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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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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3-07-12
Words:
8,639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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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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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極刺】默劇

Summary:

「怎麼可能,他只是個普通人。」

Notes:

*架空世界,保留部分設定
*海嗣(大概)棘刺
*瀏覽注意

*寫於2022年6月,設定可能和原作有差異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棘刺?」
極境感到身上有股壓迫感,他掙扎起身,隨後被巨大的力道壓回床上,很痛,不對勁,他絕對不可能放任自己被挨揍。
棘刺壓制著他,這可不是什麼曖昧的戲碼,他的眼睛不正常的發光,指甲陷進他的皮膚裡,一定流血了,他發出哀嚎。
他被自己的話噎著,垂下眼。
如果能說的話⋯⋯
棘刺見他不怎麼反應,傾身往他的頸子攻擊,那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極境閉上眼,他老早想到這種結局,他的力氣敵不過阿戈爾人,他無法動彈,只能讓自己接受命運。
落在他頸子上的不是尖牙和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濕潤感,壓制他的力道也放鬆了。
「⋯⋯」
棘刺張嘴想說些什麼,眼淚從他的臉頰滑落,極境對上他失神的雙眼,儘管他表情看起來像平常一樣,他鮮少看過棘刺的眼淚,那大多是在他痛苦不堪時會流下的。
極境起身捧住他的臉,拇指抹去那些淚珠,然後給了他的阿戈爾戀人一個親吻。
就像夢一樣。

 

1
生活就像默劇,它聽起來很吵雜,回憶起來卻是可怕的靜謐。

從柔軟的棉被裡睜開雙眼,沒有彈性的床彷彿要把他吃進肚子裡,他掙扎了幾下,隨即感受到一隻手正撫摸著他耳邊羽毛,他看見散亂的髮和赤裸的腰際,羽毛被手指搓散,兇手又順了順,把它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美好的早晨,他的阿戈爾男友哼著聽上去有點老舊的調,他閉上眼睛,打算在這個美好的景色之中再睡一會。
聽說阿戈爾人能歌善舞,他們有在學校的舞會上跳過一次,那時他們只是找不到舞伴的摯友。
他認為阿戈爾能歌善舞不適用於大多數人,更不覺得棘刺會有興趣,他喜愛理科勝過一切,其他事物彷彿不存在生活的中心一般。
出乎意料之外,他會,而且做得很好,他的身體纖細,肌肉薄薄一層,艱難的舞步對他而言小事一椿,就像肌肉記憶一樣,嘴裡哼著古怪的調子,他說那是阿戈爾人信仰的歌謠,他不信教,也沒唱得很虔誠,但唱得很好。
琥珀色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臉,他們的舞步脫離了歌曲,就像迷失在海上的船,只不過迷失的是極境自己,他就像船上的水手,被海妖們的歌曲給迷惑,一步步的,他被拉向大海,隨著海妖的歌聲和步伐走向海的深處。
黎博利不會在水裡呼吸,棘刺的舞步跟歌聲使他屏息,細緻的手在他的掌心游移,手指彷彿也在挑逗他的心智。
歌曲總會有個終結,外面的音樂停了,他們停止了舞步,然後分開,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棘刺依舊盯著他的臉,看得有點出神。
棘刺從那次之後沒有再跳過,極境有些好奇跑去問了隔壁班的勞綸提娜他們阿戈爾人到底有什麼奇怪的傳統藝術。
她只是淺淺的笑。
用舞來求愛已經是舊時的傳統了。

