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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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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4-01-30
Words:
10,861
Chapters:
1/1
Hits:
20

【黑阵】告别时刻

Summary:

黑木タケシ×阵雅人
通篇编造,特别别扭
司令官名字翻译不太统一,各有千秋吧就用片假名了

Work Text:

 

1

亚空间研究班准备了大批资料来验证那个“阵雅人”的身份。从阵经手的绝密项目到私人信息一应俱全,唯恐自称阵雅人的亚空间来客不露他的狐狸尾巴。与此同时,负责为阵雅人验明正身的是十几年前跟他一起任职于传送研究中心的同期、现任特命部司令官黑木タケシ。

出动地位如此特殊的人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特命部急需这个阵雅人带来的消息,或许也包括新的战力,但又着实承担不起可能掉进Enter圈套的后果,有且仅有特命部长官黑木能够负责。黑木司令官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当仁不让应下了接触阵雅人的秘密任务。一人前往讯息中约定的地点,黑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见这位老相识的,没人能知道。

见证了当天树林中发生的一切的第三人或许只有那个银色buddyroid。可它早被阵几拳打得栽在草丛里,正好跟几只漂亮锹形虫四目相对。它就顺势趴在地上,装作电流不稳起来,自然也就无心再去辨别两个人类的对话。这个buddyroid哪里都好,除了爱抢戏和过分迷恋锹形虫之外——偏偏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时间,两个大毛病就在黑木面前透了个底掉。

把乱出风头的J掀翻在地,解除了buster suit的阵才转过来,露出真面目。他平整过制服的翻领,重新正式地对黑木打了招呼:

“嗨,老黑同志。”

丝毫不出阵的意料,黑木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怔在原地。当然,换成谁也没法接受十几年前已被判定为死亡的人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甚至外貌也跟消失前一模一样。阵雅人自认为宽容地笑笑,原谅了老黑的失态——毕竟能把黑木吓成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他围着黑木原地转了半圈,既是在给这位“官方代表”展示自己货真价实,也是在趁机会上下打量黑木。

如果没记错的话,黑木跟自己同年,该步入40代了。他从没想过四十岁的黑木タケシ该是什么样子,但见到黑木的第一眼,阵雅人就知道黑木只会是他眼前这副模样:一丝不苟的发型跟西装领带,胸前别着徽章,严肃、庄重,还有他们都脱不开的悲伤气息。单看外表,老黑在能源管理局应该干得不错,阵暗想。

“阵,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司令官的眼睛锁在阵雅人身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问。

阵夸张地张开双臂,先替对方把自己从肩膀看到脚尖。

“毫发无损。”他故作轻松地说。

与十三年前一样,阵散着夸张地卷过的长发,只不过染成了更张扬的金色。金色的战士吗……黑木想着,眯起眼睛看,那个明晃晃挂在阵脖子上的黄铜吊坠好像是锹形虫角的模样,足有半个手掌大。

这确实是阵的作风。黑木清楚地记得,在能源管理局上班时有严格的实验室规章,阵雅人还约束些,长发乖乖扎在脑后。可一旦到下班后或者假期,他那打扮次次都要刺痛当年黑木的眼睛。既然是下班时间,黑木拿他无可奈何。两个人从属于不同部门,阵整天窝在实验室,黑木则有自己的办公室和外勤工作,只有下班时两人才有可能远远擦肩而过,可这“擦肩而过”的几率有些高得不太正常。十次有九次,黑木都会在路上发现阵的身影,对方则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故意打些现眼的招呼。有时候甚至丝毫不顾黑木身边还有他们的上级,樱田所长。

会在一群白大褂之中打扮那么显眼的除了阵没有第二个,他远远地在走廊另一头出现时黑木就注意到了,更何况,那人明白这方听不到,就夸张地作着“く——ろリン”的口型,抛来个wink,张扬地挥挥手,不等黑木和樱田所长走到近前,一转就不见了。

“这是负责研发Metaloids的阵吧,”出了办公大楼,樱田所长说。

樱田所长是黑木タケシ的直接上级,二人常常一道下班。偶遇阵雅人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还是头遭提起他来。

黑木不知道所长为什么要跟他问起阵,但樱田所长向来很关心下属,说得出一个崭露头角的工程师的名字并不奇怪。他侧回头,瞥一眼早就离开视野的阵的方向,答道:

“是,他是阵雅人。”

“真是个有趣的小伙子啊!黑木,”樱田话音一转,意有所指道:

“年轻人还是要有活力一点,不是吗?”

