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洵阳城外烽火漫天，流箭四射，赶来驰援的大军被打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城门开了一小会儿，未来得及躲进城中的几乎都被金兵乱箭射死。
“开门！开门！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一人身着步兵铠甲在城门外怒吼道，身下普通战马显是已经疲于奔命，无声嘶叫。身上多处箭伤，算是命大，都是皮外伤，还不至于死在战场上成为裹尸的马革。
此人看来并不显眼，但话到嘴边忽然一顿。不想死的兵士如潮水般涌向城门，将这人挤在门上动弹不得。
只听身后飞箭声呼啸而来，惨叫声随后传来，兵士一层接着一层倒下，只将最前一排的兵卒都压在门上，近乎不能呼吸。
城门终于开了一小条缝，最前的人舍了战马，艰难地从尸山中爬出，将浑身盔甲脱个精光，像泥鳅一般滑入洵阳城。
“吱呀——”沉重大门在身后又缓缓合拢，方死里逃生的男人顾不得回头看，情急之下找了条小巷就钻进去。
粮草早已耗尽，被女真人追赶三天三夜，除一场雨水外滴水未进，身体已到极限。
视线模糊时，见到小巷中立着两个人，衣着齐整，一黑一白。
“我草，黑白无常……”男人嘴里嘟囔一句，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怎么还不醒？”
“累狠了吧，此仗打得艰难。”
“看来也无什么用，救了他便可转人间生脉？”
“这……我也不确定。”
“若是断了气呢？”
“……既然命簿上说了是他，应当不会这么快断气。”
“断气了本座便借他皮囊取而代之……”
“万万不可！”
听到这里是再也不能装死了，床上的男人瞬间弹坐起来，再不醒可就要被人剥皮了。
“哦，醒了？”眼前白衣人显得更惊喜一些，转向黑裳公子道，“这不就成了。”
“醒了就是成了？”一袭玄裳的兄台似是并不赞同他的说法，茶杯一放起身走到榻旁，“记得自己是谁？”
男人迷茫地指指自己的鼻子：“问我？”
“还能是谁。”玄裳公子美则美矣，脾气似乎不太好，“傻了，走吧。”
“别急……”那白衣人苦笑道。
“赵由，我叫赵由！”那男子听出二人来头定是不凡，估摸着此时洵阳城已破，是真怕他们舍自己而去。
“敢问二位仙长如何称呼……师承何处？”赵由料想此二人说话神神叨叨，定是修仙之人，修仙人的黑话他也不懂，只好挑拣一些能用的词说。
“没有师承。”玄衣人心不在焉答道，“知道龙础在何处么？”
赵由：“……？”
“不能急……”那白衣俊朗公子更可亲些，转头笑道，“我叫萧润，他……你唤他东方公子便是。”
“萧兄，东方兄。”赵由倒也不拘谨，抱手一礼道，“多谢二位搭救之恩，待我回京定当重酬。”
本以为这话说完二人免不了要好奇他身份，却见白衣那个面带笑意微微点头，玄裳那个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不是吧，这也太镇定了。
“二位……知晓我的身份？”赵由不免警惕道。
“皇帝老儿断气就在这两天，四皇子率大军奔丧，半道遇袭，就不觉得事有蹊跷？”东方青苍又坐回去，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道。
“……”
“无须戒备。”长珩笑道，“我们是来助你，不是来害你。”
“若要害你，你没命在此多话。”东方青苍道。
前一刻还惊疑不定，听完这话后赵由立时长吁一口气，下了床自来熟地坐到东方青苍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当是我那三哥派来杀我的……不过这位美人兄台说得对，要杀早杀了。”
长珩：“……”
“二位兄台能在血肉翻飞的洵阳城中来去自如，想必身有大能，同我做个生意如何？”
东方青苍眼睑轻抬，瞥他一眼，问道：“什么生意？”
“护送我回汴京。”当今帝位之争中最炙手可热的选手，四皇子赵由狡黠一笑，将自己身家性命尽数托付于两个陌生人。
“多少人？”道路泥泞，马车颠簸，东方青苍巍然不动，闭着眼问道。
“四十七。”长珩道，“别在此动手，走远些吧，免得惊扰了凡人。”