至於歌,斯卡蒂沒有頭緒,估計是他本人隨意哼的,他太小看阿戈爾人的藝術本領了。
棘刺還在搓他的羽毛。極境為了回應他的舞送了他一根珍貴的三色羽毛,它們很少見,有時會長有時不會長,極境為了送他這根長在交界處的羽毛等了很長的時間,那時候他們已經要大學畢業了,雖遲但到,他的阿戈爾戀人也一直等著他。
黎博利會對他們的朋友或是愛人贈與羽毛,極境代表的是後者,棘刺把它封進相框之中,並掛在他們家的牆壁上。
他又在唱了,手指移開了羽毛,他向極境貼近,伸手摸了摸他身後的尾羽,棘刺平常沒對此表示興趣,他的尾羽平時都藏在衣服裡面,在家的時候才會放出來蹓躂。
現在感覺起來不是那麼回事,他繼續用手指搓羽毛,歌聲越來越小。
極境忍不住笑了笑,把自家阿戈爾拉進了被窩裡面,他下半身近乎赤裸,碰觸時輕微打顫,他的手能輕易包覆住棘刺的腰,上衣被捲得很短,他摸到了一點水,有一些從髮絲滴落到他的手上。
夏天到了啊,棘刺在夏天都會泡上冷水,他不喜歡冷氣房和陽光的悶熱,這使他的皮膚乾燥,阿戈爾人為了習慣陸地上的生活不得已這麼做,除了融入人群以外,光滑的皮膚也讓他們更容易取悅伴侶。
棘刺需要那些水。
不過他的皮膚怎麼樣都很好,臉蛋又充滿稚氣,捏起來手感很好。
極境翻了身,低頭親吻戀人的側頸,如果時間允許他還想再多賴幾分鐘,但現在他要起床了。

2
棘刺似乎真的很不喜歡夏天,棘刺表現出了一點煩躁,汗水從他的頸子流下,他扯扯衣服,試圖製造一點涼風,他們不牽手,親密接觸太過悶熱。
絮雨小姐前幾日送給他們兩張海洋館的票,那是館長為了報答她在海邊救治的小生物,但正好撞上了歌劇的鑑賞日。歌劇更讓絮雨小姐感到新奇和更多靈感,她最近結交了喜愛音樂的友人,她的語氣表現出了些許迫不及待。
正好解決不知道要帶男朋友去哪裡約會的問題,海洋館不至於人擠人,冷氣還很涼,棘刺一如往常沒有表達他的興趣,但不反對行程。
天氣實在太熱了,海洋館又遠,他們在公車站休息。極境從口袋裡面拿出一條橡皮筋幫棘刺把後面的長髮束起來,暑氣使他看起來慵懶,會不會是工作太累了?
會不會是另一個原因,極境回想起昨天晚上,他似乎能看見後頸還有一點紅痕。
要不不綁了吧⋯⋯頭髮放著就不會有人看到了,那可是很糟糕的痕跡,黎博利沉著臉咕噥著碎碎唸,棘刺哼起歌來,他這次哼的是AUS最新的專輯歌曲,極境幾乎每天都會放,聽了不下百遍棘刺都會哼了。
束好了頭髮,他稍微調整了位置遮住紅色的痕跡。棘刺盯著海,這個幾天都沒有下雨,海水是清澈的藍,他晃了晃手中的汽水瓶,它也是水藍色的,裡面的彈珠發出光芒。
那雙琥珀色的眼就像映在海面上的太陽一樣。他想起棘刺告訴自己他的夢境:海面上伸出了巨大的觸手,伴隨著太陽的升起。
阿戈爾人大多沒有觸手吧,棘刺的背脊很乾淨,沒有多餘的會被稱為「觸手」的東西,不過假如棘刺有觸手的話那也是很漂亮的東西吧。
那個觸手,在阿戈爾的傳說裡面是一個玄幻的象徵,他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卻也沒有讓他們造成困擾。
棘刺説最後他們在夢裡把那個怪物大卸八塊,沾了調味料把它當作章魚腳吃了。想到這裡極境忍不住笑了出聲,棘刺意外地鬆了一口氣。