黑木只是应承着笑笑,樱田长官不止一次暗示他不要太沉闷,但还是头一回拿那个阵雅人作榜样。阵雅人,那可是……

心里还想着阵雅人的种种出格举动,黑木已经和所长肩并肩走进了停车场。他按下车钥匙的开锁键,正要帮所长拉开车门,却被上司举手制止。黑木还在不解中,所长已经从他手里抽走了钥匙。

樱田拍拍黑木的肩。这个年轻人个头蹿得很快,单论身量,作他的保镖都算够格,能力也足以带领一个小部门,可留在自己身边免不了要干一些助理的工作。樱田不忍屈才,他在不久前得知能源局正在协力筹办一个新机构,负责enetron的应急处理——或许黑木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会太长了。

“今天弘的托儿所有亲子活动,就不劳烦你开车了。”樱田所长笑笑。他的儿子才五岁,正是黏人的时候,妻子和他都是工作狂,难得有私人时间能陪陪弘。活动结束后,他们还要带弘去吃他馋了很久的炸鸡。这样一来,如果还要请黑木帮忙开车,就要白白耽误助手一整个晚上,樱田不是那样的上司。

黑木点头答应,樱田所长又紧跟上一句:

“没什么工作的时候,黑木君也要学会放松。我看阵很喜欢你吧?多跟阵这样的年轻人玩玩,也不是坏事,嗯?”

黑木永远不会知道,所长那时是否已经看出了他和阵雅人之间的一些蛛丝马迹。让下属跟同期打好关系这件事,往常理说是身为长辈的关心,可朝另一种方向去想,那天的阵雅人似乎还没特殊到需要所长亲自助推一把的地步。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解释为樱田所长喜欢给人牵线的爱好又犯了。这爱好到黑木步入中年,也传承到了黑木身上,给龙司带来不小的困扰,此为后话。在偶遇阵之后,樱田所长又问过两次阵雅人的情况,拿无关紧要的小事非要黑木去阵那儿跑一趟,几乎就把让两人“多熟悉熟悉”的意图摆在了明面上。阵乱献殷勤的意图不明也就算了,樱田所长也自作聪明地蹚这遭浑水,叫黑木少有地感到招架不住。这两个人偏偏又都是拿定主意便不会松口的角色,就算黑木追问,也得不到他们真正的目的。尤其是关于阵的事,黑木虽年轻,可还没天真到相信那个阵雅人会对他“一见钟情”之类的谎话。

 

“那就好,阵,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黑木タケ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

“这么快就步入正题,真无情啊,老黑。”阵扁扁嘴,似乎很是受伤。

听阵这样抱怨,黑木皱起眉毛,双臂交叉在胸前,一语不发。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竟然还能分出一点注意来,感觉到脚下的落叶和泥土正在被压成黏黏的一块,嵌进鞋底里——清理起来一定有得麻烦了。

阵雅人只有嘴上委屈,实则毫不在意,他活动活动修理J时用力过猛的肩膀,冲黑木一笑。

从前,阵每每这样笑的时候,准是又有什么坏主意。

“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想和你再续前缘。怎么样?老黑同志。”

“……”

黑木依旧岿然不动,只等阵一向藏在最后的实话。他给阵一个冷淡的眼神,就像多年前应对阵层出不穷的玩笑时那么做的一样。冷处理对阵向来最起作用,只有被冷落了,这个怪人才懂得见好就收。“不要打扰我的工作”和“阵也该少给人添麻烦”这种话,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每当这种时候,阵都会毫无愧疚地咧嘴一笑,丢来更多甜言蜜语,然后乖乖消失。黑木早就笃定,那些追求行径可能全都半真半假,看自己情绪失控才是阵货真价实的乐趣所在。

见到毫发无伤从异空间归来的阵,黑木惊觉,自己脑海里那个年轻恣意的阵雅人形象似乎清晰得过头了。时间不但没磨去记忆的细节,反而像水流抛光原石一样露出了藏在表象下的一些东西。面前阵雅人的一颦一笑鲜活得仿佛是直接从自己的记忆里蹦出来似的,叫他忽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黑木自己,不管外表还是内里,都已和那个所长助手间隔了十三年。两人间曾经惯常的揶揄、玩笑,已经变成了化石。如果说惹二十多岁的黑木生气会叫阵洋洋得意,那么看到现在黑木佯装出来的怒意,只会让阵陌生。

对面的黑木脸色并没有沉下来,可眼神凝重到仿佛含着冰。阵雅人一怔。他先在心里埋怨起四十岁黑木的无趣来,又暗自后悔不迭:现实世界里已经过去十三年,黑木跟数据化的自己不一样,大概早有了他“成功人士”的生活,自己何必还那样逗他?

