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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从小就展现出了非凡的骑术天赋。
卡尔第一次见布鲁斯骑马是在他十岁的时候。
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的男孩脸上是与年岁不相符的沉稳,身着轻便的骑行服,手握缰绳,稳稳地骑在马背上——那是一匹成年的雄马,强壮敏捷,步伐稳健,毛发光亮。
发令声响,马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起点,蹄声震耳欲聋。布鲁斯低伏在马背上目视前方,身体紧贴着马鞍,脚跟轻拍马腹。尚且年幼的骑手在赛道上疾驰,马蹄重重地踏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泥土和草屑。
一名选手在布鲁斯前方领先。
布鲁斯很有天赋,也很快,但对于这样的比赛来说还是太小了,场上的每名选手都比他年长几岁。
好在他更轻,也更灵活。
比赛进入中段,下一个弯道角度刁钻,过去练习时每每有骑手在此失利,领先于他的选手隐隐有降速的意思。但布鲁斯决不会在此避让。
稳住。他心想。然后加速。
进入弯道的刹那布鲁斯将身体重心前移,然后伴随弯道的方向向内倾斜。腿部施压的同时拉紧缰绳,引导赛马转向并切入赛道内侧。
快点。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心跳加速,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在弯道中段逐渐放开缰绳,凭借内道优势和精湛的骑术逐渐拉近与对手的距离。
快点。
从第四个命名日过后布鲁斯就开始接近并熟悉那些马匹,给它们喂食,学习简单的指令,并加入正式的骑术训练。
再快点。
赛马在弯道上急速转弯,马背上的人也随着马匹的倾斜而猛然一倾,空气从耳边呼啸而过,眼前的景物迅速晃动。他失去了平衡,几乎要被甩出马鞍。
观众席上出现一片担忧的惊呼。
等他再大一些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教会了他使用维护马具,已被授勋的骑士则帮助他开始更为进阶的训练。他知道如何控制马匹,如何跳跃,如何在不同的地形奔驰——以及,如何探索自己的极限。
布鲁斯咬住牙关,扯着缰绳调整自己的姿势和赛马的步伐。
“父亲——”卡尔双手紧张得攥成拳头,扭头看向乔-艾尔。
他一点也不关心布鲁斯是否能够获胜。
“不要让他掉下去,父亲!接住他,不要让布鲁斯掉下去!”
“他不会掉下来的。”乔-艾尔和蔼地说,“别紧张,孩子,相信他。”
骑手奋力拉回缰绳,稳住赛马前进方向,随即将自己甩回到马鞍上。一秒也不敢耽搁,轻喝一声,赛马立刻响应,绷紧肌肉加速进入下一个路段。他逐渐占领上风。
远远看去,布鲁斯的身体前压,几乎与赛马合为一体,冲刺的每一步都像是狂风与大地进行的完美共舞。
——最后他赢了。
那一次胜利布鲁斯早已忘记,那不是一个重要的比赛,也只不过是他众多胜利当中不足挂齿的一个。
倒是卡尔记了很久,他半是担忧半是恼怒。
贵族们闲来无事在他们身上下注,把比赛当成了一场游戏,而他却为布鲁斯的安全忧心忡忡。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忽视赛场上的危险,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娱乐需求。
“那么,你有没有押我?”布鲁斯问。
卡尔不可置信地说:“我觉得我刚刚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怎么可能——”
“我听进去了。”布鲁斯踩在凳子上,正在帮他的马梳毛,动作平静专注,“你担心我,其他人并不在乎我们的安危。”他随即勾了下嘴角,“我听说没押我的人赔了很多。”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时候你居然关心这个。”
“下次押我。”
“什么——?”
“下次押我。”布鲁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直视卡尔的眼睛,“我认真的。如果你在我身上押注,我就更不可能输了。”
“拉奥啊,布鲁斯,我不在乎你的输赢,只要你安全。”
布鲁斯觉得卡尔会针对这一点无休无止地争论下去,于是撇开话题:“扎拉在乎。”
卡尔的小妹妹飘了过来,她从学会走路到现在还是不喜欢走路,于是国王和王后也就任由着她到处飞。
“耶!在乎在乎!扎拉在乎!”
布鲁斯从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雕细琢的木偶娃娃递给扎拉,小女孩高兴地在旁边飘来飘去。然后他还是没忍住逗一下卡尔:“其实我也给自己下注了,这就是用赢到的钱买的。”
“布鲁斯!”
