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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灿握着手机，拖着脚步往约定的咖啡店走。从小到大一直压制自己的表姐这次半请求半威胁地让他一定得替自己去相亲——
“不是……那人家心里不舒服可怎么办？”他有些为难，没想到表姐在包里翻找着，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最好了，要让他难受最好了……”
“啊……”
“郑成灿，”表姐抬起头盯着他，好不容易翻出来的钱包握在手上，“你不让他难受，难受的就是你！”
郑成灿握着两张五万元，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感。
走到能看见咖啡厅的位置他忽然心虚起来。虽然拿人手短，可要他无缘无故地去为难一个陌生人，这不是小混混行为嘛！表姐被家里逼着相亲的苦闷他也能理解，要换成是他他也难受，但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让人讨厌表姐，或是讨厌他，郑成灿想不明白。他看看手表，比预定时间早了十五分钟，腿先脑子一步走进店里，郑成灿撇撇嘴，要是迟到的话或许会令人生厌吧。
他没想到相亲对象已经到了，捧着本书在看，应该是坐了好一会儿。郑成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他聊太多，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还不知道自己被表姐给放了鸽子，他不忍心弄得他难受。便伸出手指敲敲桌子，那人抬头望着他，他说：“她今天不会来了，以后也不会来，你放弃吧。”
那人一脸疑惑，郑成灿懒得废话，正准备离开，抬头望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咽了口唾沫：完了，溜不掉了。因为离他们这张桌子不远处就坐着姐姐的两个朋友，其中的一个短发姐姐冲他笑着晃了晃手机。郑成灿自己的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是表姐的消息：
“臭小子郑成灿，给我坐到他彻底放弃为止！”
郑成灿斟酌半秒，表姐的十万块已经买了他的命，他心一横，拖开椅子坐下。
钱锟被好事同事撺掇着去相亲，第一次约见面没想到就约来一个男孩子，还张口就叫他放弃，还没捋清楚上一句话这位竟坐下了。钱锟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对面男生低着头在回复信息，他只好等他结束，再问。
“呃……你喝点什么吗？”
郑成灿既来之则安之，说我要拿铁不加糖。钱锟叫了杯果茶再点了一份蝴蝶酥，说这个好吃呢。
“就是说，哥你不是被家里催婚啊？”郑成灿啃着蝴蝶酥问。
“嗯……”钱锟推推眼镜，想着掩盖些尴尬。
刚才聊了聊，郑成灿知道这哥不是什么油嘴滑舌的人，自己甩两句话就把他噎得哑口无言。他心想表姐大概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看着笨笨的，被怼了也不会回嘴。咖啡喝了一半，他开始觉得无聊了，蝴蝶酥确实挺好吃，钱锟挺会点的。
“……那哥以后怎么办，你还要继续相亲吗？”
随便问的一句话，钱锟却像触电了一样猛地低头，双手握着杯子轻轻摩挲。
“要的呀……”
郑成灿见这人的耳朵尖慢慢泛红，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嗯……其实成灿的姐姐真的很漂亮呢……当时看了资料也很不错，是很好的人呢……”钱锟抬起头来冲他笑，似乎是想再争取一次机会。
可我表姐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可姐姐……她还没打算找男友啦。”难听的话说不出口，郑成灿咬着后槽牙。
“啊……也是……”钱锟垂下眼睛，拿起果茶把剩下的一点一饮而尽，“下次再说吧。”
钱锟结了账，问需不需要开车送他回去，被郑成灿婉拒，因为表姐在家等着他汇报，他现在最好不要跟钱锟关系这么友善。
“那个请等一下！”郑成灿回头，钱锟个头正好到他的下巴，他居高临下望着这个男人，觉得他眉眼确实挺和善可爱。
“怎么了？”
钱锟脸又红了，他抿着嘴掏出手机划了两下，把自己的聊天APP打开展示给郑成灿。
“请问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郑成灿边走边想，自己明知表姐不会喜欢这种男人，为什么还要加他的联系方式呢？钱锟的意图是什么，是想让自己多给他美言几句推荐一下，但自己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本来就没完成任务让钱锟厌烦自己，还要受钱锟的托付给他办事，被表姐知道自己做二五仔，他大概是活腻了……
不知不觉快走到家，郑成灿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处理钱锟的事，手机就响了。打开之后发现是同学钟辰乐，他发来一张照片，下面是非常激动地三条消息：
“[图片]”
“成灿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大学路看见xx跟另一个男的牵手诶！！！”
“兄弟！你该不会被……！！！”
郑成灿无奈，紧闭了下眼睛回复：
“……我们早就分手了”
“……噢”
“[表情]”
“sorry......”
