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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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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3-11-10
Words:
5,773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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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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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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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Byebye遊蕩者

Summary:

是三鐵
是三井和鐵男久別重逢的那一天

Notes:

獻給所有遊蕩在夜晚的人。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三井在公用電話亭裡掛上電話,手裡還捏著一顆沒用完的幣。他往上拋了一下接在手背,從另一隻手的指縫裡窺察,是正面朝上,預示今天會有一個不錯的運氣。好心情地拉開亭門,外面秋風蕭索,梧桐樹葉一個勁兒往下落。街頭清潔工抓著大掃把用力揮舞,幾乎要掃到他的鞋面。

三井尷尬地躲了一下,揣著兜快步往前走。他還不適應過於正式的穿搭,沒在脖子上拴狗繩一樣的領帶,並不貼身的西裝外套鬆鬆垮垮地套著,皮鞋他倒是熟悉,因為以前某個時間段他天天踏著皮鞋耀武揚威,損害公物——踢壞了好多鐵皮垃圾桶。他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回到家鄉,橫濱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有大地仍然親切如初。大約是他小學畢業那年前後新打的水泥大道,十年過去,防滑紋早被磨平,到處皴裂得厲害,他國中時期就走過無數回,高中時期也走,和不良分子們無所事事壓馬路的時候走,和湘北中學籃球部的朋友們你追我趕的時候也走。步伐匆匆鋪成腳下的路,路又記錄他的匆匆步伐,如果在一個人的身體裡裝上一個攝像頭,那麼這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會呈現出這樣一種生活狀態:他在不停地走。

鞋子走,嶄新的一雙鞋子走過一口深坑,兩隻死老鼠,三道斑馬線,四個街角,終於找到它的目的地,放慢下來。鞋子停在一道感應玻璃門前,在兩翼剛剛分開時就迫不及待邁進去,突然,又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後退一步,同時迅速左轉九十度。

「……鐵男?」鞋子的主人,三井夀,從嗓子裡擠出一聲不確定的稱呼。

「……是你?」門外身穿制服的男人也是一臉驚愕,微微抬高一點眉毛。

「哎,是我,是我本人。」三井靠近一步,下意識想拍他的肩膀,又覺得不妥,把手收回身側。「沒想到鐵男你也有金盆洗手當保安的一天,我以為你會永遠——哎反正那時候,我以為你會永遠像個流浪歌手那樣逍遙自在呢。」

「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也沒什麼好的,遲早要穩定下來。」年長者含糊地說。「畢竟,一切都是為了生計嘛。」

「也挺好的,怎麼說,現在已經不是打打殺殺的時代了。這身衣服很襯你,鐵男你看起來好像更精神了。」三井讚許地點點頭,腦中閃過一個猶豫的念頭,雖然猶豫,但最終還是讓那個疑問溜出聲帶,只是聲音不知不覺小下去。「那麼,你現在是結婚了?」

 

鐵男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這位年輕人。這是三井夀,他當然認識,或者說有一段時間認識。那是三井的不良時期,對於任何一個有前途的人來說,都會被算作一截应當隱匿埋葬、絕口不提的黑歷史,而作為與這段黑歷史淵源頗深的人,鐵男也自然應該被他甩在陳舊的角落——就像這幾年裡,鐵男也很少主動想起他一樣。應該默認,彼此相忘是兩個在錯誤的時間相識的人之間最好的結局。

可三井卻主動上來和他攀談,好像對一些約定俗成的東西一無所知一樣。過往的記憶早已模糊,三井興許是比記憶中長高了一點,眼神看上去也比記憶中更堅毅,五官更是比記憶中長開些許,橫看豎看,儼然是一個趨於成熟的成年人了。而鐵男,比他多吃了好幾年飯、多混了好幾年江湖的鐵男,不確定自己是要繼續同他敘舊下去,還是就此把他打發了。

「嗯,我結婚了。這個年紀也該成家了。不是麽?」鐵男淡淡地回應道,眼角竟然浮起皺紋的雛形。他的手卻偷偷塞進兜裡,把食指上的金屬戒指褪下來,換到無名指上去。
不知為何,三井一時有些發愣地看著他。於是鐵男淡定地攤開手去,展示自己的戒指。「婚姻讓人變得幸福,你要是遇到合適的人,也應該把握住機會,成家立業。」