其实嘛,没有那么多理由,布鲁斯只是特别想要获胜后的那个奖励,一枚雕刻精湛的天蓝色宝石胸针,像极了卡尔-艾尔的眼睛。
自从小王子被要求接受更加系统的教育开始,他们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尽管身处同一个王城,生活在同一个城堡,一个月却见不上几面。
他和卡尔需要学习的大类都差不多,只是侧重点不一样。
作为未来的君主,卡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学习王国历史、法律和制度,了解各个王公贵族的关系网。作为王子,他还需要学习诗歌和文学,以及各式各样的宫廷礼仪。
各种课程和训练将卡尔的日程挤满,仅有的休息时间还被父母要求去参加大臣内阁会议。
布鲁斯在骑术、战斗训练中越来越出色。骑术造诣也日益精湛,技艺出众,驾驭马匹如行云流水;在剑术和格斗训练中更是展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智慧、洞察力以及决心;除此之外,领导才能也日益显现。
他的日常生活主要围绕在马厩和训练场中,只有在礼仪和舞蹈课时才和卡尔重合。难得闲暇还会在藏书室里应卡尔请求,帮他写掉十几卷羊皮纸的自然科学报告或者政要论述。
他们难得有空凑在一起,卡尔一把抱住布鲁斯告诉对方他有多想他,布鲁斯轻拍着他的背:我也想你。不过时间有限。作业呢,拿来。
艾尔一家被誉为神明,卡尔自然拥有超出常人的记忆和学习能力,他却对这些知识的兴趣却微乎其微,对未来可能继承的王位也毫无感觉,因此对学士们安排的课程并不上心。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是他,他会把王位还给布鲁斯。
那这样我就更不用学了嘛!卡尔有点开心地说。
母亲这时候会瞪父亲一眼。
那个意思是:别帮倒忙。
然后她解释道,将这些知识学好了或许某一天可以更好地帮助布鲁斯,不仅仅是作为他的朋友,也可能是作为他的臣子,他的——母亲顿了一顿——他的兄弟。
只有这样卡尔才勉强愿意把他昨天刻意忘掉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宗教礼仪,以及各大贵族势力及渊源关系再背上一背。
不过卡尔喜欢文学课。
文学课教室位置高耸,视野极好,并且窗户能看到城堡内廷,那儿有一个宽敞的训练场。布鲁斯就在那里接受剑术训练。卡尔眨了眨眼。午后的阳光和微风透过窗户抚摸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偏头,发现指导他写文章的学士打起了盹。
太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布鲁斯了。
于是他过去趴在窗台上。
布鲁斯在训练场上挥剑如风,他动作流畅,身手敏捷,攻守兼备,一招一式灵活有力,看得卡尔心痒痒,想下去和布鲁斯比试比试。
不知过了多久,布鲁斯停了下来,一旁的侍从上来递上水壶。喝水间隙,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上方,突然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快乐的、红扑扑的脸,正从窗台上探出头来,兴奋地看着自己。
他远远地冲卡尔挥了挥手。
卡尔对他比着口型:噢,我的骑士,快来拯救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
好吧,他不是公主。扎拉才是公主呢。
不过他没有出声,也不指望布鲁斯能看懂,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能勉强辨出自己来就很不错了。他不是像艾尔一族,也并非来自另一个世界,怎么能隔着这样的距离看清自己的脸呢。
训练场上的风吹拂着布鲁斯的头发头发,每一根发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的嘴角,他的睫毛,他额头上的汗珠,他那蓝得像海一样的眼眸,都被卡尔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对自己微笑。
一瞬间,卡尔觉得照在脸上的阳光好烫。
花园里的灌木修剪整齐,拱门与长廊焕然一新,点缀着新摘的花朵。厨房里热闹非凡,盘子上装满糕点和糖果,新鲜的蔬果和金黄酥脆的面包一批批地端出来。王宫乐师们正在调试乐器,仆从们忙碌地穿梭于各个房间,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今天是卡尔的第十二个命名日。
阳光透过木质栏杆洒进来,照亮了稻草铺就的地面。布鲁斯缓步走向一匹洁白的小马,轻轻抚摸着它的额头,“今天你要见到卡尔了,希望他会喜欢你。”
“布鲁斯大人!”不远处的马吏放下手中的工作小跑过来,然后行了个礼,“布鲁斯大人,我为王子殿下准备了一匹战马。”
这是一匹雄壮的战马,肌肉发达,四肢强健。长长的马鬃系成一股辫子,中间还穿插金丝;缰绳用了上等的皮革编织,华丽的彩色马鞍预留了十几处金属凹槽,布鲁斯知道那是镶嵌宝石的地方,许多贵族喜欢这样做。
华而不实,适得其反。
“它高大英俊,曾赢过许多比赛。而这马具是请王城内最好的工匠打制,看这花纹,还有特质的蹄铁!这才配得上王子殿下的身份。”
“它看起来的确非常出色,叫什么名字?噢,疾风是吗。”布鲁斯点点头,目光回到自己挑选的小马上。
小马一会儿低头嗅着干草,一会儿又用头顶着布鲁斯的后背。
“但我已经决定了送给卡尔的礼物。我和这小家伙相处了两周,它很机灵也很聪明。”
马吏微微皱眉:“布鲁斯大人,这匹马确实可爱,可它毕竟是一匹母马。公马更稳定,也更快。”
“快与慢取决于骑手,而非全部押在马上。”布鲁斯轻轻拉了下缰绳示意小母马安静点,小母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况且卡尔殿下不需要一匹跑得快的马……”
布鲁斯输过一次,有且只有一次。
当然,这是从扎拉的角度来说。
卡尔-艾尔在训练赛道上打破了布鲁斯的不败纪录。那是卡尔第一次骑马,说实话卡尔有点紧张,
训练马一走动,卡尔的屁股便不知如何安放。
马也察觉到了骑者的不自信,烦躁地甩头。
布鲁斯无法劝说他放弃这个想法。
稳住,卡尔,稳住。放松些,你只需要执着缰绳,不要攥得那么紧,也不要拉得那么用力,你让你的马也紧张了。或许我们应该回到地面上来……那边的马工,过来,给王子殿下换一个马鞍……不,扎拉,坐回——飘回你的位置上去,赛道上太危险——还有,不要怂恿你哥哥,这不是比赛,你的发令不算……不!卡尔——停下!卡尔!卡尔!
