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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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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2-09-20
Updated:
2024-11-20
Words:
183,683
Chapters: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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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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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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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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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1

A Cluster Of Blue Petals

Chapter 18: Halcyon days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静水会

 

V.O.M.

    她就知道会有人来等着自己——小半由于精力不济,大半由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从魏彦吾办公室下来后,虽然被人从背后骤然捂住口鼻,莫斯提马也并未惊慌挣扎。她任由来人架着自己腋下拖拽了几十步,又将自己反绞着双臂,面朝下猛按在了路边一辆轿车的车门上,她腹部坼裂的伤口一阵剧痛,因此低呼:“哎!”

    来人浑然不理。莫斯提马只听见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先前那只捂着她嘴的、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抵着一枚单结绳圈按在了她后颈上。绳结延出两道长绳被拉着从她颈侧快速穿过,向前自胸口处猛一交叉,呼呼生风地各在她两侧大臂缠绕两圈,余绳从内圈穿过,在她臂上穿成活轮绞紧。两侧绳头又被拉着穿过对侧大臂上的绳圈,再次各穿一活结,然后是猛地一拉,她的两臂便被扯在背后彼此靠近。因为对方用力极大,她的两侧大臂几乎要反拧着贴在一起,身前交错的绳索也被牵扯,狠狠勒着她的颈侧和胸廓,胡乱压进了乳肉,她又痛、又被勒得几乎上不来气,腿脚控制不住在地上踢蹬了两下。来人抬膝紧抵住她的后腰,拽着绳索在她背中打了一次死结,接着向上穿过事先留在后颈处的绳圈,向下抽紧,合到大臂间横着的绳索处又打一死结,这下莫斯提马被背后的绳索拽着不得不挺开胸膛——她感到腹部本就撕裂的伤处往外呼呼冒出血来。

    然而不绑住她双手当然不能让来人放心——打完这一套押解绳之后,绳索又绕着她的两小臂各缠了三四圈,在手腕处打结各做一腕套,她的两手被拧着交叠在一起,手腕处缠了两圈,打成死结——按照戍卫队制式的、控制双腕的捆缚方式,应该将莫斯提马两条小臂横拧,双腕捆绑处绳索向上穿过颈后绳圈吊高,但现在她的两条大臂已经被太过严苛到不合规制的押解绑法极限地彼此拉近,要弯折手肘实在是超过了莫斯提马的身体潜能。这位行刑者于是开始自由发挥起来,她扳着莫斯提马已经被绑在一起的双臂,又取了一根警绳,泄愤般将两侧小臂呼呼地一圈圈绕了又绕。

    莫斯提马终于忍不住出声:“好熟练啊,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菲亚梅塔急得踢她小腿肚:“在戍卫队的时候,不都训练过吗!”

    莫斯提马又哎呦了一声。菲亚梅塔依旧是按着她,绳索绕到手肘处,分别在左右肘关节绕圈,再彼此交错拉紧,又绕着对侧手臂再打活圈,接着将两绳从两臂中间穿出,绕着几股紧绷绷横拉着的绳索竖着缠了几圈,打成冰柱结,这样一来,莫斯提马两侧肘关节也不得不并在一起,中间仅隔着这枚绳结。菲亚梅塔一面辛勤劳作,一面压着被监管人训话:“这是你第几次越过我擅自行动了?”

    “呃……第二次?”

    “怎么可能第二次!圣骏堡那次,卡兹戴尔那次,加上这次——还要我再数下去吗?”

    稍稍适应了腹部和双臂的痛感,莫斯提马嘶嘶吸着气叫屈:“圣骏堡那次你不也在场吗?去卡兹戴尔也是上面有薇尔丽芙的授意……”

    “那这次又是上面谁的意思?”

    “这次……是阁下的意思。”

    菲亚梅塔闻言顿了一下。莫斯提马正要进一步分辨,却被拎着后颈处的绳结一勒。紧接着,又有一道绳索在她腕部进一步加固了两圈,拉紧后,从两手虎口处穿过,形成十指交叉,又在手腕处打成死结,这下莫斯提马的双手也不得不手背相对紧贴在一起。

    “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你在第七厅受的脱缚训练比这严格得多吧——除非用紧贴着手腕的镣铐焊死,否则都有办法脱身——不都这么说?”

    “我是半路出家……要真受过那些训练就好了。”

    “那又怎样,论乱跑,谁能比得上你?”菲亚梅塔气冲冲地冷哼一声,抽绳横勒住莫斯提马胸口,“下一次找到你的时候,怕是已经投到什么沼泽地哪个鳄鱼头府上当客卿去了!”

    “这话说的,带点种族歧视的意思吧?有违万国信使精神啊……坟墓骑士。”

    “随你怎么说,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料理你一顿。”

       她拿着绳索又从莫斯提马身前绕过,旨在将已经被缚的双臂与身体进一步紧紧固定在一起。绳子直接勒住了流血的伤口,莫斯提马忍不住“唔”了一声——与此同时,菲亚梅塔那带着厚手套的手,似乎也终于感受到了触感的异常。

    莫斯提马感到自己被猛然掀了过来,身体软倚靠在车身上。在远处的路灯光照射下,她被绑缚着的胸腹袒露出来,白色衬衣中央盘着一大团半干半湿的血迹,新鲜勒出的血液顺着绳痕渗开。她先前趴伏的车壳上涂抹着深浅斑驳的血痕。

    “你这家伙!”

