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布景和特效可以给到八分以上,道具可以说好得出乎意料,演员就不提了;人物的设定很丰富,但是讲述太单薄无力的话就会变成元素的无意义堆叠;情节与对话的错漏之处实在是太多了,我敢保证这些毫无逻辑的错误会让观众席笑声不断以至于没人想起这是一部动作片。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本应该是最精彩的高潮剪辑得过于混乱,甚至没有一段完整的连续的动作戏。整体而言,我认为只能算勉强合格。”
背景音乐抒情悲哀,黑底白字滚动着的Staff列表还没到底。具有良好观影道德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阿拉斯托终于忍无可忍,在蓝·卢米埃尔导演一句轻松的礼仪性问候“你觉得怎么样”后对他的新作品发表了极尽刻薄的评价。
导演依然挂着他一贯的阳光笑容,没有为对方的否定生气,他眯着眼睛摇摇头:“那么看来下了功夫的内容可以通过恶魔般的考核啊,不错。你还是执着于自己那套标准。谁会苛责动作片的逻辑呢?就像玩家不会在动作游戏里找剧情一样。”
恶魔撇了撇嘴,咬着纸杯的吸管,发现巧克力已经冷掉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是你不能否认情节就是……很令人尴尬。成片和剧本看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因为你和但丁合作太紧张了吧?”
阿拉斯托皱眉,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坐在蓝的另一边的人开口:“他在搭戏的时候就很紧张了,不过发挥得很好嘛,都令我刮目相看了。”
白发红衣的观众侧过头,露出无辜的表情,伸长了手够到阿拉斯托座位上放着的爆米花桶,捏住边缘提过去。恶魔好像对膨化食品不怎么感兴趣,放映结束了桶里还是满的,不像有的恶魔猎人还没开始放映就已经吃完了。
“哈?我没有紧张,那是我的工作态度。”
此话可信度不高,其余在场的观众都笑出声,以至于没人想起这是一部动作片。蓝转头看着特邀演员:“你觉得这部片怎么样,但丁?”
“我是行外人,随便说没问题吗?唔——前面有些拖沓,不过后面很精彩。打斗场面很刺激,拍的时候就很过瘾了,加上特效看着非常酷啊!还有,反正都是血肉横飞的R级片了,那种成人限定的画面可以更直白点……”
“前面洗澡的特写够你展示身材了,别想拉我下水。”阿拉斯托打断他。
“和我拍档很丢人吗?”但丁故作伤心地捂住脸假装掩面而泣,顺手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
导演及时地插入旁白:“他知道能和你合作兴奋得不行,甚至在凌晨三点发邮件问进度。”
“因为我的主要活动时间在晚上。”恶魔如此解释,理直气壮毫无歉意毫不心虚。
睁开眼睛发现本应该死去的自己被关在玻璃匣子里可能是一部灵异惊悚电影的开头,前提是主角是人。
而一把魔具处在这种场景中只剩下惊悚。阿拉斯托艰难地动了动,勉强扩大了视野范围,似曾相识的房间和车窗……还有这个挂满恶魔素材的展示架和这个吊灯。好像是那位承诺绝对不会解剖他的武器艺术家的操作台。
……哦哦,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大难不死的英雄结果栽在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死亡上的欧·亨利式结尾!很老套但是也很好用。
刚好能放下魔剑的容器显然装不下他的人形,如果低估了这玩意的硬度只会让自己变成得骨头碎裂血肉模糊。根据恶魔不那么丰富的材料学知识也记得玻璃是绝缘体。阿拉斯托集中精神,尝试用魔力达到意志共鸣。
“但丁?你在附近吗?斯巴达之子?”
脚步声靠近了。阿拉斯托看见恶魔猎人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武器艺术家紧随其后,走过来把手按在玻璃屏障上。手掌上茧子很多,不过都不是因为使用刀剑类的武器形成的,阿拉斯托注意到的和事实一致。妮可俯下身凑近看他,在眼镜后面的与剑柄上的眼球对视。
但丁开口,语气中带着不确定:“阿拉斯托?你醒着吗?”
“要么我醒着,要么是我的尸体在和你说话。”阿拉斯托没好气地说。
“他这个样子也可以说话?”妮可几乎把眼镜片贴到玻璃上。
但丁拍拍妮可的肩膀,制止了过于好奇的武器艺术家把阿拉斯托取出来观察的冲动。“我来吧。”
妮可点点头退到一边,打开了操作台上的灯,白得晃眼。让盒子里的魔剑即将被解剖的预感更加强烈。
“快问快答时间。”但丁清了清嗓子,带着一贯轻松的笑容。“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马列特岛,司掌死亡法官之门前。”阿拉斯托有些茫然,还是如实回答了。
“我把阿拉斯托抵押给恩佐,卖了多少钱?”
“二十六万,他想压到二十五万你坚决不肯。”
“我在Movieland的称号‘Stylish Dante’是怎么来的?”
“那个是我的头衔,‘Legendary Dante’。”
但丁打了个响指,回头朝妮可比划了个ok的手势。阿拉斯托听到轻微咔哒一声,但丁轻易地取下了玻璃匣子的顶盖,伸手握住他的剑柄取出来。他的意志在催促魔剑化为人类的形态与他对话。阿拉斯托恢复人类的模样坐在操作台上,表情有些疑惑,黑色的眼睛半睁着看向恶魔猎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修士袍整洁干净,没有烟尘和血迹。在变化的一瞬间妮可就凑过来了,阿拉斯托有些尴尬,不过没有阻止她观察自己——不是解剖就可以了。
但丁拍拍手,很是高兴:“恭喜,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阿拉斯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到腹部,又检查了四肢:“有点累……不过魔力比之前更充沛了。你喂了血给我?”
