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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宁/類寧々】大路

Summary:

*有原作倾向,捏造居多
*有夹带私货的瑞宁,及天台组、几句紫组提及,后两者cp/cb自由心证
*我流非典型类宁,两人非交往关系
*想写一个分叉的路口,实现了梦想的草薙宁宁和没实现梦想的神代类

Work Text:

草薙宁宁再见到神代类,是在舞台后的休息室。说来也奇怪,他再出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他们的身份截然不同。在短暂的高中三年里,谢幕后始终都是他先站在台下,嘴角含着一抹笑,边坏心眼地调侃天马司、回应笑梦的各种疑问,边用眼睛默默帮她数东西:演出服、台本、机器人自然不用说…好了,回家去吧。于是踏着夕阳,他们朝着同个方向转身。五个路口、三个红绿灯…这些草薙宁宁都记得;唯独神代类的神情模糊不清。

而现在她再度看到了。他垂着头,手中把玩着一抹水蓝色的亮片:那应该是从这次演出服上掉下来的,作为人鱼的鳞。这次世界巡演,人鱼公主作为经典曲目,必然被再次提到台前。草薙宁宁为此付出许多心力,服化道无一不谨慎把控;即便如此,还是有调皮的鳞片偷偷剥落,此时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精美。听到脚步声,神代类抬起头,她也得以在此时完全认清这张阔别了几年余的面孔:苍白、平静,头发长长了,被松松拢在后颈处。

呀,宁宁。他喊她,嘴角拧出笑容。对,就是拧出的——她想。神代类此刻太像一条鱼了。不是人鱼、不是我刚歌唱完的那种人鱼…像从深水里捞出来的,被放在案板上的鱼。他的造型其实让宁宁反射性地想到国中时期——这种认知使她心中一跳——但她迅速的意识到了区别:国中时期的类不会允许自己被人捞上来。在捕猎开始前,他就会游得远远的。即使不幸被发现,他也有一万个好点子使自己逃离。现在…他被捉住了,或者是他自己送上前来。但依然没有人能划上一刀,使他开膛破肚。这条鱼的眼神…懒散,疏离,冰冷。只看一眼就如鲠在喉,被卡住,连连呛咳:这根刺绝对是他从自己身上剔来的。

…嗯。类。好久不见。草薙宁宁忍住喉咙中的痒意,也挤出一句话,声音艰涩。伯父的事情…我很抱歉。

世巡到日本前的一个月,草薙宁宁从母亲口中得知神代类的父亲去世了。高强度投入科研,她母亲在电话里这么说,口吻满是哀伤和遗憾。你伯母坚强得很,处理这些事,没掉一滴泪。但后来我和她喝酒,她醉了,抱着我哭,嘴里不停念,再也没有这样的路了、再也没有和我一起走的人了…你说,怎么就这样了呢?

草薙宁宁没有说话。整通电话里,她沉默着听完了她母亲所有的愁绪,直到它们都被电流声和杂音盖过,她才轻轻应和,准备按下挂机键。最后她母亲说:等日本场结束,和类一起回来两家人吃顿饭吧。你们亲近,帮我向他问声好。在屏幕这头,她点头的动作僵硬了。她打开联络软件,上下滚动界面,发现神代类几乎要沉到最底下。上次说话是世巡正式开始前他发来消息,祝她一切顺利,自己在医院诸事缠身,还是没法来看了。草薙宁宁放下手机,去冰箱取来几瓶酒。夜深了,大城市早就没有星星看,宁宁却依然买了有大落地窗的房子。此时窗外金黄色的路灯全都一闪一闪地望着她,像眼睛。金色的…类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她灌了好几口酒,莫名从这些灯里读出了情味,温柔的、愤怒的、冷酷的…她不堪忍受地拉上了窗帘,感到自己也将手覆在了神代类的眼睛上。这下合上了。她长出一口气,在黑暗中问那双眼睛:我真的理解你吗?

