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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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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3-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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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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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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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4

口袋少了一枚银币

Summary:

仆芙

Work Text:

一封信在芙宁娜手中展开,她细细阅读,标点符号也不曾看漏。上面提到阿雷奇诺身受重伤,已卧床数日,极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芙宁娜悄悄翻白眼,心说这多荒谬,阿蕾奇诺的匕首正架在她脖颈上。

放下信后,她与这威胁她性命的女人攀谈:“总共没几份文书要处理,我不会偷懒,我向你保证。”

“光靠言语不够,你的突发事件时常多到令我瞠目结舌,稍不留神留下一堆领地债务,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会友。”

“妥善处理交际关系是我的职责,并没有寻机玩乐!”

“哦?如果不是被碰巧点破真相,你为何发抖?”

阿蕾奇诺的明知故问令芙宁娜恼怒,利落转身擒拿住对方,踩在脚下大肆辱骂——心理活动的范畴阿蕾奇诺总归是管不到的——她继续往椅子里缩,将它当成盾牌:芙宁娜,你要冷静,正面迎敌过于艰难,阿蕾奇诺单手就能让你脑袋分家,而你即便手持利器也不一定能砸开核桃。

阿蕾奇诺发问不表示企图听到答案,将那理解成一种嘲弄更合理。她承接上一句:“睁大眼睛看看,这只是你前几日从剧院弄来的玩具,还未开刃,切块黄油都累手。”

此话丝毫没起安慰作用,那冰凉的金属质感令芙宁娜更感绝望:在被这把刀子割开脖子前我岂不是要遭受更大的折磨……

“今晚上演的剧目再精彩,也不比家族事务重要,你已经翻看上个月的信件太久,积攒了太多工作。请相信我的举动完全出于善意。”

原来她还知道这是我的工作。芙宁娜心里细数阿蕾奇诺企图篡位的行径,上到生意谈判,下到家里的清洁事务,阿蕾奇诺样样插手,审判官那维莱特的活她也抢着干。芙宁娜依稀记得此人有做刽子手的喜好,会笑着处决犯人。虽说犯人同样是愚人众,但律法所在,阿蕾奇诺却只凭自己意愿行事。

“由衷感谢您出人意料的善意,我近日的工作效率提高不少,”芙宁娜装模作样地用上敬语,“但说到我能做的,不就是挑挑文书上的错别字,顺带给句子润色吗,这点小事不牢您费心监督。”

“你对我的栽培方案不满?”

“我、我可没这么说!”芙宁娜吓得瞬间拔高音量,急于疏导阿蕾奇诺对她企图反抗的顾虑,像猫一样叫唤起来,“你明明有更紧迫的事要处理,却整天拿刀吓唬我……哦不,我是想说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家教都负责,人家最多只用教鞭……哈哈……”

“原来芙宁娜女士希望用上鞭子,皮肉的痛觉比心理的恐惧更能驱策你向前是吗?”

这难道是她老家的笑话——芙宁娜的嘀咕不小心被阿蕾奇诺听去,后者对此表现得不近人情:“了解领地大小事务是你正式接手你父亲职权的第一步,我只是在做分内的事。”

“可我听说有愚人众死于你手,即便他死罪难逃,也应该得到那维莱特的批准。”

“谁告诉你我杀了人?”

“这里是我管辖的地界,没理由不知道。”

“也是,私下调查我的确实是你该做的,在这一点上不得不夸赞你还没忘记本职。”

芙宁娜宣示权柄的自信瞬间破灭,身体又瑟缩成了一团。即便她演技再好,讲公议理的本事再高明,遇上不捧场的观众也没辙。更别说阿蕾奇诺时刻像带着面具,猜她的心思等于自讨苦吃。

阿雷奇诺继续说:“那人死前仍向我效忠,根据他与我顶头上司签订的那份要命的劳动契约,我有资格安排他的生死。还是说芙宁娜女士打算与我谈谈准据法?”

