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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洁】Ad astra

Chapter Text

洁世一醒过来的时候,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原因,绘心甚八并没有告诉很多人,甚至大多数蓝血派也不知道。一方面洁世一在社会意义上已经是个死人,知道消息的人越多麻烦越大,另一方面刚醒过来的洁世一难免情况混乱身心状况都很糟糕,会面当然要严格限制,因此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人屈指可数(虽然盯着实验室进度的蓝血派们基本上都知道解药的研究进展喜人很快就能见到他们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但具体时间和安排确实被绘心甚八藏得死死的)最后掰着手指算下来,知道洁世一什么时候会醒来的人,除了蓝血派的鼻祖绘心甚八本人,联邦准将糸师冴,联邦议员御影玲王,拜塔最锋利的尖兵同时也是解药研发的重大贡献者米切尔·凯撒,以及P.X.G.的战术核心、同样是重大贡献者之一的糸师凛,也不过就这五位而已。
………………所以亚力克西斯·内斯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被叫到这里来。绘心甚八没有任何备注地给他发了一封召令,其实按理来说他身为拜塔的成员无需回应非直属上级的召令但这个人是绘心甚八,与此召令最有可能相关的事情就是洁世一的近况,那他便没了无视或拒绝的理由,召令一到就老老实实地从拜塔驻区打了离营申请千里迢迢跑来蓝血派的基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是害怕、是期待还是不安。忧总大于喜,这么十四年他已经听了太多坏消息,他也不知道继续抱有期望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他杵在绘心甚八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像只刚上岸还不会走路的章鱼一样僵在那儿,上一次来这里是十四年前,他的刘海下面额角的位置还留着一道惨烈的疤。
几分钟后绘心甚八从屋里走出来,面色倒是相当平静,内斯揣测不出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想开口问,但绘心示意他闭上嘴,转身就向另一个方向走——甚至不是洁世一冬眠室的方向。内斯愣了几秒才磕磕绊绊地跟上去,那不安和恐惧上涨到了极限,心跳的速度几乎就要迎头赶上他当年抱着洁世一从这条走廊上跑过的时候。
但他还不敢问,他害怕得到那个答案,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直到最后,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之后,在一扇陌生的门前,绘心甚八终于停下了,他开口了。
“我都还没跟你说过。”他抬手,嗒得一下把指纹摁到门锁上,门框边缘发出咔哒的解锁声。
“……谢谢你。”
“?”他还没反应过来,绘心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进房间里。
“不要声音太大,不要有过激的动作。两分钟,我会盯着你。”
他稀里糊涂地被推进隔间,消毒喷雾不管不顾地泼了他一身甚至差点喷进眼睛里,一个简单的消毒程序整得他跟挨了流弹一样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他在咳嗽和流泪的冲动里听到消毒完成的提示音,接着另一边的门也打开了。
他只是拖着脚步擦拭眼角被刺激出来的眼泪彷徨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出门,单人隔间里的东西很少,床,桌,吊瓶架,监护仪,就算加上靠坐在床头像是半梦不醒一样的洁世一,数量也不会超过两只手能掰出来的份。
他被冻结在原地。
洁世一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看起来虚弱得不堪一击。十四年的冰封和毒素浸泡,他脸颊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紫色爬山虎的痕迹,那双他朝思暮想十四年、甚至更久更久的蓝眼睛静静地垂着,盯着被褥上的不知道哪个点,监护仪上跳着令人略有些不安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安定的折线和数字,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停下呼吸的人是内斯。他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洁世一,他安静了好大会儿,像是大脑还不在状态,或者意识还没有回到躯壳里,好长时间才注意到屋里进来了其他人,光是抬头的动作就让他费了好大劲儿,内斯清楚地从他那上抬的蓝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洁好像在努力回忆他是谁,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很难找回自己的舌头,洁甚至微微蹙眉,呼吸略快了一些,连带着监护仪的数字都开始上涨,内斯才像是被电了一样猛地回过神,仓皇地想要走上去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但洁的咳嗽声把他留在了几步之外,好几下之后洁才缓过气来。