阵雅人干笑几声,抓抓后脑勺的长发。

“嘛,不开玩笑了,巴古拉斯猖獗起来了吧。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2

阵雅人与黑木タケシ的旧交情,说起来很简单,甚至可以不用称之为一段“友谊”。两个人是能源管理局的同期,入职时还互相做过正经八百的自我介绍,礼貌得仿佛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似的。事实上,他们虽一个被研究所所长看中培养,另一个从属于研发部,却并非没有交流。随着阵雅人慢慢出名到能代表研究所,两个人打交道的机会变得多了起来。阵的名声在外,是materloids领域最年轻有为的工程师,在能源管理局内部,则众所周知是“恃才傲物的怪胎同事”。他的个性确实过于突出,各类研发资金像水一样从阵雅人手里流走,得到的成果有的是materloids史上的里程碑式进展,有些完全是阵的恶趣味之作。一半人狂热地崇拜他、一半人看他不爽,最后只得是黑木负责与这位新星交涉。在阵雅人那里,黑木タケシ得到最多的回应是:

“别总是那么严肃嘛,黑木君。”

黑木站在阵的实验室门口,整间屋子除了电脑就是一堆堆材料,连张能给他坐的椅子都没有。

阵雅人敲下一个enter键,才得闲抽身来应付黑木的问询。

“让我看看,关于我的研究你们都有什么意见?”

黑木反手举起手中的表格,阵凑近看了几秒,纸上的内容实在引不起兴趣,他便退了一步,摆摆手。

“我可以读给你。阵。第一条是关于上周被你辞退的助理——”黑木放下表格,开始一行一行列给阵听。

“别提他,”阵兴味索然地说,从桌上拿起咖啡灌了一口,才抬头回道:

“用起来不顺手。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蠢材?”

“如果你不需要佐藤,可以告诉我,我会另外安排人手给你。”

“对啊,要签五六份文件,回答无数问题,还得好好措辞免得伤到一个蠢材的心,麻烦死了。”阵雅人丢下早就凉了的咖啡,环抱双臂,赌气一样只给黑木留下一个侧脸。

黑木听着,记下了阵的话,认真点点头,说:

“我明白了。那下面还有第二个问题,关于上个季度经费的使用。”

阵雅人啧一声,抢过了黑木手里的一沓表格,白他一眼:

“我自己看还不行吗?”

阵终于肯稍微重视一下,黑木并没有目的达到的欣喜,就像一开始“软磨硬泡让阵服软”就不在他的计划中似的。他站在阵身侧,等阵把每条指控都说出个子丑寅卯。可阵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才看了两行就抬起头来:

“我们商量一下,黑木君,”阵用他能露出的最真诚的目光看向黑木,说:

“负责我的实验室,你也很累的吧?不如你随便写一点什么上去,能够交差就好。作为回报,下个月的资金我会省着点花,怎么样?”

黑木タケシ的嘴角终于扭曲了。他摇摇头,眼里露出无奈。

“别再做无用的挣扎了,阵君。”

阵雅人却好像没听出拒绝之意,他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什么吸引去了,一双浅色眼睛离黑木越来越近。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黑木说。

“不,”阵笑笑,忽地从先前的不耐烦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黑木君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呢。”

听他这样说,黑木タケシ立刻垂下了眼。他并非幼稚到故意跟阵雅人对着干,可他的第一反应先于理智,等他发现阵靠近的脸从眼前消失,黑木才惊觉不妥。笨拙的反应惹来了阵雅人的哈哈大笑。

“真有趣啊!黑木君!”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更加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阵比黑木要矮一点,刚好去数对方浓黑的睫毛。可黑木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那双比精心化过妆还要耐看的眼睛便不真切了。

“阵,现在是工作时间!”

