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1、
“龙哥我跟你说……我临开学的时候丢了一百块钱，倒霉死了，本来就难过的心情雪上加霜……”
“怎么丢的？”
“不知道，估计是被我掏口袋掏掉的，眨眼就没了。”
“下次买个零钱包？”
“确实……我考虑考虑。”
并不算酣畅地度过了并不算长的五一小长假，两人背着一书包卷子并排骑行赶早读。天虽大亮，却还没出太阳，灰扑扑的，仿佛印证着每个返校高中生的心情。白宇笑着看朱一龙打了今早第三个哈欠，好心提醒道：“别睡倒了啊，龙哥。”
“倒了你接着。”朱一龙跟他过了校门，慢慢放下车速，“早上啥来着，数学？”
“嗯，数学。”
昨晚不小心加班加点赶了场球赛，如今恶果便是昏昏沉沉眼皮抬不起来。堪堪把只画了七道选择题的试卷用胳膊遮住，朱一龙在最后一排陷入困倦的挣扎，身体越来越沉，脖子越来越轻，鼻尖渐渐低到与试卷仅隔两厘米，喷出的气息开启微距环流。于是老师嗡嗡的背景音在一呼一吸间飘到宇宙之外，仿佛有个恶魔在他耳边诱惑：就这样慢慢沉睡，一直睡到整个上午都过去吧……
可就在他即将陷入沉眠之际，混沌的意识里却突然闯入一句清晰无比的喟叹——
“他奶好大啊，像女生一样。”
？
朱一龙身体一僵，挣扎着醒了过来。
2、
刚才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所指的对象又是谁。还未清醒的大脑无法处理稍微复杂的信息，他茫然左顾右盼，才想到刚才那么大的声音班里居然没一个人察觉吗？
“眼神懵懵的，好可爱啊。”
这回朱一龙听清楚了。这熟悉到稍加思考都对不起他俩关系的声音分明是白宇发出来的。他将目光投向白宇，却见对方只是疑惑地回看自己，与此同时，那个全班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缥缈声音再次响起：
【刚睡醒的龙哥，嘿嘿……好想跟他一起睡觉……】
？
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更加迷惑的眼神。而对方早已把脸转过去，面色无常波澜不惊地用手托住脸，时不时在试卷上勾勾画画，好像一直在专心听课似的。
朱一龙咽了下口水，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清醒。
剩下的半节课里，这种类似心声的话语就没有再出现过，朱一龙心道还好，就不把这当回事了。小自习下课准备去厕所放个水，好哥们白宇站起来跟他一起，两人照常打打闹闹进了嘈杂的隔间，朱一龙刚把自己那玩意放出来，脑子里却又蹦出白宇的声音：
【龙哥果然好大啊。】
……！
朱一龙小腹一紧，险些没托住手上的东西。刚才出于礼貌没朝旁边看，一转头果不其然白宇就在他不远，他视线刚一过去对方就连忙扭头，可惜还是没逃过朱一龙的法眼，被他发现偷看了。
“龙哥我先去外面等你啊。”白宇估计自知，登时心虚得紧，也不知道来这一趟是干嘛的，赶紧跑去外面洗手，临走却还不忘把他便宜占个干净，眼不斜心不乱地在心里大声感慨一句：
【红色哦，说不定草莓味呢。】
啊！白宇你不要再说了啊！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想什么啊！
眼见着旁边又来了陌生人，而自己不仅释放不出来还满脸通红，朱一龙终是面色痛苦地提上裤子，准备憋到上课再来一次。
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是干嘛的。
3、
朱一龙终于接受了这个离谱的现实。
读心而已，也不是没见过，听白宇说女生都可爱看了，这回竟落到自己头上，说不定是白宇自己就喜欢，招来了什么作妖的神仙呢。更离谱的是，这种能力都这么离谱了居然还有限制，白宇对着试卷念念有词时他啥都听不见，可只要一开始意淫自己，那声音就开始在脑中立体循环播放，坚持贯彻一个只许x骚扰不许作弊的三好学生方针。
一天过去，朱一龙基本已经习惯白宇在课堂上时不时蹦出来的直白赞美，不外乎睫毛好好看好想抱好想当他同桌近距离欣赏啊什么的，给他听得都快对夸赞脱敏了。只是朱一龙看白宇的眼神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没想到啊老白，我一直把你当直男，你居然是个弯的。
而且怎么还喜欢上我了……之前不是还说喜欢可爱黏人能让他保护的类型吗？也变太快了吧。
次日朱一龙起床洗漱，正闭着眼胡乱套上衣服，却突然想起厕所的尴尬经历。再一看居然没发现昨天穿的灰色运动裤真的超显形状啊，赶紧从衣柜里翻了条深色牛仔裤换上，顺便搭了件版型很好看的白T，再顺便挑了双运动鞋，顺便理了下发型，最后认认真真套上校服出门去了。
今天白宇没跟他一起走，朱一龙哼着歌到了学校才发现距离早读还剩一分钟，慌忙冲上楼踩点到班。而几乎是刚刚坐下，白宇的声音便越过嘈杂的读书声，直直钻到了他脑子里：
【真的好帅啊……】
啊，这技能居然还在。朱一龙想着，禁不住满足地翘起嘴角，好像自己忙活一上午就为了得到这句肯定似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在他抛弃了那条非常显形状的灰色运动裤后，这条牛仔裤同样背弃了他。早上刚穿感觉还不错，可谁知坐到位上没多久，又被他好兄弟白宇发现了重点：
【卧槽这么一大包】
啊？一大包？
朱一龙低头一看，发现牛仔裤贫瘠的裤裆已经把他下面的形状都裹出来了。
【也不知道硬了有多大】
