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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番外三】
太阳落山之前,沈慎携高小怜一家也到了,高小怜还带了她刚满三岁的孩子。那孩子似乎很喜欢周子舒,一直往他身上爬。周子舒只得弯腰抱起让那娃娃坐在腿上,稀罕的很。
“周先生可算回来了,成岭这几年可是天天惦记你。”沈慎一见着周子舒,总算松了一口气。“你也劝劝他,这孩子老大不小了,也没成个家,我这做叔叔的话他也不听。这不前阵子他击杀那恶名昭彰的采花盗的事出了名,博了好感。好些个门派递了贴想要相看。你是他师傅,他听你的,不妨帮他参谋参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名帖递给周子舒。
周子舒突然被名帖塞了满怀。那孩子手里也拿了一本,似是觉得是什么好玩的纸片,眼看就要扯着撕了。周子舒手忙脚乱的从那孩子手里抽那帖子,那孩子见手中玩具没了有些不乐意抿着嘴就想哭。
“师傅你就给他吧,都是废纸,都给小侄子玩。”张成岭正领了弟子布菜,进门就看到这副景象。看周子舒对着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出了声。
“成岭,那都是叔给你筛过的,都是些江湖上有名的侠女和闺秀,你就去看看吧。撕什么撕,小宝可不许撕啊。你看周先生都回来了,可了了你这么多年的心事。这会你可不能再搪塞我了,不然我可对不起你爹娘。”沈慎见张成岭还是这个的态度,忙去拦那孩子。
周子舒把这些话都听了进去,入耳便入心,这会抱着手中各色拜贴,突然觉得有些扎手。想到成岭若是成家了,心里就觉得有点寂寞。这想法一经点燃就有些覆水难收。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这太有违常理……
“我会好好把关的,成岭确实该成家了。”他对沈慎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他把那些贴子理了理好好收进了怀里,压在了心脏的位置。沉甸甸的……
周子舒没看向张成岭,没发现小徒弟的笑容却逐渐消失,等布好了菜,择了靠门的位置坐下,竟离周子舒远了些。一顿饭吃的还算热闹,有孩子在,更是欢声笑语不断,四季山庄一众弟子纷纷前来寻周子舒敬酒,他都以茶代酒一一回了,今夜这场上最忙的就属他了。张成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作为主人家各种招呼往来,推杯换盏,竟是来者不拒,把敬酒的人都喝怕了,直到脚步虚浮,眼前摇晃,他知道这是多了,他可没有师傅当年海量。想到师傅,才想起今天的那杯酒,他还没有喝……
他有些摇晃的扶着桌沿向那抹曾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身影走去,酒杯紧紧的握在手里,握的发烫。“师傅,岁寒堂,一杯,我敬你。”
他醉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周子舒伸手扶着张成岭的胳膊,自是听懂了。“怎么一会没看着你就醉成这样?”
“因为,开心,你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张成岭把那小巧的酒杯塞进了周子舒手里。口中说着开心,笑的真心实意。过了会又带了些喜极而泣的鼻音。鼻酸的很……他抬手抹了抹鼻子。可那心酸的感觉霎时涌了上来竟收也收不住,埋在眼前人的肩头,哭的像个孩子。
“怎么是这般酒品?”周子舒突然被那高出半个头的大孩子扑来,张成岭喝醉了也是这般哭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真没见过比他徒弟更爱哭的……“我先送成岭回房,各位请自便。”周子舒带着张成岭先离了席。
张成岭整个人都靠在周子舒身上,让他走的有些艰难,真是的已经长这么大只了,以前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可没有这般难带。等挪到了房里,周子舒扶着张成岭站直了,见张成岭还迷糊着,他偷偷伸出手比了比身高……这孩子怎么长得怎么会比我高出这许多?初见时不才到胸口么?