总之,最后,他输了,从扎拉的角度来说,布鲁斯输了。
小公主悬浮在空中咯咯直笑。
卡尔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紧张,于是他不自觉地抱着马弹射了出去,一直飞到终点,人和马都摔了一大跤,好在都没有受伤。布鲁斯赶到的时候卡尔丧气地拉着缰绳,马拼命地想要逃离这个带它飞离地面还拽着它不让走的蛮力人形生物。
当然了,那匹训练马再也不允许卡尔骑到它身上了。
所以说。
马跑得有多快对卡尔来说真的是毫无意义啊。
“——当然也更不需要一匹战马。”
是的,卡尔不需要战马。布鲁斯想。他才是未来的骑士,只要有需要,他会为卡尔打赢每一场战斗。
马吏却有些不解:“可是,布鲁斯大人,这样的马匹才配得上王子殿下的身份。”如果王子开心,兴许也能让他沾上些光。
“卡尔不用通过一匹马来彰显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已经足够显赫。相反,我相信它——我挑选的这匹马能给他带来更多快乐和陪伴。”马吏想要再开口,布鲁斯微微摇头制止。“不要再说了,我已决定将它作为送给卡尔的礼物。”
布鲁斯正要牵着马走出马厩时背后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他下意识回头,是马吏碰翻了铁桶。
与此同时,活跃的小马似乎收到了惊吓,也可能是不满意布鲁斯的磨磨蹭蹭,猛地挣脱了缰绳,飞速跑了出去。
不。
布鲁斯速环顾四周,锁定了一匹离他最近的马。他抓住缰绳,跃上马背他感受到明显的颠簸和不适应——他不熟悉这匹马,这匹马也不熟悉他,更不要说没有安装马鞍和脚蹬,无法提供稳定的支撑,只好勉强用双腿夹住马身两侧。
小马已经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视野中渐渐缩成了一个小点。布鲁斯只能尽可能追赶。
他冲出了马场。
王城街道在他眼前迅速掠过,两旁的商贩行人纷纷让道。
他们就这样跑出了王城,掠过近郊的草地,跑进森林。
林中光线变得昏暗,树木枝叶交错,视线受阻,偶尔有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小白马的身影时隐时现。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沉闷声响。
初入森林时空气湿润而清新,随着他们在森林中穿行许久,渐渐变得冰冷,还夹杂异香。
城镇的白噪音已经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鸟鸣声越发的清晰。树木变得越来越高大,枝叶越来越茂密,仿佛无数的绿色巨人,默默地注视着入侵者。
马蹄轻跃,踏过爬出地面的树根和挂满苔藓的藤蔓。
布鲁斯双眼紧盯那个灵活的白点在幽绿林间跃动,全然没有注意到四周开始变得陌生而又阴冷。
仆从送来的纸条上说:早餐过后,在花园见。
“你们有没有看到布鲁斯?”
正午的太阳投下令人眩晕的光芒,热得睁不开眼。正在打理花木的几名园丁摘下草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抱歉,殿下,我们没有瞧见布鲁斯大人。”
他已经有整整一个月多出半天没有见到布鲁斯了。
一个多月。
当然,他可以看到他,透过帷幔,窗帘,长廊,大厅,玫瑰园,爬山虎,他可以一直看到王宫的另一个角落——如果他在那里的话——他可以看到微颤的睫毛,略带薄茧的手指,他的羽毛笔尖落在羊皮纸上思考,墨水洇湿了一小块……可那不一样。无限的细节和布鲁斯的脸交叠在一起。他能看到他。但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么的费劲。
他期盼着这一天。这一天他的日程空空荡荡的,所有的时间都预留了出来。他不知道布鲁斯是否也是如此。
“你们中午之后看到布鲁斯了吗?”
