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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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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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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22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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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笛|花笛】南柯梦

Summary:

笛飞声挑眉,慢腾腾重复他的话,“哦,我今夜若待你不好,”他拖长了调子,倒是显出点大魔头的作派,好不讲道理地哼笑一声,道:“那你就受着吧。”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七夕佳节,游人如织,从山上看去,洛阳城里街头巷尾灯火阑珊,星光点点,连成一片好似人间鹊桥,热闹非凡。

这样的良辰美景,原是不合作杀人时的。

笛飞声反手横刀,切断一人咽喉。

璀璨烟火在头顶上空炸开,刚好掩盖颈骨碎裂的闷响。

他身形不动,手腕施力,将已经入肉的刀刃向下又压了半分,冷眼看着对方颈间的黏稠血液顺着刀上血槽流尽。起初剧烈挣动的四肢渐渐失力,最终成为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

颈间不比别处,尽管这番小心动作,笛飞声半边袖子还是不可避免被血浸湿,冷峻侧脸上也溅了几点暗红,更显得他如传闻里一尊修罗杀神般不好惹。

他心里不痛快,因此颇为烦躁地将这人一脚踹开。那具尸体失了支撑,倒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沿着缓坡翻进密林里,再不见踪迹。

这已是一个月来的第三波笛家堡死士了。

纵使笛飞声早已习惯,亦心硬如铁,此时也难免生出点物伤其类的愤怒与不甘。

正琢磨着何时能回去报仇,了解这桩压在他心头许久的烦心事。忽然察觉身后花丛摇曳,树移影动,好似一阵微风吹过。笛飞声头也不回,手掌一翻捏了枚铜钱在指间,抬手就向声音处弹去。

这铜钱贯注了一点悲风白杨的精纯内力,去势既狠又快,本能击石碎玉,不料却如泥牛入海,再无半点声息。不多时,一个年轻活泼的声音在他身后很突兀地响起,话语中都透着盈盈的笑意与调侃。

“笛盟主好勤勉,今日也忙着杀人吗?”

笛飞声却不忙去看来人,只先仔细抹净刀上残血,漠然还刀入鞘后,才无可无不可地回了一句:“难道都似你一般,打架也要挑日子看黄历吗?”

这便是在抱怨李相夷推三阻四不愿意与他约战的事了。

笛飞声转过身来,微微仰头,只看见一轮明月高悬天上。

李相夷原本轻飘飘坐在一截树枝上,晃荡着两条长腿,那枚铜钱在指间灵巧地来回翻滚。闻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从高处一跃而下。

“来见你,自然是要沐浴焚香、请问吉时的。”

他三言两语,轻巧便将二人搏命这十分危险的事说得十二分的缱绻风月,笛飞声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闭口不言。

李相夷今日既没有穿白衣,也没有着红衫,反而穿了件很素雅的天青色衣裳,让人眼前一亮。他腰间佩玉鸣鸾,没带那柄闻名天下的少师,一副很温文尔雅的文秀书生模样。

倒是稀奇,不似这人往日张扬招摇的性子。

李相夷慢慢踱到笛飞声身前,侧着脸,却并不看他,反而去打量地上剩余的几具尸体,露出的半张英俊面孔上很显出一点好奇的神色,笑着问道:“这又是你那不便透露、毅力可嘉的仇家?”

他从前也撞见过几次笛飞声被追杀,似乎都是同一波势力。李相夷心里实在好奇,有意想帮笛飞声出头,但是不管怎么问,都只能得到那人一句硬邦邦的“少管闲事。”

于是更好奇了。

这边,李相夷犹在自说自话,劝他将仇家身份坦白自己也好帮他云云。笛飞声充耳不闻,只觉得这人今日好奇怪。他静静在他脸上打量片刻,忽然间皱了皱眉,冷冷开口道:“李相夷,你眼睛怎么了?”

李相夷闻言轻轻一愣,却是没有料到笛飞声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因此露了点窘迫出来。但他很快又镇定,自嘲似的一哂,很坦荡地转身“看”向笛飞声。

“小伤,不妨事。”

笛飞声却不信什么小伤能让天下第一的李相夷眼睛都看不见了,伸出手在李相夷眼前晃了晃。

果真盲了。

李相夷敏锐察觉到这人周身气息又冷了几分,似乎有点烦躁和不悦。于是很奇妙的,他心里倒是格外高兴起来。

他目不能视,全凭着直觉伸手一抓,竟然真的抓住了笛飞声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于是很欣然地把那骨节分明的硬瘦手指,虚虚握进掌心里。

“别动手动脚的,到底怎么回事?”笛飞声皱着眉,挣开了他的手,刀柄戳了戳这人的腰,示意他好好说话。

李相夷捻了捻空荡荡的手指,心下有些遗憾,倒也不瞒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日前去解决漕帮杀人藏尸的事,那帮主净会使些下三滥的招式,居然在人质身上藏了药粉,我没留神着了道,说起来也怪没面子的。”

“人呢?杀了?”