朱一龙想，你要知道就完了。
【感觉龙哥的比我好看啊，怎么几把颜值也随脸吗】
朱一龙在一瞬间后悔没有看白宇的。
【嗯～想捏捏】
……朱一龙悄悄夹紧了腿。
虽然但是，达咩哟。
4、
弯不弯的先不说，就问哪个正常人天天盯着好哥们裤裆品鉴的啊？这他妈半天过去，他非但什么都没学进去，还被闹得神经兮兮的，走路上觉得脚边的蚂蚁都在高喊：
“好想摸龙哥的几把啊！”
这破能力不要也罢。朱一龙这样想着，把球扔回给朋友，咕咚灌下半瓶水。蓦然谈起蚂蚁而不是蜗牛是因为今天天气好得不得了，甚至没有风吹，太阳底下球场跟烧烤似的，连带他们一起烤成金黄色，全都流着汁水，就差撒把孜然了。
哎呀……这么一说，等下去吃烧烤吧。
想法就这么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看向白宇，随时准备提出这个八成不会被拒绝的邀约。可他收拾好东西还没直起身呢，白宇的声音便伴随着幽幽的空气在他脑中响起：
【龙哥身上也有味道……呃啊】
什么？味道？
朱一龙悄悄抬起胳膊闻了闻，顿时后悔在上一秒把自己想象成烤肉——
突然失去食欲了。
“龙哥，走吗？”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几个离家远的早就走了，白宇跟他顺一段路，过来叫他。朱一龙正想着白宇刚才的吐槽，不自觉往旁边躲了下，白宇伸手摸他肩膀扑了个空，悄无声息地缩回去。而朱一龙并未在意，反而出于某种连他本人都未察觉的执着，刻意与白宇保持着距离，打算默默把烧烤挪到晚上，等会儿回去打包份牛肉面算了。
兴许太阳晒得人蔫巴，一路无言。同行到路口，朱一龙目送白宇离开，见他独自骑行后陡然加快的车速，刹那间怀疑了下刚才的时光是否真实，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加速了。
【龙哥为什么突然躲我啊】
昂？都这么远了还能听见吗？不对，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是不是最近找他太频繁，对我有点烦了】
？？？
【对哦，他上次还说我胡子邋遢，要不剃一下吧……】
不是，我就开个玩笑啊！剃掉了我不就没得摸了吗！
于是，为了胡子焦虑了一整个中午的朱一龙，在发现白宇并没有冲动摧残花刺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为了消解白宇莫名其妙对他产生的误会，朱一龙主动找到他一块儿等拖堂的发小回家。白宇嫌后背热，把书包背到了前头用手托着，朱一龙就在他后面手欠，一直戳他腰。白宇叫了声哎呦，用手扑棱他，美滋滋抓住了大白猪蹄不放。
【手好好捏，好幸福。】
大家日常闹他俩玩笑：“笑死，搞基哦！”
白宇：“搞屁。”
白宇倒是当开玩笑处理了，脸上乐呵呵的，还蛮高兴。朱一龙却没像之前被调侃的时候那样回怼“搞你啊”，反而从刚才起就笑得羞涩，连手心都在发烫。白宇偷偷在掌根上捏了捏，才有些不舍得地放开了他的手，而朱一龙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刚才被玩手心太舒服，居然当场走了神。见大家都在看自己，他感到有点尴尬，于是想，要不讲个笑话掩盖过去吧。
结果笑话讲完了只有他和白宇在笑，哥们儿看他俩的眼神更奇怪了。
5、
好在经过一个月的磨合，朱一龙基本已经习惯了白宇吵吵闹闹的内心os。而且这个离谱的能力不知是功能扩展了还是咋的，最开始只能听到白宇对自己的想法，久而久之连日常小牢骚也能听见了。以前回家路上还是他说话比较多，现在变成了白宇，嘴上一句心里一句，他还要分辨一下该回哪条，本就温吞的语调变得更加犹豫起来，有时候为了不出错就干脆光笑不回了。
“诶，龙哥。”直到某天，白宇对他说，“你最近话是不是变少了。”
“哪有啊。”朱一龙刚还听着他内心飘过的那句【哇哦好大的鸟】偷乐，闻言只是遮住笑搪塞，“是你话多，怎么还嫌起我来啦。”
“不是吧，你你你这倒打一耙！”白宇朝他瞪眼，“骗骗别人得了，别骗哥们儿，装高冷找别人去。”
白宇可知道他。朱一龙这人乍一看挺寡言，除了打球就是睡觉，但他那人话可多了，就是挑人，都憋着得空送进白宇耳朵里呢。他会对他说路边的灌木又结网了，对他说这家店名字好搞笑，说天一阴就不舒服觉得会下雨，说今天午休的时候脸上睡了个挺可爱的印子，但当时你还没醒我就没叫你看。白宇听得也认真，一句一句地回，说里面蜘蛛老多了，说那家外卖挺好吃，说阴天凉快，还有，我看到你脸上印子没消，长得像华夫饼一样。然后朱一龙说，我觉得是井盖呢，白宇又说，你不讲可爱嘛，华夫饼不比井盖可爱？
这么一回想……
【可爱……确实可爱。】
朱一龙只听到他最后一句，挺莫名其妙的，问也不能问，就憋着装作没听到。白宇刚白他一眼就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啥不让看的，心里话都没有。朱一龙见他不说，自己也没话说，渐渐的就陷入一种不自在的氛围，他稍微加快了速度，难得半路无言地和白宇分别了。
【龙哥在想什么呢？】
微热的风送来白宇轻飘飘的疑惑。朱一龙默默在心里应道，当然在想你啊，但是想得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6、
白宇真的喜欢他。不是那种哥们儿之间互相搞颜色的喜欢，也并没有最开始想象的那么轻浮和有趣。
这个也是朱一龙后来才发现的。