在外赶车的赵由大声道：“你们说什么呢？能大点声吗？听不清。”
“赶你的车。”东方青苍声量并未放大，赵由却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不言语了，专心驭马。
“等回了汴京他就是当朝天子，你就这么支使他？”长珩笑道。
“怎么？”东方青苍一挑眉，“再是天子也不过凡人一个，本座支使不得？”
“是是……月尊说了算。”长珩只得道。
“待到汴京见过神龙，这天子也就没什么用了。”东方青苍睁眼，淡淡道。
“你方才也说他是凡人，怎么断定他能寻到神龙踪迹？”长珩道。
“不是你们水云天说天子与神龙一脉相连？”东方青苍皱眉。
“……那不过是神龙护佑，又没说他与神龙可以互通神思……”长珩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妙。
“这么说……”东方青苍思索片刻后开口，“他其实现下就已经无用了。”
“还请月尊手下留情。”长珩求情道，“此番下界是为平息凡间怨气堆砌，可不能再造杀孽，尤其是这真龙天子……”
想起曾经苍盐海天劫，长珩心有余悸。
“放心。”东方青苍勾唇道，“本座不杀他。”
“也别夺舍……”长珩不放心道。
“长珩，你怎么到了云梦泽之后就啰啰嗦嗦，吃错药了？”月尊眉头皱起，嫌弃道。
长珩笑笑未说话，心道还不是这回没带觞阙，往常还能有个人拦着，现如今这任务全落到自己头上，月尊脾气捉摸不透，不早做准备，万一又闹出什么事来……
“嗖”地一声，强矢破风而来，穿透马车窗户，又从另一边穿出。
紧接着弩箭连环，铺天盖地而来，两侧树林中无数双冰冷的眼睛紧盯着这横飞冷箭中孤零零的马车。
马匹已然受惊，两蹄凌空啸叫不止，任赵由如何勒紧马缰亦无法平静，赵由当机立断砍断辔头舍弃马匹，一个翻滚躲到车下大喊道：“二位！如何是好！”
箭矢触到马车便纷纷落地，东方青苍安然无恙端坐在马车中，方一抬手，长珩忙伸手按住：“月尊出手阵仗太大，如今他只当我们是修仙之人，不如将计就计，别惊动太过。”
说罢撩开帘子走出马车。
林中埋伏的杀手似乎也瞧出不对劲来，若只是那马车结实尚可解释，但这出来的人怎也刀枪不入，莫非就是传闻中的金钟罩铁布衫？
长珩随手接住一支正冲面门而来的流矢，丢到一旁，朗声道：“在下一行只是路过，不知何处英雄？”
箭阵略停了一阵，仿佛是被这乱矢纷飞中彬彬有礼意欲谈话的气势无语到，下一刻更为紧密的弩箭悍然破空而至！
一支弩箭嗖地插进车底，堪堪避过脸朝下躲在马车之下的赵由面颊，斜斜插进土中，那箭头忽闪着难以言喻的不祥色泽，显是喂有剧毒，看得赵由是心惊肉跳，止不住地骂娘。
“你跟他们废话什么！”赵由怒吼道，“萧兄！这群人都是派来追杀我的死士，杀不了我回去也会被灭口！别妇人之仁了！”
长珩叹口气，转身间将箭矢统统定在空中，大袖一挥，弩箭一致调转方向，往来处直冲而去。
一时间林中中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不时还从树上跌出一两个人来，挣扎一会儿就断了气。
赵由耳听得四周没声音了才从马车下爬出来，见两旁尸首，有些难以置信，深吸一口气道：“方才阵仗，少说几十人……”
“四十七。”长珩答道。
“你一个人就全杀光了？”
“……本是不想取他们性命的。”长珩有些歉疚道。
“好，好啊！”赵由忽然哈哈大笑，用力一拍长珩背脊，“萧兄真是好本领！这一路有你在，本王还有何惧！”
长珩并未设防，被拍得踉跄一步：“……”
“小事。”长珩镇定道，“只是……”
“只是什么？”赵由得意洋洋，检视四周，仿佛天下已尽在他手。
“你把马匹放跑了。”长珩平静指出，“如何赶路？”
“……这……”赵由沉思片刻，“你们修仙之人没有别的法子？”
长珩心说有是有，但用了怕吓死你，口中说：“萧某道行尚浅，并无他法。”
“先前买马时倒是特意买了老马，想着能引路之用，或许再等等会回来……”赵由无奈道，“要不今夜先在此露宿一晚？这一波杀手都被你解决了，一时三刻不会有新的追来。”
还未等长珩答话，赵由凑到马车窗边放声道：“美人兄台，你意下如何？”
长珩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果然，东方青苍缓缓开口：“抬也给我抬到城中。”
赵由：“……”