可是……三井困惑起來。他想問,你以前不是說你討厭婚姻嗎?你以前不是說你是不婚主義嗎?你以前不是……

但他當然沒有把質疑當面抬出來,只是禮貌地點頭,然後說,「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

「沒有,」鐵男說,「但你有事要辦吧。你先忙你的,我一直在這裡,等會兒出來聊也一樣。」

「好。」三井差點把正事忘在腦後,倒也沒推辭,把夾在臂下的文件袋拿在手裡,走大廳裡面去了。

此次,他主要是為了處理自己的戶口問題,辦理戶口轉移手續。之前為了上學,他把戶口轉到就學地,現在回來,自然也想把自己的戶口帶回來。在窗口那裡等待的時候,他又想到鐵男,鐵男想必是個極度守舊的人,多年過去,髮型依然毫無變化,所以他才能在餘光中一眼將之認出。想到這裡,三井沒忍住回頭看了外面一眼。

他只看到玻璃門外鐵男的背影。

 

鐵男的背影並不像記憶中那麼寬闊健壯——一個堅不可摧的脊背,那曾承載了一個失足少年對於成熟社會人士的最大印象——但鐵男卻從一個破壞安全的人,變為了一個保衛安全的人,這樣的轉型實在令人驚訝。他記得有一回,是很酷熱的夏天,鐵男穿著緊身背心,小麥色的結實背肌把薄薄的布料撐得飽滿鼓脹起來(多年以後,三井才明白那叫做肉慾感),他眼睜睜看著一個玻璃瓶掄到鐵男的背上。玻璃馬上像開花一樣迸射成碎片,其中有一片,鋒利的邊緣紮入男人的皮肉,然後衣服的顏色慢慢深起來。那天他們寡不敵眾,逃到一棟廢棄的美術樓裡(很奇怪,這個地方後來再也沒有找到過)。日光從一扇扇藍色(或者綠色?總之是冷色調的)窗戶投到長長的走廊裡,於是走一步是明走一步是暗,好像穿梭在時光廊道上,牆壁上的漆(他完全忘卻它的顏色)因潮濕而脫落,殘渣卡進鞋底的空隙。走廊的另一側是一間又一間舊房間,有的緊鎖著門,有的開著,有的房門甚至不翼而飛,這些房間大同小異,不是立著摇摇欲墜的木色畫架,就是立著胳膊失蹤的白色模特,無聲迎接兩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後來,三井不止一次懷疑這個場景僅僅來自於他的夢境)。

樓梯在最深處,他們順著樓梯往上,一直走到最頂層,那裡有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推不開,鐵男用一根鐵絲熟練撬開變綠的銅鎖,霎時間,明晃晃的太陽光潑灑下來,照得兩人睜不開眼。天臺上到處都散落著傳單,那些秘密紙張在日曬雨淋之下泛黃、裂開、看不清文字,他們找了一塊鳥屎沒那麼多的地方席地而坐,毫不在意背後是危險的欄桿。

除了昆蟲振翅的聲音,樓下無其它動靜,因此可以判斷沒有人發現他們的行蹤。鐵男欲反手拔出肩後的玻璃片,卻幾次失敗,於是示意三井動手。三井咬牙扯開那嵌入肉裡的布料,第一次看到鐵男赤裸的半邊背部。在心臟的正後方位置,那一片皮膚血淋淋,汗涔涔,還有無數舊傷疤陳列其上,液體融合在一起,幾乎在烈日下反光。隨著他觸碰那塊深深插入的玻璃碎片,男人的背肌越繃越緊,越繃越緊,直到碎片化作一隻飛鳥消失不見(是嗎?那時候可能確實有一隻鴿子起飛了)。傷口看著其實不大,只是恰巧流了很多血,才顯得駭人,鐵男讓他用力按住那道口,自己則從兜裡掏出火機,終於抽上一口菸。血黏在三井的掌心,和烈日一樣發燙,菸的臭味和血的鹹味輪番上陣,入侵他的鼻腔。少年本應為近距離接觸暴力血腥而感到不適,然而在那個時候,在千禧年到達之前,年輕的人們思想中仍然充滿類似於血色革命或黑道風雲的浪漫幻想,特別對於一個已經把自己的籃球理想拋棄、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不定的高中學生,彼時彼刻,他完全為某種想像中的烈性生活著迷。

——鐵男,這種漂浮不定的生活你會永遠繼續下去嗎?