“自然是——”李相夷略微卖了个关子,又不依不挠地伸出手去够笛飞声肩膀,“押进四顾门刑堂百川院过审,听候发落咯。”

笛飞声嗤笑一声,并不认同李相夷这莫名其妙的正义感和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但他自知与李相夷在这种事情上谁也说服不了谁,争来争去的没什么意思,因此只挑自己关心的问。

“什么时候能好?”

“门里医师说,等再过几日余毒清掉,自然就能看见了。怎么,笛盟主担心我啊?”

“我担心你什么?李相夷若是能被这种手段弄成个瞎子,才是天大的笑话。”笛飞声哼笑一声,抬腿要走。

李相夷骤然失了支撑,一时竟没站稳,往前趔趄了一下。他本能向前去捞笛飞声的手,不料准头不好,一把薅住了腰带,嘴里轻轻抱怨道:“哎,阿飞我看不见,你拉我一把。”

若不是顺势向后退了半步,只怕腰封都要让这人扯掉。笛飞声无奈,只能转身扶了一把帮人站好,却又被李相夷顺势握了几根手指拢在自己温热掌心里,很轻地捏了两下。

笛飞声莫名背后一阵酥麻,实在是不能理解李相夷有时候表现出来的这股黏黏糊糊的劲儿。

眼下黑白两道执牛耳者,其中一个天下第一,一个未来的天下第一,就在这么个漆黑林子里拉拉扯扯,简直匪夷所思。

想到此处,他轻啧一声,把手抽回来,站开两步抱着手臂,颇有些不近人情地冷冷道:“看不见就回四顾门好好养着,跑来找我干什么。”

却见李相夷突然有点扭捏和不自然,手指里无意识捻了一截袖口反复搓着,脸颊居然泛起点羞赧红意。

“我听门人来报,有人尾随你进了山,不放心,于是跟过来看看。”

这话不大敞亮,是实话却也不全是实话,且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笛飞声不回他,李相夷又看不见这人面上甚么表情,时间长了,心里便有点惴惴不安,以为他在质疑,又或是不悦自己派人盯他。

其实笛飞声并不怎么在意这个。

他做人干脆,行事多遵从本心,平日里出门很不屑于藏头露尾,日促身法独步天下连贩夫走卒都识得便是佐证。他凶名在外,若是还有不长眼的来寻他麻烦,正好都杀了省事。再者说,且不管他与李相夷私交如何,金鸳盟与四顾门两派针锋相对已久,稍有不慎就会起些冲突,有人盯他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毕竟四顾门附近也时常有金鸳盟的暗探。

他只是觉得笛家堡之事牵扯甚深,又是他自己的私事,不愿让李相夷过问,这才冷着脸不说话。

李相夷此时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笛飞声的方位。对方一动,他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转动;对方不动,他便只能很茫然地站着,像个漂亮的提线木偶,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又好笑,很让人心软。

见他薄而白皙的眼周依然残余几分红痕,向来明亮清澈的瞳仁失了焦,视线落不到实处,显得有些空茫茫的。笛飞声暗暗叹了口气,再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虽然明知李相夷身负至纯至阳中正绵长的扬州慢,且既敢一个人不带地跑出来找他,想来看不见只是一时的。但笛飞声心里仍隐隐不安,想着总要找医生再看一看才放心,于是提议道:“药魔正在此处不远,我带你去寻他开几副药来,赶快把你那余毒清掉。”末了,又皱眉加了一句,“像个瞎猫一样到处乱跑,成什么样子?若是又被什么不入流的宵小暗算了,四顾门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谁要去找药魔?”李相夷闻言立刻垮起一张脸,嘟嘟囔囔地反驳。心想这木头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大好的日子里明明有许多事可做,去自找苦吃又是什么毛病?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笛飞声关心他的表现,于是心里又雀跃欣喜起来,嘴上却说道:“你那医师用药太狠,只会些虎狼疗法,我这眼睛要温和静养,就不劳烦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笛飞声也不勉强。今夜解决了这波死士,至少能安稳几日,李相夷留下倒也无妨。他心下有了计较,于是慢慢道:“又不回四顾门,也不愿意去看病,那便同我走吧。”

李相夷起了兴趣,好奇问:“去哪里?”

笛飞声不正面回答,只淡淡道:“去了就知道了。”

李相夷于是很识时务地伸出手,一副很乖要让人牵着的样子。笛飞声心里其实有点嫌麻烦但又确实很受用,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换了没有被血污弄脏的左手,轻轻握住了李相夷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走下山去,谁也没提什么诸如日促、婆娑步之类的傻事。

 

从山路换回石板路,耳边也逐渐出现些人声烟火气,李相夷讶然一挑眉,“我们回城里了?”