“……内斯?”洁的声音听起来干燥、又带点儿犹疑,只是这一句内斯就有要泪流满面的冲动——他下意识地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把抽噎和呼吸一起吞了回去,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洁眨了眨眼睛,赶去浮在眼上的那层水汽,加载了好几秒钟,才对内斯露出一个微笑来。
“……我回来了。”音调、语气、措辞,和十四年——不,更久更久之前,他们还在救助营的时候,一模一样。

隔着单向玻璃,冴只是看着内斯伏在洁世一床沿。内斯看起来是在哭,但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么看至少他很听话。
冴对绘心说得让亚力克西斯·内斯第一个来见洁世一的事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洁世一在恢复自主意识时说出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叫了内斯的名字——也许是内斯把他送进冰棺的时候说了什么吧,让洁世一在十四年的长梦里都记得要回应。
作为内斯当年做出正确选择的奖励,这也不是个难以接受的决议。只是冴想是这么想,心却对他的大脑有另一套说辞。
他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手指,然后又放开,绘心的余光扫到他的动作,绘心也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冴安静地垂下眼,视线避开了洁迷茫地搭上内斯头顶的手。
他还有很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洁对大家的基础印象还是停留在十四年前,刚醒来的时候他的记忆都非常混乱,还要跟精神和心理辅导花很长时间去做冥想慢慢梳理自己的过去,对他来说记忆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无数碎片,冥想和疏导的过程就是把这些碎片拼回去。在此之上医生也赞同他适当地与过去熟悉的朋友多接触,这样对恢复也很有帮助。
所以蓝血派来看洁是不需要打报告的,洁能见到他们也非常高兴,尤其是看到大家在这么多年来普遍都是个子长高了体格更优秀了性格也有或多或少的成熟再加上各方面作战技巧的进步,洁下意识地就对他们充满好奇特别想看看他们都走到了哪一步,而且他对赞美和夸奖真是毫不吝啬,某些人真是经不起一句夸小洁稍微来两句就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当场就上机甲给小洁来了一套表演秀把小洁看得兴奋得不得了(只不过大概率要被绘心&其他人狠狠训一顿)(洁还没完全恢复在搞什么幺蛾子呢老老实实按规矩来)然后被判从洁身边隔离三周。
如果其他人的变化都姑且还在洁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话,糸师凛真的是完全超出他的想象。最开始洁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的时候经常会因为体力还跟不上突然抽筋或者因为平衡不到位而摔倒,因此大多数时候离开房间活动都一定会有人跟着,蓝血派来探望的话基本上都会主动担负起这个责任,某一次凛和洁并肩走在走廊上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讨论关于洁最近上课学的关于机甲搭载的新式武器的问题(主要是洁在说,凛就听着)突然洁就觉得小腿抽筋,嘶了一声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栽下去,凛眉毛都没抬一下,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直接伸手一把揽住洁的腰把他搂到怀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点停顿都没有,而且力道恰到好处,洁拽着他的前襟抬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凛毫无起伏的表情,后者甚至还有心思问他“严重吗?累了就抓紧我”,语气也是非常平静的好像这就是很普通的事情。
“…………你真的是凛?”洁真的有点无法接受这个情况,你别说还真有点可怕,他还记得他们在蓝色监狱受训的时候凛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会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拍他脑袋对他说“想什么呢有我在”这种拽得不得了的话,现在的凛怎么、怎么……