在他莫名其妙能够读心之前，白宇不知道已经喜欢了他多久，才会让这种碎碎念成为脑内弹幕似的日常。有些时候白宇从校门口追上他说龙哥早，心里却想着好可惜啊早知道早点出门了。当他们一如往常在路口分别，朱一龙自己还没来得及不舍，就听到白宇内心幽幽抱怨：好快啊，好想继续说话，要是住在一起多好。
非要说装作不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当每天要听十遍对方有多喜欢自己的时候，就算再迟钝的心也会忍不住变化，甚至有时他感到共鸣，继而怀疑自己是否也在偷偷喜欢白宇。可是到目前为止，朱一龙还根本没有过心动的感觉——爱上一个人是会心动的对吧？又或者每天每天不住地在心中念叨，就像白宇……可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是被念叨的那方。
就这么听着、听着白宇一遍遍的喜欢。他要视而不见，要装作没有害羞，没有心跳，要告诉自己不能因为别人的喜欢就稀里糊涂地误以为自己也喜欢。
毕竟他也不是那种能随便糊弄感情的人，而白宇至今也没有踏出那一步，说明还是想要维持朋友的关系。这段时间朱一龙听了不少诸如【要是能做一辈子朋友就好了】的愿望，他自己也在想，白宇那么好的人，要是能一辈子当好朋友那就太好了。等到五六十岁——或者八十多——还是好朋友，每天坐在门口打牌，互相问是你先死还是我先，谁先走谁就输了，财产要给对方一半儿。
哎，这么想着就很幸福了，亲密的朋友和恋人又有什么分别呢？白宇可能比他更得寸进尺一些，想每时每刻见面，这么一说确实可以考虑以后住在一起。
……
于是，他就这么一边畅想着，一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窥探并剥析着白宇赤裸裸的爱。
7、
天热得太快了。吊扇根本不起作用，只是呼呼地搅动闷热空气，吹开被汗粘到额头上的发丝。白宇已经剃过几回胡子，只是长得太快，嘴边又冒出毛茸茸的胡茬来，他也懒得勤打理，时不时去洗把脸，仰头对着小风扇把水吹干。而最后一排有位潇洒的哥们儿直接把家里电风扇搬了过来，插在后墙那儿一开整半天，有时候摇着头就吹到了朱一龙那儿，正方便他睡得舒服。白宇有时看他头毛随风扇吹一晃一晃的，臂弯里露出恬然的半边脸，也觉着自己没那么热了。
但是看着看着，他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痒得嗓子眼发甜，仿佛将要从他看向朱一龙的视线里吐出一颗躁动的心脏。或许是粉色的，鲜活着，爽快地掉在地上跳动——但应该没有人敢捡起这颗突兀落地的真心，包括白宇自己。
他苦恼地挠了挠下巴，移开目光。但是不多时，他又整个人趴了下去，将头枕在胳膊上偷偷朝后看。怀着小心思的头脑风暴持续一整天，直到放学时候他和朱一龙走在一起，忍不住将脑海中的畅享透露出来：“等到暑假咱出去玩吧，龙哥。我好想念激流勇进……还想看电影。”
“去哪玩？”
“外省怎么样？就当是个小旅游了。”
【能像情侣一样独占他……】
朱一龙听着他的小九九，面无波澜地眨巴眨巴眼，附和道：“好。”
“哎呀，但还有段时间呢……咱这周末去哪，来我家打游戏？”
“最近城南公园好像新开了些项目，我记得那儿也有小型的激流勇进，咱可以先去试试。”
“那好啊！”白宇激动地颠了下身子，顺嘴问他：“到时候要叫上老李他们吗？”
【不想让他们知道。】
白宇一副认真把好兄弟考虑进行程的表情，唬得朱一龙愣了一愣，差点怀疑心里话的真实性。他觉得白宇这样还挺好玩儿，故意逗他说：“那就叫上吧，顺便问下伟栋，万一都能来呢。”
白宇的神情果不其然变了，刚才那股快乐的氛围极速散去，变得些许失落。朱一龙和他做了这么久好朋友，已经对这种冷淡的感觉不太适应了，他有些后悔，想找补说算了多麻烦还是别叫了，却见白宇答应了声“那好”，笑笑说哥们一起也挺好的。
当晚白宇小窗敲了另外几个朋友，然而就只有他俩乐意大热天的跑出门——虽说放在平时他们才是最宅的宅男——所幸最终如白宇所愿达成了二人世界。多云天少了毒太阳，又坐上公交车乘了几分钟的凉，他俩到地方意外发现人还挺多，要么拖家带口的，要么小情侣手挽手坐在树荫底下。朱一龙朝人那儿瞥了几眼，碎碎念说也不嫌热，白宇笑了笑，说情侣都这样，再热也想碰着。
实际上他自己就对朱一龙的胳膊馋得很，一路上都想摸，一路都没找着机会。
白宇摘了喇叭帽擦汗，大踏步直奔激流勇进，远远便发现两三米高的滑道，上头正坐着一家三口，小孩子声音传老远。朱一龙从他身后赶上来，抓着他的手腕紧走几步，抢在身后的情侣前排了队，没多时就登了上去。见白宇用手拨着滑道的水玩儿，朱一龙说那水不干净，别弄眼里了。结果下一秒对方的猫爪就糊到嘴上，他呸呸呸几声，直接报复性地把水打了两人一身。
“哎哎！你不是说不干净吗？”
“你也知道我说了啊，你怎么还弄我嘴上？”
“嘿嘿——龙哥你看，下面人都看咱呢。”
“我去，你不早说，丢死人……”
“有什么丢人的！大家又不认识哈哈哈哈哈”
“马上就到顶了，你抓稳，老实点。”
白宇玩得可开心，朱一龙这一路都没听到什么窃窃的小心思。可他反倒感觉不习惯，跟在白宇身后频频走神，眼睛直盯着人家后背，看得对方浑身发毛，时不时就要伸手挠挠。于是他也注意到白宇的手——比自己小一点儿，骨节很瘦，显得秀气，在这种天气里看起来也很白，好像冰淇淋一样，感觉会是凉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是突然觉得手好痒，难耐地搓了搓手指，把心思转向别处。
8、
去礼品店顺了只零钱袋，两人蹲在车棚里研究马上要去哪儿吃饭，聊着聊着却见有人快步走进来，嘴上嚷嚷说怎么突然下雨了。