約會選在平日是好的,海洋館沒什麼人,就像水下一樣,籠罩著一片汪洋,館內放著神秘的音樂和海浪聲。
棘刺抓住他的手臂,他鮮少這麼做,是不是海帶給他不安?阿戈爾人對海往往有一種敬意和不安感,棘刺不討厭海,但他不會想要接觸。
在他們入館前他都是這麼想的,也許棘刺對海沒有興趣,直到他在海嗣標本和古生物展區時他才打破認知。
棘刺伸手碰觸玻璃,裡面放置一塊化石,星形的造型就像小孩子拙劣的美術品,海膽從幾千萬年前就存在,他們被土質包覆與吸收,變成了石頭上的痕跡。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像是在欣賞美麗的畫作,手指滑下了玻璃邊緣,又轉眼看向極境。
海膽算是他的「獸親」嗎?他們黎博利也有獸親,只是很少會有人去注意牠們,人與獸親之間也沒有共感,也就沒有人會去在乎。
棘刺把視線放在海嗣標本上,扭曲的骨骼和殘留的組織被保存得好好的,沒有太多人願意研究這神奇的生物,他們能夠在水裡和陸地上呼吸,也許他們從深海帶來了疾病與災厄,然而這也可能只是假新聞而已。
極境只想到斯卡蒂在戶外教學時不小心爆破了海嗣展區的玻璃,大量的海水灌入她的口鼻,消防隊員趕到現場只看見全身濕透的少女呆愣愣站在原地,而那隻海嗣對著她低頭,身上插著少女從筆袋拿出的一把美工刀。
沒人提起這件事情,斯卡蒂也不在乎,一切被當成了意外。
他喜歡海嗣嗎?棘刺看得津津有味,玻璃後面是一隻巨大的龍魚,一種溫和的海嗣,牠在巨大的水缸裡面游泳,體型跟鯨鯊差不多大,其他小魚也在旁邊吸取皮膚上的殘骸。
一段聽似古老又可怕的旋律。
那隻龍魚發出了共鳴,他的聲音在水箱裡面迴響,讓裡面的龍魚翻滾,好幾顆眼珠子盯著他們看,極境才意識到在龍魚皮膚上閉起來的孔隙並不是鰓,而是闔起來的眼睛,現在它們全部打開,盯得極境毛骨悚然。
照理來說這裡是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但如果是海嗣,那麼也許有可能。
他們就像在對話一樣。
他想起斯卡蒂,她現在是深海問題的專家,處理過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溫柔又稚氣的尖笑聲。
龍魚翻了一圈,又游回牠的航道,看起來像是雀躍的少女。
極境瞥過頭,棘刺露出裝傻又無辜的臉,彷彿告訴極境剛才的事情並不是他做的。
怎麼可能不是你做的呢?
你沒有觸手,你的背很漂亮,你的眼睛也很漂亮,你的舞步很漂亮,你的歌聲也很漂亮,你的呼吸聲、你的笑容、你的觸感、你的窒息、你的臉⋯⋯
阿戈爾湊近親吻了他,就像把他粉色的唇當成食物的魚。

你很漂亮,但他們會把你關在缸裡嗎?剛剛的龍魚是否在為他自由的同胞感到高興?
抑或他在質疑你身上的人性?

海嗣展區近乎無人的展館表現出了沒什麼人對這種神奇的生物抱有太大的興趣,他們也許比較喜歡會跟人類互動的鯨豚和五顏六色的小魚。
海洋館的博士似乎真的很喜歡接收奇奇怪怪的生物,他們通常被馴服,且沒有危險性,與他們認知中的海嗣大不相同。
但他們無法在同一個水箱裡面存活。
他追隨棘刺的步伐,雖然他們依在一起,但路線是棘刺帶著的。
好像受到召喚一樣,但並非漫無目的的走。
阿戈爾人與海嗣沒有關聯對吧?
斯卡蒂對他的問題感到懊惱。

