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激战过后的夜晚疲惫又如释重负。烛火摇曳，精灵酒馆里喧闹声逐渐熄灭，队友们三三两两谈笑着回到各自的床铺。而你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霜吻麦酒的气味萦绕不息，微凉晚风如情人温柔的手轻抚着脸颊，似乎试图把你从沉思中拽出。
软底便鞋轻踏地板的声音逐渐靠近，你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来人。苍白的恋人穿着他那件绣线已有些许磨损的精致上衣，在你身边坐下。他一改往日轻佻浮夸的腔调，静静注视了你一会儿，柔声开口：“我没想过你会同意让我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复仇成功了，你快乐吗，阿斯代伦？”你不着痕迹叹了口气，抬眼望着他，脑海里不由自主重复回想着他手握权杖，满脸鲜血，高声吟诵着咒语，弹指间将数千个灵魂化成一片血雾的样子。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感觉不太好。”
“当然快乐！”阿斯代伦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的双手跟我一样沾满了鲜血，亲爱的，你这种语气会让我觉得你在装无辜，可别说什么你真的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你听得出他的语气里满溢而出的自信——现如今他经过那个邪恶仪式，在你的见证下成为了飞升吸血鬼，不用再忌惮世间一切事物，的确有这个资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而你在乎的可不是什么七千多个可怜无辜的灵魂，毕竟犯下滔天罪恶的人是卡扎多尔，连神明都救不了所有人，何苦把别人的罪孽背负到自己身上。只是阿斯代伦夺取了无上的力量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的确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你咽下一口麦酒，抬眼仔细打量着他。朦胧月光穿透进窗户，阿斯代伦银色的卷发边缘透着光，仿佛一团潮湿雾气。殷红的双眸注视着你，他还是那个他，只是神情与往日不同，但是感觉很奇怪，你说不上来。你伸手去拨弄他耳边打着卷的碎发，阿斯代伦捉住你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触手生凉。
“那就好。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我最心爱的小宠物？”他微笑着放开了你，拿过你手中的酒瓶，仰头浅啜一口，微微皱起眉评价道：“你真应该喝点好的。”
“我不是你的宠物，不要这么叫我。”你摇了摇头，试图从他手里夺回酒瓶，“我就是爱喝酸酒，你管不着。”
阿斯代伦握着酒瓶迅速拿远了些，你伸出的五指抓了个空。“开个玩笑而已，别老一本正经的。”他轻笑一声，放慢了语速，用一种极具诱惑的语气缓缓向你展示他的提议，“生命就是个笑话，亲爱的，只不过我们会一起笑到最后。只需要轻轻咬一口，我就可以把永恒分享给你，你会成为我的黑暗配偶，我最爱的衍体，怎么样？”
“‘衍体’？自己当了两百年的奴隶，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吗，把我也变成你的奴隶？”你瞪大了双眼，毫不掩饰的愠怒回荡在空气中。
“不不，那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不会支配你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不好吗？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他的眼神依然锐利，语气放缓了些。
“我不想这样。被爱的奴隶依然是奴隶，阿斯代伦，不管以什么名义，都掩盖不了这种关系的本质，你掌握了力量，没人能阻拦你做任何事，但这不是你随心所欲控制我的理由。不要滥用力量，不要变成下一个卡扎多尔。”你皱眉看着他，反复强调着“奴隶”这个字眼，每说一次，这个词就变得更奇怪了一点，阿斯代伦的表情也更凝重了一点。听到最后一句，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声的怒吼，“闭嘴！不许提那个名字！”
你们二人无言对视，他脸色阴沉，看起来像是要在沉默中爆发。但你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你认识的那个阿斯代伦不会因为任何事试图伤害你。你根本不怕他发怒，毫不畏惧地仰起脸紧紧盯着他。阿斯代伦咬紧的下颌逐渐放松，手中攥着酒瓶，透过灰绿色的瓶身隐约能看到那浑浊的麦酒在里面微微颤动，他眯起眼缓缓说道：“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我们明明可以一起走很远，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片刻之后，他扭头看向一侧，凝视着窗外。夜风裹挟着微弱的佛手柑和迷迭香气味，轻轻拂过你的鼻尖，你在一片寂静中等着他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或者像往常一样不满地嘟囔几句，再或者夹枪带棒地埋怨一番。然而他转回脸又看向你，耳边的一缕卷发在微风中晃动，苍白的双唇轻启，吐出一句平静冷漠的话语：“真可惜。那……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好，如你所愿。”你仿佛在跟他赌气一般，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快速答应下来。
