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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定义一段关系要先定义最重要的,由里及表,像从小成天黏在一起的玩伴,先是发小,然后是朋友,倘若又是同班,那排在其之后的就是同学,再是校友,一行从大到小排列的关系式子。所以李帝努在定义与金道英的关系时卡住了,打头列的应该是哪种关系,喜欢的人?最信任的哥哥?称职的半吊子家教?他发现在金道英身上他无法用普遍规律来判定,一切回归到最简单的说法,金道英是邻居,对门的那种。
金道英大他四岁,当李帝努还在初中研究最简单的方程式时,金道英已经开始解函数;李帝努停留在平面几何时,金道英在推理立体几何;他好不容易要脱离高中苦海了,金道英已经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
毕竟我们总是差四岁啊,这个又没办法改变,帝努为什么要计较这个呢?金道英第一次见到小孩因为年龄差不开心,撅着嘴巴满脸的愤恨和不甘。
因为差掉的四岁我永远都没办法追上你,空白掉的四年哪怕我们勉强算是一起长大,也始终在错过,李帝努没敢说出口,反倒是把脑袋别过去不理他,心里闹着,你不懂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帝努还是个连衣服都撑不起来的小豆芽,一件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汗衫罩在瘦削的身体上,空荡荡的,完全可以抱起来当作投降用的旗帜,与此同时同龄人的衣服早就不知道作废几件了,头天的衣服过了一晚就短了一大截。
肯定是帝努背着阿姨偷偷把牛奶倒掉了,金道英是个诙谐有趣的人,他明明摸着李帝努的脑袋开玩笑,却只是不经意分给李帝努一个眼神。他或许觉得大人的世界更有意思,干脆一点,他应该自认为已经是大人了,所以才会用那种语气同家长们聊家常琐事,对自己这个小屁孩不屑一顾。李帝努并没有生金道英的气,反倒是因为自己始终无法轻松够到金道英的肩膀而苦恼焦躁。
金道英起初课业并没有繁重到连吃饭都需要记单词背课文,那时候他还会周末骑着单车带李帝努出去吃冰,明明两个人都吃不完的一份雪花冰,金道英非要两种口味。一个人没办法点两份,那为什么两个人还要拮据的共享一份呢?他总有那么多奇怪却受用的理由。李帝努始终记得咀嚼冰沙和红豆的感觉,当然还有淋在小圆子上芋泥的味道,它们的味道都很好,却没有金道英衣服上柔顺剂的味道让他念念不忘。
他喜欢沿江边骑车,逆着风喊李帝努抓紧自己,于是李帝努乖乖听话,收紧搂在他腰上的手臂,他能感觉到金道英绷紧发力的身体,他和风擦肩而过,抬头看金道英飞扬起来的发丝,小心翼翼的将鼻尖凑近他的脊背。我有一个最好的春天,温暖且快乐,这是李帝努始终坚信的。
在那时李帝努的认知中,金道英是温柔的邻居哥哥,温柔却难以靠近,即便他会擦掉李帝努蹭在嘴角的奶油,会把无趣的高中生活精彩化讲给他听,会告诉他自己身边同学的故事,明明两个人踩在同一片土地,望同一片天空,同样都是学生,可金道英的世界总是比他的辽阔万分。这让他在羡慕之余咂摸到一些失落的滋味,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和金道英的第一个秘密在这时候萌发抽芽。
李帝努在学校里被混日子的差生欺负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连语言都组织不好,专挑看上去好捏的软柿子下手,李帝努长得白净,瘦到抓着胳膊就能拎起来的程度,不良生不挑他下手都对不起自己欺软怕硬的侥幸心理。李帝努被堵在教学楼后面的自行车棚,三五个人凶神恶煞的上前围成一圈管他要保护费,小孩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翻遍了口袋只搜出十几块钱,为首的那个扯了他的耳朵叫他第二天别再兜比脸干净。
金道英晚饭间回家拿书,在楼梯口碰到了李帝努,仔细一看耳朵整个通红。喂,帝努,你耳朵怎么了?金道英直接伸手去摸,滚烫滚烫的,什么啊,烤猪耳,你干嘛了?李帝努支支吾吾不肯说,直到金道英停止和他开玩笑,一脸严肃的逼问,他从来没有见过金道英那么生气,整张脸黑下来,眉毛拧成疙瘩,这才眼神闪躲着说出了缘由。金道英说,明天我去接你,你给我指人。
他真的有说到做到,翘了晚自习前两节借口自己肚子痛要去医务室,其实推了自行车一路奔着李帝努的学校去了。