3
棘刺看著那隻龍魚,他知道他們兩人隔著玻璃對上了視線,同族也有共感嗎?他不確定。
自由,戀人,自由,很好,戀人,值得思考。
他不喜歡海嗣斷斷續續的語言,至少聽得煩躁。
包容,家人,你,言語,更勝一籌。
誰知道呢⋯⋯他一點也不想包容海嗣。
他開口,隔著玻璃,把頻率傳開,龍魚劇烈的翻滾起來,複數的雙眼全部打開,在深色的海水裡面發出詭異的紅光。
和他對極境唱歌不一樣,「它」的歌曲對黎博利沒有威脅性,極境說他唱得很好,實際上棘刺自己也沒那麼喜歡唱歌,也許他的心智已經被腐朽了一點,唱歌是伴隨著的天賦,通常「它們」會喜歡唱歌或是舞蹈,對在意之人獻上所謂的藝術。
龍魚的視線轉移了,牠看向棘刺身邊的黎博利,極境被視線嚇得一縮,棘刺停止了歌聲,伸手抱住他的臂膀。
食物,戀人,食物。
他才不是食物,棘刺瞪了龍魚一眼,後者又翻滾了一圈,發出少女般呵呵笑的頻率。
極境擔憂的看著他,棘刺不以為然,輕輕的在他的唇上沾點。
味道很甜。

阿戈爾人⋯⋯不,海嗣。
棘刺,你是哪一個?

棘刺不認為海嗣有那麼愚笨,要不然他和斯卡蒂他們是什麼在陸地上存活那麼久的?
之所以會這麼說也只是因為他一開始並不完全是海嗣,也許變異只是阿戈爾人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不像斯卡蒂或是勞綸提娜一樣生於大海,他是陸地上淌流海嗣血脈的阿戈爾人,然而隨著時間慢慢的啃蝕掉他的本質,就像寄生一樣,他需要主動去融入人類,才不會太貼近大海。
命運何嘗也是寄生的一種。
歌唱與舞蹈漸漸變成他的溝通方式,與其說是擅長不如說是受到本能的控制。
極境鐵定是知道的,他不了解海嗣,但是了解自己。
他繼續走在展覽內,強化玻璃傳來窸窸窣窣的喧嘩,那些海嗣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兩個步行,就像盯著異類一樣,然後竊竊私語。
戀人?黎博利,戀人?同族,包容,獵食,黎博利,食物。

才不是食物。
整個海洋館好吵。

連小魚都對他斯牙咧嘴,只有不動的珊瑚對他展示觸手。
極境的手貼在他的額頭,他太燙了,夏天使他的體溫調節出了問題,他手握冰水,扭開蓋子就喝了半瓶。

黎博利如果有一天長出雙翼,向天空翱翔,那麼他們也會因為高空的稀薄而感到不適應,或是被包覆星球的怪物扼殺在他所愛的大地。
海嗣跟阿戈爾人的關係也是如此吧⋯⋯他麻痹自己,離開展區他的頭就一直昏昏的,就像從海裡拉上陸地一樣,極境擔心地牽著他的手。

4
他的歌聲很好聽⋯⋯就像垂死掙扎的奧菲莉亞,在水中掙扎,停在掙扎的部分,並沒有死去。
深入、更深入,琥珀色的太陽沉入水。

濱海的小鎮發生過一次海嘯,管理濱海的技術執行官歌蕾蒂婭第一時間阻止了大部分的海潮。
極境捲起袖子,在滿是海水的陸地撈起他的阿戈爾,海草捲著他的手臂,海水從他的口鼻流出,他的呼吸像是故障的機器一般。
他慌張的把他的阿戈爾抱起,斯卡蒂阻止了他的動作。
讓他在水裡。
淡淡的金光從他的傷口溢出,他的嘴裡吐著泡沫,斯卡蒂只是看著一切,她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海潮來接它的阿戈爾。