    即使环境昏暗、眼前也有些发蒙,她依旧能看见菲亚梅塔的额角上跳起了青筋。她下意识想抬手护脸,但双臂被紧缚在背后——当然,菲亚梅塔也并没有动手——她卸下匕首,三两下将莫斯提马身上的绳索尽数割散,搂着人按揉监管人麻痹发抖的胳膊。

    “我去见了魏彦吾……”莫斯提马轻牵住监管人衣摆。

    “你干了什么,弄成这样?”

    “只是传话……活动幅度稍微大了一点。”

    监管人叹气,揉额角,开门将堕天使扶进车里。

    

 

V.O.F.

    “到床上躺着去。”

    莫斯提马这会倒是听话。她扶着门框,踩掉了鞋,又动作僵滞地抖落了大衣——菲亚梅塔帮她接了一把,将衣服挂到一旁衣帽架上,接着半架着对方走进房间,抢在莫斯提马蒙头倒上床之前,小心扶着她先侧身缓缓接触床面,再放平身体。

    菲亚梅塔拿来清水、剪刀、碘伏和纱布。莫斯提马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躺着,合眼休息。监管人坐上床边,那件下摆豁口的衬衣已经被半干的血块黏在身上,她拿起剪刀,莫斯提马终于舍得哼哼唧唧地叫起来:“可以洗出来的……”

    “这衣服你至少穿了六年。”

    话虽如此,菲亚梅塔依旧配合着支起她的身体,帮她把衣服套头脱下来。布料从伤口上撕脱,伴随着让人心惊的粘滞感和刺啦声。但这都是莫斯提马咎由自取——这样想着,菲亚梅塔终于剥出了被监管人散发着污血腥臭味的身体:四肢、躯干,皆交错叠满半新不旧的痂痕,这些是她在前月的切尔诺伯格-龙门事件中,八方奔走、暗中斡旋的结果。

    1096年9月,莫斯提马接受乌萨斯南境一支感染者纠察队委托,向某集团军递送一封加急密信。不等菲亚梅塔疑惑莫斯提马从何处揽下这桩生意,她们便遭到了一伙萨卡兹雇佣兵凶猛的截杀。彼时菲亚梅塔依旧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还以为这是莫斯提马的光环翅膀招来的意外之灾。可在那之后,事件逐渐超出监管人的认知:莫斯提马开始反复出入切尔诺伯格——最开始是承接委托,帮助那些早已得到消息的富贾权贵传信和转移细软,并借机四处刺探;后来便干脆连日滞留城内;到最后,切城陷入一片混乱,莫斯提马领着菲亚梅塔混在其中随机应变、可为者无不为。冲突的状况,各方立场、作为与目的,事态之演进趋势……总之菲亚梅塔能理解到的方面,莫斯提马都尽心关注着。让监管人觉得太过冒进地,她还尽可能地直接接触引发冲突的“整合运动”——甚至捉了几个,但不知是否是莫斯提马的审讯技艺不精,并没有什么收获——他们似乎只是单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感染者而已。此外,也少不了压制暴徒、救助难民等闲着。再后来,她们活动的场所随着冲突中心来到龙门……所得到的情报,一应以无线电报形式发往驻龙门公证所,再由后者着人送回拉特兰本土。

    菲亚梅塔先细看对方流血的腹部,确实只是先前的旧伤撕裂了:刚硬化的痂层和还未完全愈合的创肉间扯开少许裂隙,已经过了大量流血的阶段,少量血丝和淡黄色组织液濡濡地润着沾上衣物纤维的创口。像一只烤得不太好的布丁那样,焦糖层破碎,流出未完全凝固的蛋奶液。菲亚梅塔知道这处创伤的来历——切尔诺伯格市长鲍里斯调出逃时,莫斯提马就在他所调用的城市地块内。为了及时离开快速移动着的地块回到城内,她冒险从那上面跳了下来,试图以法术冲击的反作用力帮助自己落地——菲亚梅塔在学生时代就熟练掌握了这一技巧,从卡兹戴尔回来后一段时间,莫斯提马曾缠着她学习这门绝技,彼时菲亚梅塔的回答是“有需要的时候我抱着你就好了”——虽然菲亚梅塔最后并未吝惜珠玉,莫斯提马的掌握程度却还欠火候,在半空中她没能把握好方向,因此重重撞到了地块边缘的支撑结构上,被剐烂了腹部一大片皮肉,所幸到底只是外伤而已。除却这一处,莫斯提马身上还有两处箭伤、一道在手臂的刀伤尚在恢复中,显然它们得到了身体主人的小心注意,因此没受到这次行动太大的影响;此外还有一些法术灼伤、扭伤和轻微的韧带撕脱,已经基本痊愈了。而在这些较新的创痂下面,莫斯提马周身任意一处都可以找到颜色更浅的旧伤,有许多不细看已经难以分辨,但依旧存在着。

    监管人知道它们中绝大多数的来历,也知道每道伤痕背后都伴随着一段难挨的日子——那不是一瞬的创伤,而是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呼吸缠绕着疼痛,连饮食洗漱这样简单的基本动作都无法自然完成,即使没有任何其他复杂症状,伤痛和血液流失就足以导致体重减轻,头发脱落枯憔,皮肤干皱,食道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以及这样一道将长久缠绕身躯的徽记——若在拉特兰及时得到诊治,许多创伤原没有机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这是莫斯提马离开拉特兰的第六年,她作为万国信使的时间已经长过了曾与伙伴们在戍卫队共度的那段日子。期间她受过的伤,竟也比在故乡作为战士时多出许多。莫斯提马总爱说:信使活着就是胜利。

