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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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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3-02-10
Completed:
2023-02-10
Words:
27,604
Chapters:
3/3
Kudos: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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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风入南门:危邦恒常之理(苍穹三日与地上的枢轴三国)

Chapter 3: 第三章 另一个世界的叶文洁

Chapter Text

昭和44年
如今距离叶文洁目睹父亲惨死已经过去了3年,这三年里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由于溥仪逝世后无子嗣,满洲国便也顺理成章地不复存在了,并设立了直接由日本管辖的满洲区,满族人们从日本的亲密友邦一夜之间沦为了各国唯恐避之不及的累赘。其次则是,赶在德国元首去世之前,一批微缩电影录像带被秘密地送到了日属太平洋合众区。起初,负责接收工作的卫兵是拒绝接收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的,但是负责押送这些录像带的人――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却说什么也要他们收下,几番软磨硬泡,甚至有以死相逼的意思。卫兵无奈,只好收下。然而在做例行的安全检查时,却发现了藏在里面的原子弹设计资料。卫兵起初还怀疑这是否是一场恶作剧,但还是第一时间把东西上交给了科研部门。科研部门的人拿到图纸之后大惊,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原子弹图纸,自此,日本成功造出了原子弹。那名卫兵也因而被记了大功,事后他去寻找那名年轻人,但是后者早已不见了踪影。后来经过几番追查,人们在距离合众区几公里外的某偏僻树林里发现了他饮弹自尽的尸体。
根据他留下的遗物,人们推断他是一名北美党卫军的间谍。他曾经是美国军队当中的一名上层军官,在美国战败之后转身投靠了德国,成为了北美党卫军。在他身旁发现的一封遗书上这样的写道:“I used to take up arms and stand in front of the United States. Now that the United States is defeated, thousands of soldiers and everything they are trying to protect are gone. I have lost everything I love in the damn war. I hate war and curse it. Why do human beings always try to use this bloody killing to solve problems? Although World War II is over now, I believe that if I didn't do it, there would be more terrible wars.Entschuldigung, Führer, kann nur das.”(英语:“我曾经拿起武器挡在了美国的前面,如今美国战败了,成千上万的士兵和他们所试图保护的一切都已经在战火下消失殆尽。战争使我失去了我所爱的一切。我痛恨战争,诅咒战争,为什么人类总是试图利用这种血腥的杀戮来解决问题?尽管现在二战已经结束,但是我相信如果我没有去做这件事,后面还会有更大的战争爆发。(德语)抱歉,元首,我不得不这样做。”)
后来的他的同僚猜测,可能是由于二战和美国的亡国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从而做出了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在二战结束之后,德国为了达成自己统治世界的最终目标,势必会再一度发起更大规模的战争。如果日本能够掌握核弹技术,那么德国势必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达到德日两国对持的局面。世界上的势力也会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短期来说,至少可以避免更大规模的战争。念及此,他想方设法地弄到了一些关键的数据资料,最后拼死把它们秘密带到了日本。至于他自杀的动机,人们认为,以他犯下的叛国罪行,在德国被如何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与其等着日后被政府制裁,倒不如先就此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因为这个北美党卫军的“叛国行为”,使日本的地位得到了至关重要的巩固。
元首在得知此事后一时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早些向日本宣战,把这日本的发展扼杀在摇篮里。但此时早已为时已晚,日本得到了一张关键的底牌。如今两个超级帝国正面临着规模空前的冷战。不过好在德国依然掌握着绝对的优势,他们有远程轰炸机,弹道导弹等等优势武器,而日本暂时还没有能力对德国做出除了原子弹之外的其他威慑。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日本的海军和陆军还依然不忘了抢夺发展资料。海军部门几乎挖走了本土内所有有指挥能力的人才,陆军部门则把目光投向内陆。他们打着“为帝国奉献一切”的旗号,在大陆的年轻人当中选拔资质优异的人才编入部队甚至研发部门加以利用。比起剩下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这些青年人是足够幸运的,他们起码可以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以及晋升的通道。至于其他没有被选中的青壮年劳动力,他们很多迫于生计任由被发派到了内蒙或东北开荒,将大片大片的林地和草原开垦成粮田来囤积军粮以及进行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过着与牲口无异的日子。不过至少东亚地区作为先投降的可以作为二等公民,而后投降的只能被当作三、四等公民过着甚至会被二等公民欺压的日子。
在每日每夜高强度的劳动和文化同化的双重作用下,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自己原来的国家和归属。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像朝鲜人和沖绳人一样认同了日本的文化和统治,如果开战,他们会拿起武器为了日本而战。毕竟在如今这个压抑的世界里面,日本为他们提供了唯一的栖木,不管是迫不得已还是主观愿意,他们都会拿起武器挡在皇国的前面,而这一切也正好达到了陆军部门的预期。唯一与原先那个世界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所谓的劳动似乎并不是字面意思,而只是当监工逼迫那些更晚对日投降的国家的人劳动。
昭和44年,日占满洲区大兴安岭。
伴随着一阵咔哒咔哒声,满铁亚洲号特急列车在东北的铁路上疾驰而过,明澈的列车舷窗上倒影着铁路两边参差不齐的建筑和斑驳的树影。
“哇!好快哦。”坐在这趟列车上某个健壮的小伙子瞧着掠过的的窗外风景,忍不住啧啧赞叹。
然而身后立刻响起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调侃:“嗨,这算什么啊,后生仔,你还没坐过新干线吧?想当年我在静冈县那里务工的那阵子就坐过那宝贝,好家伙,那一开起来,看窗外的树影都是飘的,时速两百多公里的列车呢。”说话人正是这小伙子的包工头,这人虽说人已到中年,并且干着监工这样的底层营生,不过好歹也是个小领导,身上的衣装倒是整洁干净。他名叫许位仁,曾经是一名住在美国西海岸的华裔。