“嗯？下雨？”
朱一龙凑上来抱怨一句：“不是吧，这么倒霉。”
白宇利落地切屏换到天气预报，果不其然，上午还好好的多云不知何时变成了中雨，一看还下到傍晚。然而夏天的雨就是这么急，思索间头顶已经响起咚咚的敲打声，转瞬有风卷起一鼻子潮气，白宇摸了下鼻尖，皱起眉。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唉，是我非拉着龙哥来的，他会不会不开心啊】
“没事。”朱一龙忍不住回道，“买把伞就好了。”
白宇愣了一下，将要张口。朱一龙害怕他问自己，便赶紧牵着他的手腕往外跑，看得旁边路人吓了一跳，窃窃说这就是年轻人的浪漫么？
但是两个年轻人谁都无暇顾及所谓浪漫，在雨里跑了一段路，淋得衣服半湿，水花溅到小腿肚上。白宇把拖鞋踩得咯吱咯吱响，朱一龙怕他脚滑，控下速度说跑和走其实会淋一样的雨。好不容易到了屋檐下，雨却突然小了，朱一龙看看白宇，发现对方的白衣服已经透出不少肉色，黏在纤细的腰上。
这回倒是他的心虚换得了更心虚。虽然对方说没事，他却还是觉得有事，愣是带着白宇在人店里用了现成的吹风机烘干，还买了包纸把小腿上的泥水擦干净了。
雨淅淅沥沥，饭馆的玻璃被刷得透亮。但白宇不太喜欢这种黏着的闷热感，他隔着飘起的热气看朱一龙，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
被这双漂亮的眼看着应当是心动的。他确实心动，也确实平静，知道那双眼并未想要拨开烟雾看清自己。或者自己真的是个异类，朱一龙不在乎，可是也就仅此而已吧，对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想过要知道。
他连喜欢的女生类型都是照着朱一龙概括的，这哥压根没听出来，傻了吧唧地说不知道他还喜欢粘人的那种。但其实粘不粘人的他根本不在意，只是因为朱一龙老粘他，他觉得这样很幸福而已。私下里也有不少的人对他说过“你和朱一龙好像一对儿啊”，他每次都很开心，却也很清楚自己只是占了个便宜而已，仗着朱一龙亲近的人不多，理所当然地走到了那个特殊又模糊的位置。
见他鼓着腮帮子发呆，朱一龙吹开热气，把刚上的菜推到他面前。他拿起筷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放弃拗手势，用了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能吃饭就行了，不用改。”正低下头的时候，朱一龙对他说，“我觉得挺可爱的。”
9、
说是下到傍晚，早一时一刻都不行。两人就盼着雨停，磨磨蹭蹭吃罢饭，出来依旧淅淅沥沥，像故意跟人对着干似的。白宇在屋里憋得挺难受，猛吸一口清凉的空气，看得朱一龙也跟着学，一猛子呛出几声干咳，给白宇乐得腰都直不起来。
“现在挺凉快，要不走一段吧，龙哥。”勤俭的白宇撑起刚买的唯一一把伞，等着他钻进来。他本来想接到自己手上，白宇不给他，说：“我比你高，不然磕我脑袋。”
朱一龙气呼呼伸手：“我手举得高。”
白宇比他举得更高：“那多累啊，真是的，我给你撑伞还不乐意了。”
若有若无的，也不知道是谁挤谁，总觉得靠里半边的身子热，却因为伞下局限的小空间不愿远离。朱一龙闲得无聊伸出手接雨水，将小臂淋得一阵凉爽，然后再飞速甩干贴住白宇撑伞的胳膊，说自己在给他充能。白宇说我就讲你比我幼稚吧，朱一龙又开始“哪有”然后给他翻旧账了，嘚吧嘚一路，从他初二开始到现在全顺了一遍，最后演化为在各自迷惑行为中自证逻辑的双人辩论赛。
朱一龙这番占了上风，虽然最主要原因是白宇口渴懒得跟他说话，没多久就只会哼出几个单音节敷衍他了。被白宇控着步速，他才没有因为兴奋而越走越快，两人还是慢慢穿行在被雨润得绿油油的植物之间，小心躲着脚下的活砖。
“龙哥！过来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要过去哪，白宇就突然从他眼前闪过，顺手往后捞了一把，正实实在在握紧了他的手掌——而他的心脏也在这刹那间跟着猛烈一跳，胸口被撞得一阵缩紧，甚至让他晕眩了半秒。
“我就说今天怎么没碰到蜗牛，你看这个好大啊！旁边还有蚯蚓……”
“昂……”
“等下，我先腾一下手。”
白宇麻利地带着他蹲下身，把伞罩到两人头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蜗牛头顶的触角，还捏起蜗牛壳放在手心里看它缓慢爬行。而朱一龙整个人都飘忽在状态之外，虽然正蹲在白宇身边，却不住地回味着刚才的感觉，爽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也太不对劲了。朱一龙想，我是第一次碰他的手吗？
他很想确认自己刚才是怎么了，频频看向身边的白宇，打算用视线解构出什么似的。但白宇只是认真地把手举到他面前，让他也戳戳那只蜗牛灵活的触角。
其实朱一龙现在更想戳那只手。也不知道这想法当说不当说，于是他犹豫了。
“老看我干嘛啊？蜗牛又不咬人。”
白宇眼中眯着笑，明明心声里没有一句杂念，他却老觉得这笑看透了自己，大脑瞬间空白一片。他被问得哪哪都卡壳，也不懂得自己在看什么，于是诚实地回答说：“不知道。”
“啊？”
“不是，我不知道……我手脏不脏？”
“不脏！”白宇乐得更欢了，脑袋把伞顶成掀开的罐头盖儿，笑容在清爽的天光下格外柔和，“你试试嘛，你手指头圆，看着好玩儿。”