青年的頸子浮著一點點的鱗,被初生的光照得發光。

多數阿戈爾人死於他們熟悉的浪潮,沒有人找到他們的屍體。

-

他們沒有在海洋館待太久,陽光彷彿連他們的血都要蒸乾,極境感覺到棘刺不怎麼喜歡那裡,看來他的約會計畫又失敗了。
夏天可能不是一個很好的約會季節。
太熱了,所以他們去電影院,大多是老電影,但冷氣足以讓他們休憩。
電影會讓他想起絮雨小姐,她也是阿戈爾人,但和鎮上的阿戈爾人不一樣,她保持格外的清醒和理智,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電影有些無聊,是部黑白默劇,演員浮誇的表情勾不起他的興趣,突然的音樂反而會嚇著正在發呆的他。
棘刺估計也覺得無聊吧,事實上來這裡的人多半不是真的想看電影的,電影票很便宜,大多人會選擇最長的一部片進去吹吹冷氣和睡覺,當然也有時候會遇到一些比較刺激的畫面,極境覺得那也沒什麼,畢竟真的很無聊。
他挪了挪身子,想靠近棘刺一點,螢幕的白光照著他,極境看清了他的臉,頓時愣在原地。
他在感受電影。

身為人類的最後一刻,我不曾想反抗命運。但我還是⋯⋯
我還是⋯⋯
我還是⋯⋯
還是⋯⋯
奧菲莉亞哼著古調,沒有力氣的身子浮在水上。

棘刺不安地扭過頭。

 

他們走了很長的路回家,天已經黑了一半,夜晚的小鎮很安靜,只有便利超商的開門聲。
棘刺走進玄關時已經熱得走不了路,極境習以為常,把他抱進浴缸裡,他白天放了冰塊進去,現在已經融化成冰涼的水,很適合棘刺現在的體質。
他扶著頸子,把棘刺的頭浸入水中,這是斯卡蒂教他的,就像幫初生的嬰兒沐浴,她也會這麼對勞綸提娜,把阿戈爾浸入水中,這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你還想在白天看見還是「阿戈爾人」的「他」。
他的手還放在棘刺的頸子上。
他按著他的阿戈爾,用力把他按入水裡。

他的一切都很美麗,就像奧菲莉亞,他的掙扎也很美麗,水花濺到了一旁的花叢,灌溉著枯萎的花草,濺濕了小鳥的羽翼,牠們拍打著羽毛,發出尖銳的悲鳴。
水花打濕他的衣服,他沒有施太多力,鱗片就像波光粼粼的浪潮,琥珀色的雙眼變得黯淡許多,也許是因為現在是晚上。
他的阿戈爾戀人開始歌唱,海妖的曲,她們餓了,她們捕食迷航的水手。

放開我,不然,下來吧。
沒有陽光,我們到漆黑的深海裡。
為你製作漂亮的床,用海草、珊瑚,用龍魚的眼珠子、用水母的觸手搭建的床。

你的歌聲好美,極境壓住他的喉嚨,堵住他發聲的氣管,聲音卻已經入侵他的腦海裡,那起不了作用,因為他是黎博利,但以後就不曉得了。
那浴缸裡的水就像海一樣,裡面的人半睜著眼,在水中不動,奧菲莉亞停止了掙扎,她浮上,大口吸氣。
他是阿戈爾人,極境放開了手。
他是怕水的阿戈爾人。
他是不能在水裡呼吸的阿戈爾人。
他是會在水裡溺死的阿戈爾人。

一股暖流鑽入他的手心,他的阿戈爾瞇起眼睛,往他的手靠了靠。
他在流淚。

這也是海嗣的意志嗎?那麼為什麼你在流淚?
為什麼你這樣說?

他潛入水中,親吻阿戈爾的唇。

 

5
你在看什麼?

棘刺在陽台掛了一排風鈴,他們跟隨夏風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極境能感受到他泡冰水的喜悅,他的腳小幅度的擺動,嘴裡含著藍色蘇打冰棒,頭髮用夾子夾了上去,把頸子完全露出來。
指印還在上面,極境嘆了一口氣,很可惜被棘刺看見了,鬼使神差的抓住他的褲腳。
他似乎很滿意那個傷,極境要碰它時還躲了一下,原本以為是討厭,結果本人保護得好好的。
極境在他旁邊坐下,望著同一個遠處。泡水的陸地、泡水的車站、泡水的港口,一切都在水裡,卻也不在。
好熱啊,但是想要靠他近一點。
不過說起來,海平面那麼靠近他們了,那麼這麼做真的好嗎?不如讓他早點適應水。
但他是個阿戈爾人,是個會溺水的阿戈爾人。
一個簡簡單單,會溺死在浴缸裡面的人類。