 

在不知道喝了多少瓶后,草薙宁宁昏睡过去。她做梦了,梦里她和神代类回到小时候。那段时间神代类的演出又被他班上的同学质疑,尽管自己已经鼓励过他一回,接二连三的议论还是使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受了打击。那天是他最消沉的一天,宁宁在公园发现他时,他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秋千上。于是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在他背后偷偷伸出手,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喔,是宁宁啊。神代类的嘴角提起来,手搭上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啦。

好吧…宁宁小声嘟囔,过会儿又迟疑地开口,…今天他们也说你了吗?类。回答她的是神代类颤抖的眼睫和明显停顿了的呼吸。日落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伸得很远,害草薙宁宁没来由得感到慌张。神代类的孤寂和痛苦在此刻让她觉得比太阳还要庞大、滚烫…它沉默地伫立在道路尽头,只差一点就要把影子吞没、然后再是他们自己。她不知道要怎样躲掉,神代类呢?他知道吗?看到了吗?他像我一样在想怎么回避吗?可惜现在没那么多机会给她思考;她决定冲上去硬碰硬,干脆的解决它。于是草薙宁宁开了口,声音清脆,不容置疑:类!我是第一个喜欢你的演出的人。我觉得…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大家都会喜欢你的演出的。类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让全世界的人都露出笑容!

神代类转过头,望着秋千后草薙宁宁涨得通红的脸颊。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串富有逻辑的话,还是少有的大声,她看上去还没缓过来,后知后觉的有些害羞。但这段话是如此有力…在那瞬间突然冲散了所有东西。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他身体里的录音机显然有些故障,只录下了这三个字,循环播放着。但他很高兴,觉得轻松极了。好像有一条路从这三个字里生长出来…作为第一个,作为起点。他郑重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宁宁。是我这几天太消极了。一定会有的,我总能遇到的。

说罢他伸出小拇指,笑眯眯地看着宁宁,耳根似乎有些发红。宁宁是第一个。是我重要的、第一个朋友。宁宁也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我会去看你在大舞台上唱歌!我们拉勾。

嗯、嗯!草薙宁宁胡乱地点头,也伸手绕住神代类的小指。太阳彻底落山了。她在搬来这座城市前从没看过星星,此时见铺了满天,十分惊喜。咦,前段时间都只有零零星星的呀?全部一起亮好好看!神代类给她讲起星座,还说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星星才都亮了。他们于是披星戴月地一起回家,小指勾了一路。

 

晓山瑞希用指纹解锁草薙宁宁家的门时,她刚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正对着游戏机发呆。睡眠不足和昨晚的梦境让她显得有些笨拙,对于晓山瑞希拖长声音的撒娇回复得有些慢:直到长长的粉色头发像樱花般落了她满脸时才意识到。高三那年他们分到一个班,在种种事情的推力下成为要好的朋友;后来瑞希如愿以偿做了设计师,常常给她的舞台设计服装。一来二去,他们成了现在的恋人关系,情感稳定。

瑞希。草薙宁宁任由他抱住自己,慢慢开口。昨晚…我梦到类了。你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她首先感到搂着自己的手有一瞬僵硬,然后再是沉默和一声叹气。瑞希把下巴挨在她的脖颈旁,语气无奈,但依然轻快。当然,当然。你说吧,小宁宁。

我昨天晚上梦到我们小时候了。那时候类意志低迷。我不知道…他当时显得太孤独、太痛苦了,那种情绪完全溢出来了,我觉得很害怕…而且也不知道要怎样逃掉。我就和他说,我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他也说,我是第一个。但我现在觉得…也就是那样了。我们当时还拉手指,把这份第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实际上我那时候就说了呀,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只是碰巧认领了那个数字,就像体育考试的时候领号码牌那样;拿到一,不代表我真的就是第一名。因为无路可逃,所以我自以为很勇敢地冲上前,自以为击败了那份痛苦。实际上,是痛苦逼着我们走上了这条路、做出这份选择。它以另一种方式潜伏着。

我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理解过彼此。至少我从未真的理解了他。国中的时候我最常这么想。那天在路上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要邀请他加入我在的剧团。明明没有用。我们在那个路口短暂地碰面,又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了。后来…我搞砸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躺在床上,开了冷气也还要打开吊扇,看着它一颤一颤地转、转、转…那时候我想起类,想起国中的他,在路口我回头看了,我想起当时他颤动的头发丝。很长了,歪歪斜斜扎了个小揪。最常想起的其实是小学。我看着他写剧本,一起表演…我给他过生日,他听我唱歌。明明当时的我们连高中都还没有上,但我总觉得:我们长大了,变成大人了。

是不是很奇怪…?国中的时候你们更熟…你觉得呢?