“你把那个家伙——另一个阿拉斯托全部吸收了吧?”
“是这样吗?没印象,我可能睡得太久了。”雷电恶魔用拇指顶住太阳穴按了几下,一时半会没想起自己被袭击后的记忆。
“我们折腾了好久想把你唤醒,结果你只是在睡觉吗?”
“虽然力量上融为一体了,外型倒是没什么变化呢。”妮可自顾自发表结论。
阿拉斯托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不用我脱下来给你看吧?”
“可以吗?可以的话……”
“喂喂这种事能不能之后再说?”但丁及时打断他们,妮可不好意思地挠头。
阿拉斯托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但丁:“问题解决了吧?委托人是那家伙的话,岂不是拿不到工资了?”
“应该由你来出哦,委托我的是阿拉斯托没错。”
“什么?给你打白工还要倒贴吗?早知道先跟你签劳动合同……”
他甚至知道什么是劳动合同。恶魔猎人捂着脸。
“真结局?还是平行世界?原来这部分没删掉啊。”但丁歪头看着导演。
“嗯哼,随便观众怎么想吧。留一丝所有人都能幸福的希望,是我的风格。”蓝站在但丁的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捏了两把,“待会来我的办公室再详细谈谈吧,我先去准备准备。你们不急着过来。”
但丁双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又抬起,对导演wink了一下。“回见。”
中间的座位空出来,旁边的两个人都没动,隔着空位继续等影片放映。但丁心安理得地吃着阿拉斯托的那份爆米花,后者也没提出异议。
恶魔猎人侧过身,对妮可眨了眨眼:“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想和这个家伙单独说。”
“OK,OK…你们好好聊,我去开车。”妮可很有眼色,一溜烟跑回驾驶座。
阿拉斯托扶着操作台跳下来,看了眼离开的武器艺术家又看了眼但丁,不解其意。
“这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回到我身边吗,还是继续你现在的生活?”
“我不想上没有劳动合同的班,以后有事拜托我的话再说。Movieland那边的工作暂时结束了,走之前我给主教发了申请,之后去哪得听教会的安排。有空的话偶尔来看看我吧。”活了两千年的恶魔一本正经地说出现代社会气息的词语。
“你会想我吗?”
“呃。”阿拉斯托显然被他无厘头的提问哽住,表情鄙夷,“要找我的话给我写信,地址确定了我会先寄到事务所的……不过十多年来,不是因为想要我送死的话也从来没找过我,还是算了。”
恶魔猎人即使皮糙肉厚也没对他的刻薄麻木。但丁苦笑着:“又被记了一笔仇啊。”
“那是当然。”阿拉斯托哼了一声。“太过分了。我对你来说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东西吗?”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爱剑。”
“这话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叛逆还没死呢。可惜你想舍弃我也没办法了,你的烙印还在我身上,我随时都可以回来复仇。”
恶魔猎人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向你坦白。我一开始就知道会让你陷入危险,还是骗你去了。”
“你是我的主人,你有权决定我的命运。何况你也不是第一次骗我了。”阿拉斯托和以往一样用抱怨的语气回答,“你可是为了人类连自己的哥哥都能杀掉的恶魔猎人……居然费了那么大力气救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但丁尴尬地咳嗽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张开双手把恶魔抱进怀里。后者瑟缩了一下,尴尬地僵在原地。
“谢谢你。”
“这是你的命令,我答应你会做好的。”恶魔犹豫着伸出手,思索了一下放在但丁的后背,试着回应这个拥抱。“我很努力了……也没有让你受伤。算得上是有用的魔具吧?”
“非常好。想要我夸你吗?”
或许这是个适合说一些不那么帅气的台词的氛围。恶魔沉思了一会,说话的声音弱下去:“向我道歉吧,但丁。为了你随便挥霍我的忠诚。你能够支配我的生命,是我赋予你的权力,不是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
“嗯,我明白了,对不起。”
但丁的反应证明他没说错话,这是被允许的。恶魔猎人甚至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后者的身体放松了些,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喂喂,还没放完呢。你这就走了?”
阿拉斯托站在座位前面,把椅子和扶手都打上去。谁都看得出来他受不了这种温情到愚蠢的场面。“彩蛋而已,不想看了。就在高潮迎来结局挺好的。活着和恶魔猎人回去的话,也不过是再次被卖掉。”
“这是你不愿意回事务所的理由吗?”但丁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向他挑了挑眉。
“我在说电影。”阿拉斯托拿起手里的纸杯摇晃一下,已经空了。他转身从行列的另一边离开,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下,开口之前把杯子捏扁在手里。“你的完美结局早就达成了,没必要加上多余的配角。”
“可是就算是主角,没有你的话也不行啊。”但丁轻笑一声,“给我写信吧,我会去看你的。”
恶魔没给出回复,脚步声远去,消失在黑暗中。恶魔猎人把最后一颗爆米花丢进嘴里时影片转到最后一个胶片,放映机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