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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海砂厌倦了等待。
短针指到12,她在梳妆台坐下,拿起Ruby Woo,那是月在上个圣诞节送给她的礼物。她喜欢它——不,也不是那么喜欢。她拉开抽屉,满满当当的,一只又一只不同色号的口红。她抗议过无数次,月总是送我口红!下次情人节可以送海砂别的东西吗?巧克力、烤饼干,或者是情书!只要是月亲手做的,海砂都喜欢!但是,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礼物仍旧是一只用烫金印花纸包装的、卧在红丝绒缎子里的流行色,于是她不再挣扎。
她用小拇指刮了些膏体,在唇上晕开,理理头发,熟练地挂上微笑。镜子中,一张姣好的少女脸庞,白得透亮,微微泛起粉,像是揉白面团子时掺了点胭脂。没有男人不会为这张脸心动吧?她哼起歌,正想扑点腮红,余光撇过桌上的日历——今天被黑色记号笔涂着大大的一个×。
她的手一抖,从唇角划出,劈开猩红的长痕,在模糊的灯影下,如一道被撕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对了、对了,她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时间来不及了。她慌乱地抹去口红、掰下穿戴甲,褪去睡裙,无暇在意十指热辣的疼痛,冲向衣柜,从抽屉里扯出备好的衣物,匆匆套上,再把长发盘至脑后。做完一切,她又在梳妆台前坐下,艰难地呼吸,挤出一泵又一泵的消毒凝胶,神经质般反复搓手,直至皮肤都发皱。
短针指到1,月来了,他站在门口,微笑,问她准备好了吗?她不确定地点头,任由他把她领向深不见底的天井之中。
嘀嗒、嘀嗒、嘀嗒。限制被一层层地解除,电梯抵达地底,穿过如蛛网般交织的隧道,再用密码解锁暗门,她终于站在了尽头的那道安全门前。周遭的墙壁不计成本的由高熵合金加固,连核弹也无法轻易破开防御。身后的暗门方才关闭,抽风机便开始疯狂旋转,发出嗡嗡的刺耳蜂鸣,在逼仄狭小的封闭空间内,她几乎立刻感到呼吸困难。何等极端的措施……纵使被入侵者强行闯入,或是安全门后的猎物侥幸逃出,不出三分钟,也会因缺氧而昏迷。哪怕关押极度危险的头号罪犯,也不会采用此等手段。
但门后关押的不是罪犯,她清楚,是……怪物。
月按下指纹,虹膜识别仪亮起又熄灭,抽风机缓缓停转,咔哒一声,门侧的卡槽弹出。他取下衬衫上第二枚纽扣,插进凹槽。谁能想到,堪称世上最安全的地方的钥匙,竟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安全指示灯从红变绿,由钢筋混凝土模塑的、重达数百吨的安全门徐徐打开,月背对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说,我们到了。
她知道他不想说“我们”,没关系,至少他说了出来。
弥海砂不是第一次来这。事实上,她每月第三周的星期一都会来——这一天,月会在警察厅开足足半天的会议,就由她接手他的任务。纵然如此,她还是对这里十分陌生。屋子里堆满各类医疗器械:呼吸机、血透机、血气分析仪、心肺复苏机、核磁共振成像机、CT机……许些设备甚至高达千万美元。但她从未使用过这些,她只用做……
“海砂,你会做什么?”
她被月拉回现实。几乎不假思索,她机械地说出台词:“我会打扫卫生、清洗床品,并在四点更换输液袋。”
月摸了摸她的头:“我定了六点钟的Sukiyabashi Jiro,我会在五点半来接你。”
每月第三周的星期一——也就是今天,他们都会在Sukiyabashi Jiro吃饭,那是东京唯一一家评选上米其林三星的餐厅,像是对她的某种补偿。
月走后,她先去了储物室,清点了冰箱中的药品和输液袋,并把数目登记在册,才开始收拾房间。瓷砖上,电线如迷宫般交织,她小心地避开它们,先用吸尘器吸走浮灰,再用消毒液进行墙壁、穹顶和地板的消杀,最后用长柄杆和抹布擦去水渍。此处深入地底,几乎没有灰尘,而月每日会打扫,她毫不怀疑,若是条件允许,他甚至会在这里打造一个无菌室。
短针指到3,她把清洁工具收好,走到床前。这里又大又空,除了医疗器械,只放了一张大床,被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近乎透明的丝绸床幔层层包裹,几根电线和管道从巢穴中爬出,接在床头的监护仪上,监测心率、血压和血氧。这座上亿美金砌起的牢笼,只是为了囚禁这只珍贵的猎物。
她屏住呼吸,轻轻拨开床幔,像是在窥探另一个世界。
龙崎,不,是L·Lawliet,陷在珍珠色的褥子里,沉沉睡去。他的皮肤苍白,几乎与褥子融为一体,口唇却是鲜红色的,任由三指粗的呼吸管撬开双唇,探入喉道。他的呼吸很浅,忽断忽续,如风中残烛般闪烁,比起弥海砂初次见他,一头乱蓬蓬的黑发长长了,又被人修理得服帖了些,但仍旧有几簇倔强的、高高翘起的发丝,像是某种防伪标识。