阿斯代伦稍稍愣神，很快又换上一副轻松笑容，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可别半夜哭着来求我回心转意。”他站起身，拉过你的手，把酒瓶放回你手中让你握住，轻轻拍了拍你的手背，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在某个瞬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你站起来拉住他，告诉他你说的是气话，你不想失去他，你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但是转念又想到他明明深知失去自由失去选择的痛苦，却还想要用这种方式把你绑在他身边。你的心冷了下来，理智浇灭了冲动。你坐在凳子上没动，拿起了酒瓶。干涩的双唇印上阿斯代伦刚才喝过的瓶口，宛如一个最后的、冰冷的吻，残酒入口，苦涩发酸。
就这样结束了吗？也许吧。你们之间可能并没有什么特殊缘分，只不过正巧都是被命运捆在同一条船上的倒霉蛋而已，等到除掉了脑袋里该死的虫子，一切都结束后，分道扬镳，各自继续自己的人生，也不失为一种完满的结局。至于那些浴血并肩作战时的回忆，午夜燃情缠绵时的低语，执手互诉衷肠时的眼神，只要稍微努努力，就能全部忘掉吧？
你忘记了那天晚上是怎样辗转难眠，又怎样浅浅睡去。被叫醒的时候头昏脑涨，明亮晨光刺痛了你的双眼，队友们差不多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你急急忙忙跳下床胡乱洗了脸，穿上装备，跟上大家往门口走去。威尔伸着懒腰，探出的手臂戳到了盖尔的眼睛，影心忙着转头看热闹，甩起的辫子碰到卡菈克身上烫焦了一簇。大呼小叫的混乱中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穿透人群静静凝视着你，又在你抬眼望过去的瞬间飞速移开。你心中一阵坠痛，连忙躲到队友身后，低着头继续往外走。
这一整天你都心不在焉。
好在也没什么艰巨的任务，收集了不少情报，干掉了一些拦路的小喽啰。回到精灵酒馆的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大家纷纷扔下背包下楼喝酒去了。准备离开的瞬间，你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坐在窗边翻阅着一本旧书。你的双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调转方向朝着他走去。
“阿斯代伦，你不一起去吗？”你清了清嗓子，用最平静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向他搭话。
“我过会儿就去。怎么了，我最爱的旅伴，有事找我？”阿斯代伦从书中抬起头来，摆出一副镇定的微笑。
“没什么事。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话要对我说？”你试探着说道。
快说你反悔了。
快说你还想跟我一起走下去。
快说你离不开我。快说啊。
你放在膝上的双手互相绞紧了，带着期待和忐忑看向眼前的阿斯代伦。只要他说出来，你绝对会立马放弃抵抗，立刻原谅他昨晚说的一切，再心平气和地好好讨论你们二人的未来。
他手中的书“啪”的一声合上了。“哈！我有什么可说的？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我看到一条通往美梦的道路，我坐在深红的宫殿里日夜统治，整个世界都会跪倒在我的面前。你会后悔没有抓住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他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在炫耀一般向你吹嘘着他的力量，嘴角扬起，冰冷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铺天盖地的失望在你脑海中炸开，你顿时忘记了刚才想要跟他好好聊聊的想法，也无暇去注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你拧起了眉毛，“我在你眼里就应该是这样吗？为了攀附力量什么原则都不要了？阿斯代伦，你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很完美。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的我既弱小又可悲。你以为你有多懂我？有一条恶心的虫子在我的脑子里蠕动，但是我还得感谢它，因为没有它，我都没法在太阳下站一分钟。还得和自己嗜血的欲望作斗争，还要时刻提防着盟友会不会在夜里用木刺捅死我，你管这叫完美？”他歪过头自嘲地笑了，红宝石一般的瞳孔里倒映着夕阳，如同含着两团火焰，燃尽了最后一丝情谊。阿斯代伦转过头去不再看你，“你说完了吗，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你心中的希望跟着西沉的夕阳一起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之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站起身来，扭头朝门口走去。你才意识到片刻之前还抱有幻想的自己有多可笑，他不再依赖你了，你要么成为他的玩物，要么离开。
