了,不应该呀。”
“会的,毕竟我们是父子……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父子……吗?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黑羽快斗并没有询问白马探昨天的事情,只是在经过他位置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没有错。”
白马探冲着黑羽快斗的背影说。他没有回头,但白马探知道他听到了。小泉红子看着他们,欲言又止,于是最后什么也没说。
黑羽快斗翘了两节课。对此,任课老师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对于这种校园的风云人物,加上学习又相当不错,他们向来会给予一定的宽容。而在第三节课的时候,消失的人又多了一个。
“我以为你这样的好学生不会翘课。”
在门轴挤压的声音响起时,黑羽快斗俯在天台的围栏上,说道。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那是谁。
“我请过假了。”
白马探说。他走到黑羽快斗的身边,递过去一个包装精致的杯子蛋糕:“吃吧。”
“所以你是在课间的时候去买这个了?”
黑羽快斗挑了挑眉,没有拒绝。他接过蛋糕,蜷着身靠着墙坐下,吃了起来。
“是临时定的,刚刚才做好送过来。”
白马探也转过身,倚在围栏上,看着黑羽快斗一勺一勺挖着上面的奶油。
于是两人之间就这样陷入沉默,很安静,连风拂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以为你会想说点什么。”
片刻后,黑羽快斗停下了动作,他看向白马探,带着复杂到他自己大概都无法说清的情绪:
“还是说,你真的只是想看我吃蛋糕?”
“你知道的。”白马探耸了耸肩,“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看来我选的还蛮合黑羽君的口味。”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向我说。
黑羽快斗又往嘴里送了一勺蛋糕,然后别过头,咽下。
“白马,”他说,“你跟你父亲是什么样的?”
“很普通。”白马探想了想,回答道,“爸爸很宠我。他愿意帮我顶着妈妈的说教,把我从英国的贵族学校接到这里上学;也愿意为了我的爱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我很多便利……如果客观地评价,我认为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如果说这样的父子关系,我认为也只是普通。”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普通的良性关系。”
“是吗……这是‘普通’……”黑羽快斗低低地笑了,“但他也愿意支持我的爱好,我也能感觉到他在很努力地爱我,为什么我跟他不是这样呢……”
为什么明明已经得到了曾经所期望的,却感觉不到“幸福”呢?
他喃喃着,说:“所以,果然还是我的错吧……”
“为什么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呢?”白马探说,“我说过了,黑羽君,你没有错。”
“你只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被以“爱”的名义加害着。
突然停下的声音让黑羽快斗终于转了头,这时白马探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做的不是想他们如何,而是想自己。”
白马探站在太阳下,但却逆着光;阳光太耀眼了,以至于虽然距离很近,黑羽快斗却一时间难以看清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在说:
“你想着他的事太久了,黑羽君,你应该去想想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再想那些强加给你的,不论是血缘还是亲情,你要做的,只是顺从你自己的想法。不要认为那是错的,黑羽君,从来都没有对错。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去做你想做的事,黑羽君。”
然后他向他伸出手。
后来黑羽快斗想,他大概是没有去拉白马探的手,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吃完了手中的杯子蛋糕;但他也确实是在这个时候,做了决定。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忙了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黑羽快斗的十八岁生日将要举办聚会庆祝的事情,也不知何时在班级中不胫而走,尽管黑羽快斗本人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哇,快斗真的好受欢迎……”
在课间的时候又打发走了从隔壁班级来的学生,中森青子颇显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再这样下去,快斗家都装不下这么多人了吧。”
“本来也没打算邀请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作为主角的黑羽快斗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托着脸看向窗外,另一只手正转着一支水性笔。
“那快斗,你都想邀请谁呢?”中森青子凑过去,将手中的名单递了过去,“你自己选吧。”
“好麻烦……”
黑羽快斗从中森青子手中接过了名单,但这时一阵风吹过,他一时间没有拿住,任由那张纸被风带着,向后排吹去。
黑羽快斗去抓,但他反应慢了,没来得及,最后只是看着那张纸落在了白马探的脚边。
于是白马探捡起了这张纸。
“人还真是不少……”
看着那一串串的名字,虽然一早就知道黑羽快斗在学校里有着很高的人气,但真的看到了这些由中森青子记录下的“想要参加黑羽快斗生日会”的同学名单,即便是白马探也忍不住咂舌。
“你大概真的需要筛选掉一些不想邀请的。”
他走过去,将名单放在了黑羽快斗的桌子上。
“当然,比如说……”
这时黑羽快斗回了头,手中的笔也在这个时候在他的指间停下,笔帽指向白马探的方向:
“你。”
这确实是有点始料未及了,即便是白马探也用了几秒钟去消化这几个字的含义,但面上仍是笑意未减:
“所以,其实黑羽君前几天是在为这件事向我道歉?”
他也不恼,只是抱着双手,颇为戏谑地说。
“好烦啊你,反正不会邀请你的。”黑羽快斗抬眼看着白马探,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总之你不许来,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
白马探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他的身后,已经响起中森青子诘问黑羽快斗的声音了:
“快斗!你怎么能不邀请白马同学!”
“我的生日会,我想邀请谁就邀请谁!”