笛飞声随意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他对此地算不得熟悉,不得不放慢脚步,努力辨别方向街道。

今日是七夕,市肆云集,熙熙攘攘,游人车马较往日多了不少。街道两边的商铺早早挂上了各式花灯作揽客之用,各家廊下都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在猜灯谜,不时发出阵阵欢呼笑语。街上还有许多挑担行走的货郎小贩,沿街叫卖些红绳、香囊、磨喝乐之类的小物件并各色新鲜吃食。前方较开阔的地方甚至架起了一座临时搭建的木楼,上头似乎在做演戏准备,乐声并着人声传来,显是十分热闹,一派节日的好氛围。

李相夷兴致高昂,被周围的欢声与吆喝声吸引,直往热闹的地方跑,然而笛飞声却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四周鼎沸的人声吵得他头昏,有意想快点带着这瞎猫离开闹市,但一拽之下居然拗不过李相夷手上的力道,反被他拖着挨个摊子逛,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人究竟是不是在装瞎骗人。

“阿飞,这是卖什么的?”

“阿飞,这灯上画的是什么?”

“阿飞,你怎么不说话?”

小瞎子看不见,于是就兴致勃勃地去问笛飞声摊位上摆的是什么。笛飞声无奈,拢着袖子抱手站在一旁,认识的就偶尔答他两句,不认识的干脆就闭口不言。

李相夷模样生得好,不配剑的时候气质温和,平易近人,很让人心生好感。不管是摊贩还是过路行人,见这如琢如磨的一个少年郎居然是个眼盲之人,他旁边这人冷冰冰的也不怎么搭理他,一时都心中不忍,纷纷过来与他说话。

眼见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笛飞声不禁皱眉,轻啧一声“麻烦”。

他半边袖子都是血,全靠深色服饰遮掩才不至于太过显眼。但毕竟身上的血腥气掩不住,如果此时被人察觉,免不了许多纠缠,烦得很。因此果断一把揽住李相夷腰侧,日促身法平地而起,在人群惊呼中几个起落就离开了主街。

他身法潇洒写意,如鹰隼一般凌然自若,然而李相夷却品出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耳边烈烈风声,带起一点很好闻的桂花凉气,李相夷心里好笑,装作无意往他身前怀中靠了靠,闷声笑道:“笛盟主,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颈侧那块敏感皮肉。温热鼻息扑过来,直弄得笛飞声心乱如麻。他手上威胁似的在李相夷腰上一掐,果然听到一声痛呼。笛飞声面上微红,心想幸好这人此时看不见,不然又不知道会说些什么胡话。

落地之后,李相夷颇委屈地揉了揉腰。刚要开口,鼻端突然闻到熟悉香味,不禁往那方向走了两步,惊喜道:“这味道……阿飞,附近可是有卖糖糕的铺子?我想——”

“不,你什么都不想。”笛飞声冷酷无情地截住他的话头,手上用力一拉,将李相夷原地拽了回来。

穿过小巷,走过石桥,甚至还翻了几道围墙,起初还勉强能在心里画个地图出来,此时也不知道到哪里了。李相夷被他绕得头晕,有心想问问笛飞声是不是迷路了,洛阳城哪里有这样难找的地方?思量半天还是决定吞下这句话。

此刻他们双手交握,十指纠缠,显出一点很缱绻的美好意味。晚间凉气舒爽,静谧安宁,天地间仿佛就剩他二人。

那么这路不妨再长一些,长长久久,看不见尽头才好。

李相夷如此想着,心中怅然又熨帖,不禁暗自用力握紧了笛飞声的手。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笛飞声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李相夷隐约觉得他们站在一处宅邸前,周围很安静,只有树影摇曳的声音,偶有几声远远的犬吠,令人心安,不像是客栈旅舍之类的地方。

“我的私宅。”笛飞声淡然道,从腰间摸出把黄铜钥匙开了门,“进去吧。”

李相夷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你家?”

“一处宅院而已。”笛飞声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在李相夷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这宅邸并不算大,胜在小巧精致。绕过一座透雕瑞兽的水磨青石影壁,但见白墙黛瓦,疏影横斜,花径通幽处,竟是一番秀美的江南园林样式,与洛阳城里其他宅院风格很是迥异。

这里自买下后笛飞声只来过两三回,但平日里一直花钱雇人隔三差五就来清扫一番,因此颇为干净整洁,连花草都打理得十分妥帖。

李相夷进门之后十分新奇地在院落里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摸到一片挺拔莹润的湘妃竹时,不由微笑赞了一句“好雅兴,好品味”。

笛飞声见他行走无碍的样子,放心不少。但仍一挑眉毛,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

李相夷一愣,才记起自己今日的设定是“眼盲无力只能靠阿飞领着带路才敢移动的可怜小李”,于是又伸出手来,软声道:“哎,阿飞,我这看不见,你扶我一把。”他装作不会听声辨物一般,往前踉跄走了几步,小声抱怨,“这园子里杂物太多,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笛飞声嘴角一弯,很明显被他这番胡搅蛮缠取悦到了。李相夷惯会乱用内力,扬州慢一旦运行起来,周身真气萦绕,就连雨水都不会落在身上,又怎么会被区区杂物绊倒。不过他看破不说破,从善如流地去握李相夷伸着的手,拉着他往屋里去。

前任主人在这间宅院后面挖了一个翠竹环绕的半封闭浴池,引了山上的温泉活水入内,四时水流潺潺,雾气萦绕。当初买时便因这处多花了不少银两,不过也多亏这池温泉,此时正好省去了烧水的功夫。

“你又带我来什么地方?”李相夷被他安置坐在一处石桌旁,侧耳听了听,很疑惑道:“怎么有水声?”