长珩与他对视，歉意地笑笑。
这怎么抬得，难不成让四皇子叼着马嚼子拖车么？
“我……我去劝劝。”长珩努力保持表情，掀开帘子上了车。
不一会儿和东方青苍一同下了马车。
“劝好了？”赵由狐疑道。
东方青苍斜乜他一眼道：“行军打仗，露宿之事常有，走吧。”
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赵由简直被这美人兄台言语间的反复无常弄得晕头转向。
“想必此时四皇子赵由的死讯已经传到汴京了。”赵由唏嘘道，“估摸着已经在给我治丧了。”
“待你亲至，自然分明。”长珩以为他是忧愁，宽慰道。
“呸，这群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赵由恶狠狠道，“等老子带兵打上去，挨个凌迟了！”
长珩：“……”
这下连他都疑惑了，这人跟明君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边，样貌看来端正，五官俊朗，身姿挺拔，不说话时还像个文官，一旦开口却是一身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兵痞子味，甚至还带几分匪气。
“就那么想当皇帝？”东方青苍却悠悠开口。
“本来没那么想，这不带了三千人想先去探探情形。”赵由冷哼一声，“没想到啊，那几位为了要我的命，竟然能跟女真人勾搭上。”
“这么说你是气不过？”
“老子替他守了十几年边关……”赵由咬牙切齿道，“老头到死还想瞒着我把他那宝贝儿子扶上去，你说我气不气得过？”
长珩叹了口气：“或许先帝有他的考量，虽身在帝王之家，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就经天纬地的大业。瞒着你也许是不忍看你们兄弟阋墙……”
“说得是。”赵由点头，似乎是赞同，半晌又憋不住道，“但他怎知我不是那个雄韬伟略的帝王之材？”
赵由虽然笑吟吟的，眼里却有说不出的狠戾，这种眼神像是被束缚已久即将挣脱牢笼重获自由的野兽。
“是不是这块材料，得由后人评说。”东方青苍见惯有野心的凡俗之辈，不甚在意道。
“美人，你通身这般气派，究竟是何出身？本朝可不见姓东方的世家大族，是哪朝哪代的隐世高人之后？”赵由对东方青苍本人的兴趣明显大于他说的话，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也不太合适，便索性凑到东方青苍身边套近乎。
“无可奉告。”东方青苍道。
“说说嘛，我又不会到处去宣扬……”
“有些事一旦听了，就要做好以相应代价来交换的准备。”东方青苍略笑一笑，好整以暇看向他，“你确定你拿得出来？”
“那不听了。”赵由扬了扬眉毛，非常识相地不再追问。
长珩总觉得东方青苍今夜的态度过于温和了，似乎这兵痞子皇帝还挺得月尊赏识的。
堂堂仙君，水云天前任战神，心里说不出地膈应，反复思考自己肉体凡躯历劫之时，东方青苍的态度是如何，并挑选一些柔情蜜意的画面出来两厢比较，确认月尊还是对自己更好些后才放平心态，闭目养神。
翌日一早，赵由去河边捉鱼，长珩便捻个隔空取物术法将马匹带回，待赵由回转来便告诉他马是自己跑回来的。赵由绕着马来回转了三圈，念叨着不应该啊，这么快回来了，明明今早自己出去找了许久，连个马蹄印都没见着。
死里逃生数次，赵由万分谨慎，打算一路就这么偷摸着回到汴京，同时传信给自己亲信详细布置，定下隐蔽行军路线，到皇城之外与他会合。
“再怎么样也会有动静传进你三哥耳朵里。”东方青苍提醒道。
“无妨。”赵由笑道，“我那裨将名声不佳，素来是墙头草两边倒，我身死消息传出，他领兵上京，哪怕被人察觉，也只会当他为保前程主动带兵投诚。”
“就不怕他真的叛你？”
赵由面色略有些凝重：“自然是怕的，但横竖不过是赌，我别无选择，成王败寇，若是输了，那也就是一死。”
“你对你那三哥倒是挺有信心。”东方青苍冷笑一声。
“什么？”
“死倒好说，我听说凡间有许多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又有不少秘方能吊着人命慢慢折磨。”月尊漫不经心道，“退一万步，便是你身死阵前得了痛快，不还有家小么。”