晓山瑞希闷闷的声音从宁宁颈侧传来,让她觉得有些痒。是啊。当时我们都觉得,彼此是心灵之友。但这一切都太快、太早了。我这几年才意识到,进入一个人的心不是多么庄重的事。人心里有很多扇门…我们都推开了名为孤独的那扇,然后一直走,才意外地碰面。这些门都是有时效的…它只是提供一个出口,类似火灾的紧急逃生通道。你逃出去了,但还有很多东西被永远留在里面,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你处理…意识到的时候,这扇门就永远的关上了。当然,小宁宁,现在你和我肯定都明白,心是无法被彻底开发、探索的…那些幽微会始终在不可触及之处发酵;偶尔张开嘴,吞咽咀嚼,消化排出。我们依然要面对剩下那些。只以我们自己去面对。所以国中过去了,这扇门也被废弃…我能感觉到我心里的那扇门已经长满藤蔓,门锁生锈,青苔遍布。

但它没有消失。宁宁反握住瑞希的手。对不对?只要你回忆和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会再次看见它。它就在那里。类也是。

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我的每个人生阶段都有类。他一直在那里。现在我觉得我从未真正理解他…但是有段时间,我满心欢喜、信心十足。觉得我们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走到更大的世界,笑容满面的相见。国中时期的那种疑虑在高中被类、被司和笑梦打消了…我们又在一起表演,拥有了新的、真正契合的朋友,他们对演出抱以最大的热情,他们和我一起,全力支持着类。虽然也有过烦恼和分离的乌云…但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这些日子是闪闪发光的,这种光芒太强,直到消失,都让人觉得自己还沐浴着。司和类毕业时已经是一种征兆。当时我就被恍惚感笼罩过;日子太快了,快到残忍,快到它正蓄势待发、想要张贴出一个成人的世界。但他们捧了很大一束花,笑得太开心了。我又忘掉了。后来类还给我了一颗纽扣,我调侃他,不会是校服的第二颗吧?类也信这些吗?他说不是,是右手袖子那里的那颗。沾了墨水,有很明显的磕碰痕迹。他说这是因为经常贴着纸写剧本。这是一颗离剧本最近的纽扣,送给我了。

我和笑梦高中毕业,双双上大学后,我们四个人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仔细想想,正式聚在一块儿只有两次。第一次时我读大二,大家的实习、工作都刚起步。我和司在各种剧团表演、唱歌,笑梦开始试着处理各种乐园事务,同时学习幕后工作的知识;类和旭交谈甚欢,通过他推荐去设计了不少表演,反响颇好。大家干杯,喝了很多,说了很多,全都特别高兴。但第二次再见,我们大四,他和司已经去实习…他在医院实习。

啊!要到点了!不知不觉讲了这么多…今天我还要去确认一些演出的事情。我先去喝碗醒酒汤。你也和我一起去吧,瑞希。今天晚上一起去吃新开的甜品店怎么样?啊…这次可不能再偷拍我了哦?

草薙宁宁将涌上的记忆用醒酒汤一股脑灌下去。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说了。为我、为瑞希。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稍微忘记一些吧、忘记一些、忘记、一些…

 

时隔多年,草薙宁宁又和神代类一起走在回家路上,他来接她去伯母家聚餐。于是这些记忆又在她脑海中苏醒;这次她太清醒了,除了放映它们,别无他法。第二次聚餐的时候类只轻描淡写地讲,自己后来跨系了,去医院实习,做医生;反正家里人也搞科研,这方面的知识总是共通的,他本就有天赋,上手极快。下周笑梦君的学姐也要来哦?她是实习护士,看起来还不错。笑梦听到这话眼圈就红了,望着类说,类君…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很为朝比奈前辈高兴…但是、但是类君真的不再做演出了吗?我时不时和前辈聊天…之前前辈说,她还经常想起我们的演出。她还说…想对你说声谢谢。如果以后还有演出,请务必告诉她。

于是饭桌上沉默下去,只剩下司严肃的脸、笑梦泛红的眼圈。类只笑一笑,又拿起酒来,说喝吧,好不容易见面,痛痛快快喝。我拒绝了,全程只喝了小两杯,除了头脑略沉,并无大碍。司和笑梦早喝得不省人事,类给他们安排了车子,滴水不漏。随后他又先我一步结账,想给我叫车,自己走回去。我再次拒绝了他,说反正顺路。那时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前一后。我有好多话想问他、好多话想对他说。但每当我想要开口时…无力感将铺天盖地,将我淹没。太阳又落山了;我再次清晰地看见那遮住太阳的庞然大物。它依旧沉默、滚烫,甚至远比十几年前狠厉,大摇大摆地挡在我们之间。最可恶的是…当我比曾经更清楚的认清了它时,我竟从心里抠出了点爱。过去的十几年,我大部分时候都过着一种觉得自己理解他的生活,习惯他和我都会实现梦想的誓言,习惯他在我身边,因此我们始终是朋友,我始终不爱他。但这一刻…在这条路的尽头,我发现他其实可以从这份关系里轻轻脱身;这个庞然大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这一切。习惯不是合适。因此,我突然觉得我其实爱他,在日落边缘,等火熄灭,只剩一点火花。这就是我的爱。我将在他走后下意识伸手烤火…然而只是在余烬中被火光烫伤。