他是一个幽灵。她想,月欺骗了死神,偷走了已死之人,所以,L·Lawliet,既不是生者,也不是亡者;既不在人间,也不在死界。他哪儿也去不了,因为他只属于此处。
她从不问L·Lawliet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月比她更清楚。
她抵住他的下颌,取下呼吸管,抽出下层的床板,掀开被褥,小心地将他腾了下来。L被松笼笼地包在裙里,颈后尽是触目惊心的咬痕,有些已经结痂,但更多的仍旧残留深紫色的淤血,裙摆下探出半截藕白的小腿,脚踝处淤青发污。他是那么小、那么瘦,似是十六七岁发育未完全的样子,一直线劈下去,唯有的一点波折是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在缎子的勾勒下如乳白的山丘——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扭过头去,把旧床品一股脑地丢进脏衣篓。
方才抱起L的那一刹,尽管转瞬即逝,她还是敏锐地嗅出了藏在甘菊香氛下的、若有若无的苦杏仁的气味,那是月的信息素的味道。她是Omega,她的嗅觉不会说谎。脏衣篓中,床单和被罩搅作一团,一如她混乱的思绪:L是个货真价实的Beta,人类进化至今,尽管Beta和Omega的构造已极为相似,但是Beta仍旧没有腺体,而男性Beta的生殖腔甚至无法发育,因此,他们不能被Alpha标记、更不能怀孕。月无法标记L,L的身上怎么会有月的味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心头,顾不上正闪起红光锁定她的监控,她颤栗地搭上侦探微鼓的小腹,那里隐有胎动。
L怀孕了。
仿佛给火烫了一下,她猛的掣回手,脸色都变了。仪器哔哔地发出异响,把失控的思绪强行拽回:不知是不是因为压迫到了气管,L正在剧烈地干呕,他咳得厉害,气都喘不上,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她一下子寒毛直竖,忙抄起挂在制氧机旁的呼吸管,掰开他的下颌,这时,一个可怕的、罪恶的……不,是美妙的、充满诱惑的念头诞生了。
要是L死掉了就好了。
像是在圣母像前忏悔的罪人,她怔怔地跪下。监测仪上,L的心率飙升、血氧狂降,警报声越来越急,像是催促死神降临的鼓点。月赶回来至少要半小时,而L不出十分钟就会死。
L·Lawliet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本就应该死去。她不是刽子手,她只是旁观者,任凭剧目上演。
她终于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
月会杀掉她吗?她不知道,但不会在她失去利用价值之前。L的皮肤逐渐发紫,他已无力干呕,只是低低地发出嘶哑的怪叫,像一只折颈的鸟儿——她听过这个声音,在她小时候,有只猫被车轧过,下肢撕裂,流出截截肠子。她想抱它去医院,而它却死死地守在被轧得飞溅的肉块处,不住舔那滩血肉模糊的东西,没一会儿,就咽气了。
她才发现,那滩碎肉里,有一枚小小的胚胎。
她和妈妈用木枝做了十字架,把小猫的尸体埋在大榕树下。妈妈说,母亲甘愿随孩子而死。那时,她还是那么小、那么天真,埋在妈妈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不行!哪怕海砂死了,妈妈也不要死!
妈妈笑了,妈妈怎么可能抛下你呢?
下一秒,女人融化了,像是被打翻的覆盆子雪糕,在地上溅开大滩深红色的液体。她说,海砂,快走。
那个声音又回来了:母猫在碎肉旁,肝肠寸断地舔舐胚胎。女人在深色的血泊中,大口大口地吐血。猫的哀鸣、女人的呻吟,织成一个声音,那是死亡的声音,是L·Lawliet的声音……他嗬嗬地吸气,浑身痉挛,双手紧紧扣在肚子上,肉白的布料从指头缝里溢出,如活物似的蠕动。蠕动。
不知为何,她已泪流满面。
杀死L·Lawliet比她想象的困难得多,她又插上了呼吸管。或许某日,她会为此后悔,而此刻,她只是低低地伏在床沿,抓住他细瘦的手,就像她小时候,无措地守在妈妈的病床旁。可他的手好冷,她无法从中寻求半点温暖。
一旦孩子出生,她会更忙。月是那么年轻,不知如何安抚新生儿。而L又昏迷不醒,或许再也不会醒来。孩子的户口上会注有她的姓名,尽管她永远不会是他的母亲,但她会尝试成为。
L的脉搏缓缓跳动,像是计时器,一下又一下的打着拍子。她的泪水流尽了,垂下头,沉沉睡去。
夜神月从不让局面失控。
他知道弥海砂做了什么。龙崎的体征数据与他的手机绑定,稍有异常,就会向他发送警报,他大可以在十分钟内赶回去——走一条弥海砂从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的密道。他用心筛选的、对奇乐大人忠心耿耿的医疗人员也会随行,龙崎会得到最快速、最专业的救治。死神从他的手中夺走L·Lawliet的几率是0。
伪装是如此轻松,弥海砂似乎如释重负。他挂上微笑,扮演称职的男友,心中的野兽却露出獠牙,愚蠢的女人,先是妄图左右神的意志,又认为能欺瞒神的双眼,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为背叛付出代价。记住,神有债必偿。