    菲亚梅塔在莫斯提马腰下垫一块浴巾,然后倒少量清水冲洗伤口,接下来是碘伏擦拭创口周边,最后用纱布包裹。

    “先休息吧——如果明天你发热的话,还是得去医院。”

    莫斯提马嘟哝:“不至于那么严重。”

    菲亚梅塔快速卷起剩余的纱布:“你应该和我一起去——有我证明身份,不至于弄成这样。”

    “就因为你能够证明我的身份啊——我这次去,不是作为拉特兰任一官方的信使,只是帮教宗阁下——”

    “停。到这里就可以了,多余的不用告诉我。”

    莫斯提马眼珠骨碌碌地转过来:“你不想知道?”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我也不感兴趣。”

    她叹了一口气,把碘伏药瓶、消毒棉球收回药箱,撤走浴巾,起身去倒水。

    “但是,你出发前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

    “就是因为你会担心……”说这句话时莫斯提马的声音很轻,“你看,我没法带你去——让你白白等着,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

    “你以为这样我就发现不了你不见了吗?”菲亚梅塔端着脸盆匀气,“没有人要担心你这家伙,但你这样,我是得出去找你的——要是你告诉我去出任务,至少我不用像个白痴一样到处乱跑。”

    “你以为我去了企鹅物流?”

    “不是我以为,而是你这些天一直在引导我这么想,不是吗?”

    “我以为你会想见见她呢——你最好的朋友的妹妹。”

    “……不仅仅是朋友。”

    “也是呢,那‘最好的战友’?”

    “……算了,随你喜欢。”

    “你担心我会去见她。”莫斯提马像嚼摸着什么那样说,“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你觉得我会需要找个人大聊特聊那晚上的事情然后抱头痛哭……还是说,你需要?”

    “你!”菲亚梅塔手中盆里发出哗啦一阵水声。

    “你当然也不需要。”莫斯提马笑起来,她闭着眼睛,软着四肢躺在那,语气是河渚上诱人偏航的女妖似的缥缈,“菲亚梅塔,不妨想一想吧?你在这种生活中到底想得到什么,又真的得到了什么——”

    “我不需要什么。”菲亚梅塔重重放下水盆,想要扇她一掌那样用力地捂住她的嘴,“这是我的职责,仅此而已。在此面前,无论是蕾缪安的妹妹,还是——甚至是她本人,我都可以不关心。”

    在被监管人震惊的目光和因疼痛而软弱无力的推拒中,菲亚梅塔重新扯开了纱布卷。出租屋的床头是软包的靠背,并无床栏,菲亚梅塔于是依次拉着莫斯提马四个手腕脚腕捆住,拴在四个床脚——堕天使像是即将被绝育的猫那样,被大字状牵开四肢仰面绑在了床上。

    “这算什么?”

    “防止你睡着翻身压到伤口——我会向薇尔丽芙如实报告你的伤情,暂停你的工作。”菲亚梅塔施施然重新端起浴巾和脸盆,“接下来半个月,你别想离开这张床一步。”

 

 

V.O.F.

    ——您是要探病吗,那我可以帮您包这几种……

    “不,我不要这些。”菲亚梅塔摇头,“请给我粉色的花。”

    当她抵达医院时,蕾缪安病房里的花瓶里已经插了一捧灰紫色的老鹳草。菲亚梅塔猜测这是蕾缪安自己外出时採来的。她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推了轮椅,带着蕾缪安下楼散步,期间看到花园长椅上坐着个带卫衣兜帽的影子。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眼——那是个黎博利青年。当然不可能是莫斯提马,莫斯提马正在大教堂。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你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吗?”

    “嗯哼。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转到康复科更好的医院去了,按这个势头下去,完全恢复如初也不是不可能哦。”

    菲亚梅塔看着她头顶摇晃的光环微笑:“我就知道——不愧是你。”

    “哪里。你和莫斯提马才比较厉害吧?刚醒的时候,听说她成了万国信使,吓了我一跳呢,明明她……”

    蕾缪安自知失言,突兀地停了下来,没回头看菲亚梅塔。

    菲亚梅塔也一时无言。

    轮椅不再往前走了。

    拉特兰的各类庭园中,四季皆能保持花木繁茂。医院的后花园中当然也是如此,只是花草配色更加肃素净淡雅,花坛中大量应用各类香草——据信能带来多重感官体验的植物可起到更强的疗愈作用。园中往来的多是住院部的病人及少量医护人员,这些人的行动都轻缓无声。不同于城中日夜不休的喧闹,医院可以说是拉特兰少有的肃穆、安静之地。有时菲亚梅塔会觉得,这种反常的肃静像是揭开一层丝绒的厚帷幔后,露出的某种庄严、坚硬而规整的本质——但她这种感受萌生得最强烈的一次,却并非在拉特兰,而是在异乡的墓地中——数月前的安魂夜,夜雾最深重的时刻,露水将石板地面打得像雨地一样亮,乌鸫和噪鹃鸟已经开始鸣唱,她看见莫斯提马站在墓碑丛中祈祷。