张成岭见有只手在眼前晃,忙抓了握住,身形一个不稳又整个人扑在周子舒怀里。周子舒另一只手赶忙撑住了床边才没有被突然压倒。没想到张成岭突然在他怀里摸了摸,掏走了刚刚那叠名帖,随手一扔,尽数落到了床边点燃的碳盆里。那火星子一接触到易燃的纸张,烧的格外痛快。
周子舒愣愣的看着那盆火,好似心中重压也被烧了干净。竟也觉得轻松,丝毫没有责怪之意……这,有违常理。他心中再次默念……
“师傅,你知我心意……你不能这般对我,我只愿和你成家。”张成岭确实醉的厉害,不知是借酒壮胆亦或是酒后吐真言,总之他就是想这么做。
“是我错了……”周子舒看着眼前已经哭的泛红双眼的男人,那声声剖白让他百感交集,他只觉得一步错步步错。终究都是错了罢……
“我若贪了心,怕对不住你。”他稳住身形坐在床边,轻拍着男人的背。“成岭啊,我们是不能更进一步的,这有违常理……今日你沈叔叔说的都对,明明都对我却不感到高兴。你一把火烧了,我竟也觉得轻松……”
周子舒轻声说着,慢慢拍着,张成岭一番醉言说完渐渐没了动静似是趴在他怀里睡着了。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周子舒把人挪上了床。撇了一眼那炭盆里的灰,合上门走了出去。
“又想逃了?”刚出门没成想遇上了七爷。他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会看不出今日场上气氛微妙。
“你怎么在这?”
“怕你惦记一杯酒,日后找我算账。”七爷手里端了两杯酒,递了其中一杯给周子舒。两人碰了一下杯便干了杯中酒。
“独有岁寒心,不负流水知。这岁寒堂确实好酒,这四季山庄我没白来。”七爷亦不忘赞了一声。
“这些年你受心魔所扰,自困雪山自苦。这张成岭啊亦不好过。他年年去找你后就会来南疆寻我等,将你的状况尽数吐露,不敢有丝毫遗漏,就怕你身体上有什么闪失,他不能及时了解。你不回来,他就夜夜担惊受怕,怕你出事,怕的狠了就起来练功……他这五年不敢有丝毫懈怠,只因为你说没有问题不许去找你,他便不敢……你确实有个好徒弟,不用再勉强自己孤身一人撑着……”七爷拍了拍老友肩膀,周子舒的这身骨历经磨难,现在可比他们相交时单薄了许多。他亦是不忍的。
“谁说我要逃。我逃了这许多次还没逃够么?倒是你,喝了我的酒,是要还的。来年我就去南疆把你的宝贝私藏都挖出来。”
“我私藏甚多,怕你带不走!”
“没事我有帮手,多去几次总能给你薅秃了!”
“那我就静待君临。”
他两说完便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张成岭睡的不踏实,半夜被师傅走了的噩梦惊醒,忙起身去寻周子舒。他恍惚间记得自己好似烧了那些名帖,也不知道师傅生没生气。
周子舒的屋子与他相邻,今日大年三十,山庄弟子们高兴的很,定要围着周子舒守岁。他回屋回的晚,也不觉得困。听见门外有人,动静不大,似是犹豫要不要敲门。周子舒起身拉开了们,就见到酒醒了大半的张成岭在门外一脸纠结。
“进来吧。”他反身回屋倒了杯茶水递给张成岭。“这么晚了怎么还要过来?先喝杯茶醒醒酒。”
“师傅,我怕您……生气。”张成岭喝了茶才觉得这会已经口干舌燥。斟酌了一下还是不想把“走了”说出口。
“我为什么要生气?”周子舒招呼他坐下。单手撑着腮,似乎有些累了。
“我好像……烧了名帖。”
“怎么?这会后悔了?那我改明儿跟你沈叔叔再要一份。”
“不许!”你再要来我还烧。张成岭只敢心里想想这会理亏还不敢造次。
“烧了就烧了罢,我也省事了。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和师傅永远待在一起。”张成岭说的小心翼翼,那声音渐渐小了……
“好。”
没想到会得到回应,他激动起身,差点把茶杯打翻。似是受到鼓励,他声音渐渐大了些……
“我想和师傅一直留在四季山庄……”
“好。”
“师傅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打我一下!”张成岭说着就去寻周子舒的手,想让那手掐他一下。
“傻子。”周子舒倒被他逗笑了。“对,你就是在做梦……”
“那我不能醒!”张成岭就着握着的那只手用了力,向身前一拉。周子舒身子轻,轻巧的被他捞进了怀。“您若不打我,我就不醒了。”
“那就不醒吧……”
借着烛台微暗的光,周子舒的耳根看着有些泛红,那无声的默许让他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在梦里,他只记得他打横抱起了师傅带上了床。一夜春风度,能消几番风雨。
周子舒今夜于心中不知盘了几次“有违常理”时却好似从未想过张成岭的心情。直到张成岭醉酒烧了那叠扎了他半宿的纸。他才想明白人生在世若困于一时,于双方皆寸步难行。他还是贪心的很……贪一时眷念,贪朝夕相伴,贪余生有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