他站在安全门前,解开了最后一道防护。保险栓发出咔哒的一声脆响,厚达4英尺的大门缓缓打开。里头黑沉沉的,像是浸在墨里,粘稠的墨汁把一切搅得影影绰绰。他冲了个澡,换上浴袍,提上一盏灯,这才走向床榻。圆顶的帐子如巨兽的口,死死含住小床,唯有从森冷的牙缝中微微透出点模糊的剪影,仅仅是看见这朦胧的、难以捉摸的幻象,他已有一种莫名的餍足。
床幔被撩开,层层白绸子簇作一团,似冬日里凝冷的雾气,在太阳下簌簌地散去了。月牙色的褥单一褶一褶,被灯一照,一层潋滟的光波,如从湖心荡开的涟漪,龙崎的脸是浮在水上的一朵白荷花。他取下呼吸管,龙崎闷闷地哼了一声,他的心也膨胀得近乎酸楚,忙俯下身去,啄了啄那瓣唇:我回来了。
他从不祈求一个回答。
他坐上床,掀开褥子,挟住龙崎的胳肢窝,把他拖进怀里。一手极力紧箍那肩头,像是要从中间把Beta折成两半,迫使那半边身子紧紧偎在他的胸前,似是觉得不够亲昵,又拽起那人的一只手,虚虚环上脖子,这才觉得心满意足。龙崎的头发又乌又浓,一大蓬黑郁郁的乌云,底下藏了两扇蝶翅似的睫毛,灯光照着,边缘飞起金黄的毛呢子,长长的影子一丝丝地拓印在面颊上,嘴微微向下撇,显出几分阴郁。
怀孕的Omega喜怒无常,更容易不安、焦虑和发怒。哪怕是在旁人眼中无关紧要的生理课,夜神月仍旧修到了满分。但与Beta相关的知识少之又少,他也只能照猫画虎地把龙崎当作Omega来处理。
他的手从裙下钻进去,爬过瓷似的大腿,搭在那微鼓的肚子上。龙崎和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永远是瘦怯怯的,窄窄的肩,孩子气的萌芽的乳,但似乎又更瘦、更苍白了些。那寄生的胎儿吸走了母体的生命。他打心底的一阵厌恶。
起初还是小心的,他边回忆教科书,边摩挲Beta圆鼓鼓的孕肚,先是绕着打圈,再上下抚摸,不时轻抠几下微凸的肚脐眼。Omega会在此刻发出又细又尖的叫声,而龙崎只是更茫然地偎在他怀里,小而白的上牙楞楞地咬在下唇上,就像他们无数次以缄默告终的争吵——回忆冷不丁的刺了人一下。他扳过那张脸,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报复,咬上那倔强的嘴,娴熟地撬开紧抿的唇去捅舌根。龙崎尝起来很甜,像杨梅上蘸的那点糖霜,像爱,像家,不是他拥有的家,是他想要的家。Beta被他啃得直呜咽,而他死死扣住那后颈,生怕他逃开了去,另一手不住磨那枚小巧的肚脐——完全和教科书背道而驰,他的实操考试指定要不及格。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发狠地吻他,吮那小巧的舌尖,舌头在腔内蛮不讲理地乱窜。他的吻技其实相当得差。龙崎索索地发抖,唇边淌下串串津液,腿也扭绞个不停,渐渐的,他肋骨处的料子湿了,发腻的水渍一直浸到腹腔,他原以为是汗,一摸,龙崎的胸口也是湿岑岑的。
Omega会在孕中期泌乳,龙崎虽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但由于Beta分泌的催产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也鲜少产乳。他耳朵里的血潮嗡嗡的,热气直往脸上冲,拽下怀中人的衣领,堪堪勒住乳房边缘,捧出两小球白腻腻的乳肉。那对小鸟似的乳,栖在手中,软软的红喙怯怯地吻他的手心,鸟的心脏直跳,而龙崎却只是睡着,那么乖巧、那么温驯,一个不会说话的、任他摆弄的大洋娃娃。一个独独他占有的死物。
一种软溶溶、轻飘飘的情愫,泛上他的心头,几乎是迷恋的,他又吻了吻龙崎,才揪起那小小的乳尖,稍用力的向外扯,圆嘟嘟的乳被拽成三角形,换来几声吃痛的闷哼。他不顾他,边咬他的唇,边挤那软肉,一双乳球被手燎得要沁出血来,辣辣地发着热,白肉冻子不知羞地从指缝蹦出来。龙崎疼得打抖,身子仓皇地躲着,却无处可去,反而愈发往他怀里钻。他便用腿钳住他,勃起的阴茎直愣愣地鞭在Beta的盆骨上,又得寸进尺地用指甲锉那娇气的乳珠,撬得乳孔酥麻敞开,一个劲儿地向外淌奶,把手心濡得都发皱。
“龙崎,你漏了好多奶,Beta也会这样吗?” 他用唇蹭怀中人的耳根,耳根底下放大了呼吸的鼻音,“还是说,只是龙崎比较淫乱呢?你看——”他把乳球兀的一挤,又榨出几滴乳汁,滴溜溜地顺着手腕向下淌,“谁能想到,那伟大的侦探——L·Lawliet,是这样一个放荡的婊子、一头泌乳的母牛呢?”
L·Lawliet。一个名字。一个秘密。一个他渴望的东西。一只难驯的小小鸟,一闪身,就从他眼皮子底下飞走了。于是,他用淬了毒的箭射它,撕裂那纯白的羽,又换上一对人工打造的黄金翅。于是,离开他,它再也飞不起来。
“L·Lawliet。”他低下头,与他耳际厮磨,“龙崎。”这下念的像是邀功。“神赦免你的罪孽,你不必充当他的祭品。”龙崎不回他。他又亲他的眼,“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祈求我唤你的真名。不过,那一天是不是叫L·Yagami更好些?”