“没事”
*
郑成灿自以为在爱情里已经游刃有余，然而交往的这一年里跟同龄男友摩擦不断，他每次都以为自己能通过什么技巧留住对方，结果某天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只是爱上了这种能控制爱人的状态——
“你根本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想留住我而已。”
前男友甩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学校不大，却再也没遇见。
我是爱你的，对吗？很长一段时间郑成灿都被困在这样的思绪中。我用手段，我跟你周旋，都是因为太爱你，都是因为我想要你。我是爱你的，对吗？
至今为止他再也没有任何稳定关系，他想假如自己再这样卑鄙地耍手段来留住爱人，他一定会厌恶自己。
“但是你说的那种爱，是哪种呢……”
*
代替相亲的这件事好像忙碌地铁停靠的一个不重要的小站，钱锟没有去频繁联系表姐，更没有联系他，所以一周之后郑成灿就忘掉了这件事。以至于跟钟辰乐出去吃麻辣烫的那天他聊起认识的前辈相亲碰见一个绝世美女的时候，郑成灿只懂得八卦地问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春去秋来，秋夕的时候表姐拖着自己钓到的什么海归多金男美滋滋地回到家炫耀，妈妈和婶子们一边准备糕点一边在夸着已经结婚生子的小辈和这个不着调但是“会挑男人”的表姐。
现在轮到“老光棍”郑成灿坐立不安：几个侄子因为抢游戏机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男性长辈在院子里张罗烧烤炉和肉，女性长辈手在忙活嘴没闲着，郑成灿终于切身体会到表姐的痛苦，听了半个小时他实在是受不了，找了个借口趿拉着拖鞋就跑出门，想着吃饭的时候再回去吧，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溜达。
因为过节小区路上空荡荡的，他晃悠到路口的便利店买了杯雪糕又回到儿童乐园里坐下来慢慢吃。他的体型已经无法自如地使用游乐设施，他就这么半跪半坐在摇摇椅上，边摇着身体边吃雪糕。秋风微凉，他忽然想起表姐的那个相亲对象：
好像只知道他是曾经是做外贸行业，后来开餐厅了——好像也不是，记不清楚了——长相除了挺清秀的，是双眼皮吗？好像是，总之皮肤很白……
郑成灿咬到雪糕里的花生碎，记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皮肤很白的男生，很容易害羞，脸红的话会很明显。
啊，这点倒是很喜欢。
秋夕之后郑成灿总是想起他，明明自那下午之后再也没见过面，偶尔联系一下也就是普通的日常问候而已。他想了想，表姐当然不喜欢这种男人，自己好像也不喜欢这种男人，可为什么总是想起他呢？
郑成灿躺在床上看着课本，累了就放下书发呆，发呆的时候就想起钱锟，再拿起书也看不进什么知识点。马上就要考试，比起不能带女朋友回家，带着考试挂科的消息回家的下场会更惨。书看不进去怎么办呢，他想自己大概是需要释放压力，于是摸出手机打开最近在学生中间很火的那款可以玩“角色扮演”的约会软件翻看。
他倒没打算约个主题限定炮，鬼使神差地选了些要求。然而见到那个皮肤很白还戴着眼镜的炮友之后，他只能安慰自己是最近复习所以憋太久了，以至于到了有些失控的程度。抱着炮友做了一两个小时，等到对方也红着脸委婉地问他是不是想继续联系的时候，郑成灿猛地清醒：他根本没打算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瓜葛。要放在之前他说不定就答应下来，交往一段时间玩玩，可这回他竟然拒绝了，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重要的考试都有惊无险地低空飘过以后，他在亲戚的推荐下找了份实习的工作。由于专业对口，他被安排去了某个物流仓库做个小管理，闲多忙少，每天的生活还算充实。某天他闲得无聊顺着钱锟的聊天软件id找到关联的社交软件账号，用手指划着看他分享的那些生活琐碎——“他还会做饭呢？”手指自然地就点到了爱心，他给钱锟点了个赞。郑成灿一下子慌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偷看别人的社交账号还手滑点赞，但想了想，马上取消是来不及了，不如直接关注他得了。反正两个人也不是完全的陌生人，郑成灿想。
后来他发现原来钱锟的工作跟自己的还差不多，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干净文弱的人居然也是个搞物流的。他回关了自己，郑成灿偶尔也会给他点赞，评论几个表情，钱锟也回复一个表情。
好像钱锟已经快要放弃表姐了，他想，那么自己应该能跟他试试做朋友吧？
郑成灿只是这么想想。
钟辰乐昨天才代表学校去釜山比赛，郑成灿今天就遇上职业生涯最大的危机——