他们家20年代去美国前一直就听说“美国遍地是机会,遍地是财富”,而他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听信了这些鬼话。他刚到旧金山不久,“工作机会”还真的就自己找上门了,看不懂英文的他欣喜地签下了合同,谁知道从此就成了随时可以丢掉性命的劳工。每天累死累活不提,在其他原住民甚至同样是前来谋生的异国同僚们面前,更是毫无权利和尊严可言。美国人在“种族平等”的呼声中仅仅只是给了黑人们大部分的权利和自由,亚裔几乎什么都没有。在当时的美国人看来,黑人至少是家奴,而亚裔几乎就是从外面抓进来的会说话的牲畜。
然而许位仁的苦难仅仅只是刚刚开始。不久之后经济大萧条降临,连白人们都自身难保起来,更别说他们这些苦命的劳工了,许位仁的前任老板甚至直接把他们这些劳工全都低价卖掉拿去还债。
而他们的新雇主则是个指望着能靠剥削这些低廉的劳动力维持生计的小资本家。这对许位仁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工作更加没日没夜不提,工资更是被压缩到了原先的几分之一。但面对大萧条下人人自危的现状,他明白自己应该闭起嘴巴好好庆幸自己没有失业才是。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劳作下,他病倒了,而也就在病倒的当天,领导立刻就把他开除了。
“工厂是不养闲人的,更何况现在外面找工作的移民一抓一大把呢......非要怪,只能怪我活该生病吧。”许位仁一面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面苦笑着摇摇头。
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罗斯福总统被无政府主义者暗杀,大萧条时期的美国并没有迎来它的新政,国内的经济开始日渐土崩瓦解。1942年,日本联合舰队袭击了珍珠港,面对日本大规模的航母编队,美国不得不开始扩充航空战力。
也是在那个时候,许位仁又重新得到了工作机会。他本以为生活能稍微好过一些了,结果刚上工的晚上就遭到了一群黑人的打劫,身上所有的积蓄被全部洗劫一空。对于他这种没有国籍的人来说,遭上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根本不要指望警察会为他这种人出头。
在他父母去世的那阵子,外面的战事开始愈发紧迫。苏联战败投降后,轴心国下一个目标便是英美。而美国为了维持战争机器的运行则开始加紧对外来人口收入的削减,这时的许位仁连半口饭钱都挣不出来了,几乎日日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终于,美国造出了足够强大的海防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在夏威夷僵持不下,而德国也无法成功渡过大西洋。就这样,美洲成了轴心国无法攻下的坚固要塞。对此,美国举国欢庆,认为最严峻的危机已经解除了。然而这对许位仁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庆贺的,寄人篱下的生活还在继续,自己的日子也没有分毫的改观。不仅如此,他还好几次亲眼看见一个又一个人伴随着惨痛的呼喊声,被拖去了“日裔集中营”,先是日裔,紧接着随着战况恶化美国人急需更多的“出气筒”,只要是长着黄皮肤的人哪怕是来自与日本敌对的国家的人,都成为了社会排挤和攻击的对象。许位仁一次次地向来登门盘问的警员解释他与日本没有关系,不过对于他而言与其这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倒不如真被抓进去,因为表面上街上的人各走各的路可实际上指不定何时背后就可能被美国的“爱国人士”一棒敲晕,等下次他被找到时估计就甚至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了,而是被拆得支离破碎的人体各个部分。
就在美国人都以为自己已经高枕无忧的时候,华盛顿上空爆开的蘑菇云彻底粉碎了他们天真的想法。美国若想反击,似乎也只有造出原子弹这一条路,然而在大萧条的影响下这无疑于痴人说梦,日渐缩水的资金既要用于扩充现有国防工业又要研发核武器,这显然已经到达了国家的极限。
就这样,美国向轴心国投降了,旧金山一夜之间从1947年步入了昭和22年。美洲进入了一段自治制度保留的时代,轴心国允许美洲在最后的几年中保持名义上的独立国家。实际上此时轴心国正在稳固已占领区域的控制力,所以对大洋彼岸的美洲没有立刻动手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因此美洲的政治制度在一开始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
尽管制度上变化不大,但美国内陆各个人种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日本仅凭自己仅仅只有一亿左右的人口是做到很难既发展本国生产力又稳固占领区域的统治的,因此不得不采用利用人种同为黄种人的中国、朝鲜人进行管理的办法来巩固统治,谁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日本想要同化东亚的一步,可这天下哪还有如此没有条件的好处,谁会也不会那么识趣的。
这样一来在所有的日占区,整个人种的歧视链几乎完全地来了个上下颠倒,曾经身为最底端的亚裔一下变成了彻底的优势种族,这对于许位仁而言无疑是飞来横福。他曾经也不过是期望在美国可以老老实实地过上温饱的日子罢了,已经习惯了看着雇主眼色谋生的惨日子,社会权利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可谓是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所在工地的包工头之后,许位仁和他的亚裔同僚们理所当然地在曾经剥削他们的那些人面前耀武扬威,甚至有些肆无忌惮。他们不在乎在战争当中有多少人成为了无辜的牺牲品,就像曾经没有人在乎过他们深处底层的苦难一样。他们打着“一切为了帝国”的旗号,对劳工们进行残酷的压榨剥削,并且也因此成为了改革最大的受益者和支持者。
昭和23年,战后一年的旧金山街头,曾经满目的英文标识被换成了清一色的日文,又一次见到了这些多年都见不到几个的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汉字让街道充斥着亲切感。不过最具有嘲讽性的是,以前许位仁的父母中了邪了一样的求人把他们送到美国去,现在旧金山的街头上随处可见跪在地上的本地人,他们恳求亚裔把他们送到“梦幻”般的东亚地区。而许位仁也在此时加入了西海岸治安队,在那里干了好一阵子见有钱人就抢的流氓勾当。当时在治安队报名的时候很可笑的是一位美洲原住民希望用自己的黄色皮肤混进报名的队伍当中,结果当场被同样正在排队两个中国裔和一个朝鲜裔打成了残废丢了出去,成为一件让全场开怀大笑的玩物。
昭和24年,许位仁一行人站在金门大桥上望着联合舰队舰首的金菊纹标志,高高举起了白底黑字写着“天皇陛下万岁”的醒目横幅,据说他们一行人还因为这一举动得到了治安队上层的口头称赞。
自此以后,许位仁的事业和社会地位更是如虎添翼,他甚至干起了倒卖人口的买卖。简单来说就是,找到那些要死要活想偷渡去“梦幻般”东亚的人,告诉他们只要掏钱,自己就一定可以带他们入住上流的东亚地区。那些本地人见着眼前这个衣冠整洁信誓旦旦的亚洲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几乎都上了他的当,他们心甘情愿的付给了他高昂的“服务费”,接着再被他当作牲口一样贩卖到日本列岛和中国内陆等地,做低廉的劳工。他就这样吃着买家和卖家两头的黑心钱,并且乐在其中。尽管他很清楚那些憧憬着“梦幻”东亚的可怜人们即将被他一脚踹进怎样的深渊,但是他的良心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他心安理得地向那些跪在地上的本地人画着“梦幻”东亚的大饼。
就像当初劝他们家去美国务工的那些人一样。
“Our East Asia,full with opportunities and wealth.”(英语:东亚,遍地是机会,遍地是财富。)
这句如同魔咒一样的虚假口号不知道把多少人拉进了无底的深渊,又给许位仁带来了多少取之不尽的财富。真是一句充满了机会与财富的咒语啊,当然,仅仅对于许位仁来说是这样。