他们性交过无数次。每每他说起荤话,若龙崎还没被他肏得彻底犯迷糊,就拿眼刀来剜他。一双空落落的大眼,那眼珠子活像泡在莲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还泛着情欲的涟漪,下面却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他被龙崎剜得又气又恼,从色情杂志上看来的那些性爱技巧统统抛得九霄云外,只知道铆足了劲地往他的穴心狠钻——性交何尝不是一场征伐?他把龙崎啃得青一块紫一块,龙崎就把他挠得深一道浅一道,那对爪子利得像猫,一抓就是一串血珠子,他多少疑心他是故意修剪过的。
久远的回忆使他年轻了,像重重叠叠复印的照片,模糊的几个人影——轮廓却是清晰的。他剥下龙崎的衣物,抱起他,仰面地放着,后脑勺陷在蚕丝枕头里。
龙崎睡在那,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几乎不见一点血色——青、紫、白,独独的红是微微向外坠的花苞似的乳,尖翘翘的,一对小小的白花嗗嘟。那瓣唇微微张着,像是古典油画的模特儿,显出几分迷离的情态,肩头翘起,一手放在耳边,一手搭在起伏的肚子上,小腿绞在一处。那张脸庞、那身段上每一个微细的雕镂线条,被灯烫得化了,成了酥的、软的、可口的。他的心也给烫了一下,把住龙崎两只细细的脚脖子,往上提。
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那腿心处亮滢滢的,湿了一大片。内裤被洇得近乎透明,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极飘忽的粉。他俯下头去,牙齿咬住勒在腿根的松紧带,向外扯,再用指头钩子似的固定住,底下露出一枚樱桃红的果核似的小口。他吻了吻那小口,环在他脖子上的大腿猛然抽搐了一下,绞紧他的头,一股子肥沃的肉体的腥气。那张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往他嘴里送。
他们对彼此的肉体都过于熟悉了。才开始绝不是这样的——那堪称是一场惨烈的强奸。那时,他们还全天候的被拷在一起,手上有串可笑的链子。尽管针对Beta的性教育的确少得可怜,但无论如何,龙崎的性别意识都过于寡淡了。十九岁,夜神月还处于Alpha的易感期,苦杏仁味的信息素恨不得刀也似的射出去,把胆敢近身的人都统统扎死,而龙崎——这个Beta,一个社会化极低的生物,闻不到,更别指望他能看出来。每每冲完澡,就提溜着两条白花花的腿,在他跟前直晃悠。他总是在那些他漠不关心的事上显得很呆。
某天,夜神月终于忍无可忍,先给他科普了一大通为什么AB有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遂勒令他把裤子穿好。没想到,龙崎只是咬着指甲,说,月君,你生气的样子很像基拉。那时,他正蜷在椅子上,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大大咧咧地甩出半个肩头,膝盖紧挨膝盖,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小腿肚滑下去——一道道丰腴的弧线。等夜神月回过神来,他的阴茎已经塞在了龙崎的阴道里,脸上火辣辣的疼,兴许是龙崎抽了他几个耳刮子。他慌了,忙把阴茎往外拔,一动,龙崎就直发抖,反而把他绞得更死。交合处全是血,他人生中头一次这么不知所措,脑子一抽,问,龙崎,你是处女吗?说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嘴巴。
龙崎仰着头,只露出一个白白尖尖的下巴,不回答。他进退维谷,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这么把手撑在那颗毛绒绒的头颅旁,任凭那双猫也似的爪子狠抓他的小臂。这下好了,龙崎又可以用强奸的罪名逮捕他。他正胡思乱想,没注意到小臂处一松,两只白得像死尸的手溜上他的肩,勾住颈项,眼前是黑压压的天,直罩下来,龙崎的那双眼。
不知为何,龙崎吻了他。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想法:首先,他可以利用此事将强奸罪降为合奸罪,但房间里没有监控,空口无凭,谁会信他?其次,龙崎为什么要吻他?这明显不怀好意,或许背后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莫非是想提取他的精液,作为关键性的罪证?最后,龙崎的嘴意外的很软,而他的阴茎意外的更硬了。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因为龙崎直挺挺地栽了下去,像一只被一箭穿心的鸟。他们的第一次性交就这么结束了,和他们的关系一样荒诞,充满猜忌、有头无尾。他顿了好久,才把阴茎拔出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想来是他用这柄刀杀了龙崎。
那真是一次惨痛的教训。或许是因为饮食结构单一而导致的发育不良,龙崎的雌穴生得极小,就像锉刀在石膏像上无意刮出的一道浅浅的伤痕。若是不好好扩张就插入,便会顷刻血流不止。还好,现在的夜神月已有充裕的经验。
他用拇指按住那两瓣小小的阴唇,剥开,那口肉穴含羞草似的欲要合拢,却无处藏身,抽搐了几下,屄眼不堪受辱地流下水来。他安抚地吻了几下蕊心,再一整个的用嘴包住淫肉向外吸,舌头上下左右扫过屄缝,像在撬一只肉嘟嘟的蚌。龙崎发出困惑的闷声,但也仅止于此,那身子一动不动,顺从地等待一场奸淫。他抓准时机,舌尖往正向外微绽的穴眼挤,先试探地在阴道口抽送,等入口被耕得稍松了些,就猝不及防地一钻到底,直直地捅进湿热的肉道里去。