笛飞声一边脱衣服一边漫不经心答:“浴室。我身上不干净,洗一下,你自己坐好不要乱动。”说罢,又好心情地逗趣了一句道:“当心栽水里,就凭你那稀松二五眼的游术,难保天下第一不变成个落汤鸡。”

听闻浴室两个字,少年人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一时间,腰带上金属搭扣的碰撞声、衣物滑落在地的窸窣声、笛飞声入水的哗啦声,在他耳畔无限放大。

李相夷突然意识到,就在不远处,笛飞声已是一丝不挂,并正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沐浴洗漱。

热水淋在那具劲瘦有力的身躯上,或许也会将他蜜色的皮肤蒸腾得熏红一片。那一头如缎子般柔顺的乌发披散下来,浸了水贴在身上,又会是怎样的情态……

李相夷后悔自己此刻竟然是个瞎子,恨不得立时回去将那使下三滥招式的烂人打成一颗倒霉猪头。

“我也要洗。”他闷声道,任性地向笛飞声提要求。

“等我洗完。”笛飞声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听不大真切,并莫名有些慵懒。

淅沥水声没什么规律地响起,撩拨得李相夷心猿意马,胸膛里的一颗心更是如擂鼓一般搏动。他胡思乱想神游天外,因此并没有意识到笛飞声居然已洗完上了岸。

这里四下除了瞎猫一只,再无旁人,笛飞声便只随意扯了件宽松外袍先披在身上,露着大半结实胸膛。

李相夷脸红得要滴血却还故作镇静的样子实在是很好玩,也不怎么常见,笛飞声起了些逗他的心思,无声地挑眉笑笑,漫不经心问道:“能自己洗吗?”

李相夷听他说话方才回过神来,一时心里暗想我是瞎了又不是废了,自然是能自己洗的。但他藏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故而装作很苦恼地一哂,露出点落寞神情,道:“我如今这样,怕是不便......”

话没说完,一条干燥的布巾被甩到脸上。李相夷怔忪间只听笛飞声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有很明显的愉悦与揶揄,“你是瞎了又不是废了,怎么就不能自己洗了。”

他将李相夷引到浴池旁,带着他的手摸了摸周围,“这边是衣架,这处放了皂角香片,你挑自己喜欢的用。唔,这个不知道,一块破石头吧……”

他们凑得极近,近得能闻到笛飞声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李相夷被他圈在怀里,背脊贴着笛飞声的胸膛,灼人的热度透过单薄衣衫传来,李相夷懵了一瞬,脑子里出神地想。

他没穿衣服吗?

笛飞声却不知他心里怎么想,需要注意的既然都已告诉李相夷,笛盟主管杀不管埋,十分干脆地将人一把推入屏风后头,漫不经心道:“自己洗吧,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吃的,过会儿来寻你。”

从日出杀到日落,他此时确实是饿了。

李相夷听他木屐声踢踏走远,连忙高声大喊了一句:“阿飞我想喝酒!”

也不知阿飞听没听到,李相夷心下一阵怅然,一个人闷闷地泡在温热池水里,只留个英俊郁闷的上半张脸,很孩子气地吐着泡泡。

 

笛飞声对这里不熟,各类用具放在哪里一概不知。等备齐回去的时候,李相夷居然已经将自己收拾出一副朗月清风的模样,正没什么形象地趴在屋顶上晒月亮。

“你要的酒。”笛飞声将酒坛塞进李相夷怀里。李相夷摸了摸,察觉粗陶外壁上有些潮湿,并带了些泥土腥气,也不知是笛飞声从哪里挖出来的。

拍开泥封,李相夷凑过去闻了闻,没品出什么名堂来,只觉得酒香醇浓,应是窖藏多年的老酒无疑。

一阵窸窣声响后,笛飞声在他旁边坐下,又递了一包东西给他,道:“糖糕铺子关门了,只买了些瓜果并下酒小菜回来。”

李相夷愣住,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记在心里,一时间胸口酸酸涨涨,说不出的甜蜜窝心,几乎要软成了一滩水。

这番心意于笛飞声这种性子而言实在是很难得,李相夷少见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摸摸索索地去拉笛飞声,很轻很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轻叹一声:“阿飞呀……”

笛飞声一面觉得今夜的李相夷腻得有些不同寻常,实在很麻烦;一面又不知为何很舍不得挣开他的手。两厢煎熬,最终还是决定听从本心,只当自己同情病患,忍了李相夷诸多黏黏糊糊的小动作。