打架对于金道英来说仿佛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李帝努从余光里偷偷打量金道英。放学后他在马路对面等李帝努,一条腿撑在地上,见李帝努出了校门就冲他挥手,左右确定没有车辆后脚用力一蹬就往他这边过去了,他没有在校门口堵人,反倒是看到几个人两三骑着单车上了马路才慢悠悠的跟在后面骑,时机差不多了加快速度跟上,追到并行后一脚踹在后车座,扯了李帝努耳朵的那个混混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还没搞懂情况,头脑发懵的被按在地上狂揍一通,金道英警告他以后对李帝努客气点的时候鲜血正像两条丑陋的蚯蚓从鼻孔流出来。
哥哥,以前练过吗?李帝努从单车上跳下来拽着书包带子问金道英。
没有,可是我有一个哥哥啊,小时候吵架可是没少打架,金道英笑了笑,摸着李帝努的脑袋要他快点回家,自己还要回去上课。
他执拗地在自己房间盯着钟表等金道英下晚自习回家,见了人从老远过来就跑到了楼道里蹲着等人。喂,吓死我了,大晚上黑灯瞎火在这里做什么呢?金道英显然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平复心跳。想和哥哥拉钩,今天的事情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说出去好不好。李帝努轻轻勾住金道英的小指,他的体温有些低,大约是刚才吓的吧,微妙的肌肤接触让李帝努有些脸红,他庆幸这时候声控灯灭掉了,道英哥晚安,我回去了。
金道英在大学的寒暑假从邻居哥哥成功升级为半吊子家教,辅导李帝努的功课,帮他制定预习复习计划,从地下室里扒拉出自己以前的试卷和习题册从里面精选题目给李帝努巩固知识用。
李帝努清楚地嗅到金道英味道的变化,干燥柔软的棉织物里面渗了成熟沉稳的味道,他知道金道英已经不是那时候可以骑着单车带他出去疯跑的大男孩了,他眨眨眼看着曾经攥紧拳头帮他出气的手正轻轻捏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推理式子。
所以这样可以算出结果,帝努?金道英歪头看着刚刚走神的学生,嘿,为什么没有认真听,下次我要生气了。笔杆在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李帝努皱皱鼻子摸了摸,很是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对不起老师,我再也不敢啦。
是什么时候不叫我哥哥了,金道英有些困惑,小孩已经叫了很久的“老师”,生疏又冷漠。明明心里有些介意,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自己确实在充当老师的角色,或许他长大了,也不是以前总爱跟在身后打转的小崽子,对于“哥哥”这样的称呼有些难以开口吧。
作为老师的金道英逐渐和李帝努拉开了距离,分明要比先前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每天的交集却只有书本和试题,还有两个人写在同一张纸上的数字、单词和公式。生活变得枯燥起来,李帝努却依旧在期待每一天的见面,期待金道英坐在他身侧,期待金道英从他的手中抽走自动铅皮,若有若无的蹭过他的皮肤,引起他心脏的一阵悸动,有关金道英的一切他都在期待。
于是有了第二个秘密,那是在夏天,金道英带了他去新开的居酒屋打卡。翻看菜单的时候在酒水饮料一栏看到了桃子酒,未成年不允许喝酒,可是他央求金道英,哥哥,拜托,这只是果味酒,而且你陪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抓着金道英的胳膊晃来晃去,语调拉长带着撒娇的意味。
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是因为不可以告诉大人,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珍藏的记忆,或是隐晦的,即便是当事人也不会再提起的一段。