那对架在他肩上的大腿霎时抽搐了几下,后知后觉的狂乱扑腾起来,像是一尾搁浅的鱼,他不得不钳住它们,舌头插得更深、动得更急,脸也几乎全埋进了那口肉屄里,故意用鼻尖抵住阴蒂,随舌的抽插上下地拱,一耸一耸地刺激娇气的蕊珠。龙崎的花核向来敏感异常,稍稍一顶,女穴就发了洪,痉挛似的收缩,抽搐地绞紧他的舌。他换而用牙轻磨那枚肉蒂,含在嘴里,稍用力地吮,又用舌尖不住挑逗,一手探进内裤,上下凌虐满是前液的茎身,一手三指并拢,迟缓却强硬地往牝户内推。
媚肉不知餍足地缠上来,他屈起指节,颇有技巧地抠挖多褶的肉道,寸寸往深处送。纵使不省人事,龙崎好似还本能地在抗拒来自奇乐的奸淫、奇乐的欲望、奇乐的一切,那张脸早就被过载的情欲浸得潮红,却还死死咬住唇,不愿泄出一点呻吟,可惜那食髓知味的雌穴却忤逆了主人的意志,自顾自地泪流不止——这具情色的躯壳是奇乐日日雕琢的杰作,他恶劣地用指腹按住微鼓的G点,凌迟似的搔刮,舌尖也震颤起来蹂躏花蒂。性欲是多么难捱,龙崎终于难以自持,又急又短地促促吟哦,死死攥紧身下的床单,大腿根抽搐个不停,阴茎一抽一抽地漏下精来,那肉屄也狂乱地痉挛,喷出大滩阴精,顺着插在屄眼里的手指直往下淌,把手腕都染得湿透。
夜神月抽出手,勾出一串拉丝的花液,舔了舔。雨后潮湿的泥土的气息,丰饶、肥沃,等待被播种。他把青筋暴起的男根抵在潮吹后正无力外敞的阴唇上,磨了磨,有心碾过花蒂和屄口,把那人烫了个哆嗦,才就着潮液往里送。
他每插入一寸,龙崎就剧烈地颤抖一下,仿佛阴茎是一柄刑具,要把人凌迟处死。那口雌穴终究太窄,他被绞得生疼,只好一口咬住Beta的后颈。这招百试百灵,那身子霎时一滩春水似的化开了,他便一手掐住那把窄腰,一手顺着脊柱摸下去,在腰窝摩挲,胯下的阳物挤开层层媚肉,蛮不讲理地往花心顶。龙崎弓起身子,哀哀地痛呓,而被肏得熟透的肉嘴却饥渴地不住流水,咂咂地吮起鸡巴,那哀鸣不久就尽数化成享乐的娇声。他忍不住亲那枚小巧的喉结,送胯,贴在身下人的耳边紊乱地喘:“别抗拒我,你明明喜欢这样,不是吗?”
回答他的只有落在性器上的一个吻。宫口是怯怯的嘴,嘬住那柄凶器。他的男根跳跳地疼痛起来,但又不敢插得过狠——Beta的阴道生得太浅,若是尽根没入,势必要把苞宫捅个对穿,只好抽出一截,在肉道里凌迟似的舂。那口肉屄被插得软烂酥松,温驯地敞着穴眼儿,如一枚多汁的果,一顶,就失禁地喷出淋漓的汁液,却被阴茎死死堵在牝户,捣得咕啾作响,一阵阵淫靡的水声。那声音太过色情,他几乎难以自持,愈发狠戾地送起胯来,男根不住地舂捣那口嫩穴。龙崎被肏得战栗不已,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双手无助地在床上乱刨,在被单上挠出道道抓痕,像一只磨爪的猫。他掰开那不安分的手,与其十指相扣,肏得更凶、更急,好似要把他吃拆入腹才算痛快。
L·Lawliet,奇乐的敌人,新世界的阻碍。他落败了,把自己输给了奇乐,成了奇乐的战利品、纪念品和所有品。现在,奇乐才是这具躯壳的主人,掌管爱、欲望与生死。这个念头几乎让他高潮。他扼住龙崎的喉,双手收紧。那支颈子是那么脆弱,如一株水仙花梗,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折断、撕裂,让它断气。
只要他想。
他收回手,又变成了温柔的情人、体贴的丈夫。似忏悔般,在那被扼得发红的颈子上落下一串急吻:“我怎么会杀了你呢,龙崎?”
龙崎说不出话。他被从内而外地肏开了,阴茎似乎要肏开子宫,直钻到他心里去。那身子簌簌发抖,如一叶小舟,无措地在情欲的汪洋沉浮——夜神月是他唯一的帆。要么顺从,要么溺毙。
奇乐向来不给人选择的机会。他狠狠咬上那支脆弱的颈,明知不会留下任何信息素的标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龙崎仍旧崭新、仍旧无罪、仍旧正义。没有任何证据指明他所属奇乐;没有任何人明白他是奇乐欲望的容器,承载了太多个无法言说的晃神的瞬间。
他不允许。为此,他会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的咬住那支颈子,烙下一枚又一枚的深可见血的牙印。终于,侦探的身上只会有奇乐的爱痕、穴里只会有奇乐的精液,一个归属明确的陈列品——完美的爱欲的温床。
他的阴茎抽搐了几下,射了出来。
空气里飘着淫逸的气味,脆而甜润,像是半夹生的冬枣。夜神月轻车熟路地收拾好残局,这才躺到床上去,从后面伸手来抱龙崎。在黑暗中,他搂住那人,那身子是欲望满足之后的松弛,如春水似的软,唯一的棱角是腹中的一阵宫缩,冷不丁地扎了下他的手。
那青黯的霉苔似的的回忆,幽魂似的缠上来,尸首的腥气——第一个孩子。他现在也不明白,从前,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龙崎交媾呢?不可否认,Alpha和Omega极易被信息素操纵,哪怕没有爱意做铺垫,也能发生性行为。他是个Alpha,龙崎则是个Beta,不能归咎于被信息素所诱导。而龙崎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交媾呢?那天晚上,他彻夜未眠,等待他的发难。然而,第二天,不知是脑子搭错了哪根弦,向来咄咄逼人的侦探居然放过了他,照常起床、工作,不仅不起诉他,而且不讽刺他是奇乐的概率又又又又又上升了。若不是那一瘸一拐的腿、那僵硬异常的坐姿,他几乎要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怪诞的梦。
理性来说,他巴不得就此翻篇。但在龙崎不知多少次下意识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后,良心终究还是过意不去。那时,龙崎正在吃一块草莓蛋糕,而他心烦意乱地从床上爬起,走到那人身后,龙崎,你有没有上过药?