靠着自己这一身楚楚衣冠和一套极具蛊惑性的说辞,许位仁这倒卖人口的营生做的越来越如鱼得水。不过颇有野心的他绝不会只满足于此,他深知如今帝国才刚刚建立起庞大的统治领域,前期的建设必然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于是凭借前期倒卖人口积累起来的丰厚资本和经验,和部队做起了买卖,开始向部队低价贩卖手下这群“会说话的牲口”,美其名曰“为大日本帝国建设大东亚出力”。谁料他这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爱国举动却意外地为他在部队里赢得了一些声誉,受到了部队军官的称赞,再加上他那套颇会笼络人心的说辞,部队念他“还算有功”,几经考虑,最后把他任命为了大兴安岭日占区生产部的监工。
于是,昭和40年,许位仁收拾好铺盖,得意洋洋地带着顺便还带着满满一船他所贩运的人口前往日占大兴安岭区走马上任。
“.....就快要到劳动地点了。”在运送劳工的特急列车上,一名模样清秀的女青年蜷在车厢的一角,歪头靠在车窗上,木讷的看着窗外满目疮痍的大地,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声呢喃着。
她就是叶文洁。在父亲去世以后,身为反动分子后代的她的日子更是每况愈下。在叶哲泰被迫害致死后,邵琳改嫁了一名为日本做重要工作干部,从此隐姓埋名,过起了自己的安稳日子。叶文洁对于她而言,似乎就是那一段她不愿提起的黑暗的过去的缩影,她对她的态度几乎就是避之不及,与干部结婚之后甚至干脆断绝了来往,甚至曾私下里给叶文洁写信,哀求她“千万不要对外宣称自己是邵琳的女儿,自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在被母亲单方面的“断绝了亲情关系”之后,叶文洁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他们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和珍贵的学术资料几乎全被革命分子们洗劫一空,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父亲倒了,母亲也跑了,仅仅只留下她一个人守着家里满地的狼藉。
她哭不出来,她眼泪早就流干了。自打父亲在那嘈杂的处刑会的台上倒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知道悲伤为何物了。
或许这就是麻木了吧。不过眼下可不是感伤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生存。
在父母相继以自己的方式离开这个家以后,叶文洁不得不想办法自己在这个乱世谋生。
然而在这个乱世里,作为一个反动分子的后代,想去谋求一份正常的工作,这难度完全不比一只蚂蚁想要爬上珠峰的低。甚至说,后者还要更简单一些,蚂蚁可以悄悄攀上旅人的鞋子,借力登顶。可她能攀附谁呢?
身处乱世,如今别人没有再踩她一脚已经是万幸了。
虽说她好歹也是发表过几篇学术论文的天体物理学家,但如今头戴“反动分子后代”的帽子,科研部门连门都不会让她进。至于其他正常的体力劳动工作,人家更是对她避之不及。
“放着这样一个罪人的后代在店铺里,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来买东西吧?”“滚开啊,杂种。”“原来你还没死吗?”
叶文洁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像这样的谩骂和诋毁了。
“或许炼狱也不过如此吧。”她木讷地看着日占区街头每日为了别人而绚丽绽放的霓虹灯,它们争先恐后地点亮了这座不夜城,像永不熄灭的烟花一样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唯独没有驱散她所在的那个角落的“暗”。
但最重要的是,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着落啊。
自己每天就这样坐吃山空,眼看着就要花光所有仅存的积蓄,眼下叶文洁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又无奈。直到某天,叶文洁的某个街上路过的人眼瞅着她现在的窘境之后,悄悄跑来建议:“不如试试慰问妇女什么的......?”
“慰问妇女?”叶文洁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你懂的,就是......”来人唯唯诺诺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慰安妇什么的。”
“你?!?!”叶文洁听罢立刻瞪圆了眼睛,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想扇那人一巴掌的冲动。
“滚!!”叶文洁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
谁知来人竟然摆出了一副“你还不知好歹”的脸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根本就是奇耻大辱。叶文洁望着那人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可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晚上,叶文洁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坐吃山空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而且如今依然没有办法在任何正常的渠道找到工作,不是被客客气气地回绝,就是干脆被无礼地扫地出门。
据说慰问妇女是来者不拒的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叶文洁无奈地翻了个身,“果然还是走投无路了吗?”
于是她就这样踏上了开往日占满洲区大兴安岭的列车。
她木讷地靠着舷窗,任由列车把她带向另一个深渊。
不过与周围那些早已认命的慰问妇女不同的是,她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小刀。“如果真的无法忍受的话......就这样随着父亲去了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她倚着舷窗,摸着袖口里的小刀,嘴角轻轻弯起。
“这是最后的,可笑的尊严。”
“咔哒——”一声轰鸣过后,列车停下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愣着干什么呢赶紧都给我下来,还等着请啊怎么的?!”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监工正冲着女人们不耐烦地大声嚷嚷着。
叶文洁赶紧收拾好思绪,跟着女人们下了车。
女人们在轨道旁边的空地上站成了一个半圆。
“都给我听好了,我姓许,以后叫我许上司就好了!”许位仁背着手站在她们中间,一面来回踱着步子,一面向她们煞有介事地强调着,“在我管的这片林子里,我说的话就是无上的命令,就要照做,不许给我耍花样,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女人们低声回应着,没有一个人抬头。
“你们可要知道......”许位仁的语气忽然开始缓和了起来,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着这些女人,似乎还在叶文洁的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建设明朗的亚细亚。”言罢,他咧起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还有啊......”许位仁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新到站的货运列车的轰鸣声盖了过去。叶文洁闻声回头,打量起那列新到站的列车来。这是一辆极其简陋的货运列车,不过上面运的并不是货物,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面黄肌瘦,如同一群逃难的难民。不,或许他们本身就是一群难民。
负责运输的亚裔司机小跑到许位仁身边,冲他微微鞠躬道:“报告许上司,人都运来了。”
许位仁闻言回头打量着车上的人群,“全都运来了?”