    她曾经因为莫斯提马展露出鲜活、生活的一面而惊讶,但在多年的相伴之后,饱尝了莫斯提马的懒懒散散、插科打诨、嘟嘟囔囔之后,现在是好友沉静而带有距离感的这一面让她感到更加陌生了。她看着莫斯提马站了好一会,身形被排列整齐的碑丛压得细长单薄,柔顺的蓝发像是被打湿后那样沉重地顺着帽檐流淌,双手交握在胸口,低着头——她没想过还能看到莫斯提马做这个动作。肃立了约一刻钟,堕天使重拾平日随意的姿态,她懒洋洋地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糖果,一粒一粒依次供奉到本该素未谋面的若干墓碑前。其中似乎暗含着某种选择规律,但菲亚梅塔一时间无法快速勘明。

    监管人依旧没有上前。

    切尔诺伯格-龙门事变是黎博利人第一次经历可称战争规模的大型暴力冲突。当菲亚梅塔瞠目于这些感染者难道真以为自己能够攻陷龙门城时,满身绷带的莫斯提马伏在她臂弯,因惊惧而瞳孔散大着:再这样下去会爆发国际战争,我们必须尽快联系上教皇厅……

    “这丫头是囊中之锥,不日必将崭露头角。”

    突然响起的嗓音让菲亚梅塔吓了一跳。

    一名拄拐的札拉克老人,不知何时躲过黎博利人敏锐的视听,站到了她身侧,此刻也凝望着莫斯提马。菲亚梅塔很快认出这正是今晚携手莫斯提马颇演了一出戏的那位“鼠王”,因此倒也算不上惊慌:“她现在还不够有名吗?——她从小到大都很有名。”

    面对菲亚梅塔似乎含有炫耀意味的抱怨,老人笑着递上一只沉甸甸的纸袋:“维多利亚水果软糖。单给她的——你俩分着吃吧。”

    说完,他就拐杖点地,“笃——笃”地离开了。

    菲亚梅塔最终没有吃那些糖。

 

    “等我再恢复一些,我们就可以再一起出去喝酒了哦。”蕾缪安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就像以前一样。”

    过了好一会,菲亚梅塔才重新推起轮椅缓缓向前。

    “是啊……就像以前一样。”

    “这次让莫斯提马逃掉了,下次见面,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才是。”

    “……她可能……”

    “菲亚梅塔真是心善呀,想在我面前说莫斯提马的好话呢。”蕾缪安回头向上望菲亚梅塔的脸,笑吟吟的,“不过……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怪她——有些事情,我们不用见面也能达成默契。”

    “比如——你妹妹的事?”

    “哎呀,菲亚梅塔也更了解我们了呢。”

    菲亚梅塔没答话。

    蕾缪安倒不在意,很快另起了话头:“今天怎么不和莫斯提马一起去教皇厅?”

    “万国信使的工作不在我的职能范围内。我要做的只是确保她保守秘密。”

    这回是蕾缪安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但她似乎就是有无穷的话题可以笑眯眯地抛出:“可这次万国峰会动员会上,莫斯提马要表演压轴节目哦,现在去应该还赶得上?”

    轮椅疾停。菲亚梅塔面色复杂成一团。

    “……她没和我说。”

 

 

V.O.F.

    黎博利人悄声走进大教堂位于三层的拱顶大厅时,莫斯提马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现场与菲亚梅塔想象中的“动员仪式”大相径庭。空间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割裂”。菲亚梅塔曾经来过这里——大教堂的穹顶大厅。大厅中安放着十余排红色座椅。每四张座椅一组,固定在浅绿色的木质三棱锥结构上,每排有四组这样的座位。这并不是大教堂中容量最大、最宏伟的厅堂,但胜在非常明亮。天花板完全由一道道平行的白金色巨大圆拱和镶嵌其间的大块玻璃构成,日光可以最大限度地照亮厅堂浅绿、金、白和浅金红拼色的地面。从天花板上垂下四个巨大的黄铜色圆环,牵丝极细,让人感觉像是悬浮着,与大厅最前方的暗金色舞台相呼应——舞台周边立着一圈金色壁状结构,菲亚梅塔认为它们抽象地表现了大教堂周围的圆拱廊桥,金色环壁上方内扣,拱卫着舞台中央金红色的,属于教宗阁下的细高的御座。而在金色舞台和御座上方,是由大小相仿的红、绿、蓝黄色玻璃和黑色框架攒成的半球形穹顶,由于历史遗留原因,这些玻璃单块面积很小,因此显得极为密集。远看时它们像是某种黑色爬行动物流溢彩光的鳞片,或是来自星间一枚不可言说扭曲着的幻影,整个结构微妙地使人产生时凹时凸的错觉。这一略带诡异感的部分,倒是与莫斯提马现在施展着的法术最为相配。