“那下班后我再联系你怎么样?”阵雅人笑眯眯的,嘴里依然不着四六地乱说着:

“黑木君,或者干脆叫你老黑吧,くろリン,挺适合你的。”

“够了,阵,”黑木把两张纸拍在阵雅人的办公桌上,毫无波澜地说:“请把这份反馈表填好,晚上我会来取。”

 

与阵雅人重逢的这天晚上,黑木司令官独自一人回家,半路解决了他的晚饭。不知是不是与enter作战的这些日子太劳累了,他开着车,久违地感到有一丝疲惫。

在他刚刚大学毕业的那几年,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空落落的困倦感。事业一起步就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引路人樱田所长,他已经幸运得超过了99%同龄人。黑木深知这点,把樱田所长当做自己的目标,努力踏实地工作着,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樱田这样带领一整个部门开辟时代的人物。

追寻着樱田所长的背影,现在,黑木也组建起了特命部,保护地球的明天,责任远甚当年的樱田所长。他也开始用着跟当年樱田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仲村和森下,学会了适时开开玩笑,当好他们可靠又亲切的长官,与此同时,他不无悲哀地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变成樱田所长想要他成为的人。

自从弥赛亚事发,他就走上了一条跟所长希望他能“变得轻松一些”的愿望背道而驰的路。黑木把龙司、洋子和弘当成自己的孩子,特命部就是他的一切。因此他绷紧到身边没有多余的空间,也就始终独身一人。如果不是阵雅人“死而复生”,提醒他过去曾经有人成功在他生活中撬开一道缝隙,他本来已经对十三年的孤独习以为常、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是一路回忆起了太多关于所长、关于阵雅人的事情,在自己家看到阵雅人时,黑木タケシ竟没有觉得太意外。不打招呼就出现在别人家也算符合阵雅人行事风格,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什么门锁能挡住身为Avator的阵。黑木打开家门,阵雅人正伸长着腿,悠闲地坐在他家客厅里,翻看桌上的几本书。

“你加班了,老黑?”阵问。

“算是吧。你从异空间回来这件事还不够让特命部忙的吗?”黑木看阵一眼,关上门,面对衣架脱了制服,解下领带。两个人的对话平和得像是同居已久的伙伴,而不是侵入者与家主。

阵知道他家住址并不奇怪。十三年来黑木没有搬过家,这间小公寓离能源管理局近,环境还算舒适,他便一直住到了现在。黑木好奇的只有阵为什么会来找他——从异空间把Avator投射来要花费巨量能源创,阵倚着沙发看杂志的每刻,能源创都在格纳库里以近两千日元一秒的速度燃烧。

“那可真是辛苦了,老黑。”

阵站起身来,在黑木两步远的地方,又定住了。黑木敏锐地注意到,阵雅人虽是一副要谈谈的架势,环抱着的双臂却透出防备。

“如果你能一五一十把异空间的现状、你的本体情况告诉我,我还能轻松一点。”黑木不留情面地揭穿了阵的安慰。阵的隐瞒不但是个埋在特命战队身边的定时炸弹,单就黑木本人来说,也不可能不叫他隐隐生出怒意。

“什么啊,”阵又开始笑,眼睛瞟向一边。事实上,那边放的衣架和公文包没一个有趣到能吸引他的注意。

黑木不喜欢看阵的笑容。阵雅人笑不像笑,嘴角总是用力扬得很高,又不肯露牙齿,笑得跟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笑完,阵回道: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如果你想知道这些,明天我会让J去特命部听从差遣——说在前面,我可没保证过会给你所有信息。”

黑木听出了其中的敷衍。他点点头,坦率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看不懂你,阵。”

“知道,十几年前你就说过了。”阵雅人颇为自己的好记性得意,他摇摇头,神色一变,认真说:

“不过,我也开始看不懂你了,老黑,”,阵挑衅一样抬起下巴,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黑木,慢慢开口:

“十三年了,我不能确定你是否还住在这里,只是试试看,叫J传送到这儿来——当然很冒险,我可能会凭空出现在陌生人面前,或者把你现在的家庭吓一大跳。不过,这些都没发生。”他摊开手,环顾四周,黑木的住处还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地址、那副样子,整洁得不像单身男子的公寓,也太旧太小到跟“特命部长官”这身份不搭。阵终于得出了他想说的那个结论:“十三年了,你一直住在这儿。”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阵却抓住不放,继续道:“所以现在的你没有伴侣,没有离开能源局,住着我认识你时你就在住的房子。还有什么?跟十三年前一模一样的摆设?”

说到最后,阵的揣测语气都像是笃定:

“不要告诉我,自从那个圣诞节后你就没能重新开始过!”