“是,全都运来了。”司机毕恭毕敬的回答。
“好。”许位仁背过身,准备对旁边一个像是管事的人说些什么。此时一个官员摸样的人却冲许位仁摆摆手,许位仁见状连忙凑过去,那人对许位仁耳语了几句,许位仁点点头。接着回身冲着这群外裔劳工大喝,“都站好了!听山本大尉的训话!”
就听一边的山本大尉正了正身子,说:「貴様ら!よく聞け!お前たち、今までナチスに殺されず生かせるのは、帝国のため明朗なアジアを打ち建てると栄ある仕事を得ることのおかげだ!だからこそ、恩返しとしてしっかり働け!」许位仁在一边翻译道:“The reason why you can survive is that you have got the glorious work of building a clear empire in Asia, otherwise you would have already been killed by the Nazis!”(你们之所以还能活下来,是因为你们得到了为帝国建设明朗的亚细亚的光荣工作,要不然你们早就被那群纳粹给宰了!)
车厢里的那些劳工们垂着头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山本大尉却冲许位仁满意地点点头,许位仁朝着他微微鞠了一躬。接着和旁边一个管事的人吩咐着些什么,似乎完全把她们这群女人抛在了脑后,他随后冲远处的手下扬了扬手,接着马上就有人走了过来,把叶文洁她们带了下去。
叶文洁在经过许位仁他们身边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那么明天就把这群外裔派放到东区,那里的繁重任务总算是有人......”“嗯,不过这一次骗来比上次要少......”
外裔?骗?叶文洁听着这些字眼,心里大概也猜中了七七八八。这些灰头土脸的人,大概就是被许位仁从异国诓来的廉价劳工,许位仁把这些人贱卖到国内,把他们当作牲口一样用货运列车运到生产部,让他们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为部队当牛做马。
想到这儿,叶文洁不禁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没过多久,她们被带到分配部门,分配“服务对象”。其实按照常理来说,早先的慰问妇女都是直接被集体扔到专门的房间里,干部们一组一组的进去消遣,此时的“分配”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但是许位仁管理的这支小队人数不多,加上战后走投无路的妇女实在不在少数,因而派发给许位仁他们小队的女人还是比较宽裕的,可以给相当部分地位还算不错的华裔干部享受“一对一的分配服务”。
负责分配的人,拿着长长的花名册,一个一个的念着她们的名字。叶文洁自始至终低着头,避免和任何人有视线接触。
直到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叶文洁。”
她感觉身边有人拽了她一下,她抬起头,低低地应了声:“到。”
“白沐霖。”这是她的“服务对象”的名字。被安排成一对一的慰问妇女,实在还是比较幸运的。
“呵呵,真是不错。”她在心里狠狠地自嘲,“真是不错的狗屎运啊。”她被人拉到了服务对象的旁边,算是完成了分配。她木头一样地站在了那个男人的旁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没过多久,所有的分配已经基本上完成,台上的负责人开始向她们强调纪律。说着什么“要认清自己的地位。”“所作的一切奉献都是为了帝国的建设。”“要无条件服从指挥。”等等,然而叶文洁几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感觉自己已经坠入了深渊的最底端。
“果然还是死了好一些吗?”她在心里无声地默念。
神情恍惚之间,她感觉旁边的男人似乎轻轻拉了一下她。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睛。
身边人却对她笑了笑,轻声说:“别怕。初次见面,我叫白沐霖,请多关照。”
她微微一怔。他却轻轻拍了拍她,不再说话。
叶文洁的内心顿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她也具体形容不出来,就好像是身处万丈深渊当中的人忽然见到了星点的亮光。
“呵,这是什么可笑的想法。”她苦笑着轻轻摇头。人家只是出于礼貌的寒暄而已,这么点儿信手拈来的善意,不至于自己一阵感激流涕。“真是可笑啊。”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抬起头微微环顾四周。自己选择的深渊,也只有自己来默默地承担。
没有去眷恋这点善意的必要。
散会之后,白沐霖领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寓所,“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以后你大概也是住在这里吧?虽然有些简陋嘛......不过还是...”他略有些尴尬地向叶文洁介绍着自己的住处,后者始终一言不发。“咳咳。”白沐霖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紧接着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叶文洁啊,你们慰问妇女的工作我是理解的。如今这世道......谁还不是为了生活所迫呢。咱们...”他顿了顿,接着说:“只同床,不共枕。”
叶文洁一愣。对面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怀疑,轻轻笑了笑道:“真的,不骗你。这种违背妇女真正意愿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叶文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深处乱世,她已经遭受过了太多的冷遇和诋毁,如今面前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一时令她有些手足无措。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回应了一句,“嗯。”
于是叶文洁作为一名慰问妇女,就这样和她的“服务对象”同床但不共枕地住在了一起。
被派发到许位仁部队的这些慰问妇女,也并不是仅仅只要供干部们消遣就好的闲人。按照许位仁的指示,她们白天也同样会被送往工地,和劳工们共同劳动,做着适合女人们的工作。晚上她们和劳工们独处一室的时候,才是她们的“慰问时间”。
起初,有不少女人有些受不了这种白天和晚上都要被迫进行不同种形式的劳动的生活,一时间萎靡了大半。而叶文洁由于受到了白沐霖的特别照顾,并无大碍。白沐霖也确实如同他所承诺的那般,一直没有碰她分毫。
工程队里的人对此也并不是都毫无察觉。
许位仁常常有些阴阳怪气的凑到白沐霖身边,喃喃道:“我说后生仔啊,男人就要有点男人的样子,不要学着做太监呐。”
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调侃常常能引得周围的男人们哄堂大笑。叶文洁听的有些面红耳赤,她低着头装作没听见,顺势偷偷瞥了一眼白沐霖,却见他只是很不在意的摇头笑笑,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相处的久了,叶文洁渐渐得知,白沐霖一名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学习成绩优异,几个月以前拿到了帝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但是家里的条件不是特别好,凑不齐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出来想着法子凑钱。
“能去帝大,是我最大的心愿。”白沐霖不只一次这样对叶文洁说道,“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日子就这样在乏味的劳动当中慢慢的过去。直到有一天晚上,熄灯之后。白沐霖忽然轻轻地问叶文洁:“小叶啊,你说这个世界会好吗?”叶文洁闻言一愣,她向着白沐霖的方向转了转头。白沐霖先前虽和她说两人是“同床不共枕”,但是白沐霖出于绅士风度,一直在床下打地铺,从未与她同床。此时叶文洁朝着白沐霖在的方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她最后说,“我不知道。”
床下人似乎是苦笑了一下。
“别的先不提,你知道照着他们这样疯狂的乱砍滥伐,会埋下什么样的环境隐患吗?”