洗净的礼服放在布鲁斯床上,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他的蓝宝石胸针。
侍女们也摇摇头:“布鲁斯大人下午都没有回来过,您有什么需要我们代为转达的吗?”
我想他。
当然,他也可以听到他,结束了一整个白天的忙碌,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尝试越过那些脚步声,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暗潮涌动的交谈,医官的低语声,侍从们的谈笑声,越过雨声和虫鸣,越过教堂悠扬的钟声,越过羽鸦的嘶哑的叫声——他安静地听着,尝试去辨别布鲁斯的声音,或许他和阿尔弗雷德道了晚安,又或者他轻声念出自己在黄昏时分写给他的信——可往往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但还是那个方向,他所不知道的是,一个小时之后,烛火再次在空气中慢慢地燃烧起来,布鲁斯的手滑过那张短短的信纸,指尖抚摸着末尾卡尔-艾尔的名字,小声地说:
笨蛋,想我就飞过来找我啊。
这时候小王子已经沉入梦乡,如果他再坚持一会儿写完天文学作业的话,或许能听到年幼的骑士的喃喃自语。
王公贵族都已经入了宫,宾客们正在赞叹花园中的花卉,贵族子弟在讨论王国事务。谈话声此起彼伏。大厅里,宫廷乐师已经开始奏乐。尽管太阳还未西斜,庆典的氛围却已慢慢弥漫开来。
卡尔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停下来回应他们的行礼,与其礼貌地攀谈两句,然后一路小跑跑进藏书楼。
学士们正在整理资料。卡尔急切地问:“您见过布鲁斯吗?”
其中一位学士说道:“没有,殿下。我今天一直在这里,若是布鲁斯大人来过,我会知道的。”
好嘛。如果你非要和我玩躲猫猫——
他跑到了所有布鲁斯可能出现的地方。
等我找到你——
甚至问了厨娘。
等我找到你,我就——
但是布鲁斯就是不见踪影。
……好吧,你知道我没法生你的气。
卡尔飞到了王宫上空,视线毫无遮挡。
冷静下来。
卡尔深吸一口气。
找到他。
宫殿的屋顶被红色和金色的瓦片覆盖,熠熠生辉。宽阔的庭院中,郁郁葱葱的树投下一片片阴影,喷泉里四散开来水弧线,在空中绽放无数晶莹的水珠。
目光扫过了王宫的每一个角落,透过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无限的细节,扫视了一遍又一遍。
布鲁斯不在宫里。
找到他。
卡尔闭上眼睛。
风声,吹过了叶子,吹过了花朵,那是灌木?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不对,那是酒杯碰撞的声音,酒液在杯子里转了个圈,吞咽声,咀嚼声,柠檬挞的脆皮掉到了草地上,柠檬的味道,白糖的味道,葡萄,皂味,蜡烛,好香,是香水——
不,我不在找这个。集中注意力。
兔子,皮毛,野鸡,有人在吹嘘自己狩猎的战利品,有人在吹嘘战争,有人在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玩笑话。交谈声此起彼伏。
不是这里。
远一些。
那是脚步声,好多人的脚步声,在瓷砖上,在石板路上,在地板上,踩到了地毯,踩到了石子,踩到了草地,踩到了泥土。有人在跑,又停了下来,有人摔倒了,传来低低的哭闹,安慰的轻声细语,逐渐消失的啜泣……
呼吸。卡尔。呼吸。
远一些。
再远一些。
王宫蜿蜒的石渠编入流向宫外的水道,水流潺潺,奔向远方。接着,它变成了溪流,再并入了河流,水花拍打着河岸的石头上发出沉闷声响。穿过了桥洞,穿过了城市,穿过了宽阔明亮的田野。
然后,它变轻了,变柔了,变得更丰富了。
溪水流过落叶铺成的地面,水流在叶片间穿行。
他听到了森林深处的风声,穿过树梢沙沙作响。鸟儿在枝头啼叫,翅膀扑打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偶尔还有小动物们在灌木丛中窸窣而动的声音。
那儿有那么多的生灵,但好安静,真的好安静。
突然,他听到了那熟悉的节奏。那稳健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回荡,那是布鲁斯的心跳,充满韧劲地搏动着。
世界上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有那真实而又明确的心跳声在他耳边回响。
卡尔的眼睛猛地睁开,锁定了那个方向。
布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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