呃,怎么感觉跟冴越来越像了,是该说成熟了还是冷静了还是说根本就是变了个人……
“想什么呢。”这话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但不管语气还是眼神还是手上的动作都是相当平静甚至柔和的,洁卡壳了半天,伸手捏了一下凛的脸。
“…………”
“…………”
“不是,那个,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不是什么人伪装的……”
“杀了你。”
“啊对,这个感觉就对了。”

 

洁被蜂乐拽着跑进一间空着的训练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去自己的房间做今天最后的复查项目,戴上监护仪的贴片准备休息,但蜂乐向来都是不按照他的计划出牌的。
看样子蜂乐好像是不知道从哪个规格很高的酒会跑出来,身上的军礼服还层层叠叠严严实实地裹在他身上,左肩上那条漂亮的金红色半肩披风随着蜂乐肆意挥动的手臂摆出顽劣的弧度——他握着洁的手腕小步跑过走廊,洁一脸茫然地被他拽着,心里只想着完了这要是被那些难搞的家伙知道了免不了又得被说一顿,什么你还没有恢复好之类的云云,但他已经从冰棺里出来三个月了,现在已经可以健步走上几公里都不带喘气(有点夸张了)的,但一些爱操心的家伙还是执意把他当易碎物品……
这么想来倒是蜂乐一点都没变。他看着在自己前面毫无顾忌大声哼歌走路都不太稳当的背影,脑袋后面半扎着个发辫,随着蜂乐的动作晃来晃去。
以前他们偶尔翘课的时候也这样。洁世一是个乖宝宝,上课从不缺席,但蜂乐回是个坏孩子,不喜欢的课就翘掉,要考核了再临阵磨枪,洁如此陪他熬过不少夜,蜂乐却总也改不了这样的坏习惯,每每被他说了蜂乐就要趴在桌上抬头看他,说但我就是喜欢这样可以和你在一起又没人打扰的时候呀。
……他便无话可说,用终端平板敲了蜂乐的头,继续任劳任怨地给他的坏搭档补习。
现在的蜂乐已经用不着他来补课了。巴查尖兵最疯狂最荒诞的那只跳舞蜂,不知恐惧和后退为何物的怪胎,十四年之后来见他的第一面却是爬上机甲给他跳了支乱七八糟的舞,看得洁差点笑岔气。
“绘心先生怎么同意放你进来的?”洁好脾气地任由蜂乐拽着他的手给训练室的门解锁,其实他闻出来蜂乐大概是喝醉了酒,蜂乐的肩头和袖口沾满清冽的果酒的香气,那张脸上也浮着红晕。
“他没同意,”蜂乐笑得很灿烂,“我说他要是不让我来见你,我就让拉维他们带着巴查的新兵到蓝色监狱门口开派对。”
“……”好吧,这看来是不同意不行了。他们在一片黑暗中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噗嗤一声一起笑出来。
“蜂乐你啊——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洁抬手去捏蜂乐回的脸,蜂乐现在居然快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了,体格自不必说也比过去结实了不少,三十代的人了,唯独眼神仍然清亮得像个孩子。
“真的吗?洁也是,你也一点都没变。”那亮得像孩子一样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话说来有点好笑,洁可是真的没变。若是旁人说这话大约难免显得阴阳怪气,但这人是蜂乐回,他没有那个功能。
“……你还真是……”洁刚想再说点什么,听到蜂乐的终端响了一下。
“?”他的视线自然下垂,看向发出声音的蜂乐的口袋,但蜂乐没动。
滴滴,又响一下,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连成片,连洁都觉得有点头皮发麻,只觉得有很糟糕的预感。
“………………”他用眼神询问蜂乐“这是我想的那样吗”,蜂乐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口袋。
“啊,绘心说他会让合适的人来提醒我。”
“……要不你还是逃吧,我觉得你一个人应该打不过凛和马狼——”
P.X.G.和尤伯斯最近确实是回联邦复命述职没错,此外绘心也告诉过洁如果遇上麻烦(洁虽然不觉得是但显然在他眼里是)的话叫这两个人最管用,想来绘心呼唤外援也必然是这两位了。
“我猜大概还有半小时?够你跑回巴查军区吗?”洁像是开玩笑一样,又捏了捏蜂乐的脸。
蜂乐得寸进尺地又压近了一些,发烫的吐息间洁几乎尝到了花蜜般的酒香。
“……我就算逃回去了,小凛和马狼也会过去追杀我的吧。”他漫不经心地像是在说什么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的手顺着洁脸颊下残留的淡淡的紫色爬山虎痕迹向上抚摸,分外柔情地托住洁的脸颊。他手上的手套还没有摘,棉质布料包裹着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洁的耳垂。
“反正我再过半小时就要死啦,那这最后半小时我要和洁在一起。”
当然凛和马狼也不会真的杀了你,只不过从上次你被禁足三周的结果来看,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但是蜂乐显然喝醉了,和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于是洁就顺着他,松开捏着蜂乐脸颊的手指转而用手掌揉揉蜂乐脸上被捏得发红的地方。
“好啊,想做什么?”