“......”叶文洁没有回答,她似乎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叶文洁所在的工程队的任务,是铺设一条用于紧急运输的铁路。每天的工作就是砍伐大量的木材,接着再把它们加工成枕木。仅仅在叶文洁到来的这些日子里,粗略估计,已经有约莫成百棵树木被削成了光秃秃的枕木。
“长此以往,必然会造成土地的沙化,这不管对大兴安岭还是帝国来说,都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或许你可能会以为我在夸大其词吧,但是其实......《沉默的盛夏》,这本书你听过吧?”
“《沉默的盛夏》?”
“是一位芬兰作家写的书,他发现近几年的大生产对北极圈的环境影响很大,他在书里用非常委婉的手法展现了人类过分开采环境之后的恶果。啊,或许你还没看过这本书吧......”白沐霖说着说着便从地铺上坐了起来,点亮了桌上的灯,接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绿皮书递给她,“有时间的话,看一看吧。”
叶文洁接过书,用略有些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白沐霖却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小叶啊,我知道,你对帝国的统治还是有些抵触的,也无法理解我现在这种看似徒劳的环保行为。但其实...我是想着......”白沐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虽说复国什么的根本不是的思考范围内,毕竟我们生在战后,我们的眼睛第一次睁开时看到的就只是这个国家,但至少......我还是想着,为这些曾经故土,再做些什么。毕竟......”白沐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停了下来,他移开了眼睛。“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叶文洁把手轻轻放在了白沐霖的手背上,轻声道:“没事,我可以理解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白沐霖一怔,他愣了半响,接着伸出手握了握叶文洁的手,对她笑了笑。
“谢谢你。”
从那一晚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微妙在哪里,叶文洁也说不清楚,似乎是这如同炼狱一般的乱世里,有了一些让她为之留恋的东西。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白沐霖把叶文洁从睡梦中推醒。
“......出了什么事了?”叶文洁揉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白沐霖。
“嘘。”白沐霖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指头让她小点声,“其他人都睡了,可小心不要把他们吵醒。”紧接着把一叠东西递到了她手里,“这是我之前悄悄写的。”接着把桌上的灯拿到了叶文洁的床头,调成了不足以引人注意但是又恰好足够阅读的亮度,“可以帮我看看吗?”叶文洁借着灯光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叠信,开头写着,“致尊敬的知事阁下”,信里面列举了很多如今建设兵团毫无节制的开采可能带来的后果,并且给出了不少客观且理智的建议。
半个小时之后,叶文洁从纸堆里抬起头,“写的不错。”
“可以吗?这是我打算写给满洲区知事的信的草稿,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这样誊抄了。”白沐霖这样说着,就准备从叶文洁手里拿回信纸。然而她却把手一缩。
“我帮你抄吧。”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那怎么行呢?你白天还要劳动呢。”
“不,我帮你抄吧。”叶文洁意外地坚持着,“我白天的劳动没有那么幸苦,晚上稍微少睡一会儿不要紧的。”接着顺势下床坐到书桌旁边,拿过纸笔就开始誊抄。
白沐霖见自己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
她就这样开始了每夜为白沐霖秘密誊抄信件的日子。
有一日,在劳动休息的间隙,工地上的某个亚裔监工忽然踹了一脚蹲在地上休息的一名外裔劳工,那劳工抬起头,用有些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今天负责给大家带饭的吧?”那个亚裔瞪着眼睛逼问他。
“......是的。”
“我的饭里面怎么没有野味?!”亚裔一面冲着那倒霉蛋吼着,一面把碗里的剩菜朝那人脸上糊了过去。
“先生.....”那劳工一面躲闪着,一面操着一口生涩的汉语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最近的食物是不富裕的,野肉是奢侈品...这实在是......”在这全国上下集中精力大搞的生产的特殊时期,野味确实是奢侈品不假。
这名亚裔也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清楚的很。他只是想找茬而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围的劳工们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去北面的铁路那里给我抓只兔子回来。”他命令道。
“北边?铁路?不不不......先生,您疯了吗?”这雇工吓得连连摆手。倒不是他在故意唱反调,而是所有劳工都在刚刚来的时候被许位仁严肃地警告过,不要随便接近北边的铁路。据说那是给某个重要的研究部门运送物资的专用列车,每周发一次车,每次经过这里的时间不定。前些日子,夜里,有两个劳工因为赶工而晚归的外裔,由于入夜已深,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结果在林子里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了那段铁路附近。结果正巧撞见了刚刚好从这里经过的那列火车。
就见伴随着一阵令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列漆黑的列车从二人面前呼啸而过,一盏灯都没开的列车似乎与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融为了一体,仿佛一头在森林里奔腾的巨兽,咆哮着,发出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向着前方呼啸而去。
这两个外裔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列车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起来。谁料这一叫,竟然引来了车上的一阵密集的机枪扫射。还好当时的夜色正浓,开枪的人只是对着林子一阵盲扫,这两个人也算运气可以,并无大碍,仅仅只是受了一点擦伤。但是却吓破了胆,待列车完全经过之后,又在树后面躲了好一阵子才出来,接着才战战兢兢地摸回了劳动营地。
紧接着就受到了营地的严重处分。
“我再说一遍,”当时,许位仁瞪圆了眼睛,冲着这两个倒霉蛋大喝:“不准随便接近那条铁路!”