“够了,阵。”黑木打断了阵雅人的话,他不想听阵雅人发表对他私生活的想法,更何况他明白这不是阵真正想说的。黑木伸手强行将阵抱在胸前的双臂解下,顺势按住阵的肩膀,平静地跟他对视。

“你是在害怕吧,因为我让你感到陌生了。”

黑木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目光中多了一丝沉重的坚定。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也难怪,发生了太多你不知道的事。那天之后,能源管理局成立了特命部,我就跟龙司、洋子一起在特命部工作和生活,弘则由他的姐姐抚养。樱田所长预料到弥赛亚会卷土重来,我们便一直在为这一天准备着。一个月前enter出现了,弘也回到了特命部,特命战队正式出动。你能看到,弘、龙司、洋子他们三个都很强大,这十三年没有白费。”

他继续说着,声音缓和低沉,有种能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

“不管亚空间里发生了什么,阵,我们都在一起努力。当然,这些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我只是想亲口再告诉你一次。”

阵雅人罕见地沉默着,一双眼睛像醉汉一样钝钝地赖在对面黑木的脸上。

“我当然老了,就算没有结婚、没有搬家、还在为能源管理局拼命,我也不可能是你熟悉的样子——不过,那个小姑娘洋子也长大了,成了坚强的战士,有很多人爱她、照顾她。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阵像被戳的皮球一样卸了力气,用手揉着眉心,无意识地在地板上磕着鞋跟。半晌,他平静了下来,眼神躲闪不定,干涩地吐出一句:

“多谢。”

黑木笑了,眼尾皱起平缓的笑纹来,他点点头,左右看看自己的公寓:

“其实也算被你说中了,这里的装修一直没有换过。”

阵雅人抬起头,撇下嘴角,应道:

“是啊,过时的十几年前品味。”

黑木并不在意,摆摆手:

“随他去吧。”

黑木开了啤酒,两人坐下,无言地喝着。半刻后阵还是开口道:

“对不起,突然对你发火,真是毫无道理。”

“我明白,阵,”黑木点点头,说:“回到这边很不容易,做好了一切准备却碰到我负责接应。很意外吧。”

“是啊,”阵合上眼睛,闷了一口啤酒,满足地长出一口气:“啊,果然还得是……”

一罐冰镇啤酒而已。后面的话,黑木大概能猜到。阵在亚空间的状态不会太好,能活下来尚属奇迹,当然也不可能有酒喝。黑木皱皱眉头,咽下了想要出口的问题。

阵却不管黑木心中转着的种种揣测,上下打量面前之人一遭,他轻快地说:

“多看一会儿就习惯了,这幅模样虽然陌生点,但也还算顺眼。”

“嗯?”

“啊,我坦白好了。在来这里之前,”阵胡乱拿手朝地板指指,示意黑木的家,说:“关于老黑的现状可是一点都不了解哦,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正在约会的对象,全都不知道。现在看来,是没有的吧?”

常见的亢奋神色在阵雅人脸上出现,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他的话漫无目的,又朝另外的方向转去:

“那是不是说明我还可以继续追求你——”

黑木タケシ睁大了眼睛,一抹苦笑爬上他的唇角。他打断了阵的絮叨:

“真是一点没变啊。”

指挥官放下手里的锡罐,靠近比他年轻那么多的“同期”:

“别逞强了,阵。”

他伸开双臂,示意阵可以再近些来。阵雅人一怔,微微笑了。

黑木タケシ叹口气,继续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需要休息,我知道。”

阵不明所以地一口干掉了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不明所以地靠近陌生又熟悉的这个黑木,接着得到了一个实实在在、勒得他肋骨发痛的拥抱。

 

3

与Enter作战很辛苦,三位战士各有各的致命缺陷,他们的buddyloids也偶尔会犯浑,可在特命部的日子很快乐,阵雅人的身体躺在格纳库里,avator则围着三个孩子插科打诨,快活得好像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

四十岁的黑木タケシ比二十多岁时更难搞,这是阵慢慢发觉的。在他的最初设想里,与十几年前的旧爱死灰复燃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现实却给他浇了一瓢冷水。阵或许选择性地忘了,就算十多年前,他跟黑木的「爱火」也没有熊熊燃烧过。或者说,在两人间温度稍稍有预兆要变暖的节点,就发生了弥赛亚失控的事件,自此那点头绪都被湮没在了黑暗里。