一双鬼阴阴的大眼,抬起来,困惑地看向他。他也自觉可笑,他们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龙崎上没上过药,他能不知道?完全是没话找话。又说,我这有治外伤的,你好歹也用一下。
龙崎又吃了口蛋糕,月君,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这句话还没过脑,一下子就从口中溜了出来,他吓了一跳,生怕龙崎会错了意,连忙补充,以后你就亲自上手。
龙崎想了想,问,那要去床上吗?
他愣了一下,其实,他没想过龙崎会同意。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硬着头皮,说,这里就行。指了指办公椅的把手,你把腿搭在这上面,我好操作。
龙崎哦了一声,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开始解裤子——这场景他看过无数次,但只是幽灵似的单单一个背影,不是这样的一个活人,坐在他面前,把裤子往下脱。他没由来的心烦意乱,催促,你快点。龙崎正把脚从裤筒里拔出来,神色无辜,月君,不要那么急。说完便把一条腿卡在把手上。
他单膝在地,握住另一条腿,腾起来——上衣太长,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由一阵犯难。龙崎难得会察言观色,叼起下摆,半个身子就这么从底下蹦出来,白晃晃的一大片,像是水里泡久了的浮尸。为了要按捺他蠢动的眼,他迸得连牙根都酸楚了,才把内裤扒到一侧:阴户仍是肿的,但好在已不流血。便用棉签蘸了药膏,在外阴抹开,又试探地往阴道里戳。龙崎嗯了一下,仅仅是生理性的音节,没有波动,却和猫爪子似的在他心头上狠狠挠了一记。
那口穴终究太窄,方才探入小半截棉签,就要被生生绞断,他怕断在肉里,连忙往外拔,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龙崎,要不你用手试试?
这个主意有够馊的。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没想到,龙崎把手伸出,摊开,神色有够清白。他愣了下,才剜了坨药膏,在那只手的指尖涂开。明明没什么肉,却比他设想的要软得多,一匹柔滑的缎子,凉阴阴地匝着人。他真该走了,让龙崎一个人处理,地毯却和个大号粘鼠板似的,把膝盖黏死了,他狠力拔了几下,出不来,整个人都僵住了。龙崎不在意他,又是那种在漠不关心的事上的迟钝——不认为被Alpha死死盯住私处有什么不对,只是三指并拢,胡乱地往穴里塞,几下就把阴道口捅得又要淌血珠子。他回过神来,忙去按那只手,声音沙哑的不行,龙崎,你是不是不会?
龙崎缩了一下,不回答。他不敢看那张脸,只是钳紧那人的一根手指——那条被他紧把膝窝的腿一下子绷死了,却没反抗,就这么任凭他攥紧主人的手,在红肿的外阴磨了磨,往里送去。他现在才终于省视起那口雌穴,稚气的、肥圆的嘴,被膏体打湿了,涂了唇釉似的闪闪发亮——为什么之前他只当它是个洞?一阵阵的热气飘飘地朝上浮,脑子嗡嗡乱响,他分不清究竟是耳鸣、心跳,还是那乱了拍的呼吸,抬起头来,龙崎正垂眼看他,腮颊酡红,眼底蒙着热热的雾霭,像是极小心地捧着一满碗水,不让它泼出来,那胸膛也紊乱地起伏着,急一阵,又缓一阵——那嗡鸣声原来是两个人的。
不知为何,他吻了龙崎。
那之后,他们性交了第二次,又性交了第三次、第四次……他仗着Beta不会怀孕,每每都要舂开苞宫,肆无忌惮地在那枚小小的子房射精,灌它个鼓鼓囊囊——他不戴套,龙崎也不吃药。他对龙崎的第二性,实在是又爱又恨,爱在不用做恼人的after-care,恨在无法用第二性来诠释那来势汹汹的性冲动,以逃脱那崇高的理智的制裁。更何况,纵使他多少次用犬牙咬住那纤细的颈、多少次烙下枚枚血淋淋的牙印,仍旧没人会明白龙崎究竟是谁的所有物,那张嘴是如何被操得呻吟、那双腿是如何被插得发抖——说到底,还是恨多得多。
有次,一场性交后,他懒洋洋地枕在龙崎的膝上,抬头,在黄黯黯的灯下,那张孩子气的脸的轮廓全都镀上了一层光,边缘飞起澄金色的毛呢子,他真担心给灯点着了,便说,龙崎,你下来,吻我一下。龙崎就低下头来,像只在溪边啜水的小兽,吸了几口,月君,我什么也闻不到。那一刻,他惊觉一种致命的脆弱,春藤绕树似的缠上来——或许,在找到奇乐后、在洗清嫌疑后,他应该向龙崎求婚。尽管龙崎性格恶劣、常识匮乏,按世俗的框条来看甚至缺乏魅力,但他们仍旧可以有一个美满的家。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还来不及抽芽,就被活活扼死了——那本死亡笔记,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是奇乐,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不允许偏轨。
于是,他站在那,说,我也是人,看到她的情谊、她的奉献,我当然会被她感动。龙崎正在堆奶油球塔,不看他,问,你喜欢上她了?他回他,对,或许我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一字一字,似一刀一刀的凌迟。是他亲手判了爱的死刑。①
他们不必铐在一起了。他不必再忍受和龙崎共享一方空气、共睡一张床榻、共用一床被褥子。当天晚上,他去收拾东西,龙崎背对他,蜷在工位上,没有反应。不知是谁起的头,或许是他,他们又开始没意义的争吵,继而恶化为斗殴——熟悉的交媾的前奏。他利用Alpha体格的优势,把Beta压在床上,龙崎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起来,不住地咬他、抓他、踢他。他不在乎,驾轻就熟地去叼那支颈子,头却兀的一阵剧痛——龙崎狠狠给了他一个头槌。
