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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要是老婆跑了的人不是刘彻,也许并不会有人怀疑那是杀妻。起初是他们圈子的人隐隐听说,说刘彻问了几个人有没有遇见他老婆;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他老婆司马子长跑了。
消息传得很快,刘彻的学长兼如今合作紧密的大秦集团老总嬴政也听说了,嬴政想那小子长得就像爱起来轰轰烈烈,恨起来会家暴的男的。但怎么说都是自己哥们,于是某天他专程开车到刘彻家去,快到了才打电话说,学长来探望探望你。刘彻接到电话沉默了一下,说,那你来吧。
嬴政把车开进车库里,打开门,车库里暖洋洋的,并没有令人感到不适。现在这个季节,外面的冷风能把人耳朵吹掉。嬴政感到很满意,这时刘彻正好来接他,进电梯前,他发现车库里新添了个巨大的上锁冰柜。
他随口一问:“大冬天的你买冰柜干什么?”
刘彻满不在意地说:“想开发新产品线,给我用用看的。”
嬴政应了一声,没再深究,当晚一同出去吃了饭,稍稍喝了点。回到家,嬴政把钥匙往鞋柜上一丢,瘫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打电话报了警。
本来,警察局张汤局长收到这个消息打电话问了下刘彻就算了,没有在意。但不知为什么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舆论自然是一片哗然——刘总那张脸,被b站网友剪成疯批总裁不知多少次了。更何况司马老师的书总是在进书店第一眼就能看见的推荐架上,与之并列的是另一位司马老师(即司马相如)的散文诗。
不得已,警方只好去查司马子长离家出走的监控视频,但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网络上是群情激愤,又不知是谁爆料说报案人有提到刘彻家车库里有个大冰柜,真是瘆人至极,警方怎么还不赶紧速速彻查!
没办法,张局长只好亲自给刘总打电话:“刘总,搜查令已经下来了,要是没做您也不怕,对吧?”
刘彻接电话时正被逼得只能在家办公,只好说:“那你们来查吧。”
于是就来了,三位警察同志一同来到刘彻家开暖气的车库里,把冰柜上的锁拆了。执法记录仪拍到,开柜时一阵白雾升腾而起,融进暖融融的干燥空气里。待雾散开,所有人都看清柜子里满是堆堆叠叠的手写稿,被负五度的冷气冻得又干又脆,露在表面的纸张上还结了霜。
警察同志们集体愣住,刘彻靠在门边不紧不慢地说:“都说了,我老婆离家出走了啊。”
于是全国人民都知道汉武集团刘总,老婆跑了,然后刘总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老婆的手稿冻进了冰柜里。
刘彻看着新闻冷冷地想,因为我宁可是我杀了他。
然而这么个赫赫有名的作家忽然失踪了,大家都很关心。虽然能把事情指向杀妻的证据还没有,但是自然,大家都说看他那张脸还不够吗?一时间,全国上下闹得沸沸扬扬,汉武的股价也跌了不少。刘彻天天阴着一张脸在家里办公,偶尔看见屏幕上的倒影,心里还想:我长这样怎么就杀妻了?我看着还算顺眼啊?
他选择性遗忘了楼下车库里那箱被当成尸体冻起来的手稿,要不是他有这个杀妻的心,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有段日子,他开车出去之前总要看看那个冰柜,好像躺在里面的就是司马子长的尸体,司马子长从未离开他。但现在闹成这样,想假装与他还未死且离家出走的老婆相安无事也很难了。
然后他想起他们之间的隔阂与争吵,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就像腐化半碎的头骨,棕黄的牙齿间咬着一颗粉白的珍珠。
2
就在微博上已经开始流传刘彻从成年开始谈过的男女朋友名单时,刘彻在密密麻麻的邮件列表里找到一封三天前的邮件。本来是会被当成垃圾邮件处理掉的,但他认出了那个地址,是司马子长的私人邮箱。用这么复古的方式,发的还是刘彻的工作邮箱,无非就是想找他又希望他能错过。
刘彻点开,这封邮件发得跟短信似的:听说你杀妻了?杀的哪个老婆?