李相夷平时不是话多的人,但与笛飞声在一起时,却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从上次分别之日说起,絮絮叨叨地向笛飞声汇报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好玩的事、无聊的事、与笛飞声有关的事、与他无关的事等,事无巨细,一股脑地全倒给笛飞声。

笛飞声味觉很浅,喝酒向来喝不出什么滋味,因而酒量算不得好,只几口过后便有些觉得有些上头,倒也没醉,只是懒洋洋地斜倚着一截正脊不大愿意动弹。

如果换作是旁人在他耳边这样聒噪,笛飞声只怕早就烦得提刀杀人了。但这人是李相夷,他便愿意多几分耐心,听他说一些肖紫衿为讨乔婉娩欢心苦练描眉、去天机山庄遇见个好玩小孩儿、上月收留的母猫生了一窝猫崽想送两只去金鸳盟之类的屁话。并偶尔搭上几句话,好让这人看起来不至于像在唱独角戏。

李相夷的酒量也不怎么样,他喝得很急,今日特殊,又兼心上人在侧,故而很快便开始晕乎乎的。起初还勉强自己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整个人贴了过去,坐没坐相地靠在笛飞声身上。

也不知他最近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居然被带得一口水汽濛濛的软语腔调,这样贴在耳边讲话,听得笛飞声背脊又是一阵酥麻,却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百炼钢都快成了绕指柔。

又说起日前因漕帮案沿春申江一路入海,一行人在船上呆了足有七日。李相夷突然撑着笛飞声的大腿,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脚踩着屋檐,兴致勃勃道:“今晚月色正好——”他话音未落便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于是去向笛飞声求证。

笛飞声抬头看看拢在薄雾间、只露出一团模糊光亮的月亮,最终目光落在李相夷有了几分醉意但难掩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庞上,很懒散地轻声哼笑,点头赞同道:“确实好颜色。”

得了回应,李相夷粲然一笑,朗声道:“我乘大船入海那日见海天一色,旷远辽阔,心绪豁然开朗,竟悟了一招新剑式,阿飞可要看好了!”

似李相夷与笛飞声这般的武学境界,刀剑都已是外物,有无倒也无甚区别。既然此时少师不在手中,他便并指为剑,煞有介事地耍了个起手式。

这原本醉猫一般的人,在站定的瞬间,周身气势便陡然凛冽起来。李相夷唰然向前迈出扎实一步,空茫失焦的眼瞳里猛然射出一点锋利寒芒。

旋腰、展臂、探身、飞掠。

李相夷的动作极慢,如行云流水般疏狂写意。他手中无剑,整个人却犹如一柄出锋利刃,一招一式皆有蓬勃剑气。周围空气都好似凝滞,唯他一人月下舞剑,潇洒恣意,身形腾转间竟叫天地都失色。

式毕收招,李相夷长身玉立,一手负于背后,另一手指尖稳稳指向笛飞声的眉心,霎时间掠起漫天飞扬的树叶与桂花香气。

笛飞声呼吸一窒,目眩神迷,只觉得耳边似有江海潮声并着辽阔剑意滚滚而来,一缕清风温柔擦过他鬓边发梢,凉意只一瞬,很快便消散了。

“好剑法,好意境。李相夷不愧是天下第一。”笛飞声似被这剑招攫住了全副心神,半晌后才回神,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又问:“此招可有名字?”

“明月沉西海。”李相夷神情倨傲,带着不可一世的锋芒,但随即又眉眼弯弯地狡黠一笑,“刚好用来配你的悲风摧八荒!”

这剑招着实精妙,笛飞声只恨李相夷此时竟然是个瞎子,不能与他战个痛快,恨不能立时替他将那使下三滥招式的烂人打成一颗倒霉猪头。

他意犹未尽,两眼中烧出浓烈的战意,很不甘心道:“等你复明,我定要好好领教这招明月沉西海。”

“嗳,好说好说。”李相夷开屏完毕,得了心上人一句夸赞,心满意足,于是很好说话地摆摆手,踏着乱七八糟的步子,又变回那副醉猫模样。

不料脚下一滑,瓦片碎裂声同时响起,他身体向后一歪,蓦然失去平衡,眼见着就要摔下楼去。

但李相夷却丝毫不慌,英俊面上露出一点得意微笑,也不去挣扎补救,很从容坦然地张开了双臂。

一阵天旋地转,落地时,他已稳稳被笛飞声揽在身前。

李相夷下巴枕在他衣袍肩甲上,伸手环住笛飞声劲瘦的腰肢,感受到这人身体很不明显地僵了一瞬,噗嗤笑了起来。

他温热鼻息混着甘醇酒意扑在笛飞声颈侧,弄得那里一片湿润,好奇问道:“阿飞,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笛飞声不答,李相夷也不气馁,又笑眯眯的接着问:“那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来寻你吗?”