金道英两手插着口袋走在身边,我说让你不要喝酒,非不听。李帝努的脸颊有些热,走路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两人之间的距离时不时拉大,又撞到一起。哥哥,过来和我玩跷跷板嘛,一回头又不见影,声音从另一个方向飘过来。小孩儿一个人把着握把坐在跷跷板上,另一头敲起,金道英过去往下压压要李帝努稍微起来些,两个人刚一起一落的跷了一会儿,李帝努又跑下去荡秋千,金道英站在一边看李帝努荡得老高,两条腿伸直又曲起来,刘海吹得飞起来露出额头,笑声铺满整个公园。最后,最重要的是,他们接吻了,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风并没有把酒吹醒,李帝努怪风太温暖,才会让人神智不清。
先是对视,然后空气黏着,好像有吸铁石似的,两个人慢慢互相靠近,嘴唇碰着嘴唇,温度咬着温度。金道英闻到他唇角的桃子和酒精味,帝努变漂亮了,他想着,酒醺得他双眼含着春水,嘴唇湿润,整个人蒸起一股淡淡的桃香。
帝努不是那时候初中踩着小白鞋跟在他身后绕圈的小孩儿了,他长高了,以前只是颤巍巍的两条柳条腿,现在已经有了漂亮的肌肉线条,小时候还会掉眼泪,小脸皱在一起实在不算好看,如今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课间往桌洞里塞情书和巧克力了。如果以前要借口他长得太瘦小根本看不到,那现在就没办法再用这种烂借口糊弄人了。
金道英发觉他应该把李帝努当回事,虽然他不知道现在正在用舌尖描画李帝努的唇形这种行为算不算当回事。我是大人了,我应该有分寸,他率先停了下来。李帝努还沉浸其中,睫毛扑闪扑闪有些搞不清状况,看上去有些委屈,金道英有些心软,手掌覆在他脑后让他把额头贴过来,帝努,今天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哦,我相信帝努是很聪明的孩子,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是什么,喝酒,还是接吻,李帝努虽然脑袋有些晕却不至于不省人事,你感到不齿还是恐惧家长呢?他从嗓子里黏糊糊的挤出一声“嗯”,本想去勾住金道英的手指拉钩,却硬生生的止住,径直站了起来,老师,我们回家吧。
他是我最亲近的哥哥,我应该这么说,他不能是邻居,也不能是老师,这两种关系会把事情搞砸,我不能对邻居敞开心扉,也不能和老师过于亲密,李帝努终于搞懂了,他得是我哥哥才行,我叫他哥哥的时候他才可以为我打架,带我吃冰,和我打篮球,让我搂住他的腰,牵住他的手。
李帝努终于恍然大悟,他只好开始等,等自己成年,等金道英不再是半吊子的老师,等时间打破边边框框。可是在他只等到了第一个条件时,他就自己亲手擦掉了粉笔划下的边框。
这是第三个秘密。他们做了,那种意义上的做。虽然爸妈不在家,可还是锁了门,在李帝努的房间里。金道英把李帝努放在堆满了书、铺满了纸和卷子的桌子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泻进来,照在李帝努仰起的脖颈上,一种柔和过后的金灿仿佛给他镀了层圣洁。他刚用钢笔在纸上抄写了句子,“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字迹未干,李帝努半个屁股都是墨水字,还不自知的敞着双腿和自己的老师胡来。
他没有润滑剂,金道英也没有,只好将手指塞进了嘴巴模拟性交的动作蘸取唾液,起初李帝努抓着金道英的手逐个吸吮、舔弄指尖,嘬出水声,没弄两下就变成了眼神飘忽的张着嘴任由金道英的手指在里面插。
做的时候李帝努还走神,桌面上的东西被搞得乱七八糟,铅笔和碳素笔滚了下去,他想着卷子好无辜,这样被弄得皱巴巴,影响写字手感。桌子被动作拉扯得同地砖擦出刺耳的声音,试图同墙壁贴得再近一些所以发出呼通的撞击声,好像他们现在,李帝努的脊背磕在摞起来的书上,生疼,他一边龇牙咧嘴的忍受一边翘着小腿享受快感。
所有的事物都鲜活具体了起来,他搂着金道英的脖子凑过去不停地亲吻耳垂,好像个对世界好奇的婴孩,他的生活有了温度,他意识到这是金道英带给他的感官刺激所产生的。这时候算是什么,性伴侣吗?好像也没到伴侣的地步,更何况这只是第一次做爱而已。
哥哥,哥哥,他张张嘴却不出声。金道英把他从桌子上抱了下来,要他背对着自己趴在桌上。原来在腿交,李帝努反应过来,金道英没有带安全套,大概快射了吧,又不想在里面所以才要我这样。
金道英在带李帝努回家吃饭之前把他留在楼道里,像第一回李帝努做的那样,帝努,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之间有很多秘密了。我知道哦,哥哥,李帝努笑着去牵金道英的小拇指,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