刘彻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但首先,是他自己把他的手稿锁进了冰箱里,这种事要解释起来很困难。于是他避而不谈,回复说你说呢?都以为我把你杀了,你不担心读者给你整个灵堂吗?我看你微博置顶已经变赛博怀念灵堂了。
另一边的司马子长并没有想到刘彻会回复他。而且由于时差问题,等他睡醒看见刘彻的回信,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了。他看了刘彻的邮件,于是重新联网去微博看了看。这时他正窝在酒店里,很暖和,外面冰天雪地的,但是天很蓝,天气非常好。
他把这些天的热搜词条都翻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微博和刘彻微博的评论区,笑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刘彻和这些网友太搞笑了,转头回复了他编辑的第n条微信,说我在欧洲采风呢!刘彻有神经病你也有吗?这都信了。
然后他爬下床,踩着可能不怎么干净的地毯走到落地窗边,蓝天下是雪地与山峰,连绵的耀眼的白,皑皑且闪着太阳的金光。他心里知道,一旦联系了这两个人,刘彻就离找到自己不远了。他眯了眯眼睛,后悔走之前没把刘彻护照撕了。
3
这天司马子长在接近中午时醒来,还没完全清醒,顶着低血糖到楼下餐厅准备吃点brunch. 餐厅的装修风格很华贵,暗红的地毯上有繁复卷曲的花蔓纹样。暖黄的吊灯从原木装饰的天花板上吊下来,照亮了一桌桌摆有精致食物的方桌,上面铺的是雪白的桌布。
在正低头用餐或谈天的各色人物之中,司马子长一眼就认出了刘彻,他半低着头,正在翻杂志。恍惚中,他有些错乱,以为回到了家里,刘彻正等着他一起吃早餐。他走过去,拉开暗红的天鹅绒面椅子坐下了,刘彻抬头看他一眼。
拉开椅子时,司马子长才想起自己正在暗红色调的酒店餐厅里,不是在家。他无话可说,还是坐下了。这时刘彻说:“已经给你点了三明治了,好像有什么奶酪在里面,我不太认识……嗯,还有那种加了很多奶油的咖啡。”
“这么肯定我会来啊?”
刘彻说:“是啊。你好几天没写东西了吧?”
司马子长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自己比平时好看了不少。他听了这话感到一阵恼火,要是加了很多奶油的咖啡在这时候被端上来,它的下场只有被泼到刘彻脸上。
然而先端上来的是三只金黄的可颂包,散发出浓烈的黄油香气。刘彻把盘子往司马子长面前推了一推,三明治还有两杯奶油高堆的咖啡这才上来。司马子长喝了一口奶油,看见木窗外天色灰白阴沉,云朵厚厚地压下来,底部有几抹灰色的阴影。
刘彻说,你先吃吧。司马子长吃了一点奶油,脑子重新转起来了,一时想起网友对刘彻外貌的评价,还有那箱严格违反纸张保存办法的书稿,知道刘彻这是在拿他撒气,不理会就好了。他慢条斯理地吃掉了那个三明治,它的面包被烤得脆脆的,中间的奶酪有奇特的味道。在他吃完开始喝咖啡时,刘彻也把三个可颂中的两个吃完了,说这一个留给你。
司马子长说,我不吃了,你这是来找我吗?
刘彻似笑非笑地说:“拜托,我这是老婆跑了哎。”
“哦,这样。”司马子长冷冷地应了一声,站起身走了。
4
最后还是一起去了酒店背后的雪地上散步。正是雪山脚下,远远近近的针叶树木墨绿中带枯黄,身上沾满牛奶渍一样的积雪。在白茫茫的雪地与巨浪一样的冰峰之间,绿得发黑的针叶林横贯其中,像白宣纸上飞白枯黑的一笔。
他们俩就在这样的雪山脚下慢慢走着,天空下起细细的雪来。司马子长轻轻说:“有想过要杀掉我吧?”
“嗯,”刘彻说,“想把尸体埋在雪山下面。这样就像进了冰棺一样接近了永恒。”
“你把我的手稿放冰柜里就是这么回事?”
“很难猜吗?”
“不难,怕你觉得被全国人民误会很冤枉。”
“我觉得挺烦的。”刘彻说,“你把戒指丢哪儿了?”
司马子长在雪中伸出手,遥遥点一下远处落雪的森林:“大概从那里丢了下去,估计落到了山脚那边。”
“行啊,”刘彻说,“过了冬天就会被人捡到吧,便宜他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我的戒指怎么办?”
“那是你的东西。”
“你的手稿有一半还有用吧?”
“是三分之二。”司马子长说,“说不定会先被乌鸦捡到。”
“你说戒指?”
“嗯。”
“比被人捡走要好一点。”
“我也这么想。”司马子长呵出一口白气,“喜欢闪亮东西的食腐动物。”
“我忘了这里有夏季了,要是你被埋在这里,说不定会先被乌鸦吃掉。”
“……比留永恒给你要好。”
刘彻低声笑了笑,仿佛司马子长已经留了什么永恒的东西给他一样。两人默然无语,走在漫漫雪地上,在雪山脚下看雪。心照不宣地,都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还在,问题也还在。
但是还是在一起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