还好堪堪搪塞过去，不至于陷入什么奇怪的氛围里。只是站起身时白宇的心里话也适时冒了出来，撩得他耳朵红了半边，遮遮掩掩反而招来注意，只好装作躲雨往白宇身后靠紧，藏到阴影里。
【怎么傻乎乎的啊……得牵紧喽】
10、
朱一龙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宇蹲下时的侧脸，手一阵热一阵凉，是他下意识努力回想那个温暖的触感，等到温度消散就再唤起。这种着迷的感觉似乎有迹可循，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由于实在喜欢而和父亲打赌换来的那双鞋——莫名的急切感扰得他无法平静，他居然想立马找到白宇再摸摸他的手，确认那种温度是否可以长久安心地留下，是否能让他再次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迫切的心愿得来些许回应，在呼呼的空调噪声中竟又隐约响起对方的声音。大概白宇也没有睡，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他，他一边把天花乱坠的碎碎念当作助眠，一边却被那不同寻常的声音酥到浑身发热，蹬掉被子盯着天花板做梦似的发呆。
【龙哥……嗯……摸摸前面……】
仿佛空调打出的是热气，吹过他耳畔烧出一片红。听过几次后不但没免疫反而越来越有感觉，他干脆破罐破摔，直接掀开衣服散热，希望这次能好过一些。那声音却像实时看到了他似的，探出一双隐形的手来，对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胸乳一顿揉捏，使得两颗敏感的肉粒直接酥麻站起。这种好似暴露的感觉太过刺激，朱一龙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重新盖上被把自己裹紧，白宇却又在他耳边发出羞耻的喘息，气息每呼一下，他的大脑就像过电似的麻一下，就算捂上耳朵也没用，他一想到这是白宇的声音，就不可抑制地羞耻到浑身发热。
一直到这种气息颤抖着减弱下去，他满身是汗地掀开被子，低头看看自己跟着精神起来的某处，无奈地思考接下来是要偷偷解决还是放置不理。
【想舔龙哥的……好爽】
……
他深呼一口气，默默闭上眼睛。
11、
你不说，我不说，这东西就烂在各自肚子里，被羞耻心牢牢封死。朱一龙不打算用揭老底的方式追男友，只是照常请白宇吃了顿饭——而对方欣欣然应约，和他一起找到最里面的位置聊天儿。
但这次的氛围好像不同以往。明明座位离空调很近，白宇却老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小虫掉到衣服上爬。他掸掸衣服，也没瞧见什么东西，刚想问龙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打眼一瞟却见朱一龙的眼神格外反常，比起日常走神更像是注视，正紧紧地黏着在自己身上。
朱一龙不是特别外向的人，从小家里管得严，就算调皮捣蛋也是偷偷摸摸的，他不说就没人能看出来。可但凡熟悉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兴奋总是能从微表情里察觉——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瞪大眼睛，瞳孔扩开，深色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白宇的轮廓，好像要把他吞掉似的。
这一刻白宇当真感觉到一股战栗，他此前从未见过朱一龙露出这种眼神，因此格外敏感。他的身体因紧张发热，像只炸了毛的猫拱起脊背防御，耳垂燎起一片红，他自己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只是希望朱一龙不要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别追究，让他用天太热当个幌子搪塞过去也好。
还好，只是片刻，朱一龙的视线便转开了。白宇稍稍放松身体，偷看他分心玩手机的侧脸。当那双眼垂下，睫毛如同小盖子遮住眸光，精致的轮廓便更加醒目，显露出一种天生的英俊和美，稍显稚嫩，但已经足够迷人。
白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赏心悦目和能够近距离触碰的窃喜。内心翻搅着，像圣代上的缤纷色彩被小勺搅拌成糊，送进口中时早已无法尝清各种滋味。他只是捉摸着，琢磨着，一边慢悠悠地咂巴嘴，一边绞尽脑汁地总结出一句话来。
【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
只不过光顾着看脸，他没发现朱一龙的耳朵乃至整个颈子都渐渐地泛了红，以一种天热也无法掩饰的速度蔓延开来。
12、
直到视角转换后，朱一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自我，可笑得像个指挥鸟儿该怎么飞的井底之蛙一样。当真正跨过了那道屏障，他才看见心底某种比“朋友”要贪婪得多的欲望，在一起甚至只是最低微的渴求，必须要切实抓到些什么，吃掉些什么才足够抚慰那种饥饿。白宇比他想象的要敏感太多了。他知道自己和朱一龙不可能抱有一样的想法，于是小心翼翼地在底线之上尝点甜头，触碰一下就谨慎收手。