你的表情一定十分可怕，要不然同伴们也不会在你走进他们中间的时候瞬间安静下来。莱埃泽尔一脸狐疑地看着你，卡菈克给你倒了一杯雪莉酒，贾希拉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准备提问的明斯克不要说话，哈尔辛端起了酒杯开始念起祝酒词，快活的气氛又重新回归。你一杯接一杯不停地灌着自己，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好像有谁说了句什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你也跟着笑，笑得浑身发抖，喘不上气来。酒精带来的滚烫热意抒发到每一个毛孔，你傻笑着躺倒在地慢慢闭上眼，梦中有片凉凉的云托起了你，送你回到柔软的床铺。
再醒来时，朦胧中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在轻抚你的额头，擦掉你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丝丝凉意沁入皮肤，驱散着宿醉的钝痛。你双眼紧闭，轻轻蹭着那只手，希望它能再多摸摸你的脸。
“阿斯代伦……”你下意识开口轻呼，发出的嘶哑嗓音吓了自己一跳，你顿时清醒了，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眼前笼罩着一片迷雾，揉了好几下视线才恢复清明。你撑起身环顾四周，队友们还在不远处的隔间里呼呼大睡，看来还很早，你又躺了回去闭上双眼，庆幸着没人听到你丢脸的梦呓。
接下来的白天，阿斯代伦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在战斗中他更卖力，似乎把无处发泄的憋闷都转移到了敌人身上。盖尔一边皱眉一边站远了些以免血污溅到他的袍子上，嘴里小声嘀咕着：“还好我应该没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影心附在莱埃泽尔的耳边说着什么，她们两个边聊边往你的方向时不时看一眼。你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去，仰起头祈祷着这一切快点结束。
日子一天天过去，失恋的伤痛在慢慢愈合，阿斯代伦不再用那种处处带刺的语气跟你说话，也不再跟以前一样浮夸地叫你亲爱的，你们两人非常默契地不再提起你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和争执，没人主动道歉，也没人揪着不放。你知道他并非铁石心肠，也很清楚他说了那些话也不代表着他对你的真心有假，他执着地想要把你变成他的衍体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他也在等着你可以主动服软，给他一个台阶下，这样他就能把内心的想法通通告诉你。然而时间的河流不断冲刷，你们这两块顽石依然屹立在水底纹丝不动。
今天的博德之门热闹如常，你和队友们却没空去感受，你们神情谨慎，挨个钻进了下水道，沿着之前找到的线索向着巴尔神殿前进，走过无数蜿蜒曲折的暗道，处理掉沿途的巴尔信徒，血腥味越来越浓烈。远远看到被绑架的哈尔辛躺在中央石台上，你快步上前。
疯疯癫癫的血腥奥林把玩着匕首，明晃晃的耐色石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一场血战拉开帷幕，空旷阴暗的神殿回荡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谋杀之舞终于停歇，视野里最后一个巴尔刺客断了气。队友们松了一口气，你费力地拖着重伤的身体朝着中间石台上的哈尔辛走去。
“小心！”耳边传来影心刺耳的尖叫，可惜为时已晚，你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到热血正沿着你胸前钻出的尖刃滴落，血珠四溅，染红了长靴。身后的刺客用力拧转匕首，剧痛瞬间吞没了你的意识。你徒劳地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视野里一片猩红，你失去知觉，任由身体僵硬地朝前倒去。
“不！你不能死！该死！你快起来！”
这是……谁的声音来着？
恍惚间，凉凉的云朵轻轻托着你，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四肢传来，巨石一般压在胸口的闷痛逐渐消失，你像是从深海挣扎着浮上水面，猛地睁开眼拼命大口深呼吸。阿斯代伦的脸上满是血污和汗，他正低头注视着你，眼角和瞳孔几乎红成一片，狠狠皱着眉，嘴角向下撇着。
他还在生我的气？
过了一会儿你才缓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被杀死的事实。你奋力想坐起来，稍微一动就头晕目眩，不得不向后靠着喘起粗气，这才发现阿斯代伦跪在地上，而你半倚着靠在他的怀里。见你醒来，他的表情缓和了些，抬眼看向一边。在他转头的那个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片晶莹，你有些茫然。
你从来没见过阿斯代伦流泪的样子，一定是失血过多才看花了眼。你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泊，失血过多？要是在以前，阿斯代伦肯定得说句太浪费了之类的，然后你就会说怕浪费就去地上舔啊。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着，你竟然笑了出来，笑到一半又回过神，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下好了，最后一个复活卷轴也用完了。你还能走路吗？”莱埃泽尔抱着手臂，歪头看向你。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凉凉的怀抱收紧了些，片刻后又放开了。阿斯代伦慢慢扶你站起身，低声说：“走吧。”