于是白马探就在这样的争吵声中施施然落了座。
“祸兮福之所倚,说不定是好事。”
小泉红子侧了侧头,轻声对白马探说。
“我知道。”白马探对她笑了笑,接受了魔女小姐的好意,“我也想看看,黑羽君到底想做什么。”
“还真是笃定呢,白马侦探就不担心自己的推理出错了?”小泉红子挑了挑眉,颇为挑衅地说。
“至少在黑羽君的事情上,我认为自己还没出过什么差错。”
“……我还真是自作多情。”
白马探的反应让小泉红子感到无趣,于是她正身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着黑羽快斗与中森青子的打闹。
“不,我很感谢小泉同学的关心。”白马探诚恳地说,“真心的。”
对此小泉红子嗤之以鼻:
“请把你的真心给需要的人,本小姐可用不上这种东西。”
的确是已经做好的决定,也确实是做了很久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到了这一刻的时候,黑羽快斗还是犹豫了。
即便已经做完了所有的准备,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想,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以为他想清楚了,很清楚,就如同他做决定的时候,很干脆、很决绝。
所以他没有想过,原来自己还是迟疑了。
黑羽快斗轻轻地把门拉开一点,光线将此时外面的一切,透过那一丝极细的缝隙投射在他的眼睛中。宅子在昨天就已经布置好了,点缀在彩绸之间的小彩灯也点亮了,斑斑点点,色彩缤纷。这样的布置对黑羽快斗来说也算不上陌生——在他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常常帮着中森青子在中森宅里做出类似的布置,但从来也没想象过这样的装饰有一天会布满在自己的家中。
陌生吗?也不是,只是不习惯。
他同样不习惯的,还有原本安静的家中多了这么多的人声,曾经失去了太久的人突然出现,一切被动的改变、不知所措的被动承受。
黑羽快斗想他原本应该是喜欢的、也是在期待的。不如说在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渐渐发觉,原来一切同他预想中的并不一样。黑羽快斗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叶公好龙的人,但现在——自从黑羽盗一回归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他所有的情绪,都同他曾经设想的背道而驰。
那些原本以为只要“父亲回来”就会唾手可得的幸福,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以为是。
黑羽快斗从来也没有了解过黑羽盗一,正如黑羽盗一从来也没有真正理解过黑羽快斗。他们各执己见,自行其是。黑羽快斗后知后觉,其实一切都是必然的,只不过他太耽于那些自己构造出的幻想,所以不忍脱身。
正如此刻。
黑羽快斗的手抚上卧室门的扶手。
十岁的黑羽快斗想要的一切,就在门的对面:生日聚会、父母的陪伴、朋友的祝福……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吗?
只要他打开门,走出去。
心跳鼓噪。
黑羽快斗深吸了一口气。
推上了门。
并从里面上了锁。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将额头抵在门上,身体缓缓地倚靠过去,借此支撑着自己。
“对不起……”
黑羽快斗轻声说。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待。
片刻后,他猛地站起了身,拿起已经整理好的包裹,推开了窗户。
夜风裹挟着些许夏日的清凉涌来,吹散了最后的些许踟蹰。
但那是十岁的黑羽快斗想要的,而不是十八岁的黑羽快斗。
他一身黑色,如猫一般轻盈地翻出了房间。
此时得到邀请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不过大家都没有对主角目前的缺席而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毕竟那是黑羽快斗!黑羽同学!那位学校里鼎鼎有名的魔术师!
虽说在自己的生日上亲子表演魔术似乎有点奇怪,但如果是黑羽快斗的话,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当做了是黑羽快斗那些永远让人意想不到的魔术中的一环,殊不知此时那位他们以为的表演者已经远离了这个舞台。
不过,这样的消失魔术,也未尝不是一个表演呢。
黑羽快斗最后也是回了头,远远地、最后看了一眼那间自己不再熟悉的黑羽宅。
也不知道会是谁,又会用多久才会被发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毕竟他可不想走到一半就被黑羽盗一捉个正着,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至于这个生日,就当是“黑羽快斗”同“黑羽盗一”第一次的正面交锋吧。
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太顺利了,以至于黑羽快斗透过窗子看到里面的白马探的时候,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对手是黑羽盗一,他的那位父亲,传奇级的魔术师。黑羽快斗并不认为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可以完全瞒过黑羽盗一,但他并没有阻止他。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想不通。
但不论如何,此时黑羽快斗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摇了摇头,将那些纷杂的想法压下,抬手在面前的玻璃上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并不是很响,但在这样的夜里,也足够惊动房间里的人。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黑羽快斗还是如愿在白马探的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惊讶。不过也确实转瞬即逝。但他确实有点得意:
看吧,这次没有叫你猜到,蹩脚侦探。
于是白马探走了过来,推开了窗户。
黑羽快斗这时正趴在窗户外的边沿上,歪着头对他的这位侦探同学笑。
“我离家出走啦,”他说,笑得灿烂,“现在没地方去了。”
白马探像是叹了口气,又好像只是笑了。他向他伸出手。
“小心点。”
白马探只是这样说。然后他抬起另一手抵在了窗框上:
“别磕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