朱一龙现在的心情比刚刚发现自己能读心的那刻还要复杂。白宇的手为他打开欲望的大门，而他正站在门前朝里望，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相比起隐秘的羞耻和忐忑，更多的是无法理清的思绪，他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甚至还没有开始准备。如果真的打算信任那个瞬间，去主动追求的话——是不是应该有意识地利用一下这个特殊能力呢？
被纷涌思绪填满的大脑高速运转，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了一上午的课，又是怎么仿佛肌肉记忆般和白宇一起骑行在路上的。白宇也不是头一次跟他沉默并行，心情还挺不错，自顾自在脑内哼歌。
【我就是我～】
声音刚一响起，某DNA便触动到大脑最敏感的神经，他正目光空茫地发着呆，不由自主跟起下一句：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高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馍～”
“我天，你怎么跟我想一首歌？”直到白宇惊呼出声，他才恍然将眼神聚焦，看到对方正在张口说话，“我刚才脑子里就突然唱这两句，你怎么还隔空给我接上了哈哈哈，心灵感应吗？”
心灵什么的先不说，这下是真的心虚。朱一龙小心脏一凉，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是吗，刚才突然就想唱了。”
“哇哦！咱这默契！”白宇呜呼一声，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龙哥最懂我！”
听到白宇欢呼，朱一龙反而忐忑地握紧了车把。毕竟他是因为会读心才这么“懂”的，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他甚至可能缺心眼到毕业了都不知道白宇喜欢自己，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在脆弱的社交距离被拉断后渐行渐远……最后失去。
——那时我就要看着他别人在一起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感到后怕。喜欢白宇的人太多了，他们又只是朋友，他实在不算什么唯一。也许旁人确实比不上他们的关系，白宇又确实喜欢着他，但到了那个时候，曾经的关系只会让双方更开不了口。
从令人沉迷的一览无余中稍稍抬头，他发现自己曾经也并不是那么懂白宇，或许也有过一些心照不宣，但那只是所有朋友都会有的、并不算特殊的、普普通通的小默契而已。他也曾当过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看着白宇和别人交换眼神，却什么也猜不出来，只能隐约感知到一种并未排在第一的不甘。
现在他靠作弊得来了更多一分的“特殊性”，能知道对方一言一行的几乎所有原因，也能借默契之名安心剥露秘密，甚至可以装作无知，配合对方慌乱遮掩的步调。不然怎么说是“令人沉迷”呢？他游走在白宇敞开的心迹中，不觉为此徜徉——
于是就这样，就这样，慢慢迷失在汹涌爱恋中，不觉潮水干涸。
13、
【龙哥……还是结束吧。】
醒来的一瞬间，朱一龙脑中依旧循环播放着来自暗恋他许久的好兄弟的最后一句心声。实际上这句话是他昨晚入睡前突然听到的，仿佛降下一道晴天霹雳，给他焦虑得几乎一晚没睡。天知道他已经在计划要怎么自然而猛烈地发起追白宇攻势了，结果只是几天过去——白宇就不喜欢自己了吗？！
翻来覆去到半夜，他还是没有想到这句话除了“白宇不喜欢我了”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最终决定等到第二天看看是不是白宇半夜做梦说的假话。然而一整个上午过去他却什么都没有听到，甚至直到下午考试的时候，他照常等着脑海里响起白宇读题的声音偷偷对答案，整场考试却也安静得不像话，他频频看向白宇，发现明明对方嘴都在动，可脑中就是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朱一龙在难得归还的安静中心乱如麻，当场就坐不下去了，胡乱从书包掏了袋抽纸就跑去厕所面壁，对着窗外的操场发呆。他想到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他的读心突然消失了，从昨晚白宇说不想跟自己在一起开始。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时突然消失？难道这个能力只有他喜欢的人能得到……不对，要是这么想的话，他真的放下我了？就在短短的一夜之间？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熟悉的音色骤然响起，吓得他整个人一弹，差点夺窗而逃。白宇探头进来，悄声跟他打了个招呼：“干嘛呢？我还以为你偷玩手机呢。”
“没，没，我刚上好，看看风景……”
白宇好奇地凑上来：“你这也太久了吧？你刚走我就看见了，见你老不回来……不对啊，有啥风景这么好看？”
朱一龙臊得不行：“你就来找我吗。”
“我顺便上厕所啊？对了，哥你出去吗，不然你——”白宇说着就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挠挠脖子，“没啥，当我没说。”