笛飞声依旧不答。

他略微拉开两人距离,手臂仍环着笛飞声的腰,并不安分地轻扯他落到腰间的柔顺长发,绕进自己的手指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

笛飞声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李相夷,从那对漂亮如星潭的浅色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这小瞎子神情专注,面色温柔,明明看不见,却还一瞬不瞬地望住他,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怎能不令人心动。

于是笛飞声轻轻笑了,缓缓与他额头相抵,慢条斯理道。

“李相夷,想同我睡,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这话无异于一份旖旎的邀请,李相夷微微睁大眼睛,颤声低喊了一句“阿飞”,得了他在自己腰间暗示性地一捏,便欣喜若狂地吻了过去。

二人一路纠缠,跌跌撞撞进了卧房,撞翻桌椅家具也不曾管,外衫丢得满地都是。

李相夷细密而急促地去亲笛飞声,像只黏黏糊糊的狗崽子。他心下激荡不已,手上便有些没轻没重,稍不留神没控好力道,竟然误打误撞将笛飞声推倒在床榻上。

后腰磕上坚硬床沿,这疼痛令笛飞声皱眉轻啧了一声,将不满全发泄在李相夷嘴上。尖锐的犬齿撕咬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一时间极淡的血腥气在二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李相夷吃痛,却并不退缩,一手摁住他的肩膀,反客为主似的撬开笛飞声的牙关,灵巧软舌伸进去,细细舔他上颚与溢满酒香的柔软口腔。

他们之前也亲过几回,李相夷从这人木头似的反应断定,笛大盟主在金鸳盟虽莺燕环绕美人在侧,但必然是没什么经验的。果然,笛飞声的狠戾霸道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就因为不会换气,也不懂得除咬人之外的技巧,被李相夷亲得面带潮红,呼吸不畅。手上也开始下意识地推拒着李相夷的胸膛,却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好似矮人一头,示弱一般,故而拒绝得十分不干脆,倒是误打误撞地显出一点欲迎还拒的作派。

李相夷心中觉得好笑,又很怜惜,于是轻轻咬了咬这人水润单薄的下唇,又亲亲他沁着薄汗的高挺鼻梁,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场占尽优势的长吻。

趁着笛飞声被亲得失神,李相夷三两下解了自己的腰带与中衣,只留了一件贴身的白色内衫在身上,然后又亟不可待摸摸索索去脱笛飞声。只是他目不能视,笛盟主的衣服又很繁复,因此不仅脱得很慢,还很有些狼狈。

笛飞声因缺氧而眼前发昏,仰面躺着,全身都没什么力气。等终于能喘匀一口气,就见李相夷对着他的一只护手翻来覆去地摆弄,一脸迷茫,似是不知道要怎么拆掉上面复杂的暗扣与革带。

“我当你是什么风月老手呢,怎连衣服都脱不利索。”笛飞声闷声嗤笑,懒洋洋地激他一句:“难道在扬州江山笑竟没学会这些么?”

李相夷下意识要反驳,想说自己在江山笑里只同人下棋,不干别的。但仔细一咂摸,居然从他话里品出一点淡淡的酸味儿。

像是醋了。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敢跟笛飞声说的——这人面皮薄,说了怕是会恼。

他心里暗爽,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并很理直气壮地一挑眉,“不会,阿飞教我。”

他这样无赖,笛飞声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翻了翻眼睛,攒出点力气自己拆掉了两只护手,扔到床下发出咚的两声闷响。正要去解腰封时,却被李相夷一手按住了。对方骑跨在他腰腹上,满脸的跃跃欲试,很羞赧地一笑,道:“别动,这个我来拆。”

腰封倒是没有那么难拆,李相夷一手垫到他腰后去摸藏在软革布料里的扣子,碰到腰侧的时候,只觉得这人又遭不住地颤了一颤,很快又强行压下,腰腹故而绷得很僵硬。

李相夷知道笛飞声是不习惯与人有这样的肢体接触。或许在他的世界里,这样顺从的姿态无异于自寻死路,但笛飞声愿意忍着本能反应对李相夷网开一面,这份心意便更显的弥足珍贵了。

李相夷心口软成一团,想着这样好的阿飞,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了他。

没了腰封与护手,笛飞声又很配合,李相夷脱他自然就快了许多。他握着笛飞声宽阔硬瘦的肩头,慢慢将人从柔软亵衣里剥出来,圈进自己怀里很珍惜地抱着,细细轻吮他颈侧薄薄的皮肉。

这传闻中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大魔头其实远没有看上去结实,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李相夷手指摸到他背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伤痕,长长短短,深浅不一,除了刀剑伤痕,居然还有鞭子抽出来的。

笛飞声的悲风白杨刚猛霸道,纵然受伤,轻易也不会留下痕迹,那这些就只能是陈年旧伤了。

“你从前都过的什么日子啊......怎这么多疤?”李相夷心疼得要命,小声嘟囔着,又去摸他的身前,果然又在肋下、腰侧这样的地方摸到了同样的伤痕。

“唔,刀头舔血的日子。”笛飞声下巴搁在李相夷的肩窝,懒懒地回了一句。但冷不丁被摸到敏感的地方,脱口骂道:“嘶——李相夷,你摸哪儿呢?!”