棘刺把冰遞到他的嘴邊,它融化了一點,泡著腳的水也不冰了,他縮起身子,用衣服抹掉自己的汗水,他依舊望著遠方,望著被覆蓋的陸地,風平浪靜,炎熱使他沈默。
極境把冰含進嘴裡,溫溫熱熱的液體還留在上面,他們都接吻幾次了,所以不在意這個。
沒有歌聲,也沒有對話,只有遠處的浪潮,還有風鈴叮叮噹噹響著。
冰棒在他的手中很快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棍子,他翻到背面——還是沒有啊,沒有再來一支,這機率多低呢,反正這種天氣也不會想要出門換冰棒的。
他轉頭看向棘刺,後者的手在他的手指旁邊徘徊,最後勾住了極境的小指,接著用奇怪的視線看著他。
他的手好冰,相對黎博利的體溫比較高吧,沒想太多棘刺已經湊到他的眼前,他們的嘴唇碰觸著,很輕,但是很漫長。
大概是因為剛剛吃冰吧,嘴巴比較涼。
話說回來,自從棘刺的狀況越來越不妙後他們兩個的親密接觸少了許多,他現在會有慾望嗎?他還保持理智嗎?他是不是會想要親親?他想要嗎?

想要做嗎?

極境閉上眼,然後睜開,順著勾著他小指的手往上攀爬,扣住了他的後頸。
冰冰涼涼的,阿戈爾人的體溫這麼低的嗎?
棘刺順從他的意思跨坐在他的雙腿上,他們再一次接吻,吻得很深,極境忽然鬆了一口氣,他讀過很多海嗣的學說,他們對於交配的行為幾乎只有「繁殖」的想法而已。
棘刺等待他的動作,他看起來很悶,於是極境幫他脫掉了衣服,不過等會這些東西也都會被磨蹭掉吧。
他的身體很完美,極境把他壓在地板上,他們不怎麼喜歡在地板上東搞西搞,但眼下沒有什麼心力讓他們去擔憂這種事情。
他吻上唇,手掌包覆有肉感的臀瓣,側耳傾聽他的呻吟。

天氣太熱棘刺又去泡了一次冰水,兩人的碰觸使他的身子熱起來,極境坐在浴缸旁邊看書,反覆思考自己問斯卡蒂的問題,以及亮晶晶的鱗片,棘刺曾經把它們撥下來,但它就像皮膚一樣,受傷了還會長回來。
他看了看棘刺的頸子,淺淺的鱗片,摸起來沒有太明顯的質感,至少本人已經接受了事實。
他是阿戈爾人,還是海嗣?
他是棘刺,極境回答自己,他是棘刺,一直都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是同一個人。
斯卡蒂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水中的勞綸提娜。
她也只是勞綸提娜,一直都是。
棘刺從水裡鑽出,撈出冰塊丟進極境的衣服裡,嚇得他羽毛炸起來,罪魁禍首又躦回水中,冒著氣泡的水面告訴極境他在偷笑。
也不錯啊,就算是海嗣的話,他也還是棘刺。
一直都是。
他湊近了浴缸邊緣,低頭看著水中的阿戈爾,他也從水裡看著極境,然後他起身,趴在浴缸邊緣閉目養神。

還好啊,他是個普通人⋯⋯

 