    ——艳丽到让人略感眩晕的、粘稠的紫色,越过了大厅原本光洁如镜的地面,漫至菲亚梅塔足下,沸腾着鼓胀出漆黑的气泡,气泡有些粘滞地破裂,有些像蜗牛触角那样蠕动着向上延伸,无一例外最终幻化为黑色、柔软、四肢细弱的矮小人形。这些可怜的怪物铺满了整个殿堂,此起彼伏,向上伸出它们畸形的前肢,发出无法以人耳捕捉的哀嚎——然后在最高处如同冷却的岩浆那样匍倒、碎裂,重新融化进粘稠的紫色中,周而复始。光明的穹顶与黑暗污浊的地面仿佛彼此拮抗着,万国信使们就站在那其中——没人坐在座位上。他们总人数并不多,甚至凑不够戍卫队一班城防岗所需要的人手,都聚集在舞台下方。从头覆盖到脚的黑袍让他们也像从遍地的黑紫色秽物中生长并冒出来似的。这些萨科塔的光环和翅膀都扩散出一种消融般的光晕,昭示着他们正分享着某种菲亚梅塔永远无缘进入的境界——菲亚梅塔在其中认出了薇尔丽芙——所有人都祷告般低着头,彼此牵着手,面向舞台上持杖站立的莫斯提马拱立着。

    就在菲亚梅塔望向她眼睛的那一瞬间,堕天使高举起了左手中白色镶金的长杖。她穿着一身菲亚梅塔未曾见过的礼服,那是一条带织金立领的白色开襟绸缎长裙,曳着绲金边的四重层叠裙摆,最下摆自然垂下时长度应该及踝,但此刻在无风的厅堂中,因为某种神秘力量而像花朵那样漂浮着。外裙内搭略带蓬度的纱质衬裙,长度及地,最外片是黑色,微透出更里层的白纱。此外,她的肩膀上还扣有一件黑色带飞鸟形金扣、金链和织金花纹的短披肩,背后垂下一块亮蓝紫色内里的长拖尾。她的两臂都包裹着露尾指和无名指的黑色长手套,可以看到和头发涂成同色的指甲,头上也佩有织金黑色头纱,遮住了面容和双角,只露出极为柔顺的深蓝色发尾。裙摆下则伸出一双菲亚梅塔从没见她穿过的带金饰的高跟短靴。

    以一种更甚莱塔尼亚高塔术师的端庄和典雅,莫斯提马像要拂开水面的晨雾那样轻压下法杖,一轮叠着十字的圆形光晕自她身后浮现,白金色带着七彩晕光的矢状光芒以她为中心,像是从地平线上迸发出的晨光那样四散开去。穹顶下飘落比雪片更轻盈的无数白色光斑。黑色粘稠的挣扎、咒诅、哀嚎都随之消弭了。整个空间中每一件事物都光芒大盛——那是种变幻着浅浅彩韵的柔和白光,永恒的冰川在天国的太阳下折射也不能发出的美丽光芒,明亮无匹,却丝毫不曾刺伤人眼。由轻到响亮地,万国信使们的胸腔中开始发出颂唱——他们以菲亚梅塔听得懂或听不懂的十数种语言,歌唱起太阳必然地迎着清晨、江河自然流入海洋——祓除因生命狭小而障立眼前的成见,消除对过于遥远目标和漫漫长路的的恐惧,破除在与生俱来接触到的一切中所自然生出的物我之边界,立誓将生命燃烧于同一个光明的美梦和美愿之中——无法融化在洋溢在殿堂间的金色感动当中的,恐怕只有坐席最后的菲亚梅塔,和舞台中央的莫斯提马二人而已。

    面纱下的莫斯提马始终未发一语。她交握双杖,姿态极为美雅地向同僚们深鞠一躬,便碎步后退地隐没到了舞台后面。菲亚梅塔甚至没能看清楚她是如何消失的。教宗阁下连同枢机薇尔丽芙上台了,菲亚梅塔悄悄起身,从后门退出去。

    

    菲亚梅塔在后台的更衣室捉到了她。莫斯提马已经摘下头纱,正从储物柜中取出她的大衣和短裤意图换上。听见监管人的脚步声,她停下更衣,只披上外套并带上兜帽,回头笑着招呼菲亚梅塔。

    “怎么来了——蕾缪安居然肯放人?”

    “就是她让我来的。”

    菲亚梅塔上前帮她拎包——她注意到,虽然面带黑纱,但莫斯提马还是擦了一点唇釉,除此之外倒是再没用别的化妆品。

    “你的魔术表演不错。”

    “薇尔丽芙管那个叫‘除魅’仪式……”莫斯提马在菲亚梅塔身侧停了一会,看着黎博利的脸,“蕾缪安怎么样?”

    “好多了。精神也很好。”

    “那就好。毕竟“蕾缪安是蕾缪安”嘛——你当年是这么说的。”

    菲亚梅塔没说什么。

    她们先后走出了大教堂。路程并不长,但莫斯提马穿了不太习惯的鞋子,因此两人默契地招手打车。莫斯提马独自坐进副驾——以便菲亚梅塔拿着一双长杖坐在后座。

    的士要开到酒店的时候,堕天使的背影突然说:“菲亚梅塔,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去见她的。”

    从汽车后视镜可以看到她躲闪着的青色眼睛。一股始终存在的热意冲上了菲亚梅塔的鼻腔:“你这算什么话?”

    “……有些责任原本就不需要你背负,别太累了——”

 

    菲亚梅塔说:“就是这个酒店,前面停车就好。”

    她开门下车,拎着包,走得脚下生风。莫斯提马双手提裙摆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喊了两声,菲亚梅塔都没答。两人冲进酒店大厅,在电梯前停下。无话可说。偏偏四部电梯都在高层上上下下,菲亚梅塔啧了一声:“我走楼梯。”

    她又是拔脚就走。莫斯提马大声喊:“菲亚梅塔!”