趁他断片的那一刹,龙崎飞也似的从他的桎梏溜了出去,像一尾仓皇入水的鱼。他也自觉没趣,堂堂奇乐,怎会自甘堕落,在这里做起强奸犯?抄起包,扭头就走。方到门口,就听见砰訇一声倒地的响雷——回头,龙崎连人带椅的栽了下去。
弥海砂?不,他从不指望那个女人还能记起龙崎的真名。终究又折了回去,龙崎如虾子似的缩成一团,面色灰白,上衣全汗透了,稀皱的黏在身上。在耍什么花招?他一阵心烦,冷冷开口,龙崎,有话直说。
龙崎的嘴掣动了一下,可是说不出话。一双大眼半开半掩,唇抖得不成样子,连牙齿也震震作声,只能含糊地从中挤出些支离破碎的呓语。他听不清,心头的火更加蹭蹭的向上窜,便伸手去掼侦探——下一秒,他滞住了;那被他提溜起来的半个身子,底下尽是斑斑的血迹。
他应该把龙崎扔在这里,让他死。而手却唰的一下抱起了他,不顾搜查本部成员们惊异的目光,直往楼下冲。一阵急的颠簸,龙崎被他颠得直咳嗽,颈子像一株折断了的百合花,垂下来,恹恹地别在他的肩上,枯萎的花的尸体。他整个人在梦魇中似的,脚不点地,思绪如被剪断了的绒线,翘翘的飞起边来,太乱,太毛躁,也不知道是怎么打上车,又是怎么到医院的,只知道龙崎格外的冷,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伏在他怀里,簌簌地抖,身下流血不止。生命也就和条河似的从这具躯壳里流走了。
他坐在急救室外,不知过了多久,出来了个女人,一身白大褂,二十五六的样子,比他大不了多少,问,你是龙崎先生的家属吗?
他不是。但他点头。
女人又问,你是他的哥哥,丈夫,还是?
龙崎比他足足大上七岁。不知为何,旁人总觉得他才是更成熟的那一个。他说,我是……顿了顿,对,是他的丈夫。
女人的脸一垮,你知道他怀孕了吗?
他耳朵里轰然一声巨响,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呆住了,讷讷的,一时也说不出话。那女人一看这神色,就揣摩出了个七七八八,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愿和他多说,只道,你一会儿去病房,好好陪陪他。说罢就走了。
病房的门虚掩着,他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推门进去。完全是个怕挨训的孩子。龙崎一动不动地睡在那,刘海长长地垂下来,尖尖的下巴只是一个虚晃的白影子。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好似才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从迷濛的无重力的梦魇中脱身了。就这么坐着,缄默着,端详着那具全无血色的玲珑的人体:没有波折的直直的线,嶙峋的骨架子上绷着层白缎子——这样脆弱的容器,真的能承载另一个生命吗?他被这个想法迷住了,忍不住伛下去,把头轻轻地搁在那肚子上。回应他的只有死物的寒气,凉飕飕的,直沁到心里去。生命不作声地走远了。
龙崎动了一下,他忙抽身起来。那双无神的大眼,看向他,空落落的,两枚小小的灯的光点在其中攒动。他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许久,龙崎闭上了眼,喃喃道,好危险。
先前那近乎软弱的迷离的情绪,和个气球似的,被针扎了下,破了。他的肌肉绷紧了,像一把蓄满弦的弓,欲把敌人一箭穿心。龙崎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什么了吗?难道这一切是个陷阱,而他鬼迷心窍,竟然中了他的诡计?……他就应该放任他死去……
龙崎不看他,侧过头去,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只有那小尖下巴动了几下。那声音静极了,静得像死:好危险,差一点爱上你。
那一刹,他的心给狠狠撞了一下,像是狠敲一大口古钟,震感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上一阵一阵细微的颤栗——他又在说谎吗?他无法细想,只是爬上床去,从后搂住那硌人的身子,把头深深埋在凹陷的颈窝。龙崎像是睡着了,倦倦的任由他抱着,仿佛在他的两只手里枯萎下去,变得很小,很小……他的双臂收紧了。怀中人正甜甜地呼吸,那有了第二个生命的鲜活的肉体……
他忍不住想,等龙崎醒来,那会是什么样子?在梦中,他无数次在临产之际叫醒他、吻他,把孩子从子宫拽出来,再用阴茎插入产道,重新填补每一寸的空虚。龙崎会反抗他,扑到他身上去,咬他、抓他、挠他,但他不久就会惊恐地发现,奇乐送给了他一份有毒的礼物——一个生命。那无罪的生命就是有力的罪证,他再也不清白无辜,旧世界不会有载他的船,没有神的垂爱,他再无容身之所。
这真是个美好的愿景。他会心地微笑起来,抱紧怀中的温暖,任凭困倦的浪潮把人吞没。
一场好戏开演了。
弥海砂站在台后,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如狂风中翻飞的风铃,急促又不安地摇曳。透过帷幕的缝隙,她看到不断闪烁的镁光灯,月穿了一身和头发正好相配的浅色西装,倨傲地站在正中央。他的腰挺得笔直,线条锐利如刀,好似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而不是穷途末路的困兽。她不由深深忧心她是否也能如此天衣无缝的伪装。
一名女记者先发制人:“夜神先生,您的履历堪称杰出,我们都对此深感钦佩。然而,公众舆论中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指控——您被指认为就是神秘的奇乐。对此,您能给我们一个明确而有力的回应吗?”