“先生,我们不是故意......”其中一个劳工低声申辩着。
“让你说话了吗?闭嘴!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许位仁毫不客气抬手抽了那人一嘴巴,“听不懂人话吗?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就讲过,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准擅自接近那条铁路!”
两个劳工连忙如同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
“从今往后,你们谁要是再敢随便接近那地方,就算他能全胳膊全腿的回来,我也会把他打成残废!”许位仁冲着周围的外裔劳工们呵斥,“我不管是什么理由!都给我听见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劳工们纷纷点头答应着。
从那以后,那条铁路成了所有劳工避之不及的禁区。
如今这个监工故意让眼前的这个外裔去那里抓兔子,无非就是在有意刁难他。“先生,我不能去。”劳工低声说,声音不大,却意外地透漏着一股坚定,“您......不要太过分了。”
“你这杂种说什么?!”这华裔显然是没想到这低贱的劳工竟然还有些硬气。他抬脚狠狠地踹了这人一腿,这一下下手极重,眼前人应声倒地,不过这还不算完,“你看我叫许上司怎么收拾你!”他恶狠狠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这监工头也不回地跑到许位仁身边如同受了万般委屈般地打起了小报告,“许上司,手下的那群劳工里面居然有人抗命...”
“哦?还有这种事?”许位仁挑起了眉毛。
“是啊,不仅如此,他还出口侮辱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监工还煞有介事地抬起一只手假惺惺地拭泪。
这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的假哭。许位仁并不傻,他明白这监工无非是在没事找事。不过闲的也是闲的。他摆摆手道:“带我去见见他。”
许位仁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踱到了那外裔的面前,“听说你敢抗命?嗯??”
“不是的,先生,他......”这个雇工连忙摆手试图解释。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许位仁抬脚把他踹翻在地。
“不是的,不是的,先生......”地上的劳工痛苦地呻吟着,仍然挣扎着试图解释些什么。
“你他娘的到底在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东西?!”许位仁见着眼烦,忍不住破口大骂,“说什么呢?大点儿声,老子听不见!”
一边的那个亚裔劳工见状急忙抢先开口道:“他想去北边的铁路抓兔子来着!”
“什么?”许位仁回过头。
“他一直嫌营地的饭菜不好,说什么想吃野味,还打算去北边的铁路附近抓兔子,说那里野物多。我不让,他死活不听,还出口侮辱我。”监工当着众人的面振振有词地颠倒黑白。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那些外裔劳工。
示意他们不要跳出来多管闲事。
“还有这种事?!”许位仁听罢勃然大怒,又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劳工,“那你他娘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的......我...”地上人痛苦地呻吟着。
“还他娘的不是!”又是一脚。
周围的一些华裔监工在此时笑出了声,他们对地上平白蒙冤的那个可怜虫没有丝毫的怜悯,这些外裔劳工对他们而言无非就是会说话的牲畜而已,没有任何的同情价值。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有过去再补上一脚的冲动。
“来,你小子不是喜欢吃吗?”许位仁把地上的劳工拎起来,接着深吸一口气,朝着地上的一块木材上吐了一口浓痰,接着冲劳工努努嘴,“给老子舔了。”
“......”劳工说不出话来,他显然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在一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叶文洁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想起身说点什么。旁边同为慰问妇女的一个女孩子却拽住了她的袖子,对她用很轻的声音耳语。
“别多管闲事,不要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但是......”叶文洁转过眼睛,却正好和那名华裔监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那监工看出了叶文洁想要起身说话的欲望,他用极其锐利地眼神警告她不要出来多管闲事。
叶文洁最终还是把头低了下去。
“舔!给老子舔!听见没有?!”许位仁的低吼穿破她的耳膜,一下一下地抽打着她的内心。
她默默地捂住了耳朵。曾经,父亲是被讨好日本人的宪兵迫害致死的,如今这个地方一个日本人都没有,惨无人道的迫害却依然存在着。中国同胞也一样在肆无忌惮地欺凌着外族。
这个世界真的会变好吗?
会吗?
叶文洁低着头,径自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会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拯救。
自此之后,每夜为白沐霖誊抄信件几乎成了她唯一的消遣和寄托。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此,或许它们和白沐霖,真的已经成为了她在这梦魇一般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了吧。
随着工期的临近,许位仁分配给叶文洁她们的工作日益繁重。叶文洁这么日日夜夜地在两头忙碌着,渐渐地开始有些吃不消起来。
一晚,夜已入深。叶文洁照常从被窝里无声地爬起来。
“还要继续吗?要不今晚干脆,就算了......”白沐霖被叶文洁起身的动作惊醒,低声问询着。
叶文洁执拗的摇摇头,“马上就要完成了。”
白沐霖见叶文洁如此坚持,就没有再阻拦,只是说:“别太累了。”
叶文洁点点头,继而开始了例行的誊抄工作。可能是由于日间的工作实在过于劳累,她抄了一阵子,就开始感觉一阵头昏脑胀,眼前的字迹也开始模糊起来。她下意识地调亮了一些灯光的亮度。
在一边认真翻阅课本的白沐霖并没有察觉她这一危险的举动。
直到他们听到了一声严厉的问话。
“白沐霖?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晚还亮着灯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惊恐地望着那扇窗。
问话的人正是许位仁。
其实许位仁和白沐霖的寓所离的并不远,这一晚,他半夜起来解手,路过白沐霖的窗前,无意间看见了窗后的灯光。
“这么晚了不睡觉在干什么呢?”许位仁自言自语着道,“啧...劳工和慰问妇女半夜三更不睡觉,还能忙些什么。不过......就算那木头小子真的开了窍,做那种事情,至于还特地开灯吗?”他凭着直觉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他提起声音问了起来。
“白沐霖?搞什么鬼呢?”
