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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宁不是临时起意。
从开票那天不受控地抢下影票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幸亏是段还算空闲的日子,确认无事后我几乎是立刻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拖着历经几个月连轴转的身躯,疲惫又期待地跳上飞机。
但去西宁不仅是为了看电影这么简单,惭愧地说,更多是因为思念。他也会去,我不想错过见面的机会。
即便两周前我们才刚见过。在那之后我又灰头土脸地跑了两个城市,压力之剑紧紧扼住喉咙,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具体表现为两周以来我们聊天的频次竟惊人地增长了。
人与人熟络起来的那段日子是很迷人的:曾经素不相识,在只言片语中触及对方的过去,再一层层抵达真心。也正因如此,才更加不满足于隔着屏幕看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了。
睡醒时窗外已经是漆黑的深夜,飞机终于抵达。西宁本就是避暑胜地,但踏出机场第一步迎来的晚风还是凉爽的让人吃惊。环境究竟会给人多大的影响: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
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了,几小时前还在逛商业街,大摇大摆地混在人群里,又在远处“山顶”看露天电影,我收到了他发来的图片,看得出心情很好。
怀着一点暗喜和雀跃,乘车前往酒店,途中经过放电影的广场,夜浓重下,电影已经散场。只剩一排排不那么整齐的椅子,零星几个打扫的工作人员,算是热潮过后的痕迹。
待我放好行李再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换了身衣服,一贯的黑色,戴了顶鸭舌帽,整个人轻易融进夜色中。这是他惯有的本事。
我看着他的侧影,似乎在观察天象,仰起头看了会,又很有兴致地拿手机拍照。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个星星点点的天气。
只剩下两步距离时,他转过头来。口罩,帽子,眼镜,三重遮掩下,仍有一双带着笑意的,明亮的眸,视线落到我身上。我发现自己能脑补出他口罩下抿着嘴,笑起两个梨涡的模样。
我没有犹豫,快步上前。
“这么快。”我说。
他把手机收回兜里,“看着你消息就跑过来了。”他语气轻快,带着促狭的笑意。
“走吧,边走边说。”
身后的酒店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我跟上他的步伐。
没有言语,凉爽的夜里,我的额头无声地渗出薄汗。我们的距离很近,手臂几乎要贴到一起,碰撞发出微弱的响声,是属于手串的清脆。
他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声音,低头打量了一会,没得到心仪的答案,略失望地问:“我送那条呢?”
我爱他生动的情绪,这一刻是特别的,只属于我。于是伸出另一只手给他看,那条他串的手链正套在手上,各式各样的珠子,却搭配得很和谐。“带着呢。”
他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颇得意地说,好看。
也许向外求索是一种本性,我们都曾渴望理解与共鸣,只是这种想法被太多失望所磨平,一度感觉无足轻重而已。但倘若某一刻,真正找到了这些东西时,也许就会难以割舍。
比如,我永远记得谈及那些相同的小爱好时,那样满溢的心情。
他从来不是单色调的人,就像那串彩色石头一样,每每看到,就想起他。
我对目的地一无所知,他很是自然地带路,没说去哪,我也不问。
“怎么突然跑过来了?也提前没说一声。”
我闻声看去,他遮掩下的脸偏向我。
“也没有突然,打算了很久,不确定有时间,就没跟你说。”我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而变软,“惊喜吗?”
“惊喜啊。”他立刻说,“你过来我真挺开心的。”
又是轻笑的鼻音微弱传来。
我有些脸红,大概是疯狂的余韵吧。“我们去哪。”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一个小酒馆,我去过好几次了。”
看来是个很令他满意的地方。
影展总是这样。或者说,有电影的地方总是有故事。戏里戏外,台上台下,熙熙攘攘。
酒馆就在广场周围,推开门,灯光暖黄而昏暗,乐队唱着民谣,声音忽明忽暗,充斥店里的角落。没有什么疯狂,在这里会见到最熟悉的那些人,一些学生,文艺男女,穿着精致的时尚工作者,外表极为朴素的可能就是某位导演。
他不外向,但我知道他却能很轻易地融入进这里的每一种人群,大概是人格魅力。
“好多人,没位置了呀。”我离他又近了一步,方便在交谈中听清我的声音。
“先点东西,我们上楼。”他指了指深处的吧台。
我拿起酒单浏览,这家酒类丰富,我有些选择困难。
“吃饭了吗,就喝酒。”他揶揄地递给我另一张菜单。
“飞机上吃了呀。”我瞥他一眼,“要这个拼盘吧。”
“你刚刚喝的什么?”我问他。
“半打啤酒,没喝完就去找你了。”他又递给我一张单子,“这还有无酒精的。”
二楼的确更清净些,我拉着他谨慎地在角落落座。他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认识之后我发现他很有松驰感,会肆意走在人群中,没架子,也没顾虑。
点的东西上齐,我们最后要的是两杯名字很有趣的鸡尾酒。
话题还是熟悉的那些,不知不觉已经聊到深夜。
最后顾及他还要工作,要上镜,我催他回去。
“明天要做什么?”街上早已无人来往,他摘了口罩。我借着路灯,看他温柔平静的表情。
“看电影,买好票了,行程很满。”我故作轻松地说,“你好好工作。”
他笑起来,一副被猜透的样子,“知道了。”
“那,晚安?”
“晚安。”
我频频回头,见他笑着向我摆手。
第二天再见到他时,又已是夜幕降临。这个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晚。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太过于简单了,他不是站在台前两三小时的吉祥物,台下远离聚光灯的地方,那些深刻的交流才是重中之重。
我正在看露天电影,买了票,有座位,可一接到他的消息,还是有些心痒。索性说要出去找他。
他就站在围观电影的人群之中,同样戴着帽子,伪装得很好。
但他总归是与别人不同,我走到他旁边,正是电影高潮部分,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情节里。于是我也不做声,他感觉到我的到来,那么熟稔地看我。我们挨在一起,肩并肩,在人群中,默默地将电影看到尾声。
但还是提前离开了一会,我还未从情节中抽离,心情有些沉默,就这样安静地走到他前一天偷看”的山坡,注视着,直到字幕滚动完毕。
我状似随意地擦去眼角的泪珠,问他,下一站去哪里?
于是那两天我们钻进街头十几平方的书店,他会兴冲冲地从书架拿下一本老书向我推荐。或是潜入一家馆子,吃土火锅,炕锅羊肉,还有巷子里遇到的枣糕。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行走穿梭,探索这座城,邂逅未意料的惊喜。
摇摇晃晃走到酒店,我说,我明天要回去,下午的飞机。
他有些怔愣,大概是不料我这么来去匆匆。“那你生日……”
“不是已经送过礼物了嘛。”他的第一反应在我意料之外,我小声解释,“我怕周一学校那边再有事情,你知道的。”
我们都有些沉默,或者说惋惜。现实总是这样,想留住的过于短暂,而分别又如此漫长。
“好吧。”他终归一声轻叹。“我们北京见。”
“好。”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如此熟悉的脸,发觉自己的心是那样酸涩:下次见面又会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