李相夷一激灵,立刻将手从他结实饱满的胸乳上拿开,一副很清白的样子。

“嗳,别生气。”李相夷见这人好像也没真的恼了,很讨好地过去亲他的下巴,安抚道:“我就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伤。”

笛飞声冷笑一声,手上用了点力,捏着李相夷的脸,看他疼得呲牙咧嘴,才大发慈悲地放手,不屑道:“要是能轻易被伤了这处,笛飞声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李相夷俯身去轻吻他的光洁平整的心口,然后覆掌上去。隔着一层皮肉筋骨,一颗年轻的心脏正强而有力地跳动,那声音和触感让他心安。他撒娇似的软声道:“阿飞往后可要护好这里,里面可装着我呢。”

手下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李相夷轻轻一笑,摸索着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这里如今也装着阿飞了。”

笛飞声低低骂了他一句“肉麻”,却也没有把手移开。

这番温存让二人身上都起了些情欲的烫意,李相夷呼出一口热气,将手伸进笛飞声光裸的腿间,一手半握住了他半勃的阳物。

他的手有点冷,激得笛飞声浑身一抖,忍不住漏出一点呻吟,在床帏这狭小的空间里很是突兀和淫靡。笛飞声觉得有点丢脸,本不想再发出这样的声音,却没想到被李相夷接连没轻没重地撸了几下,快感与情欲直冲脑海,一时顾不得其他,只能埋在他颈侧断断续续地低喘着。

李相夷以拇指抵着这根火热阳物的顶端,一边在他耳边说着荤话,一边不停在柱身上揉搓着。笛飞声被他磨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实在是从未有过的舒服,因此不自觉地挺着腰往他手里送,顶端淅淅沥沥地淌出些清液,堵都堵不住似的。

李相夷虽看不见,但也很爱他这样诚实的反应。他有心想让笛飞声更舒服一些,因此用了十成十的撩拨技巧,换了两手握住他,手指下流地去捏他会阴上凸起的一根筋。这处敏感,笛飞声猝不及防低吼了一声,身体在他手下剧烈地颤,双腿本能地夹紧李相夷的腰,差点要被他摸得直接射了出来。

“啊、呃——别、别......啊!我叫你别玩了,李相夷!”

笛飞声又羞愤又恼怒地去咬李相夷的脖子,含含糊糊地骂。

“哎哎哎,知道了,知道了。”这人牙口锋利,李相夷痛得一缩,但被他这么一咬,下身反而更硬了。他潦草解开自己的亵裤,略略往下褪了点,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另一手就着笛飞声前端淌出来的水,先摸猫似的安抚着他后背展翅欲飞的蝶骨,然后顺着节节突出的脊骨一路向下,去摸他身后那口隐密的穴。

带着薄茧的指尖在穴口处打着圈儿揉按着,感觉那处略微松开一线后,试探地往里伸了一根手指。但只进了一节,内壁的软肉死死绞着,便觉得有些推不动了。

李相夷被他夹得有些痛,他看不见这人面上什么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弄疼他,心里有些焦急,耐着心小心哄着,柔声道:“阿飞,阿飞,你放松一些,别绷得那么紧。”

笛飞声费力喘息,只觉得李相夷说了一句废话。

他之前从未试过被人掰开腿伸手进去摸,那指节捅在身体里的感觉又怪异又刺激。笛飞声一方面清楚他们在行温存之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猎物,全身的弱点都暴露出来,武人本能十分抗拒。两相煎熬下,没有当场暴起,已是给足了李相夷面子。

哪里还懂如何放松?

李相夷只觉得这人在他怀里绷得如一张拉满到极致的弓,好似只要再多加一分力就会整张折断,看起来实在是很令人心疼。

李相夷想了想,心里有了计较。他微微从笛飞声身上起来一些,摸索着从旁边散落的衣服里掏出一柄小刀。他把刀放入笛飞声的掌心里,然后握着他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室,认真道:“刀给你,我今夜若待你不好,只管用此刀杀了我。李相夷绝无怨言,心甘情愿。”

笛飞声愣住,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自尸山血海而来,从小就知道,不能将弱点软肋握在别人手中。而眼下他手里握着天下第一武林巅峰的命门,只要这刀再多往前递上几分,这世上就再没有李相夷了。

这份心意和坦荡,笛飞声很难不动容。

慢慢的,李相夷感觉自己怀里这具身体竟真的放松了下来,随后就是刀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笛飞声挑眉,靠在李相夷的肩头,慢腾腾重复他的话,“哦,我今夜若待你不好,”他拖长了调子,倒是显出点大魔头的作派,好不讲道理地哼笑一声,道:“那你就受着吧。”

李相夷忍俊不禁,扬起一个很干净俊朗的笑容。他双手捧着笛飞声的面庞,很轻很珍惜地去吻他的眼睛,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

“甘之如饴。”

一室长灯旖旎摇曳,烛光明灭间二人抵足厮磨缠绵,自是一夜情浓意暖不提。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李相夷就被笛飞声掀了被子提起来。

“笛飞声你发什么疯!”李相夷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察觉冷风灌入,不禁惨叫一声,直往被子里钻,只露出一个乱糟糟的头顶,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大早上的不睡觉,你谋杀亲夫吗?”