——當然會。不然還能怎樣呢?

——我也喜歡這種漂浮不定的生活。

那天晚上,十六歲的三井夀第一次做了濕夢。

 

事情辦妥,三井走出大門,鐵男果然還在門口站立,藏藍色的保安制服嶄新如洗,平順板硬,象徵一種齊整的秩序。

三井突然感到眼前的鐵男如此陌生,比記憶中的、時間和空間都很遙遠的那個鐵男離他更遠,他不知何故感到一種時代遠去的悲傷。三井是個相當簡單樂觀的人,本來是很難感到悲傷或者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裡的悲傷的,而且,這正是屬於他的平成時代、正是他初出茅廬、風華正茂的時刻,這突如其來的懷舊顯然是不合時宜的。然而,他真的意識到了這種悲傷,並且意識到這悲傷不僅是針對自己叛逆的過去,更是針對他久別重逢的故人鐵男。是否每個不甘於融入社會潮流的人,最後都會被日常性捕捉?鐵男是否反抗過,還是直接跪在生活的槍口下繳械投降?二十二歲的三井夀畢竟不夠老成,他在這種情緒的附身下不知所措,只好朝鐵男說,請稍等一下,我去買點東西。

並非托詞,他在便利店買了一盒菸。很遺憾,他仍然不懂香菸,只依稀記得鐵男以前常用的牌子——他對此種成癮物的認知基本都來源於鐵男,他的記憶力比他想像中更好。等回到鐵男面前,遞出去,問他是否要抽菸時,鐵男卻擺擺手,苦笑一聲。「不抽了,我戒了。」

「啊?」三井乾巴巴地吞咽一下。「哦。」

其實他也只是一時興起,鐵男拒絕,他就又把菸塞回兜裡,並不知道接下來如何處置。時間帶來太多可能性,他打死也想不到,癮大如鐵男,也有戒菸的一天。在兜裡某個角落,他的手不安地動著,又摸到那顆沒用完的硬幣。好吧,至少關於好運的預示能給他帶來底氣。

尷尬和沉默像一堵巨大的墻,在三井預備再說點什麼來活躍氣氛時,鐵男卻搶先一步開口。

「我五點半下班。」鐵男妥協似的低聲說。年長者的嗓子已經被焦油毀掉,聽起來比一般人要滄桑迷幻,音節蘊含著嘆息。

聞言,像是扳回一局,三井找回平常在球場上對勝利的把握。於是他笑起來,「那再過兩小時我請你喝咖啡,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又起風了。風把鐵男的褲腿吹得抖索,他的雙腿卻筆直站立,絲毫不動,如同釘入大地。他目送著三井遠去,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這竟是他第一次站在原地目送三井——以往都是他主動離開,故作不在乎地留給三井瀟灑背影,或者主動和三井背向而馳的。

那一年多的時光是一場被遺忘的舊夢,兩架火車在某一個節點不再碰頭,開往不同的站臺。本來早已不再回溫,現在卻又被扯進舊夢。那麼,這樣的自己算是卑劣之人嗎?六年前鐵男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伊甸園內,禁果對亞當夏娃做出引誘,到底該怪罪的是禁果,還是容易被引誘的亞當夏娃呢?事已至此,答案又真的重要嗎?