赵由面颊抽动，头皮发麻：“算我求你了，别说这些个丧气话。”
长珩终于是看出来，月尊此行穷极无聊，正好拿这赵由逗闷子。
虽说月尊这般行事多少是有点缺德，但仔细想来东方青苍也并不总做积德的事，不差这一桩。
不可用幻身之术对他们二人来说也是小事，只要趁赵由不注意时缩地成寸，赶路时间也可节省不少。
“过了河就是安阳，距汴京一城之隔。”赵由道，“这马有妖啊，怎地脚程这样快，这才几天……”
“快些不好么？”长珩温声笑道，“莫非四皇子是近乡情怯？”
“倒也不是……”赵由挠了挠头，“我那大军没这么快啊。”
“……”
忘了这一茬。
他们一路与赵由同行自然便利，那一边万人行军，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搬山移海，一来打草惊蛇，二来平白吓死一些无辜性命。
如今汴京城中防卫森严，有人忧心忡忡等一个结果，有人心如止水当已是定局。
“等等罢。”赵由道，“不如先在安阳寻个住处，舟车劳顿，正好休整几日……”
安阳城内。
这已经是最后一家客栈了。实在是难以想通，怎么就这么凑巧，这城中客栈户户爆满，连一间空房都匀不出来，眼下这家看来普通简陋的客栈，便是他们三人最后的希望。
“还有余房么？”赵由已不抱希望。
“有是有……”
“三间上房！”赵由眼睛一亮，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地方落脚了。
“就两间。也没有上房了……”掌柜的为难道。
“……两间就两间吧，我们挤挤。”赵由故作遗憾，眼神飘到东方青苍身上，“东方兄，看来今夜你得委屈委屈跟我一间了。”
长珩：“？”
赵由正色道：“放心，我睡觉规矩得很，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
“赵兄身份尊贵，怎好叫你将就。”长珩道，“你单住一间，我二人挤挤便是。”
“赵某沙场操练惯了，皮糙肉厚，不打紧。”
“话不能这么说，一介草民怎敢僭越……”
“诶，不用客气……”
“这怎是客气……”
“都闭嘴。”东方青苍烦躁地开口，“喜欢挤是吧？你二人一间。”
月尊何等威严，气势只用一分，眼神扫到掌柜，便吓得人亲自取了钥匙出来带路。
“是错觉么，我怎觉得，论帝王之相，东方兄胜过我许多。”赵由望着东方青苍上楼的背影，有些呆滞道。
“不是你的错觉。”长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赵由只说睡觉安稳，又不是说行止端方，一路上披星戴月，终于得以歇歇脚，在安阳城中安顿下来第一晚，便大方地到钱庄兑了交子，说要请东方青苍和长珩吃酒。
到了地方才发现，倒确实是吃酒没错，不过是花酒。
“来来来二位兄弟不要客气，今日我做东……”赵由难得放松，颇有些忘形的意思，一手一个揽着两位救命恩人就往里推。
长珩面上些许尴尬，月尊倒是稳如泰山。
到了厢房里，理应低调行事万不可暴露身份的四皇子大手一挥，财大气粗道：“有几个来几个，姑娘小倌一字排开从那门进来……把爷几个伺候好了，赏钱把你这楼修一遍都好说。”
姑娘小倌们听这阵势，本以为又来了什么脑满肠肥的土财主，谁知进了屋一看便挪不开眼。屋内三位公子各有各的俊俏，堂前坐的那个痞气的已是十分英俊，后头那两个更是了不得，一个似万竹扫天青欲雨，另一个如一峰受月白成霜，竟将生平所见绝色统统比了下去，便知荧光怎可与皓月争辉。这样的人来嫖……真不知道是谁占了便宜。
赵由选了一个替他斟酒，将进来的一个个囫囵瞧了，怎都挑不中可心的，心中纳闷，怎的今日全不是滋味。
再转头一看倚在座上一言不发的东方青苍，怎么瞧都是这美人兄台更好看些。
“诶我说，你们怎不动？”赵由不满道，“不给我赵某面子是不是？”
长珩犹豫开口道：“我们修道之人是……”
“你在此，我们怎么动？”东方青苍打断长珩说话，“便是亲兄弟，办事也得各顾各的吧？”
长珩：“……”
赵由便大笑道：“原是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罢搂过身边娇柔起身，再从眼前随便挑了个肤白貌美的，吩咐了老鸨两句，往隔壁去了。
“那二位玩得尽兴。”赵由走前挤眉弄眼道。
赵由走后，屋内又乌泱泱涌进十几个容貌端正的姑娘小厮，想必就是方才吩咐而来。