6
該思考新的約會方案了,海洋館是個不怎麼好的地方,不過他還是謝謝絮雨小姐給他的門票,其實裡面還不錯,就只是那些海嗣會嘗試干擾棘刺。
天氣又那麼熱⋯⋯他的阿戈爾戀人絕對不會想要到家戶外就是了。
家裡又能做什麼呢,打著已經很久沒更新的電動,或是看一部老舊的電影,那台NDS已經快長鹽巴了。
棘刺在廚房做著不明的藥劑,他的頸子被繃帶纏繞,最近冰水伺候不了他,必須在裡面加點鹽,但那會刺痛他的脖子,乾脆就塗點藥膏保養。
他的頭髮長到快可以綁兩圈,從背面看起來就像一個阿戈爾少女一樣,一個他專屬的阿戈爾妻子,黎博利圈養阿戈爾人的時代早就淘汰了,只是極境覺得歷史說得跟他們現況有一點相似,那聽起來還蠻糟糕的。
那些藥劑的具體用途他不確定,斯卡蒂說那可以幫幫上忙,棘刺做得得心應手,那他也不打擾。
阿戈爾人真神奇啊⋯⋯他從客廳望著棘刺的背影,背後的風鈴叮叮噹噹的響。
他無奈的趴在桌上,用裝了果汁的杯子敲敲桌面,眼神打量著正在工作的阿戈爾,兩台電風扇交互吹著他燥熱的身體。
棘刺脫掉上衣和圍裙,只戴著手套調配藥劑,那點毒素對他而言不怎麼作用。只是上半身光著很容易讓人產生遐想,極境的手無數次碰上那片肌膚,他在空中描繪著漂亮的背脊,陽光照著他身上的鱗,像是掛在陽台上的風鈴一樣,反射出七彩的光。
叮鈴、叮。
試管碰撞著,極境疲憊的閉上眼,視線模糊了起來。

哐啷。
棘刺放下藥劑,同時舒出一口氣。他回頭看向房間的桌子,他的黎博利已經陷入昏睡,看來藥效吸收得很快,希望極境不要發現。
他輕觸黎博利的臉,就像每一個早晨一樣,他會摸摸戀人的臉和頸子,生怕上面浮出一層魚鱗,或是出現了他造成的傷疤,搓搓他的羽毛,想知道它們是不是還在生長。

 

-

他的黎博利戀人在沈睡,他走過黑夜,走過沙岸,海洋館矗立在眼前,裡面充滿難聞的鮮味,一般的生物都已經死去,事情發生的比他想像來得早。他走過一個又一個展示箱,巨大的水母、奇形怪狀的甲殼類,全部都看著他。
同胞。
他停下腳步,盯著那些生物,好像一個合唱團,吵著他的耳朵。

他不喜歡唱歌,歌給他窒息感,就像控制一整個交響樂團,和指揮手的差別在於他需要同時彈奏全部的樂器。

殺了它們、成為一個人類。

每個海嗣都有他們自己的節奏,他們唱著同樣的歌,他不曾唱給極境聽,那些阿戈爾童謠是他從書上學來的,斯卡蒂說他總有一天會回到家鄉,再那之後他要唱給他們的血親聽,為了保護血親們而唱,他的歌聲具有力量。
陸地沒海洋來得好,陸地乾燥又悶熱,他依賴浴缸的水生存。

但他對陸地還有留念。

海嗣們突然扭曲起來,撞著玻璃,他們的皮膚和組織黏在玻璃上,尖叫、悲鳴、爆裂聲,玻璃炸裂開來,海水灌入他的喉嚨,他再也不覺得嗆鼻,反而又吸了一口氣。
所有的東西一起炸開,他睜開雙眼。
他在岸上,望著漂浮在海上的屍體,長滿吸盤的腳和很多眼睛的太陽浮在海平面上。
血從他的喉嚨湧出來。