朱一龙蓦然回想起白宇对自己鸡儿的评价，莫名地挪不动步子了，默默走到门口说：“考试还没结束呢，我等会儿再回去。”
很难说如今的境况和当初相比是哪个更令人尴尬，朱一龙刚转过身就后悔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个变态，合着给人当男德守门员是吧？但他也实在有些不甘心，想着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只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他还可以窥探到一点点哪怕白宇对自己的不可说，能够确认对方还在喜欢自己，就算今天是他自己要当那个变态他也认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宇出去洗了个手，又折回来跟他一起靠在窗边。朱一龙说你怎么不走啊，咱俩站这儿跟干啥似的，等会儿进来人怎么办。白宇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说啊，朱一龙便说，没有啊。
天知道他眼睛眨得跟要起飞了似的。白宇看在眼里，又对他说：“真的，龙哥，你相信我。”
朱一龙看了看他，眼神里充斥着明显的疑问和探究。见白宇一脸懵地指向自己，朱一龙悄悄出了口气，拿下他的手说：“不是你，你指自己干什么。”
“啊？”
“没事，我就突然觉得有点儿厌学了而已。”
“哦～正常，别太在意。”白宇拍拍他的肩膀，“实在不行请几天假？回去躺着。”
朱一龙光是想到请假回去几天都看不到白宇，更别谈知道他想什么了，心底便生出烦躁。见白宇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的语言系统像是不受控似的求证道：“你不想看见我吗？”
“啊？？”
“……开个玩笑，我爸妈才不让我回去睡觉呢。走，先回吧，放学买好吃的去。”
14、
结束了……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自从失去了这个本不该有的能力，朱一龙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关系明明变得更加糟糕，相处却掉回了最初之前，他这才发现白宇其实挺寡言的，只有一起回家的那一小段路才会和自己聊天。又觉得白宇藏什么东西都藏得好深，明明心里已经对自己失望，脸上却什么都不显露。也是因此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机会，逐渐踏向最不想要的道路——可是为什么脑海中总有个想法在隐隐反抗，让他不愿相信对方最真实的心声呢？
朱一龙开始学着像白宇观察自己那样去观察他。
他恰好在最后一排中央的好位置，身高也足够，只需要坐直身体就能将白宇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他天天在后头偷看白宇，上课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还被老师揶揄说朱同志这是弃球从文了。与此同时，之前挑到半夜的小礼物也到了，他假装不经意送给白宇，实则是在对方一脸懵逼中强行塞了进去，不过白宇看起来挺高兴的，立马拆开来看；两人喜欢一起玩的游戏也出了续作，但是期未快要来临，只能提一嘴让白宇保持下期待；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多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直到不得不在路口挥手，如果白宇能为他笑着转个身，那这一天就不算遗憾。
于是渐渐的，白宇的小秘密悉数散落在他眼前。从时不时就会撞上的视线，到夹在书立里每天摸上几百遍的礼物，再到对着他忍不住露出的甜笑，那样透亮的眼眸里好像下雨一样的伤心，逐渐印刻出他记忆中的模糊细节——
原来白宇早已将一切呈在他眼前。
15、
白宇气喘吁吁地靠住铁门。
他龙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跟上次说的那样厌学压力大，突然拉着他来考试楼天台翻破烂，半路还比赛说谁先到谁赢，输的要给对方写三天作业。朱一龙这人一旦赢了非得死皮赖脸把奖励磨到手，他才不想写比破烂更破烂的作业，仗着腿长麻溜蹿到了最高层，才发现通往天台的铁门就开了条缝儿，被粗壮的铁链拴着，只透出一道狭窄的金色夕阳。
还真白跑一趟。白宇揉揉眼，蹲在短促的台阶上，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禁不住笑着等倒霉催二号爬上来踹门。但是蹲了一会儿，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想起刚上楼的时候朱一龙的脚步声还追得蛮紧，怎么到现在还没跟上来。
等下，为啥要来这儿呢……
“白宇！”
刚刚缓和下来的心跳被熟悉的声音再次引爆，白宇吓得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对朱一龙的喜欢大概已经到了一种路人皆知的程度，而对方一直装作视而不见，八成是要挑个好时候“把一切说开”了。要换作平时他还能编个瞎话混过去，至少留点朋友颜面在，而在这个没有人会来，也压根没有退路的地方，仅仅是心跳和脚步声也显得拥挤异常，带来一种无法逃逸的窒息压力。