长珩看得头疼，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别呀公子，我们就是来伺候的。”眼尖的几个已看出这个脾气温柔可亲，便纷纷都贴将上来，又蹭又摸地揩油。
长珩一张脸已经是青了又白，望向东方青苍，所幸月尊虽然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却浑身散发不好惹的气势，状况比长珩的能好点。
但此番下云梦泽二人都收敛气息，总有些大胆的，小心翼翼地靠向东方青苍，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再放肆些，倚到他身侧，斟了酒想喂他。
“劳驾让让……不用……姑娘，手放尊重一些……无需人伺候……”长珩躲来挡去，已是焦头烂额。
忽然尖叫声传来，长珩抬头一看，竟是满屋酒壶器皿乱飞，瓜果点心如暗器四溅，凡人哪见过这个，都吓破了胆起身奔逃，缠着他的那几个也不例外。
眼见人逃得差不多了，东方青苍手指一动，瓷盅银盏摔了一地。
“这屋里怕是有什么邪祟。”东方青苍对着硕果仅存缩在墙角的小厮面不改色地扯谎道，“现要替你们驱邪。出去以后告诉其他人，见到我们出门前，谁也别进这间屋子，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那小厮呆愣道。
“知道了还不快走？”东方青苍眉心一紧。
那小厮便如梦初醒般连滚带爬地出去，还不忘给他们把门带上。
长珩：“……月尊此举……”
“怎么，又要说教？”东方青苍不悦道。
“不，我是想说，月尊此举甚是高明。”长珩笑吟吟道，“此计甚妙，总之我二人此时身份乃是修仙方士，这么一来，倒也合情合理。”
外头传来欢声笑语与丝竹之声，长珩微微出神。
“想什么？”月尊重新幻出一套酒具，里头自然是苍盐海带出来的琼浆玉露。
“我在想……”
长珩话说一半，对门传来姑娘唱曲儿的声音。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女声婉转缠绵，极尽撩拨之能，正是名曲十八摸。
长珩想说的话一时卡了壳。
“……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
二人静坐这么会儿的工夫，十八摸已唱到十二句外。
“什么都不做？”东方青苍问。
长珩被打过一回岔，本是自己要说的话被东方青苍抢了先，无奈起身亲自去将月尊牵起，到了榻上，屋外十八摸又隐约响起，便甩手施了个隔音咒。
“这点小事便乱你心神。”东方青苍顺着长珩的动作，身上并不使力，随他倒在榻上，“回头再叫医官看看，别是仙骨长缺了几根。”
“月尊不妨再近前看清楚些，乱我心神的哪是什么小事。”长珩笑道，“……有美人兮，来何迟。”
说话间长珩凑近月尊双唇，二人已是呼吸相闻，东方青苍抿唇不语，鼻梁唇角有如玉雕一般精致匀称，眼睫轻颤，抬起眼皮与他对视。
长珩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住东方青苍的嘴唇。
修习仙术时为与淳钧至寒之力相抗，长珩炼出一身温热真气，肌肤相触时带着些许暖意，像要将热气渡到东方青苍身上。
知晓月尊挑剔，长珩早将软枕塞到他身后垫着，而后单手十指相扣，将他一手摁住，下身缓缓顶入。
东方青苍微微皱起眉头，待长珩全根没入方自喉头发出一声，像呻吟，又似喟叹。
仙君的性子当是沉稳和静，到了床上也周到，早将月尊此身摸得一清二楚，熟知他情事之时每一个小癖好，比如此时，便是在索吻。
于是长珩低头吻住东方青苍微张的双唇，二人自然地唇舌交缠，身下紧紧相连，仿佛心跳脉搏都缚在一块，彼此缠绕。
然而月尊耐性不佳，亲了一会儿就要把脸别开，嫌长珩慢得很。
“再亲一会儿。”长珩说着伸脸去够他挪开的唇，重新把嘴贴上去。
直到东方青苍被亲得近乎喘不过气，到发火的边缘，才依依不舍放开他，面上带一丝虚假的歉意和掩不住的情意。
唇分时月尊便已十分情动，被吻得气息不稳，白皙身躯泛出霞色，像是真被长珩那身真气浸润了全身一般，相贴处肌肤滚烫。
长珩看得喜欢，实在不知怎么才好，低头再到他嘴上啄一下，轻声说：“月尊喜欢么？”