-

如果你還想確保那個黎博利的安全,那你要選邊站,海嗣。
一個是死,一個是殺死你的同類,然後去死。

極境迷迷糊糊的醒來,每天的早晨彷彿都是一個輪迴,如果說是輪迴的話,那麼今天大概是重獲新生的那天。
他的腰很酸,趴睡不是什麼好習慣——他怎麼睡在這裡?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打開廣播,沒有任何訊號,那是漲潮的時候才會發生的極小事件。
他在房間來回徒步,然後走到了門口,手上的收音機從手裡墜落,老舊的骨架散成一地。
全身沾血的阿戈爾人站在門口,他想也沒想立刻抓住對方的身體,他很急,急著找傷口止血。
沒有,在哪裡?在哪裡?
棘刺朝他走了一步,雙腳就像沒有支撐一樣軟了下來,他的黎博利戀人很緊張,找不到傷口後乾脆直接把自己抱進了浴室裡面,他早上沒有放冰塊,來不及了,他用水沖在皮膚上。
棘刺環著他的頸子,極境感覺到他喉嚨沙啞,他是唱歌了嗎?
阿戈爾人的歌不具有威脅性,但他現在是阿戈爾人嗎?
就算不是阿戈爾人,他喉嚨也啞得沒有殺傷力。極境把他放在浴缸邊,整個浴室都是鐵鏽味,還有奇怪的液體跟肉屑,他的衣服也無法倖免。
他開著的電視給了他解答,海洋館的新聞映入他的眼簾,似乎整個建築物都爆裂開來,他看見斯卡蒂和歌蕾蒂婭站在一起,地上都是瓦礫碎片,還有一些被馬賽克遮住的血跡。
海洋學家都出動了,那代表這次的事情跟海嗣有關,上一次這種規模是海嘯,而上上次是斯卡蒂的戶外教學。
他看著掛在浴缸邊緣的棘刺,他在嘔血,水也被染成了紅色,極境把他撈出來沖乾淨後放平在床上,他側著頭,血從嘴裡流到床上。
他的喉嚨受傷了,腳也使不上力,最糟糕的情況是不能用了,內傷極境不能處理。
他知道自己不能帶他去醫院,他不能去醫院,醫院會把他當什麼極境也不知道了。
唧唧。
他看向窗邊,勞綸提娜對他揮揮手。

勞綸提娜也唱歌,她的歌曲聽起來像是禱告,她讓棘刺躺入海水,小魚咬著他臉上的血和肉屑。
極境不理解這一切,此刻他的戀人再也沒有一點阿戈爾人的特徵,他不再嗆水,彷彿海水之下就是他溫暖的床,他平穩的呼吸,鱗片微微發光。
就像夢一樣。
他和勞綸提娜坐在沙灘上,棘刺不會被海浪帶走,他只是靜靜的待在水裡。
它們帶他到水裡,但棘刺不想,他格外的清醒,彷彿保留著所有人類的意識,他跟人類一樣,用雙腳走路、用肺呼吸、開人類的玩笑、吃人類的食物⋯⋯
跟人類一樣,他愛著某人。
好熱啊,淺海也是燙的吧。

晚上六點有一班飛機。
那是他們的希望、未來、命運。
勞綸提娜用手丟了一個空氣紙飛機,它墜入海裡,她用手指攪動海水,然後將水花揮出漂亮的弧度。
過長的裙擺浸在水裡,她緩緩蹲下,靠近棘刺的臉,漫長的沉默,勞綸提娜只有輕笑。
海岸線的蔓延似乎是在趕走他們似的,棘刺一直沒有醒,他睡得像是永眠嬰兒一樣,說不定他在享受新生。
勞綸提娜在他們離去前只是站在海水裡,她的雙眼望向星空,她失神了,好像靈魂被抽離起來,昇華到更遙遠的空中,但她在微笑。
他等下就會醒來,你想陪我看看還沒醒來的海嗎?
勞綸提娜對他笑。

濱海公路成了濱海的一部份,泡在水裡的房子露出尖端,極境才發現他們坐在小山丘上,腳下的沙子是混合著草木味的泥土。
他望著遠遠的地方,某棟房子的尖端,一小節十字架,好像還在垂死掙扎。
「你要帶他去內陸嗎?」勞綸提娜突然問道,她的聲音讓極境覺得自己好像從漫長的靜謐中回過神來。
極境抱起淺海的阿戈爾,他疲憊的呼吸,靠在他的心窩。
「如果他把海帶進內陸呢?」
極境哈哈大笑。

「怎麼可能,他只是個普通人。」

fin.

Notes:

如果你覺得排版有點問題
我已經盡力了(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