笛飞声却不管他,皱眉道:“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你这眼睛及早清掉余毒为好,省的夜长梦多。”

李相夷闻言被他气得自己掀了被子,跪在床上,很不可思议道:“你一夜就想了这个?我、我、我昨夜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回应他的是劈头盖脸砸过来的衣服,笛飞声不耐道:“别啰嗦,我带你去找药魔。三服药下去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拖这么久?”他顿了顿,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跃跃欲试,又说:“你那招明月沉西海,我已有了破解之法。你快点复明,我们也好比试一场。”

李相夷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磨磨蹭蹭地梳洗更衣,一路催着被雷厉风行的笛盟主拽出门去。

李相夷眼目不便,他二人便共乘一匹。刚上马没多久,李相夷就扯着笛飞声的袖子说要吃糖糕作早点。不过此时尚早,那糖糕铺子并未开门。笛飞声被他缠得不行,只能答应下回带他来这宅院时再买予他吃。

听了还有下回,李相夷又高兴起来,不再去计较笛飞声早上暴力喊他起床的事。

笛飞声骑术相当不错,骑的又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李相夷靠在他身前,竟未觉得有多颠簸,时间一长反而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

他半睡半醒,诸多不着边际的念头在脑子里打转。一时想到笛飞声昨夜在他手里细细发颤、低声呜咽的样子应是很动人,要是能看见就好了;一时又想,那宅院笛飞声似是不怎么熟,下回来不知道这人还记不记得路。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李相夷困成浆糊的脑子逐渐清醒。他仔细捋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突然反手捏住笛飞声的脸,很狐疑地问道:“笛盟主,你实话同我讲,你一个平时连金鸳盟盟主令都懒得带的人,身上又怎会带着一把不常去的宅院的钥匙呢?”

笛飞声扬眉一笑,很耐人寻味地回答。

“你说呢,李门主?”

 

 

 

待李莲花终于自诩能平淡看待往事后,也曾去洛阳寻过那间宅子。

那时离东海大战,已过去了五年。

又是一年七夕,洛阳城里繁华依旧,只是他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只觉得物是人非。

当时他眼睛看不见,被不认路的笛飞声牵着,绕了许久才找到家门。可洛阳城里何止千户宅院,如今再想找到,怕是有些困难。

李莲花思量再三,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扯了块布巾蒙住眼睛,手中撑了一柄竹杖,沿着他们当初入城时的路,一面努力回忆当日的情形,一面慢慢走着。

李莲花面容大改后,气质更加温和平易。他穿着一身藕色长衫,看起来就像个温文尔雅的盲眼书生,一路上竟遇到了许多好心人问他要去哪里。

就这样一路问一路找,居然真让他寻到了当年笛飞声的宅院。

离西市不远,闹中取静,原来好找得很。

推开两扇陈旧斑驳的木门,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东海之战后,笛飞声身死,金鸳盟没落,自然没人再出钱打理这间宅子,因而这里展现出一种与李莲花记忆中并不相符的破败景色。

入口处的青石影壁蒙了一层灰尘与枯草,摸上去就是一手泥,李莲花捻了捻指头上的灰,心里默默想,原来这上面雕的是麒麟,当年笛飞声不识货非说是狗,他居然也信了;曾经雅致的白墙黛瓦已变作破屋残垣,内里值钱的家具摆件俱被洗劫一空。就连李相夷当年赞过的那片风雅莹润的湘妃竹,也都被人连根挖走,只留下一个个经年的土坑,像是伤疤一样露在外面,再无人理会;绕过屋后,那处精巧的温泉浴池亦早已断流,内壁缝隙里生满半人高的杂草,还有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窝。

李莲花呆立在这久疏打理、风貌不再的院落里。那些甜蜜的、温情的、如在梦中的美好记忆一齐涌上来,映着眼前的残景,令他一时间心痛如绞,几欲落泪,竟不能再待下去,夺门而出。

李莲花浑浑噩噩地走到街上,忽然又闻到了很香甜的气味。他抬头,发现是一家糖糕铺子。

或许是当年笛飞声答应要买给他的那家。

又或许不是,毕竟他们也从未真的吃到过。

李莲花默然良久,掏出两个铜板买下一块,算作是对当年遗憾的补偿。

糖糕吃进嘴里自然是甜的,只是李莲花心里空落落的,只吃了一口便觉得难以下咽。

他回首望住已藏在万千巷陌间,再看不到的院落,心里生出一股怅然的难过来。

这一场梦幻泡影、南柯一梦,现如今终于还是醒了。

Notes:

被两次打成倒霉猪头的烂人:要不是我,你们俩能这么快就那个什么吗(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