蜂乐那琥珀般的眼睛又亮了一层,然后笑起来,他像小孩子一样用力地跟洁抵着额头使劲蹭了蹭,然后抽手,把自己的终端拿出来,啪嗒啪嗒关掉那烦死人的提示音,然后又是几下滑动。
音乐,从他的终端里缓慢流淌出来。洁不太清楚这究竟是那一首,只觉得是首在哪儿听过的古典乐。
“来跳舞吧!”蜂乐把终端丢到一边,一点也不在乎它经不经得起磕碰,那小设备在地上弹动两下平躺在地,仍然坚强地演奏着。
洁觉得着实好笑,他当年就不怎么会跳,只有蜂乐坚持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拽着他一起起舞的机会,这大概就是蜂乐从来不翘军事礼仪与舞蹈的原因。
蜂乐先是自己在前奏中哒哒哒地踩了两步转了个圈,忽然退开半步,精确地在他和洁之间划出一个漂亮的社交距离,接着在渐起的弦音中,他优雅地伸开手臂抬起头,然后俯身、颔首、一手掌心贴向心口一手伸出。
"Shall I have the honor, your grace? "
(能否于我赐福呢,殿下?)
洁愣了一下,那手掌在层起的弦音中没有丝毫动摇,在等他的回应。
于是他搭上那只手,蜂乐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然后用力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他的腰,在华尔兹的乐曲里转了个乱七八糟的圈。
蜂乐回本就不在乎要跳什么舞,他只是想和洁世一跳。
那亮晶晶的琥珀一样的眼睛始终温柔地低垂着注视着洁,他们在一片漆黑的训练室里紧紧相拥着起舞,步法不规范,节奏也总是踩乱,甚至舞蹈的种类也切了七八个,想转圈就转圈,想跳两下就跳两下,想摇晃就随意摇晃,谁在乎呢,舞蹈本就是自由的。
华尔兹的音乐是个无尽循环的圆,半个小时的漆黑舞会即将被某些不速之客打断,洁却难得地觉得活动得很是舒畅,出了一层薄汗。他和蜂乐明明谁都没说话,却会在每一次对视间不约而同地笑出来,直到最后的最后蜂乐把他抱在怀里转圈、舞步渐缓,他才迟来地觉得有些倦了。
以及迟来地发现太近了。
蜂乐离他那么近,他们的吐息几乎纠缠在一起,亲昵到下一秒就交换一个吻也不为过的距离。但蜂乐无意收回,那琥珀色的眼睛轻轻颤动着,下移,落在洁的嘴唇上。
洁下意识地抿唇,蜂乐却好像误以为这是邀请,他低下头,距离再次压缩,只差一线,洁想要退但是蜂乐的手臂紧紧地用力地揽着他的腰,一寸都退不开。
……蜂乐停住了,他们的呼吸静静地融化在一起。
最后蜂乐回只是笑着,柔软的唇轻轻地印在洁的眼下,微微发烫的浅浅的亲吻。
“我会等到你愿意让我这么做的时候。”他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