“......是许上司啊,没有没有。”白沐霖推开门,连忙不迭地解释道,“一点儿学校里的功课,哈哈,我马上就睡...真没做什么,不早了,您还是快去休息吧。”
许位仁的视线狐疑地越过了他的肩膀,正好瞧见了坐在桌边的叶文洁,“这是在干什么?后生仔,你的功课是要慰问妇女来帮忙写的吗?”许位仁皱紧了眉头,紧盯着白沐霖的眼睛问:“你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不是的......许上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白沐霖急得耳根通红,在拼命为他们的反常行为寻找托辞。在这个非常时期,上面对任何反动的行为甚至是言论都非常的敏感,许位仁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俗人,若是读了那些东西,以他的理解能力,估计会直接把他们当成现行反动分子处决吧。白沐霖这下真的有些慌了手脚。
“许上司。”叶文洁从容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白沐霖在教我识字。”
二人闻言都是一愣。识字?什么识字。
“不信您亲自来看看。”叶文洁把手里的纸冲许位仁扬了扬。
白沐霖心里一紧。
“哦?是吗?”许位仁回头看了白沐霖一眼,满腹狐疑地朝着叶文洁走去,接过了她手里的那张信纸,就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些平假名和片假名。“这是什么意思?”许位仁看向叶文洁。
“这是日本语的平假名和片假名。虽然现在只是一名慰问妇女,但是我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为帝国效力,所以央求白沐霖教我日语。”叶文洁平静地回答。
“嗤。”许位仁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讥笑,“那真是白日做梦!女娃儿,我劝你还是少想这些异想天开的痴梦。”接着手一扬,那信纸就像一只折了翼的小鸟,跌落在地。
“白沐霖,你跟我出来一下。”
“是。”白沐霖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文洁,随后跟着许位仁出了寓所。许位仁带上了门,靠在了墙上,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香烟点上,叼在嘴里深吸了一口。
“后生仔啊。”他直勾勾地盯着白沐霖的眼睛,哑声说:“听我一句劝,不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自毁前程。”他接着抬手拿掉嘴里的烟,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沐霖一眼,道:“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
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白沐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身回了寓所。“刚刚真的是谢谢你了。”白沐霖在叶文洁旁边坐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没想到你还会日语啊,刚刚真的是帮了大忙了...这些......”,他随手翻动着桌上那张写满了平假名和片假名的信纸,“...应该是你刚刚趁着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临时伪造的吧?真是多亏了你的应变能力才没让那老狐狸发现啊...”
叶文洁没有接话,只是盯着桌上的灯,反问他:“许位仁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叫我注意休息,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劳动,没什么要紧事。”白沐霖略有些不自在地回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忽然对她撒谎,连忙岔开话题道:“天不早了,快睡吧。”
好在这一夜只是有惊无险,就在白沐霖满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过去的时候,次日下午他刚从外面劳动回来,许位仁就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接着把一叠信件丢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许位仁在办公桌后面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我带人到你的房间里进行例行检查,在你抽屉里发现的。”
那些信件.....暴漏了?!白沐霖如同五雷轰顶。
“带人”?“例行检查”?白沐霖心里很明白,许位仁的工程队本身就没有那么正规,根本不存在什么一定要进行的例行检查。而且这些信件,明明是被他放在了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被隐蔽地裹挟在一堆学习资料的中间。即便是这样,还是被他“检查”了出来。原来这老狐狸根本就没有听信他们昨晚的那些说辞,对他们那一反常态的行为还是起了疑心,今天趁着他们外出劳动的功夫,狠狠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白沐霖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我记得叶文洁她爹是有名的文化人,况且日文在学校内可是必修,很多研究资料也是日文的,她一个文化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许位仁挑起眉毛看着白沐霖,“所以说她本身是个高材生吧,教外语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许位仁得意洋洋地翻动着桌上的那叠信件,“这打发人的借口,未免也太小看我许位仁了。我好歹也常常和宪兵部队打交道,不要以为我不清楚那女娃儿的底细。至于...你们的这些东西嘛......我都读过了。”
白沐霖低着头,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抬起头来!”许位仁厉声喝道。
白沐霖一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许位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白沐霖呐,你这个东西被别人看到上报上去,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许上司,能不能就饶过.....”白沐霖急忙求情。
“住口!”许位仁大喝。“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是现行的反动典型!我如果不上报,那就是对皇国的不忠!”
白沐霖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下真的完了。
“不过嘛......”许位仁的语气忽然缓和了起来,“我记得......你是准备进修新闻专业的来着吧?”
白沐霖睁开眼睛,他用十分不解地眼神看向对面人,“是啊.....许上司。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应该知道,如果能登上报道的话,对我的晋升会有多大的帮助吧?”许位仁摆弄着手里的信纸,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报社对帝大的毕业生向来是十分器重的。”
白沐霖浑身一颤,“您的意思是.....”
“听你娘说,这趟活儿干完,你攒的钱也够你去帝大了。”许位仁把信件扔回桌上,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还是那句话,后生仔,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许位仁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明,他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个底层的小领导,要想得到实质的晋升,必须得拿出些引人注目的成绩来,但手下的这群劳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完全不能指望靠着这群懒蛋拿出什么业绩来。如果能把眼下这个还有点文化的高材生利用起来,让他日后在报社多为自己写几篇充满溢美之词的报道,或许可以对自己日后的晋升大有帮助。
白沐霖垂着眼睑,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他开口道:“许上司,我坦白。”
许位仁缓缓回过头。
“这一切,都是叶文洁主使的。她一直对帝国的统治有很强的抵触情绪,于是萌生了写这种东西的念头。我一直都是受她胁迫而已。”面对许位仁的胡萝卜打狗棒,白沐霖妥协了。他选择把一切都推给叶文洁,接受许位仁的包庇,“我.....一切听从许上司的安排。”
许位仁咧嘴笑了笑,接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然还是个明白人啊,后生仔。”他回身把桌上散落的信件一一收好,“过会儿在判决会上知道该怎么说吧?”
白沐霖微微点头。
“很好。”许位仁满意地点点头,拿着手里的信件朝着门走去,“对了,”经过白沐霖身边的时候,他有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以后,记得多在报纸上给我写点儿好听的。”
白沐霖没有回答,他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不过许位仁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一脸轻松的绕过眼前人,哼着小曲离开了办公室。
叶文洁在下了工之后就直接被人抓去了营地的操场。她被营地里的所有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叶文洁!”许位仁走到她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把一叠信件甩到她身上,厉声质问道:“这是不是你写的?!”