    黎博利快步爬了两层,楼梯间回荡着急促的鞋跟敲地声,菲亚梅塔将两级并作一级,走得更快,莫斯提马的脚步声被甩远,显得越发焦急、短促。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她们还是会在房间门口碰见。但此刻监管人不愿回头。她有一种掰开、捏碎对方的冲动——明明莫斯提马什么错也没有——

    直到身后传来异常凄厉的裂帛声——菲亚梅塔的动态视力极佳,因此她能在回头的瞬间看清楚莫斯提马如何鞋尖踩到自己的裙摆,如何迎着阶梯倒下,如何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又如何焦急地试图立刻跳起来继续追赶却又因为鞋跟踩到拖尾而仰面向后摔倒——此时她面上担忧的表情还来不及消失——足足在阶梯上滚了两圈,后脑勺重重磕到大理石地面。

    菲亚梅塔三步并两步跳过去,将她一把横抄到怀中。莫斯提马满面是血。

    监管人把牙齿咬得发痛。裹着层层布料的莫斯提马比往日抱起来更饱满了一些,是白色蓬松的一团,堕天使蜷着身子,表情发懵。菲亚梅塔冲进房间把她放回床上。

    “这是几?”菲亚梅塔伸出五个手指。

    “唔。”莫斯提马咧开嘴说。她的齿缝里全都是血。

    菲亚梅塔将手指探进她的口腔,确认没有牙齿松动——在此期间,鼻血还是流个不停。菲亚梅塔拿毛巾包了些冰块叫她捂在鼻子上——莫斯提马照做了,她的动作有点抖。

    “我去借急救包。”

    莫斯提马拽住了她的衣摆,摇头。菲亚梅塔说:“那我至少洗个手。”

    她洗干净了手上的血迹,又拿来湿巾擦干净莫斯提马的脸和手。堕天使表现得安静而温顺,因为鼻子不通气,她的声音变得很瓮:“这套衣服,是专门做的仪式礼服,要放在薇尔丽芙那里……”

    她的裙摆和披帛都撕破了。

    “现在别管那些。先止血。”

    “我没四的。”莫斯提马把毛巾拿开来看看,血好像不流了。冰块融化,弄得她的手很冷很湿。菲亚梅塔又帮她按回去。

    “这个,太冰了。头有点晕,我想寄己躺一会。”

    菲亚梅塔终于舍得拿掉冰毛巾。她又要检查莫斯提马头发里是否有淤肿,被后者哀鸣着拒绝。带着不赞同的目光,她终于允许堕天使卷起身子,侧身躺在床上,裹紧被子。

    “现在不应该睡觉——如果有脑损伤,会影响观察。”

    “没那么严重,我自己有数。”莫斯提马拉高被子埋住脑袋。菲亚梅塔握拳站在她床边调整呼吸。她跳上自己的床,抱着一条腿坐了一会,不知道该做什么,听见自己的呼吸非常粗重。莫斯提马一动不动。旅店拉着纱帘,光线偏暗。空气微凉。她又下床给自己和莫斯提马各倒了一杯水。

    “菲亚梅塔,你能也躺过来吗?——我还是有点头晕。”莫斯提马从被子里冒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监管人依言躺到被面上,侧身面对莫斯提马,动作不太自然——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尽量避免和莫斯提马同衾而眠。

    莫斯提马对着她眨眼:“你还是想知道那时候的事,对吗?”

    菲亚梅塔起身就要走。

    莫斯提马从被子里伸手拉了她一把,又试图摸到她的脸颊——虽然她们曾有过那么一段无比亲昵的关系,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莫斯提马离奇的不坦诚而结束,如此亲密的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菲亚梅塔按下她的手。莫斯提马依旧不懈地触摸和拥抱她——但她在腕力上到底还是逊于常年持用重武器的菲亚梅塔。最终,菲亚梅塔居高临下骑在了莫斯提马身上,按住了她试图作乱的双手。

    堕天使的蓝眼睛直望着她:“如果我说……是我自己需要说呢?”

    菲亚梅塔感到自己的双臂突然变得很无力。以至于莫斯提马的双手终于挣脱了她的挟制,隔着柔软的羊皮面料,莫斯提马牵起了她的手,按上自己的脸颊。

    “摸摸我吧?听我说,好吗,菲亚梅塔?”莫斯提马有些凉冰冰的皮肤贴着她温热的手心,菲亚梅塔感到那股寒意顺着血管一路传进心脏,最终冻住了自己的舌头。“我不知道薇尔丽芙告诉过你多少。我向安多恩开枪了,这你是知道的……是他打伤了蕾缪安,你应该也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要带走锁与匙——也许是为了那份力量,也许是为了一个答案……具体的,我也没法说清楚,对不起,但这是真的。我们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异常……他先击倒了蕾缪安,然后瞄准了我——我开枪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救下她……抱歉,菲亚梅塔,我能说出来的其实也只有这些……”

    菲亚梅塔那美丽的双眼被困惑溢满了,这比她先前所了解的根本多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值得信任的伙伴亲口向她证实了那场闹剧,她不能再怀疑,也不能再幻想是否有影响着整个事件感情色彩的细节不为她所知。她的耳羽缓缓垂下,又陡然竖起。

    “……可他有什么不满意?如果他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商量?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他为什么假定我们就会阻止他?”