“你太轻视性命了……”

“误解颇深啊,我倒是对你无用的仁慈有了新认识——热心肠的小姐,希望你明白,有能力自保者才能谈仁慈,其余一概称为‘怯懦’。那人既敢放鬣狗追你,就代表做好了将脑袋伸进铡刀的准备。如果心有不满,不妨试着驱逐我。但别忘了,是我亲自救你性命,也是你亲自将银币交到我手上,我们该更亲近才对,可千万别用交待遗言的口吻与我闲聊。”

……银币,又是那该死的银币。

芙宁娜不知第几次尝试回忆过往,她记得房间里确实存在过一枚可以称之为银币的东西,上面刻着家族纹章,主要用于验明真身——落伍的法子——但在危急时刻说不定能从市面上换来好几日的口粮。

芙宁娜吃穿不愁,这里人人都识得她的脸,银币对芙宁娜而言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常被用来招猫逗狗。

她努力拨开杂乱的记忆,想起上个月冲进房间,从放杂物的抽屉里取走它,装进口袋后夺门而出。

这金属疙瘩做不了药引,但芙宁娜记得自己确有一刻将它当成救命的法宝。

她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将它交予了阿蕾奇诺。当事人就在眼前,询问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做法,但芙宁娜摸不准是否要因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搭上小命。

在她与阿蕾奇诺近一个月的对话中,此人多次提到“银币”这一物件,比它的原主人更看重,如果阿蕾奇诺知道她遗忘了这一段关键的经历,轻则冷嘲热讽,重则加大力度冷嘲热讽。

芙宁娜决定冒险:“我何时把银币交给你的?”

阿蕾奇诺张开没有持刃的手心,将证据亮在她眼前。

芙宁娜面色更加难看,因为上面带着斑驳的血痕,颜色几近于黑。阿蕾奇诺即便进庖厨,系上围裙亲自宰鸡鸭鹅猪牛羊,也不可能忘记将污渍清理干净。

芙宁娜疑惑自己如何拥有了辨别血迹和颜料的本领,只能将其归功于阿蕾奇诺夜以继日的鞭策。

“还是想不起来吗?你贵人多忘事,由我来帮你回忆吧。”阿蕾奇诺将匕首扔在桌上,随手搬来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还记得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督促我处理公务?”

阿蕾奇诺摇头:“我的名字被登记在你的监护人一栏之后,记得是为什么吗?”

芙宁娜对她充满慈爱的语气极不适应,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往远离她的方向挪动。

“……当然记得。”想到这儿,芙宁娜叹口气,如果父亲仍在世,她与阿蕾奇诺将建立更难分割的关系,不是称她为“阿蕾奇诺女士”,而是“母亲”。

她想象不到这女人在赶赴此地履行婚约的途中听闻未婚夫暴毙时作何感想,按照话本套路,不应有人乐意当寡妇。用身后的资源养大一名陌生男子正处于叛逆期的孤女,那是善有善报的寓言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照现实来看,阿蕾奇诺家世显赫,芙宁娜及其名下的所有资产做不到锦上添花,带着嫁妆麻利地打道回府更合常理。遗嘱有什么要紧的,根本没人敢寻她过错。芙宁娜可不认为她是母爱泛滥。

“此外的其他事呢?还记得多少?”

芙宁娜对于这个问题没有思考多久,身体各处在宣称名为恐惧的情绪,竞相向其本心诉说冤屈——阿蕾奇诺时不时逼她练防身技巧,同时教她记账和战术,用各种极端方法测试她的身体和脑子到底哪一个能发挥用处。

芙宁娜不是阿蕾奇诺眼中的好料,书面工作能够取巧糊弄过去,对格斗的理解仅限于舞台上的花拳绣腿,因此毫无悬念地被阿蕾奇诺摔在地上至少一百次。

然而饱经苦难后仍端端地坐在这儿,可见她对伤势有夸张的成分,但不可否认她从阿蕾奇诺那儿得到过“无所作为”的评价,或许心理创伤更严重些,以至于一看见阿蕾奇诺后第一反应是思考逃脱策略。

“事情太多了,一件件数只怕几百幕剧的时间都说不完。”芙宁娜偏头敷衍过去。

“好,切入正题,上个月发生过什么?”