月从容不迫:“关于这个指控,我深感意外。我必须郑重声明,我与奇乐并无任何关系。希望公众不要被这毫无根据的指控所误导。”
另一名男记者步步紧逼:“夜神先生,近期关于您的质疑和猜测不断,我们渴望您能提供证明您的身份的更为实质性的证据!此外,还有舆论质疑您涉嫌谋杀了L,您又该如何回应这一可怕的指控?”
像是被打中了七寸,月蹙起了眉,欲言又止,神色为难——何等精湛的演技,让她油然生出更深的崇拜。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镁光灯一阵狂闪,“夜神先生、夜神先生”的提问声此起彼伏,在狭小的会场内潮汐般往复。
她的剧目要上演了。月看向她,微笑:“海砂,过来吧。“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轮椅的推柄,从幕后走出。
那乱哄哄的人声渐渐低去,一片庞大而不彻底的寂静,像是胡琴半截而收的弓,挂在琴弦上不时刮擦出几声杂音。她来到正中央,转过身去——轮椅上,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头戴橄榄叶编织的苍绿花冠,膝头散落几瓣剖开的石榴,一粒粒豆大的血滴子,在素白的袍子上淋淋漓漓地溅开。那头颅如花枯萎似的下垂,刘海长长的,尖尖的下巴颏儿只是一点幽灵似的白影子。至于那朦胧的眉与眼,像是月亮里的黑影,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许久,才有一名记者迟疑地站起身来:“夜神先生,请问您这是何意?我们要的是……”
月打断了对方:“这就是确凿的证据。”
她退到一旁,月稳步走向青年身后,以极亲昵的姿态,握起一只瘦伶伶的手:“正如各位所见,这位,正是我的挚爱——L。”
尾音如一枚石子,掷入无波的湖心,霎时激起千层涟漪。台下炸开了锅,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乱作一团,一名记者声嘶力竭地扯开嗓子:“夜神先生,一直以来,您都对外宣称弥海砂小姐是您的伴侣。现在却出现了这样的反转,请问您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这其中的情况?”
重头戏来了。她双唇嗫嚅,又不知所措地掩住脸庞,方才低低啜泣起来:“我,很抱歉,我必须坦诚地说出真相——实际上,我与夜神先生,从未有过任何伴侣之实……”又猛地抬头,两行泪珠滚落,如被生生拽断的珠链:“奇乐,他玷污了L的生命,然而,他并不知道L竟然奇迹般地生还……为了守护心爱的人不再受到伤害,夜神先生才一直对外宣称我是他的伴侣。”
说到此处,她的情绪如被点燃的火焰,猛然高涨:“我不明白,你们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竟然会怀疑这样一位恪尽职守的警长、这样一位情深似海的丈夫!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夜神先生会滥用手中的权力,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吗?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夜神先生会加害于自己的妻子,那位他视为生命的挚爱吗!你们怎敢将他与他最憎恨的人相提并论!这简直是对他、对他的妻子、对他们两人深深的羞辱与亵渎!”
好似被揭开了未结痂的伤口,月眉头紧锁,声音也发起颤来:“海砂,别再说了。”
一阵致哀似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嘟囔地问:“夜神先生,关于此事,我们深表遗憾。但是,除了弥海砂小姐的证词之外,您是否还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以进一步证明这位青年就是传说中的L呢?”
一切都严格分毫不差地按照预先设计的好的台本进行。月点了点头,声音铿锵有力:“我和我的爱人并肩作战,致力于追捕名为奇乐的神秘罪犯。而我们的共事伙伴,都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重要证人。”话音落下,大荧幕上闪现出一排整齐排列的署名证件照。他继续道:“我已经事先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你们可以自由地进行取证调查。”
质疑的声音烟消云散。月赢了,再一次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深深打动了,痴痴地凝视台上——愚蠢的人!她冷冷地想,你们最好从现在开始日日颂祷,祈求新世界降临之时,不会因你们今日对神的权柄的僭越、对神的所有物的窥探之罪而遭受死亡的处刑。记住,神有债必偿。
一名女记者拭去眼角的泪痕:“夜神先生,一直以来,您都是人们心中极富魅力的Alpha。您的身边从不乏狂热的追求者,但您却选择了拒绝所有的诱惑,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照顾您昏迷的爱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和信念,支撑着您走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月笑了。那笑容让她不寒而栗。他伛下去,兜住那折断了似的颈项,扳起脸来:“我怎么可能会厌烦呢?”
字字掷地有声,穿透了整个会场——但她知道,这只是独独对一人诉说的耳语。在万众瞩目下,月痴迷地在那唇上烙下一吻:“我沉睡的忒弥斯。”②
①卷7原台词。
②忒弥斯:古希腊神话里,主持法律和正义的女神,左手提秤,右手持剑,眼蒙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