    像是有些吃惊菲亚梅塔会这么想似的,莫斯提马的嘴巴张了一张,她吞下一口唾沫,从蚌肉里挤出珍珠那样艰难地一个个吐出单词:“菲亚梅塔……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那时候真会阻止他。”

    “那他也不能……等一下,你不是说你不清楚他到底要拿那两把杖做什么,那你为什么就能肯定必须阻止他?”

    “我确实不清楚……”

    “你们——你们不是有那什么萨科塔的共感吗?”

    “那是共感,不是读心术。”莫斯提马深吐出一口气,涂成鲜亮深蓝色的指甲仍搭在枕上招摇,“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菲亚梅塔。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你看守的秘密,也没有什么必须你背负的责任……”

    她被打断了。菲亚梅塔像抄起一把弩炮那样抱起了她,把持着莫斯提马的右腿根部和腰肢让她坐在自己怀中。莫斯提马并不娇小,她与菲亚梅塔身量几乎完全相当,但监管人依然能像对待一只家猫那样稳稳地托着她。黎博利人把其中一个着力点放在她腿间——她的礼服下面搭配了丝袜,是为了会议临时买来,并非什么高级货,加之莫斯提马身形偏长,已经有些掉裆。菲亚梅塔激烈的动作无意间撕破了它,并且——在材质本身的张力作用下,莫斯提马的裆部立刻呈现出一处门户全开的圆形大洞。菲亚梅塔因此耳尖飞红,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果决,她拨开莫斯提马内裤裆部,直接抚上了她的私处。这个姿势并不方便动作,因此她像抓握住一处扶手那样将两指直接挤入莫斯提马的洞口,以便把握住她,另一手用力箍住堕天使躯干。身体重量压在穴口的紧迫感让莫斯提马不由自主地紧搂菲亚梅塔的脖子,双腿也勾上了对方的腰部。

    菲亚梅塔照料着那处久别重逢却依然熟悉的柔软处。她调整了搂抱的姿势,更多地使用核心力量作为支撑,加之莫斯提马的配合,现在她能像抱住猫的同时搔弄猫肚皮那样灵活地抚慰莫斯提马体内湿软的粘膜。堕天使湿得比她记忆里还要快。

    监管人亲吻怀里的同伴,语气坚决:“你没法告诉我,那我就去问他——既然他不惜对你们动手也要得到那两把杖,那就不会轻易放弃。他一定还会出现——我会抓到他,亲自问清楚。”

    “已经七年了,菲亚梅塔……”莫斯提马的眉毛像哥伦比亚卡通片里面的人物那样垂下来,“也许他——”

    回答她的是更激烈的扣弄。她被抱着摔回床上,菲亚梅塔咬住她的下唇。亮晶晶的樱桃色唇釉已经消失殆尽。她的阴唇、阴蒂、阴道内部都被粗暴地戳刺和揉搓,那只是一种机械性的运动——黎博利人其实没有那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仿佛这样就能将说不清楚话的友人直接按进自己的胸腔中,就能从莫斯提马那柔软的肚腹里挖出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潜藏在她们内心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错误的沉默的齿轮此刻终于不堪重负,疯狂报错嘎吱作响。她一刻都没有缓和过动作,莫斯提马反复沉浮在高潮中痉挛又被未曾间断的快感激得如同溺水般试图抓握住什么,因此几乎挠伤菲亚梅塔的肩背——在地狱般的性爱中堕天使似乎依然惊惶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哆哆嗦嗦地将双手握拳,虚搭在菲亚梅塔颈后。像要用一张打湿了的纱绢去盖熄火焰那样打开身体任由菲亚梅塔索求——不可思议地,除却数次呼唤菲亚梅塔,她几乎没有为了自身的痛苦或快意发出任何声音。

    ​因此,当菲亚梅塔稍稍回过神来时,她的十指指腹甚至双手掌心都已经被莫斯提马的流出来的水泡得像核桃仁那样皱。她仓皇放下莫斯提马,后者早已不省人事。那条高雅礼裙原先就破损的纱质内摆已经被撕短到只剩半截,扯下的两圈布料胡乱缠在一侧小腿上,不仅是内摆,层层叠叠的白色外片裙摆也有撕脱。披风上的金链断了。丝袜当然已经被磨、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内裤也始终未被脱下,而是从底裆处被直接扯烂,一圈皮筋连着两块破布仍可怜地挂在莫斯提马的腰间。所有的布料都凄怆地斑驳沾染或浸濡着体液。

    堕天使裸露在外的双腿、手套上的大臂以及面部肌肤布满咬痕和淤青,即使已被放开,她的双腿依旧由于肌肉疲劳僵硬和阴部过度肿胀而不自然地大敞,看上去不像是刚和曾彼此依恋的伴侣欢爱,而简直像是被路边的陌生人粗暴地凌辱过,一双半翕着的眼睛已经发直了。菲亚梅塔急忙抱起她试探鼻息,只能感到微弱的呼气而感受不到吸气——堕天使不是精疲力竭而是真的已经半死过去。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依旧平静,那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面对死亡也能坦然接受的平静——她们都敢于也曾经真的舍命保护彼此,但这一次莫斯提马所做的,不是用力推开对方或将菲亚梅塔挡在身后,而是将全副身心性命投入菲亚梅塔已经被愤怒、不甘、困惑和酸楚填满的怀抱,像块海绵一样,试图吸收友人在不能入眠的那些夜里未曾落下的泪水。菲亚梅塔鼻窦发酸。