 

剛開始遺精的時候,好像尿床,只是一種單純的生理反應,無法和其他東西關聯起來。也許因為旺盛的慾望和陡增的激素每日在體育運動上得到滿足和挥發,三井的性萌芽在同齡人中算是產生比較晚的。羞於啟齒的是,在同齡人的性幻想對象都是清純美少女或者風情大波妹的時候,堂堂MVP了不起的三井夀的性啓蒙對象卻是熟透的男人、不良的青年、或者直接說鐵男。大概是因為對同性產生性衝動在社會集體意識中屬於一種不正常行為,三井的春夢也做得顛三倒四,具體來說就是,在這個夢裡,鐵男似乎是個女人。

女人鐵男穿著劣質的女裝,畫著豔俗的妝,涂著鮮血一樣的口紅,抽著墮落的大菸,頭髮嫵媚地髮捲,像個風俗街道裡廉價的老妓女。然而,那熟悉的胡渣,以及低啞的嗓音,還有裸背上的新傷舊傷,又顯露出他還是那個幫派大哥、鐵血男人。為什麼這個男人中的男人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女人呢?三井在夢裡感到困惑無比,他想起有一次阿龍和鐵男吵架,唇槍舌戰到最後,阿龍冷笑一聲,就像抓住什麼把柄:拽什麼拽,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周前你去那個鳥洞給人口交!之所以是最後,是因為說完這句話鐵男就把阿龍給打趴下了。其餘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那時他隱約明白,有的事實雖然存在,但是乃不能說出口的禁忌。這些禁忌與隱晦的東西擁有把鐵男變成女人的魔力。

前面說了,這個夢顛三倒四,所以等三井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吃驚得發現鐵男在給自己漲疼的陰莖做口交。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在驚恐中射精,接著天旋地轉、心有餘悸地醒來,正打算松一口氣,卻察覺自己褲襠中的濕潤。

三井絕望地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遠比想像中墮落得更深,或許從他脫下球衣開始,他就走向了一條不歸路。因為有一個想法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男人鐵男很好,女人鐵男也很好。

 

玻璃門外,停著鐵男的悍馬。不是從前那一匹,但他認為那一定屬於鐵男,因為鐵男是個守舊的人。從前的那一匹悍馬,三井坐過好些次,在那些城市的悶熱夜晚,他們享受飛速疾馳帶來的涼風,掉幀般閃過的風景,享受馬達的震動持續傳導在雙腿之間,腎上腺素身不由己的飆升,享受在大街小巷中自由穿梭時,他們打破和蔑視的那些規矩和秩序。自由如風的人們,理應都擁有一輛野性狂放的摩托,隨時有一頭撞死在路邊的偉大覺悟。

還有幾個夜晚他們流浪。摩托壞了,停在橋頭或者海邊,接著是用雙足。在地球的另一端,智利詩人寫,但我愛你的腳。但我愛你的腳,只因它們行走於大地之上,於風中,於水上,直到它們找到了我。腳的一生都在尋找,他們找到一個橋洞,橋洞下,同樣整夜整夜遊蕩的人,帶著音響設備,男男女女像夢遊一樣在空地上喝酒、跳舞和擁抱。飛了葉子的人腿發軟,在地上不知所謂地微笑。對虛無和飄渺的追求,對釋放和刺激的渴望,都可以被音樂的黑洞吸入,儘管十年前人們在迪斯科中醉生夢死,十年後人們又在視覺系搖滾中縱情聲色,然而,無論形式如何迭代,內核始終如一,無非是自由反叛,慾望與愛。三井無疑喜歡這種拋棄痛苦的生活,喜歡lead a reckless life,然而一種未曾察覺的惆悵始終在背後如影隨形——他知道這是他現在想要的,但他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他最終想要的。越是沉浸其中,就越感到困惑。

從夜晚到白晝從來不是一個飛躍。夜晚漫長而曲折,在獨裁者的國度,人們常在夜晚被消失;在反抗者的國度,起義總在淩晨朦朧時打響第一槍。為了消磨長夜,人類做愛,廝磨,以刺激來排解寂寞,或於夢營造的幻境中輾轉整夜。在三井的不良時代,夜晚變成不眠、亢奮、飆車和四處行走,像在精神上做愛,每到第二天就頂著黑眼圈,一副被耗幹的形態。然而青春不容易被耗幹,在十幾歲的年紀,無論怎樣折騰,他仍然能很快恢復旺盛精力,到處去挑事。後來當真和鐵男在肉體上做愛了,他卻覺得更加空虛。於是他回歸了他所棲身和賴以生存的秩序,拋棄了那些無所事事的夜晚。