现在,连那个学生龙司都到了相亲的年纪,阵还在为了黑木头疼。已经四十岁的黑木,哪里用得着替二十八岁的龙司操心啊!阵跟洋子一起闹着看女方相亲资料上的照片,心里却笑不出来。龙司的相亲以失败告终,恋爱话题也随之变成了特命部里的禁忌,从司令官到buddyloids无人敢提,阵更加有苦难言起来:黑木果然变成了断绝七情六欲的工作狂,这苗头虽然在二十几岁时就隐隐出现,可阵雅人不以为意,还以为凭自己的魅力能扭转乾坤——直到都步入四十代,进展依旧不上不下,隔在两人间的距离还差着一整个特命部。

不过,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特命战队编外战士后,确实与研究所时期不同了。特命部指挥室有大把时间和空间可供挥霍,黑木也有需要独自一人值班的时候,阵很乐意在这时以avator形态登门叨扰。给关系升温的话说不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咖啡和那些过去的话题中消磨了。阵竟也不讨厌这样的夜谈,他有很多话想说,讲给黑木意料之中地合适。黑木タケシ是个很好的听众,他的严肃随着年龄增长,沉淀成被整个特命部仰赖着的成熟可靠,阵不由自已地向他重新敞开信任。这样的黑木,好像变了又好似没变过,阵雅人觉察至此,心底泛起唏嘘来。

倒也奇妙,同任职于研究所那会儿,两人明明是一句正经的话都说不下去的。

阵常坐的是森下的位子。仲村桌上有太多花哨的小玩意,而阵又深知弄乱一个女孩心爱之物是多么不可饶恕,便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森下的操作台。这位置离司令官操作台不远不近,不够他拿那些惯常的小动作逗黑木,但又足够看清黑木的一举一动。似乎别有一种魔力,就算一动不动在桌前批阅文件,黑木也依旧能把人的注意吸引过去。阵雅人翻腻了科技刊物,心里暗骂一句如今学界毫无新意,目光越过书页落到黑木脸上,便挪不开了。

黑木タケシ坐在最高一级操作台后,冷白的灯光从他头顶投下,给黑发镀上了一圈银边。司令官的眉眼略嫌粗犷,落在脸上浓重的阴影,幸而一板一眼的衣着绶带中和了这一点,强行给他的外表添了一丝文雅庄严。阵的眼睛顺着黑木的鼻梁一路滑落到下半张脸,中年人自然松弛的皮肤并不难看,况且精心打理过,唇边和下巴都干净利落。阵雅人越发看得入神,在他的脑海中,这副五官缓缓与十几年前那个青涩的黑木重合了起来。阵说过太多玩笑话,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记得,可至少有一句是真心的:

他依然没放弃得到现在的这个黑木。

“老黑,”阵的目光从黑木干燥的唇上收了回来,起身接了一杯水,放在司令官操作台上。黑木道了谢,阵也没有离开,而是倚着桌边停下脚步,侧过脸说:

“来吧,我好奇很久了,关于你这些年来的……感情经历。”

阵谨慎地选择了用词。

几个月来,他们谈过很多,从岩崎龙司的青春期、洋子小时候的糗事,到特命部建立过程中的各种麻烦。可感情、恋爱、十三年前的暧昧或者随便怎么命名的话题始终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区。自从阵开玩笑一般提出要重新“追求”黑木后,两个人从未将它摆在明面上过。黑木不会拒绝,但也没有给过任何回应,这样温吞的态度自十几年前就没变过。阵隐隐明白是黑木性格如此,他并不急于求成,可正如J所说的,冬天到了,阵开始沉不住气。

“我的感情?”

黑木看一眼对面屏幕上的巨大时钟,关上了电脑。阵插入话题的时间恰到好处,这天的工作接近终了,黑木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开始用手按揉着太阳穴。

“是的。已经过去这么久,至少让我把竞争对手的情况搞搞清楚吧。”

阵用轻快的语气说。

黑木タケシ微微点点下巴,好像在思索。阵一旦闲起来会多说多少话,黑木早有领教。阵的轻浮与黑木稳重的性格恰是两个极端,所以,从前他总不能确定阵对他表现出来的兴趣到底是因为消遣还是确有其事。黑木タケシ是认真到骨子里的人,如果阵只是拿自己作解闷的道具,他便礼尚往来、敷衍了事——然而,直到弥赛亚诞生的那个圣诞节,他都没能看透这位科学天才到底用上了几分真心。