芙宁娜的记忆开始搅作一团,整个人像被放在海浪上颠动。她断断续续交出几个关键词作为回应:“鬣狗、野地……我被它们追着跑……不过这真是上个月的事吗,或许是梦里遇见的……”

“还有呢?”

“忘了。”

“芙宁娜女士,别不耐烦,一旦糊弄就永远无法触及真相了。”

“说到底我只是好奇何时将银币给了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别卖关子,也不用转移话题,反正不是多贵重的东西。”芙宁娜故作轻松,翘着腿喝了口早就凉透的红茶,表现得很不愿计较。

“那不是梦境,我说过,我救下了你。之所以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纯粹是担心你将我忘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芙宁娜露出尴尬的笑,“我向那维莱特求证过,你说的内容属实,虽然具体的我记不清,但总之谢谢……所以为了答谢你出手相救,我将我的银币给了你?”

芙宁娜心想:天哪,我究竟是有多恨阿蕾奇诺,竟送她如此粗糙的礼物!

“我也说过,不用谢,同样是我的分内事。”

芙宁娜恢复自信,继续得心应手地扮演起那不可一世的贵族小姐:“我会为你补上更贵重的赏赐,先说好,礼物的价值不能超过我的零用花销。”

对话进行到这一步,整场事件的前因后果差不多合理拼接上了,必定是唯一正解。

平日遇上习惯交换礼物的节庆,芙宁娜会将任务移交管家,由其代为决定能够体现芙宁娜身份的赠礼,也只有在人情有待偿还的情况下,她才可能将自己的私人物品赠予阿蕾奇诺。这个问题被阿蕾奇诺绕了个大圈子才得到解答。

芙宁娜心里发闷,打算找借口将阿蕾奇诺支走,独自睡两三个小时,补充精神,等待晚上的演出。

在芙宁娜仍在思索找什么理由互道再见时,阿蕾奇诺抢占先机,继续为银币的案子染上悬疑色彩:“对也不对,你所想的与事实不完全一致。”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正是事实也说不定。或许是在房间,在客厅,在走廊上将那玩意给了你,时间可能是清晨,也可能是晚上,但这重要吗?”

芙宁娜也深知内心的空洞未被填满,“银币”的部分仅为推测,缺少那么一点真实感,但她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阿蕾奇诺不知究竟起了什么兴致,正经事不做,坚持深究细枝末节,不符合其一贯的做事风格。

“那你说,我何时何地将银币交给了你?”

“向人描述自身不是我的专长,还是通过自己的视角回忆吧。给你一点提示:我把你托到了树上。”

芙宁娜努力勾勒出一个画面,随即恨不得跳起来:“对!我想起来了,我坐在树干上,我是安全的。”

阿蕾奇诺只是微笑。

“那你呢?”

“我在树下。”

她眉头紧锁:“是的,你在树下,与一群故意被人散养在外的畜生缠斗,大概八九只,你打过了它们,却也……”她彻底想起来了,真实的故事补全它最后一块拼图,“……受了伤,腹部被咬了一口,流了好多血……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流出这么多血……”

阿蕾奇诺的语气出奇温柔,她点点头,像在耐心教养一个孩童认识其所处的世界:“是的,在这之后你将银币交予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分辨不清,“在我葬礼上,在我安息的棺椁里,撑开我僵硬的双手,将银币塞进我的掌心,说那是喀戎的银币[1],讨人厌的阿蕾奇诺缺乏让人缅怀的善意,你要替我付冥界的过路费,并且保证永远记得我。”

芙宁娜睁开盈满泪水的双眼,旁边的椅子空无一人。

桌上的信件来自一个月前,上面提到阿雷奇诺身受重伤,已卧床数日,极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1] 希腊神话里冥府的渡河费,百科说是放在嘴里,这里改了一下,放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