叶文洁盯着地上那些散落的信件,马上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用目光在在人群里面寻找白沐霖。
“乱看什么呢?!我问你话呢!”许位仁喝道。
“这些信确实是我写的,不过......”
“那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的?!”许位仁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恶劣?!”
“是白沐霖叫我帮他抄的。”叶文洁淡淡道。
“呦,女娃儿,你还敢血口喷人?”许位仁冲手下人摆摆手,“把白沐霖带上来。”
话音刚落,白沐霖被两个人带到了操场中央。
“白沐霖,和大家说说吧。”许位仁歪着头看着白沐霖,慢条斯理地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沐霖看着叶文洁,正色道:“叶文洁,你还是不要再狡辩了!”
叶文洁一怔,“......狡辩?”
“是的!你对帝国的统治一直有很强的抵触情绪。前些阵子,趁着我一时疏忽,翻出了我书桌里的那本《沉默的盛夏》,私自拿去翻阅,然后受到了里面的一些反动的内容的鼓动,接着就动了写这些与建设共荣唱反调的东西的心思。”白沐霖道。
叶文洁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叶文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许位仁把矛头再度对准了她,“你这是和建设大东亚唱反调!你爹的事情我之前就有所耳闻,我们不计前嫌,大度地让你来劳动,你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恬不知耻地......”
许位仁接下来说的话,叶文洁一概也没有听进去。她就如同坠入了海底的最深处,周围的声音一概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嗡鸣。她怎么也想不到,白沐霖竟然会就这样轻易地把她卖了出去。
她惨笑一声,闭上了双眼。
“叶文洁!”许位仁一声大喝,“你在这里发什么傻?!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给我带下去,关起来!!”
有人走过来推搡她。叶文洁没有做任何的反抗,任由这些人把她带到了一间阴冷的储藏室。
房门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把她带来的人临走之前还不忘冲着她重重地呸了一口浓痰。
在这个所谓的批斗会结束之后,许位仁把这些信件上交给了上面。在等待制裁结果的那段时间里,叶文洁就被暂时关押在这个阴冷的储藏室里。叶文洁木然地躺在地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她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寸一寸地压过来。她摸了摸袖口,被缝在里面的刀片还在。
她闭上双眼。
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再令她留恋的了。
就在她准备动手拆线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她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撑起身子向门口看去。
就见许位仁一面关上门一面朝着她乐呵呵地走来。
“我说叶文洁啊......”他蹲下身子坐到了她旁边。
叶文洁的眼神开始警觉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刚刚确实对你凶了些,哈哈,没办法,这都是例行公事嘛......你明白的。”许位仁干笑了几声,继续说:“我给你交个底吧,你这个事儿,往轻了说,也不过就是小孩子被一些反动的书本左右了头脑,写几份检查就可以完事儿。要是往重了说,那就是现行反动行为,被判个十年八年乃至终生监禁那都不成问题。不过嘛......这种话我也就是对你私下里说说。”
叶文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哎哎,怎么还急上了呢?啧啧,真是个有趣的尤物啊。白沐霖那傻小子......是真的没碰过你吧?”许位仁把脸凑过来低声对她说:“你要是能‘慰问’我一下,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在检察官面前美言几句......”
许位仁的话音未落,叶文洁便一把推开了他。
“你做梦。”她一脸鄙夷地盯着他说:“我宁愿死了,也不会便宜你这种垃圾。”
许位仁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低吼道:“我就不信今天还治不了你这个小杂种!”
叶文洁一面奋力抵抗,一面高声呼救。
“呵呵呵,你还是省点力气吧!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不要指望会有谁来救你!”许位仁把她压在了身下,“杂种,你给我安分一点!”
叶文洁抓起旁边的杂物丢在了他脸上,趁着他一时分神,迅速拆下缝在袖子里的小刀,狠狠地刺向了他的脸。
“哎哟!他娘的,什么东西!”许位仁一下吃痛,放开了她。
叶文洁这一刺并没有致命,反而彻底激怒了许位仁。
“还他娘的敢动刀子?!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许位仁顺手抄起一块木材,朝着叶文洁重重地砸了过来。
叶文洁躲闪不及,一下被砸中了头部,昏了过去。
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以及一句“住手!”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在临死前产生的臆想。
当叶文洁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摇摇晃晃的狭小的密闭空间之中。头顶一盏昏黄的电灯正随着这间密室摇晃的节奏,一左一右地摇摆着。她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轻声争辩着什么。
“我说杨队长,这样不好吧,她毕竟是......”“那你能从正常的渠道找到我要的人吗?”“可......”“好了好了,她好像醒过来了。”
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
叶文洁循声转过头去,只见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脸前。
“杨卫宁。”声音的主人自我介绍说。
杨卫宁?叶文洁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杨卫宁是父亲之前的学生,资质不错,但是和父亲的关系一般。毕业之后据说是去了满洲进修,后来就没了音讯,父亲也再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不过他似乎并不打算让周围的人知道他们之前就相识的事情。
“这是你写的吗?”旁边人把一份摊开了的日文杂志拿到她脸前。叶文洁凑近一看,这是一篇她很早之前在的时候发表过的学术论文。
“还用问吗?当然是了。之前不是已经查明白了吗,还问什么?”杨卫宁抬手把那本杂志推开,回头对文洁说:“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再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地方了。”
叶文洁虽然不明就里,但奈何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于是就这样再度睡了过去。
待她再被人推醒的时候,周围的世界已经停止了摇晃。杨卫宁拉开门,搀扶着她走出密室。当她踏上大地,回身打量这间“摇晃的密室”的那一刻,才完全反应了过来。
那不是什么密室,而是一列火车。
杨卫宁对叶文洁道:“这里是位于桦太岛的一个电磁设备研究中心,是帝国的绝密研究机构。这条铁路,你应该不陌生吧?就是你们营地北面的那一条。”
“北边的铁路?”
“嗯。不过你们应该是被严令禁止靠近的。”
“嗯。”
“叶文洁。”杨卫宁顿了顿,继而严肃的说:“帝国考虑到你在天体物理学方面的丰厚知识,可能会对这个项目有所帮助。所以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