——完蛋了。
他心中出现如此的预感。
来人渐渐站在他面前。从拐角投来的犹疑眼神，到平稳异常的呼吸，再到远远停在他几步之外的距离，处处都在证实他被诓了的事实。白宇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他像是根本没多想似的，对朱一龙说：“楼顶上不去。”
“没事，不用去。”
朱一龙扶住栏杆缓了口气，却并没有如他猜测那般急着发问，只是兀自说道：“我其实不是故意骗你来的，我……刚才因为太紧张，做了点心理准备。因为有些话我觉得不能再迟了，我必须得告诉你。”
白宇动了动喉结，感觉嗓子里泛酸。
“就算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没关系，那是我活该。”可能是因为紧张，朱一龙禁不住红着眼眶，拔高了声音，“现在可能，确实有点太晚了，你会觉得我……我，但是我……我……”
那句话呼之欲出，却迟迟出不了口。刚刚猛地跑了几百米又爬了五层楼，本就气喘吁吁，这下直接上不来气，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甚至要像电视剧里濒死的主角那样一起咽进土里了。可白宇好像感受不到时间似的等待着他，等他整张脸红透成熟虾，却依旧努力压制住情绪，郑重又清晰地吐出那几个字：
“我也喜欢你。”
好像一脚踏空，突然坠入宇宙。
身体忽地燃起，大脑缺氧，情绪系统在重压下崩溃，甚至无暇思考这个告白来得有多突然。白宇甚至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好像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在咚咚的心跳声中注视距离自己那么近却一步也没敢动的朱一龙，半晌才明白对方是在等自己答应，于是飞快地跑上前抱住他。
这下轮到朱一龙愣住了。无论是刚才的告白还是此时的拥抱都是他未曾想象的，几乎要跳出的心脏和手心里紧张的汗水就足以说明一切。他好像一个运转过载的机器人，全身心都感受着白宇鲜活的回应，却只能乖乖杵在原地，感官失调般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把白宇也看得笑了。
“我真的想过要放弃……但是根本不可能。”兴许觉得羞耻，白宇揉了揉通红的眼角，声音低到只让他一人听见，“本来打算周日就告诉你的，龙哥，我喜欢你。”
14、
平复心情后，两人静静坐在落锁的门前。
“欸，龙哥。”
“嗯。”
“你刚才是说真的吗？其实我心理挺健康的，就是，你就算拒绝我也能接受……”
话没说完，朱一龙委屈巴巴地打断他：“我都这样说了，当然是真的呀。”
白宇眼神一亮：“那我早就想亲你了，现在可以吗？”
朱一龙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又喘不上气了。他直愣愣问道：“那，是亲脸还是……”
白宇连脖子都红透了，便宜却也没打算少占：“都亲不行吗？”
“行。”
朱一龙用手背擦擦嘴，就这么瞪着眼等他来亲了。白宇竟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酝酿，突然又有点泄气：“不行，我有点紧张……你真的愿意吗？”
朱一龙被他盯得浑身冒汗，话都快不会说了：“你，你不愿意吗？”
“怎么会！”白宇可听不得这种话，登时受了刺激，往他脸上“啵”一大口，好险亲出一阵回声。兴许是这一下打破了羞耻心，朱一龙顺手把他揽进怀里，趁闭眼之前主动找到那对丰润的唇瓣，小心翼翼地盖了上去。
甜的，软的，烫的，湿润的……在这个天马行空热爱比喻的年纪，他们却找不到任何东西来形容这种令人失神的奇妙快感。从试探的唇瓣相贴到鼻息缠绕，身体同气息愈加靠近，紧张的呼吸声毫无掩饰，舌尖相触发麻带来慌乱闷哼。啾啾的暧昧水声羞得一人睁开眼，被另一人轻轻盖住，看不见门缝透出的金色夕阳又是如何勾勒出双唇交叠的柔软轮廓。直至磕到牙齿的声音和闷笑一同响起，两人这才分开，后知后觉地粗喘起来。
“咱先多待会儿，等等再下去。”
“好。”
……
“其实我刚才起来了。”
“嗯…我感觉到了。”
“那以后要是再这样怎么办？”
“这不是正常的么，再这样也亲。”
“我是说下次是不是得找个方便的地方……”
“不是吧龙哥，你比我还猛的？”
“啊？”
“咳咳，没啥，没啥。”
“我哪有你猛啊……还草莓味……”
“什么草莓味？我刚尝的不是啊——”
“哎呀你别说了……”
0、
五一的最后一天。
白宇和家人聚了个餐，饭后遛弯路过公园里废弃的许愿泉。昔日优雅的喷泉已经完全变成了偏僻处杂草丛生的荒地，只有中央的石塑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他站在边上看了许久，突然生出一股不信白不信的迷信心理，偷偷往里扔了一块钱，顺嘴许愿道：
【要是龙哥能懂我就好了。】
可意外的是，他这下掏得太急，把口袋里的一百块钱也给带出来了。硬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那张纸却像是凭空落入异世界，他翻遍了附近所有地方，最终还是连个影子都找不见，只能哀嚎一声自认倒霉了。
“龙哥我跟你说……我临开学的时候丢了一百块钱……”
“怎么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