其實,鐵男金盆洗手做保安這件事,本質上就和男人最愛的那位風塵女子決然從良一樣。三井雖然感到淡淡的悲傷,悲傷之後,釋然和欣慰卻湧上來,完全佔據上風。他想,當年鐵男看到他迷途知返不再致力於做不良少年時,或許也是懷著同樣的心境。要麼毀滅,要麼從良,這就是我們要經歷的事。

可是,在翩翩浮想中,鐵男卻越過悍馬,徑直走向了一輛看上去無比弱雞的電動車,並詢問他是否要落座。

去咖啡館的路上,電動車載著兩個成年男子徐徐前進。既然已經踏入了這樣一種狀況,三井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好幾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他輕聲道,「這座城市一直未變啊。」

 

褲子扒到一半,三井的腿突然碰到一個冰冷的東西,他心頭一涼,猛地坐起來,嚴肅道:「……你不是說你結婚了嗎?」

「騙你的,這也信。」鐵男利索地甩掉戒指,拿起安全套。

必須得承認,事情的發展失控了。也許應該怪那兩杯該死的咖啡,怪咖啡因讓心臟興奮,怪咖啡廳的溫度暖洋洋、音樂太迷幻,怪他們敘了太多舊,怪隱晦,怪直白,怪舊情復燃,怪鐵男在他準備離去的前一刻挽留他,說自己五點半下班。那完全是一種引誘,而他完全接受。又或者重逢的那一分鐘,就應該對此有所預料。

——第一次做愛的時候,你一直在哭。

——真的嗎,我不記得了。

——你真的在哭,雖然沒有哭出聲。哭得他媽差點軟下來,我當時心裡就想,這小孩到底行不行,搞得跟我強姦你似的?

——那天是我十七歲生日!我也沒想到自己的生日禮物是操了一個男人的屁股啊。所以才會哭吧!

三井有點羞惱,他的手移到枕頭邊,抓住鐵男的頭髮,沒忍住問道:「所以你那時候為什麼那麼慣著我?」

「我同情弱者。」

「鬼才信你。我看你就是看上我年輕美好的肉體了吧。」

「所以我放著那麼多器大活好的成熟肉體不要,看上你這麼個裝模作樣的鮮嫩小處男?」

「哈!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噁心。」

「我說話一直都這樣噁心。」

三井進入鐵男,他還這樣年輕,除了一點膝蓋舊傷以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損傷;鐵男的皮囊和器官則在緩慢老舊下去。隔著不同的新陳代謝速率,隔著一千七百多天,年輕著和年長者用最原始最近距離的方式重新認識彼此的身體——就如樹的年輪,一個人的身體也是歲月痕跡的集合體。所以,我們可以說,三井夀不僅僅是在操鐵男這具肉身,還是在鐵男身上尋找和懷念過去的自己。一切昏暗又低沉,房門緊閉,窗簾拉滿,電視上閃著雪花,賓館竟也能給人隔絕於世的幻覺,他們好像再次鑽入一個時空隧道。

在時空隧道裡,鐵男摸著三井的嘴唇,又去摸三井下巴上細細的舊傷疤,三井下巴發癢,他覺得鐵男的手指很燙,燙得像過去某個時刻。二十二歲的三井壽閉上眼睛,回憶起十六歲那個遠去的、再也沒見過的天臺,回憶起傳單、鴿子、欄桿、天空、烈日、玻璃碎片和鐵男的血。

這時候,電視機恢復信號,外界和外界的聲音如大漲潮般湧來,將他們吞沒。

Fin.

Notes:

這反叛比一切柔情更美好,它會援救你並且培養你。仿佛你堵死了那扇自主之大門和通道,當愛長眠不醒。
你因何而痛苦?
因為被磋磨的現實裡的失真。因為召喚和血液冒險迂回在二者之間。因為被選擇而未被觸及的部分,因為從河岸一躍到了海灘,因為未經思考的現時已經消失。因為一顆星靠近,如同瘋子,要死在我前面。
——[法]勒內·夏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