樱田所长一干人消失在异空间的十三年里,黑木偶尔想起阵,从记忆里浮现的不是他们或怒或笑的种种独处时刻,而是挽起白衬衫袖口、扎着松松的丸子头,面对一屋子新同事作自我介绍的那个年轻人。时间和意外给阵的影像镀上了太多光环,开始超过过去应有的重量。阵的意义注定被时间改变了,黑木甚至开始想,或许就这样对名为阵雅人的波浪随波逐流也好,就当这是对重逢的回答。

当然,所有愿望都要放在将弥赛亚彻底shut down,并且找回阵的身体之后。建立在摇摇欲坠的未来上的只会是幻想,黑木タケシ不下任何赌注。而且,他相信特命战队,他已经能远远看到胜利的那天了。

“相亲,当然是有的。”黑木配合地坦白道。他的话锋又一转:“不过都没有成功——跟龙司的情况很像,在特命部工作,是很难对人开口的。哪怕得到了对方的心意,也会担心继续下去是否会增加困扰。24小时在地下300米处待命,可没法做一个合格的恋人啊。”

“啊,真是为难啊!”阵的两只手背在脑后,伸了个懒腰。他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一个劲点头。事实上,黑木所说的困难在阵看来并不值得劳神。恋爱而已,总为着厮守终生、修成正果考虑,便失去了恋爱本来的乐趣。可龙司和黑木显然是同一类人,把特命战队看得优先于一切——倒不是打败弥赛亚不重要,只是,战斗跟享受恋爱并不冲突。或许自己也该抽空给龙司这位恋爱劣等生上一课才行,阵想着,摆出一副深有同感的神情,对黑木说:

“那么,之后呢?”

他极其宽宏地放过了过往的恋情这个话题,接下来才是阵真正想知道的。

黑木靠在了椅背上,看上去兴致不高,也可能是工作一整天后感到累了。他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声音也像漂在空中:

“你想知道吗?阵。”

“等等。”阵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他靠近黑木,从上往下俯视那张再度变得熟悉起来的脸。从亚空间回来,自信如他也开始不能确定黑木的选择。弥赛亚尚未完全消灭、自己的本体、更自恋地说还有他那保持了27岁的外表,说不定哪个会让黑木犹豫。但是,阵思及黑木从未成功过的相亲,心又膨胀了起来。

长发垂下来挡住了些许视线,阵雅人啧了一声,胡乱把头发拢起来。照习惯摸上手腕,他才惊醒自己已经不带发绳很久了。需要整天画图的时候,就算每隔一阵子都要买一堆发绳,他都没想过把头发剪短。凭avator活动后,陪伴他最久的是Morphin手环而不是铅笔,发绳便再没在手上出现过。阵冲自己懊恼地啧一声,只能先把那些不服约束的卷发别在耳后,眨眨眼,对黑木说:

“能体谅特命部的危险,又接受你们恐怖的工作时间,这样的人,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阵,你不是27岁了。也该认真一些了,”黑木露出一丝苦笑,问出口的比起问题,更像在阻止阵接下来的话: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对你的想法。”

“是吗?”阵雅人漫不经心地说:“这可真让人伤心啊,老黑。”

阵蹲下身,比坐在扶手椅里的黑木タケシ矮了一头。

“你说的有道理,已经这么多年,我也该问出口了。”阵雅人仰起脸,露出浅浅的笑意,认真说。

黑木看着离自己只差几寸的男人,再明白不过这只是阵的avator,心里涌起针刺般的凉意。黑木宁愿阵不要将心意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说来惭愧,他会愿意跟阵尝试另一种关系的,但不是现在,在这个时机和地点,他只能回以拒绝。在仅有两人的司令室里,黑木能听到时钟一格一格走过去的声音,阵在把秒针推向不容逆转的方向,或许下一秒,钟锤就会「轰」地落下来。

黑木心中所想,阵全都毫不知情。他顿了顿,仰起头与黑木对视。有一瞬间,阵雅人在黑木眼中看到悲伤的情绪一闪而过。阵一怔,咽下了在胸中乱糟糟打着转的话。

J所说的秋天、冬天,毕竟与黑木无关。阵雅人突然想,或许,不该用太沉重的原因让罗曼司变味儿。毕竟他可是要让每段恋情都像初恋一样酸甜的男人啊。

于是阵暂且抛开了不悦的回忆,也忽略了黑木好像有一丝怜悯的怪异神情,就着别扭的姿势,起身轻轻贴上了黑木的唇。在决定将剖白换成更简单直接的亲吻时,阵特意留了心,保证自己的动作慢到足够黑木躲开。令他高兴的是,黑木タケシ接受了这个吻。这感觉很奇怪,黑木甚至开始尝试回吻他。阵雅人逐渐找回了自己的主场,腿一跨坐在了黑木身上,就算扶手椅十分碍事、背后的操作台在一个劲儿戳他的脊椎,阵都没有放开。一直主动吻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阵才重新站起来,背对黑木平复呼吸。