原来只有这份不理解才能让我爱他。但不论在哪里…我们都永远不会成为恋人。

草薙宁宁在这种被烫伤的心绪里徘徊,一下撞上了神代类的背。醉了吗,宁宁?果然还是打车回去比较好吧。神代类这样说,关切地转过头,在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时一下愣住。

一定知道了吧,类。宁宁心想。这么聪明,本来也瞒不过他的。他会怎样想呢?他对我又能不能抠出哪怕一点点爱来——

她的身躯僵住了。神代类低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在他们背后,月亮缓缓升起,正好被嵌在庞然大物上,像一个狞笑。

 

这顿饭实际在一种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伯母看上去已经慢慢从这份伤痛里走出来,拉着草薙宁宁和神代类聊了不少小时候的事儿。宁宁惊讶的发现自己记个七七八八,神代类更是。方才在路口的旖旎氛围已经过去,他们现在就像一对普通朋友。只是宁宁总有些心不在焉,感到额头上落了雨,犹带潮湿。酒饱饭足,她说要回自己公寓住,路程近、走一走就好,伯母便让神代类将她送到岔路口。

可能是受了饭桌气氛的感染,他们显然比来时显得生动活泼许多。宁宁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类聊天。她告诉类自己仍和风祭小姐有来往,关系不错,去年还筹划了一起合作歌剧。类向她淡淡描述医院生活,说习惯了便也还好,每周还会和同科属的朝比奈さん一起聚餐…草薙宁宁觉得自己似乎找回了一种久违的平静。她想起儿时周末,天气好时她总和类跑到公园去,躺在草坪上晒太阳,任由光线在自己身上游泳。那股暖流又在此刻开始流动,让她想要再多说几句。

到了。是这个路口吧?宁宁是不是往那边走?感觉还真长,都望不到头。

暖流爬上了她的喉间,让她问出这句一直来不及问的话:

类…我是说如果,并不是这条路呢?我其实没有路。或者就算它出现了,我也不敢走呢?

神代类盯着她,脚步慢下来,你不会的,宁宁。他答。我相信你明白…哪怕站了很久,这也依旧是你的路。只要你走出来了,你就会一直走。

…那你呢,类?那你呢?

我?神代类笑了。这是草薙宁宁这几天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不是挤出来的、不是拧出来的、不是演出来的…大二聚会结束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笑脸。

哦呀…我早就把我的路走完了哦?宁宁,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去海边玩,有个在沙滩上踩着自己的脚印、不停地倒着走的人;他当时冲你笑,你觉得有些害怕,美人鱼的城堡都还没建好,就回来找我。现在,我和这个人是一样的啦。

 

宁宁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可能显得有些悲伤,于是拼命地埋下头,摩挲着鞋尖,等待红灯过去。这时候她发现,今天她和类都穿了运动鞋:同个品牌。他们小时候最常穿的那种。那时类和宁宁分别相中了鸭嘴兽与人鱼公主的款式,喜欢得不得了,刚拿到的那段时间穿着它上下学、在公园里跑来跑去…这么多年过去,品牌越做越大,年龄跨度越拉越长,总能有合适的尺码,宁宁便每年都买一双。她不知道神代类也还在穿,不知道他竟还会选鸭嘴兽。我们的第一双鞋怎么样了?她突然开始回忆。上国中的时候,我们两家一起大扫除…家长都说我们的鞋实在太杂乱。我们很少交流,只一前一后将这两双注定不会再合脚的鞋子丢进了杂物箱。

咚。咚。神代类突然跺了两下鞋跟。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红灯正好在这两声中变绿。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暗号!她的心尖叫起来。找不到人,要集合的时候就重重跺两下脚。你都还记得,类…不,是他的话忘了才奇怪吧——

小宁宁。神代类这么喊她,声音温和。再见。

草薙宁宁感到,巨大的刺又在此时横贯她的身体,捅破无数由她心脏发出的絮语,让她明白:不合适。

…嗯。再见,类。她这样说,冲他笑笑,朝另一条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