回到了旅馆，你疲惫不堪，强撑着精神洗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迅速跌进了梦乡。再醒来已经是深夜，四周静悄悄的。你侧躺着，盯着床的围板发了一会儿呆，决定继续睡，眼睛虽然闭着，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窗户好像没有关严，丝丝缕缕的夜风渗了进来。微弱的气流掠过你的耳边，来回缓慢地徘徊着，你突然闻到些许迷迭香和白兰地的气味。
你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时，床垫隐约动了动，有人坐在你的床沿上？你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动弹，忍着剧烈的心跳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呼吸声，还有这香味，是阿斯代伦。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你偷偷睁开眼尽力用余光往后看，你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他纤长的手悬在你脸颊上方不到两指的距离，隔空轻轻地、来回地描摹着你的脸和耳畔的形状。
这是什么意思？
半夜坐在别人床前摸人，着实有些吓人了，而你却暗自体会到一阵熟悉的安心。又后知后觉回想起白天阿斯代伦几欲落泪的神情，心情有些复杂。
你保持呼吸平稳，看准时机，用力钳住他的手腕猛力往下拽。阿斯代伦没有防备，发出一声克制的低呼，他在你上方撑着床，用力往回拔了几下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地低声抱怨：“该死！你这家伙不会睡觉还戴着力量手套吧？”
“你到底想干嘛？”原本是一声质问，你却在看到他这幅慌张的样子之后差点笑场。你抿着嘴紧紧拽住他的手臂。
“现在可是你抓着我不放。”阿斯代伦放弃了狼狈的挣扎，坐正了些，扬起下巴睥睨着你。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高贵的吸血鬼领主到底对我有什么想法？”你朝天躺着，从上到下打量着着他，手中的力气放松了些。他明明可以化成雾飞走，可是他没有。黑暗攀至巅峰，寂静几乎神圣，好似破晓永远不会来临。
阿斯代伦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这样的我，我猜你一定后悔帮我飞升了。也许我本性就是这么傲慢，只是得到力量之后我才毫无保留地向你展示了我原本的样子。”
你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后悔。你会被永无止境的饥渴折磨，被阳光灼烧，在暗夜中东躲西藏无力自保，只能违心地用魅惑、骗术去求取庇护，我没法忍受看到你这样。复仇是你的愿望，自由和力量是你的渴望，我希望你能拥有想要的东西，重来一万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帮你得到它。现在你拥有了一切，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你可以好好地活到世界尽头，我别无所求。只是……”你说着说着，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臂。
“只是……？”阿斯代伦低下头看着你，神色平淡。
“算了，没什么。”你叹了口气，突然有点绝望，话题的走向跟上次没什么区别，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难得能稍微深入聊聊，你不确定现在的阿斯代伦能不能听得进去，你不想又一次以争吵和心碎收尾。
你怔怔地望着他，他也望着你，床前的明月光梦幻又朦胧，无言的寂静并不尴尬，你反而希望此刻能再维持久一些。但他长叹一口气，转过头去微微调整了坐姿，似要起身离开。
“不许离开我。”
“别走……”
你们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声音打结缠在一起，好一会儿才解开进入各自的耳朵。
久违的笑容浮现在阿斯代伦的脸上，他歪着头，带上了点戏谑的语气：“一点儿默契都没有，重新说。”
但是没人再开口了，你不由自主跟着微笑起来，气氛有些微妙。阿斯代伦俯下身，以一个极慢的速度凑近你，你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们两人默契地闭上眼，直到渴望亲近的两颗心碰到一起，从彼此唇上品尝着酝酿许久的思念。
你在心里埋怨着没原则的自己，明明是想把话说清楚，怎么又开始沉迷美色？现在就推开他，告诉他你绝不接受被他控制。你伸出双手攀上他的肩头，用上一分力轻轻推着。感受到你这微不足道的推拒，阿斯代伦收紧了双臂牢牢抱住你，上半身将你压得更紧，不过片刻之后还是放开手慢慢撑起身。他凝视着你，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眷恋，眼角眉梢都写着悲切。你心中掠过一阵奇妙的刺痛，思绪又崩解成混沌，你叹了口气，环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他拉下来紧紧箍住，抬腿蛮横地缠上他的腰间。阿斯代伦毫不犹豫低下头再次贴上你的唇，手指插入你的发间。你们二人像是缠斗的蟒蛇，都视对方为猎物，一边试探一边绞紧了身体，发泄着压抑已久的不甘，汲取着难填的渴望。千言万语化作激烈黏稠的深吻，偶尔夹杂着牙齿磕碰到一起的闷响。