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没有最坏的预期中那么差。无论自己还是黑木都像戴了一张面具——这就是那时出现在阵脑海中的想法。

 

圣诞夜,弥赛亚事件过去整整十四年。这个圣诞节的特命部相比往常明显拥挤了很多,弘、Nick、阵和J加入进来,加上一群孩子,特命部前所未有地热闹。

阵雅人很少参加此类活动,但他很擅长融入这种乱成一片的氛围。给一群小孩表演完杯子魔术,惊呼响成一片,阵心满意足地起身,从花篮里抽了一支粉色包装的玫瑰。不一会儿他便发现这顺手一举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樱田弘的姐姐樱田梨香手拿礼物,穿着漂亮的圣诞老人装出现在门口。

花束和一张名片恰到好处地被送到梨香小姐手上。

“初次见面,我是天才工程师——阵雅人。”阵自以为绅士地递上了鲜花,梨香接了下来,吃惊地对他笑笑。阵的心情更加飘飘然,要不是Nick给他背上来了一下,他或许要跟樱田梨香作个全套的自我介绍。阵悻悻地转过身来,隔着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正好撞上黑木的视线。

黑木面上没有露出多少情绪,眼神也是往常一样的沉着如水。明明什么都未发生,阵却好像一脚踩空,突然没意思起来。

孩子们的活动结束,窗外也应景地下起了雪。阵雅人从餐台上端起两杯香槟,走向黑木。酒杯在两人手中轻轻一碰,发出欢快的脆响。阵低头啜饮一口,甜味的气泡在口中炸开。他这才发现特命部提供的香槟,为了照顾未成年宾客们,其实都是菠萝味的气泡水。

阵雅人咂咂嘴,不无失望地把剩下半杯端在手里,不愿再碰。房间这一角只剩阵和黑木,像个远离喧嚣的小小孤岛。碰过杯,他不知道该跟黑木说些什么才能适合这个圣诞。弥赛亚已经被shut down,身体缺失的数据找回来依然需要运气。经过了整整十四年,一切终于开始变好,阵想,无论哪个方向,他都应该迈出新的一步了。目光相触,他在黑木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平和,便不再试图开口,只希望不要破坏这片刻的安宁。

除了在角落沉默的这两个成年人,其他人正乱成一团。孩子们和buddyloids都一股脑挤到窗前看飘扬的雪花,有几个闹着要出门去堆雪人,老师正在左支右绌地帮他们一个个套上厚外套。森下和中村都加入了进来,笨手笨脚地替孩子们围着围巾。

就算这样,一个眼尖的孩子还是注意到了正慢慢耐不住性子乱晃酒杯的阵。

“不许浪费食物哦!”圆脑袋的小男孩专门跑过来,仰起头对阵雅人说。

“诶?”阵一头雾水。

认真的小朋友又重复了一遍:

“香槟,不许浪费哦!”

阵和小男孩的视线交叉到一处,才注意到自己手里那半杯冒着泡的汽水。

“哦,这个啊,”阵转了转杯子,看泡泡撞在杯壁上消失掉,说:“这是汽水。”

“是香槟!”尖声尖气的童声叫了起来,又紧跟上一句:“浪费的坏孩子是不会得到圣诞礼物的!”

“好,好。”阵在几双眼睛的监督下一口干了那杯甜腻腻的饮料,清清嗓子说道:“香槟,干杯。”

小小的监察官满意了,正赶上轮到他围围巾、戴帽子,便匆忙给阵树了一个大拇指,昂首挺胸走向正等着他的老师。

黑木在一旁看着,嘴角露出笑意。

“我做得不错吧?天才的好孩子阵雅人。”阵颇为大度地自嘲道。

“嗯。”

黑木タケシ点点头,看向窗外。雪下得更大了,礼花也开始升上天空。伴随着一声声炮响,炸落五彩的小小流星,窗边发出一阵阵欢呼。离午夜还有很长时间,为孩子们的健康着想,晚在十点前就会结束,黑木却无端觉得这礼花像是零点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