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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了。”
小泷望嘟哝着用一根手指推开了面前的东西。冰块、气泡、凝着水珠的杯壁，给每一个在闷热夏天努力工作的人的褒奖——除了他。空调运转的声音仿佛比之前要大不少，重冈大毅敲手机屏幕的声音点得他的太阳穴突突跳。“我不用了。”小泷再次声明，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休息室里。
“欸？小泷不用吗？”重冈躺在沙发上动都没动弹一下，“那就是我的了lucky——”
小泷知道自己不该有太多情绪的波动。为这种无聊的事生气相当幼稚，值得关心的事还有得是。他已经长得足够大了，而年长四岁的他们的center像八爪鱼一样占据着整张沙发，盯着手机的眼睛抬都没抬一下。
小泷拿起那杯饮料放到沙发边的桌子上。“给你了，”为这种无聊的事生气相当幼稚，小泷捏了捏冰凉的指尖——“然后别敲手机了。”
——他只是没忍住。
重冈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显然哪怕是从不知道底线的人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他放下手机从沙发上支起上半身，犹豫了半晌又收起了四仰八叉的腿腾出一半空地，眼神晃了一会停在小泷的脸上，带着一点疑惑却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小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和重冈有什么好置气的？如果是滨田崇裕会问弄酱怎么了，如果是神山智洋也许会直接帮他换个别的，而重冈大毅就是重冈大毅。重冈大毅只会随心所欲地在取材时捏住小泷望的脸、在化妆前揉乱小泷望的头发、在休息室突然压到小泷望身上，然后在没兴致时趴在一边头都不抬地看着手机。小泷缓缓吐出那口气，太阳穴跳动得如此清晰，安静的空气没有让它缓解分毫。他坐到重冈刚刚留出的位置上，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沉默并不是什么大事。从不懂世事不知收敛的青少时期相识到现在，他们可以发生的摩擦实在太多。谁拿错了麦，谁拿走了想吃的便当，谁让谁久等了接送的车，无聊的恶作剧、不必要的段子、不适时的走神、虫子、日程表、唇膏、礼物，工作和生活里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像水晶球里的彩色亮片沉底，轻轻一晃下起晶莹的雪。他试图回忆每一场雪都是怎样结束的，却只能想起他们在最后总是笑作一团。
“知觉过敏。”小泷说。
“嗯？”
“我说知觉过敏。”小泷只能重复了一遍。这次是自己先做出的退让，他记住后补充道：“那是冰的。”
重冈直起身子坐好，衣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小泷转过头，两人面面相觑。
“有这么严重吗？”重冈向小泷身前凑了过来，“让我看看。”
不知分寸的年长者笑嘻嘻地压了过来。小泷见识过这个表情太多次，重冈在休息时间趴到正在打游戏的自己身上之前、重冈在取材时和面似的捏住自己的脸之前、重冈在化妆室冲上来对自己的头发一通乱揉之前——
“让我看看你的牙齿。”他说。
“哈？”对方凑得太近，小泷想躲却只能向后陷进沙发垫里，“你要干嘛？”
“张嘴。”重冈说道。他的声音轻快，尾音上扬： “快点张开。”
小泷照他说的做了。他们无疑是在各式各样的闹剧中锤炼出来的默契搭档，而小泷习惯了在重冈胡闹时配合他。
“好孩子，好孩子。”重冈说着。这句话小泷曾听过，在重冈抚摸小狗的脑袋与后颈时。重冈用手扶住了小泷的下颌轻轻抬起，如牙科问诊般认真地看着。不。小泷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知觉过敏是什么严重到要让医生解决的牙疾。他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个突发事件快些结束。作为不成熟地发火的教训，他想。
但是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口腔。
重冈的手正在抚摸他的牙齿。手指是温暖的，但在湿热的口腔里是凉的——小泷感觉到它蹭过自己的嘴唇，指尖贴着齿面轻轻划过。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休息室的灯光折射进重冈的眼睛里，深色的瞳仁带出了一点巧克力般温暖的棕，而这视线认真地探察着他的口腔就像在钻研什么全新的格斗术。小泷下意识地想合上嘴，却在牙齿碰到嘴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倏地停住。虽然重冈大毅的每一个恶作剧都不怎么正常，但是这件事变得有点奇怪了。只要他想，便可以将重冈的手指含在嘴里、在这指节上留下一个齿痕，就像婴儿含住奶嘴、小狗轻咬主人、恋人亲吻戒指一样简单。
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变得湿润起来。
齿面上的触感酸涩地传达到每一根神经，就像眼睫毛蹭过掌心般微微地泛痒。这也是因为知觉过敏吗？小泷不自觉地逃避，他的头已经堪堪靠在沙发背的边缘，他想象着自己的脑袋从靠垫上滑下去，带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起。而重冈用手固定住了这张脸，轻轻命令道：“不要动。”这命令的语调轻巧得像是在哼一句恰好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旋律。小泷想起那双手——指甲总是修得短且干净——按在黑白的琴键上奏出一个个轻巧的音节，他曾无数次注视过他的成员、他的朋友、他的伙伴在演奏时幸福而专注的脸庞，光束打在舞台上，他去寻找他的眼睛，而那双眼睛笑着找到所有人包括他。
小泷猛地推开了重冈。指甲蹭过牙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重冈的表情有些愣怔。小泷无暇去分析这是一种因何而起的不知所措，他在尽力无视对方刚刚进入他口腔内的手，上面还沾着什么液体的光泽。尽管这证据很快就会在那指尖上干涸消失，而牙髓里薄荷糖般微凉的刺激依旧在延续，就像一只溜进后院的小猫一样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你不评价些什么吗，重冈医生。”小泷重重地咬住“医生”两个字，尽可能地表达他对这场闹剧、这全部一切的不满。
“没有……你的牙齿看上去挺好的，”重冈游移了一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漂亮的牙。”
小泷抿起了嘴。
“只是有牛奶面包的味道。”重冈说着做了个鬼脸。
“为什么啊！”小泷推了重冈一把，熟悉的吐槽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不对，不是这个，这可不是这种时候该说的话，他还有很多该抱怨的——但重冈已经倒在沙发上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们对视了片刻，一起大笑出声。随后，小泷倒在了重冈旁边。
“下次别整这种无聊的短剧了。”小泷说。
虽然他知道这话没什么用。WEST.的演唱会总是会安排小剧场，新专辑的收录总是会有重冈大毅的词曲，他们总是会站上同一个舞台一起唱歌并相视而笑，后院的小猫总是会为了屋主人的牛奶和面包一次又一次溜进家门直到能心安理得地躲进沙发底、睡进衣柜里，然后慢慢长大。
“要什么紧，你不是也笑了吗。”重冈说着，拿起那杯饮料喝了一口，“啊。已经不冰了嘛。”
“怎样都随便啦。”小泷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口腔内的触感渐渐消失，他用舌尖舔过齿列，一切变得如常。
“反正我知觉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