夜风吹开了没关好的窗，吹得深红色的厚重窗帘微微扭动，吹散了萦绕在鼻间的浓郁冰冷的迷迭香味。阿斯代伦顺势在你身侧躺下，你大口大口喘着气，手臂仍然牢牢扣着他。
“为什么想把我变成你的衍体？”你终于问了出来。
“衍体只是一个定义而已，你我都清楚我不会把你变成那样。我会给你也喝我的血，你不用怕阳光，还能永生，除了更有力量，没有任何区别。你会永远属于我。怎么样，想好了吗？”阿斯代伦慢条斯理地解释着，轻抚着你的脸颊，他的手掌沾染上你的体温，不再跟往常一样冰冷。
“我不要。”你说。
“要的。”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你接受。
你生怕他又直接离开，便推开他的手，坐起来骑跨在他身上，按着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要。”
阿斯代伦惊讶地扬起眉毛，或许是你突兀的举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比上次耐心了许多，“你是我的。你明明也想让我拥有你，为什么要拒绝？”
你低头俯视着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戴上无形的枷锁？就算没有这些，我也可以永远属于你。”
他皱起了眉，“你会吗？为什么……凭什么？”
你脱口而出：“因为我……爱你？”
阿斯代伦笑了，他抬手拨弄着自己银白的卷发，用半是好笑半是怜悯的眼神看着你，“爱？亲爱的，该说你天真还是傻？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能保证。”
“那力量就能保证吗？将我束缚在你的身边，一旦我们其中一人厌倦了这种从属关系，留给我的就只有永恒的痛苦。你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吗？”
他的表情严肃了些，“不，不会发生这种事，我……”
你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我不想跟你讲大道理。是要把你曾经承受的折磨传递下去，还是让力量与恐怖的循环在你这里终结，那是你自己要做的选择。至于我，我不会因为你手握权势而低头，也不会因为你弱小无助而厌弃，我爱的是阿斯代伦，不是吸血鬼领主，也不是吸血鬼衍体，从头到尾就只是你。”
你的心绪被自己的话占据，情绪在胸口起伏着，你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平稳：“如果你还是不信，那就走吧，从我的营地离开，从我的世界离开。我永远不会再见你。”
“我不走。”阿斯代伦用手肘支起身体，仰头盯着你，眉毛拧成一团。
“你走吧。”你避开他的视线，准备从他身上起来。
阿斯代伦用力扯过你的胳膊，让你不得不趴伏在他身上，他捂住你的嘴怕你惊叫出声，又很快放开了手，转而紧紧搂住你，勒得你快要无法呼吸。“我不走。”他在你耳边低声说，“我没法相信我自己，我只能相信你。我不会变成下一个……卡扎多尔，你也不许离开我，否则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不想被转化也可以，只不过死亡总有一天会追上你，到那时候我可能会变成比卡扎多尔还要丧心病狂的疯子，你得为此负责。”
“你不会的，聚散离合自有命运来安排，谁也说不准以后的事情。啊，放开点，痛……”你低呼着从他的怀抱里挣脱，直起身跨坐在他身上喘着气。见他又用那种哀愁的表情盯着你，你轻笑出声，扭胯在他身上前后蹭了蹭，“而且——说不定哪天我害怕被死亡追上，还会主动求你把永生分享给我。”
阿斯代伦脸上的惆怅消散了些，他抿嘴无奈一笑，“那你记得到时候要跪下求我。”
“看你表现。”你止不住脸上的笑意，把长发拨到耳后，俯下身亲吻他的眉心，辗转沿着鼻梁一路向下轻轻啄吻，最后在柔软微凉的双唇上流连。阿斯代伦捧着你的脸，在你温柔的触碰下扬起嘴角，他托着你的后背快速翻起身把你压在下面，殷红的双眼分外专注，“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你收敛了傻笑，抬眼认真看他。
阿斯代伦迟疑着问道：“你说你……爱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们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要不然呢，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
“说得对。只有你无论何时都无条件支持我，信任我，帮助我。现在想想，只是我自己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罢了，我总以为你对我别有所图，是我想的太复杂了。”他轻声叹息，再次低下头，贴着你的唇低声喃喃，“谢谢你——给了我一切，我也爱你。”
黑暗完全退却，太阳快要升起，灰黄的光影在半开的木窗上爬行，室内的大小杂物在蒙蒙微光下逐渐显形，破镜重圆的恋人挤在狭小的床铺间互相依偎，悄声耳语，没完没了地亲吻彼此。早起锻炼的莱埃泽尔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放轻脚步往大厅对面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很快，她脸上的表情从机警变成了龇牙咧嘴的嫌弃。
“Chk!”她轻声抱怨道，蹑手蹑脚地转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