偏偏在他一个实习生在岗的时候系统出了大问题，看着屏幕上一片红彤彤地错误提示，郑成灿急得后背全是汗。楼下的工人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及时来指挥他们卸货，几辆卡车堵着路口是不是常按喇叭。他一遍一遍地给不同的工程师打电话，照着他们的指导自己手忙脚乱地也不会操作。出差的工程师只好中途折返，最快也需要几个小时。郑成灿头都大了，强装镇定先把路口疏通，机器报错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给钱锟发了个短信。
……
“……就这样，明白了吗？”
随着一通操作，最后一个窗口也可以关掉了，郑成灿直接滑坐在地面。手机里钱锟紧张地问他成不成功，他抹抹额头上的汗说谢谢哥，我已经弄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钱锟语气也轻松许多，“没想到我们是同行呀！”
郑成灿捏着手机，感觉肩膀一软，他不住地向钱锟道谢，自己差一点要被扫地出门了。
“没事没事，”哥哥在笑，“你也做的很好呢……”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充满力量，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哥，我得请你吃饭啊……”
想见他。
一来二去两个人熟悉起来，其实钱锟早就放弃追郑成灿的表姐，工作的压力让他无心关心自己的生活，除了表姐之后他倒是也相亲过一次，对方问了他的家庭学历工作工资后满意地笑了，但听说他不打算马上结婚之后放下杯子就走了。钱锟用纸巾擦干净洒出来的咖啡，叫了结账。
郑成灿从他那里学到很多工作经验，对自己的工作也变得得心应手。偶尔两人一起吃饭，有的时候钟辰乐也来蹭饭，郑成灿发现自己很喜欢看钱锟被钟辰乐念叨得吃瘪的样子，钱锟微微低头会推推眼镜，张着嘴说“不是，不是”，要是钟辰乐再得寸进尺，他会摇着头假装生气，抬手按住钟辰乐的脑袋，说：“哥生气了，要走了！”
“不要走……”郑成灿喃喃自语。
即使自己比钱锟大一圈，架着喝醉的他从崎岖不平地巷子深处离开也并不容易。钱锟搂着他的肩膀，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钱锟身上的香水跟酒精味道混在一起，郑成灿一边要看路一边忍不住往哥哥的脸上看。可他总是盯着钱锟领口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白得像什么高级的玉石。钱锟喝了不少，雪白的脖颈慢慢覆了一层绯红。郑成灿想到自己昨天看见的草莓蛋糕，在自己忍不住弯腰亲下去之前钱锟拽紧了他的衣服：
“成灿……哥……想……想吐……”
他拍着钱锟的背给他顺气，说自己想去给他买瓶水，钱锟太醉了，颤抖着手接过他递来的纸抹着嘴唇：
“嗯……不要……”
郑成灿皱眉：“哥已经吐成这样就别逞强了……”
钱锟还是不住地轻摇着头，郑成灿抬手把他的眼镜推回正位，手指接触到他滚烫的脸颊后，他还是决定把眼镜给摘掉。
“锟哥听话，在这里等我。”
买完水他小跑着回来，果然钱锟已经瘫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他坐在他身边，把水递给他，借着路灯的光给他擦着身上沾到的秽物，擦着擦着听见钱锟的呼吸平静下来，郑成灿压抑许久的冲动又开始慢慢冒头，他抬起头看着钱锟，哥哥乖顺地小口抿着水，发现他在看自己，放下瓶子就咧开嘴笑。
郑成灿咽口唾沫，他不知道钱锟到底醉了没有。上次自己假装喝醉跟他告白，他那僵硬地样子自己是看到的，他不怕被拒绝，他只是怕被钱锟拒绝。
再问一次吧，好吗？
“哥喝醉了？”
钱锟只是摇头，说自己没醉，说自己可以站起来跑步，可以去仁川吃炸酱面，可以现在到南山塔……郑成灿把他拉下来，钱锟转过来折腾他：
“成灿不能喝酒吧……会喝醉……成灿会开车，上次带我去……辰乐……辰乐很喜欢我的样子，我都知道……辰乐……”
“哥，不要说辰乐了。”他的手收紧，握着钱锟的手腕。
“……辰乐嗝乐……很可爱……很……”钱锟半眯着眼往后仰着头，快倒下的时候被郑成灿的手捞回来。
“不要再说辰乐了，说说我吧。”
钱锟好像听懂了，盯着他的脸，盯得郑成灿心里发毛。
“成灿也喜欢我，成灿……嗝……”
郑成灿心里泛起恐惧，明明想听的话，为什么在听到的时候会很害怕，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抓住这个机会——
“那哥喜欢我吗？”
“臭小子郑成灿……哈……喜欢我呢……嗝……”钱锟又摸过水瓶抿了一口，手一抖，水洒在他的衣服上。
郑成灿无奈，今天不是好日子。又从包里找到纸巾给他擦着衣服，手上动作没几下就被钱锟滚烫的手抓住，“哥别闹了”还没说完，钱锟带着酒精味的柔软嘴唇就像蜻蜓点水一般送他一个亲昵的吻。
郑成灿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心脏狂跳得危险，被亲到的嘴角火辣辣地烫。他盯着钱锟的脸，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问他：
“哥现在，是在跟我欲擒故纵吗……”
风摇动树叶沙沙地响，钱锟冲他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