    她赶紧扳着堕天使的下巴猛渡了几口气。莫斯提马四肢微弱地抽动了几下,骤然睁开眼,哧哧大口喘息着醒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惊魂未定。菲亚梅塔急忙后退一些,跪坐在床上,简直不明白该怎么放置自己的手脚——她原本还有许多疑问,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说不出口,几分钟前,被情绪煮沸的血液还在她太阳穴处突突跳动,但看着瘫软的被监管人,她什么都忘了,全身上下一片空白——直到莫斯提马缓缓支起身体,伸出手来抱她,才慌忙凑上前接住对方。

    “没事的,菲亚梅塔。”莫斯提马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我只是稍微有点累到了。”

    菲亚梅塔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她一动不动,盯着房间墙壁,华美的长睫毛濡湿、颤抖。她拥抱的动作很僵硬。

    莫斯提马更用力地抱一抱她:“说真的,很舒爽哦,不愧是神圣狩猎狂呢。”

    菲亚梅塔并没有因为她的挑逗像往日那样立刻生气——或者说振作起来。闻言,她喉咙里漏出两声受伤小动物似的呜咽,双手发着抖按着好友的脊背,脸颊用力埋进了莫斯提马肩头长发间——发丝间都能嗅到的性爱的咸腥味却让她更加后怕,以至于瞳孔颤缩。

    莫斯提马也不再说话了,一下又一下温和地抚摸着对方的背脊。

    被拍着、摩挲着安抚了很久,监管人才闷闷地问:“你的头……还晕吗?”

    “早就没事啦。”莫斯提马歪头轻轻地贴向她——再用力一些,她的角就会磕痛菲亚梅塔的脑袋。

    “你的裙子……”

    “没事的。菲亚梅塔。”莫斯提马退开一些,捧起菲亚梅塔的脸,双手拇指轻抚着她脸颊,“我们可以把它悄悄带出去。我有一个熟客是服装设计师,能补好的——只是可能得修改一下。比起这个,现在你感觉好些了吗,菲亚梅塔?”

    “我——我没有,你才是……”

    莫斯提马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还肿着。

    “那我们就都休息一会吧,能帮我脱衣服吗?”

    菲亚梅塔赶忙将她抱到还干净那张床上,给她喂了些糖盐水,帮她剥光全身上下可怜的破布。莫斯提马的乳头磨破了皮,包裹在绸缎面料中的腰腹部和乳房都被掐出大片青紫——抢在菲亚梅塔开口道歉之前,堕天使伸手指腹轻轻按在监管人嘴唇上——她有一枚指甲劈裂了,菲亚梅塔因此伤心欲绝。莫斯提马气声说:“嘘——”她的双手下滑,轻巧地帮监管人解开领带,解下披风外套,褪下半裙,一颗一颗松开衬衫纽扣。直到两人赤身相对。

    她将菲亚梅塔拉向自己:“就这样。我们休息吧?”

    菲亚梅塔说好。

    她们抱住彼此,肌肤相贴。莫斯提马入睡很快,菲亚梅塔却久久不能入眠——蕾缪安已经逐渐恢复,莫斯提马也比她最初想象得旷达坚强太多。她本该释然,她的愧疚本该得到安慰——如果那真的只是遗憾和愧疚的话。萦绕在她心头的,到底是什么?压在她胸口的疑问,到底是什么?填满了她腹腔的怒火到底指向何方?那些难以言说的、在蕾缪安和莫斯提马面前本就没资格产生的遗憾,为何就是不愿消退——明明朋友们已经反复向她证明现状并没有那么值得遗憾?

    但是——至少……

    她又把莫斯提马搂向自己一些。

    莫斯提马已经向她证明太多。对方的呼吸变得均匀,纵使刚刚经受了堪称暴虐的磋磨,她依旧如此安宁、像睡在最熟悉的窝中的猫那样信赖地依偎着菲亚梅塔。菲亚梅塔想着自己初次拥抱莫斯提马的那个夜晚,萨科塔人披戴着冰凉的雪气重新回到她的怀中,也曾像这样被她紧搂住。她想着安魂夜自己询问莫斯提马在坟前供奉糖果的理由,萨科塔人摸着鼻尖,却狡黠地眨着眼告诉她:死者已经逝去。生者能够眷恋的其实也只有曾经与之共度的时光而已;这种流连于过去的眷恋虽然看似毫无用处,却意外地可能让某人的未来得以延续……菲亚梅塔并没有完全听懂,但莫名地很喜欢这一说法;她也想起自己与莫斯提马并肩离开拉特兰的第一夜——那个真正的安魂夜,有那么多人跟随着莫斯提马手中的提灯走过灰色长风和深黑色旷野,游行的队伍是那么沉默和那么漫长,有那么多的琴、铃、鼓和呼号声,荒原是那么渺无边际……

    但是她明白——她用了许多时间才如此清楚地理解,才敢像现在这样确信——那摇曳的引领着那么多人脚步的一豆浅蓝色烛光,从一开始且至今也依然,仅仅是因为她(菲亚梅塔)在黑暗中行走而亮起。

 

 

 

 

Notes:

[1]除魅仪式的场景是这个:https://prts.wiki/w/文件:Avg_bg_26_g2_laterano_cathedralhall.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