二人鼻梁抵着，此时是说不出的亲昵热切，东方青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行，伺候得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长珩：“……”
这时候开的什么荤玩笑。
但东方青苍向来如此，长珩早已习惯，此时倒也能接上他的话去：“这可如何是好，在下怎知月尊要哪样的伺候……”
“是要深……”说罢一气深深顶入，东方青苍猝不及防，忍不住呻吟出声。
“要重……”这一下又急又重，月尊仰头不住喘息，气息又被长珩顶得零零碎碎。
“还是要快？”长珩下身不断顶撞，阳根在东方青苍甬道中反复抽插，次次撞中阳心，使月尊再不能分神回击，张口便是令人羞臊的不成调叫声。
硕大硬挺阳物抽动时并不如长珩前戏那般温柔，蹂躏一般在东方青苍后庭横冲直撞，却又每回熟练地顶中该去的位置，直顶得他腹中酸麻鼓胀，难以自控，舒爽却又有种难言滋味。
欢好中如何纵情都不为过。月尊搂着长珩肩背，并不压抑声量，声声传入长珩耳中，比帐中催情香更惹人情动。
长珩从他耳侧抬起头，吻他眼角溢出欢愉的泪珠，下身再抽顶几下，便将人抱起，换了个姿势，抱着他自下而上顶弄。
东方青苍受用得很，随着顶弄阵阵颤抖，浑身脉络仿佛都被长珩操得舒展，发出满足的低吟。
忽而，月尊身躯在他身上僵了一僵。
“怎么？”长珩虽在情潮之中，却也敏锐觉察到，恐他不适，便放缓动作，转头亲他耳朵。
“没什么……”东方青苍也转头在他唇上略亲了一亲，“再快点。”
长珩得了奖励，自然卖力，又快速抽顶起来，每一下又快又狠，待东方青苍胯间射过一次，再抽出自身后环抱深深顶入，并不给他喘口气的余暇。
二人在情事中已是默契十足，堪称是水乳交融，双修一道本身最忌讳灵力相冲，但他二人长久以来这般相互磋磨，身上气息早融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床帏欢爱之间，修为不退反进。
东方青苍被长珩抱在身前，修长双腿大张，好叫他插得更深入，向后微微仰着头，一头丰茂柔顺青丝垂落胸前，被汗液打湿一部分，在肌肤上虬曲攀援，未沾湿的便随着身后抽顶不断晃动摇摆。
长珩被他叫得把持不住，转头吻了吻他鬓发，精关一放，如滚烫情意尽数涌出。
他们仙家本是要抱元守一的，但若是能面对东方青苍时能守，前回也不至于被魔医……不提也罢，总归是忍到仙骨长成方才下界来的。
二人正沉浸在床笫欢好过后耳鬓厮磨的温存时刻，长珩忽然发觉门外好像，似乎，也许，有人。
“才发现？”月尊刚爽完，语调慵懒，嘴都不想多张半厘。
“……他何时开始……”
“看了全程罢。”月尊看也不看门外，“门未关严实，那儿有条缝。”
长珩：“……”
仙君深吸一口气又叹出，也懒得问月尊为何不早说，只是弹指一道气劲把那缝砰地打实了。
在外偷窥了整场活春宫的赵由吓了一跳，摸摸鼻子，正好看得口干舌燥，也转回自己那间里快活去了。
“这实在是……”长珩哭笑不得。
“怎么，先前不是醋劲大发，如今不是正好？”东方青苍闭目养神道。
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长珩说不过他，但尚可身体力行。
“既然月尊说正好，不如再来。”长珩环着东方青苍劲瘦腰肢，再迷恋地亲了亲他耳朵。
东方青苍忽觉得后庭被什么抵住，有丝丝凉意传来。
“……这是什么？”
“不晓得，方才床上摸到的……试试么……”
“长珩！啊……等……”
“月尊看看，这怎等得？”
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雕栏玉砌小楼中，床板吱嘎响了整宿。
早知不找客栈了。赵由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想着，住哪儿不是住，感觉那二位在馆里也挺自在的。
忽然赵由眼睛一亮，两位恩公终于舍得下楼现身了。
“二位……呵呵，昨晚休息得可好？”赵由皮笑肉不笑，明知故问道。
“一般。”东方青苍虽然一如既往板着脸，但落落大方道，“床板太硬。”
赵由：“……”
长珩就知道月尊出马，一两句话就能把人嘴堵上，此时在边上稍有些幸灾乐祸。
一早上没有再出什么新花样，三人随便用了些吃食，赵由此时进了繁华闹市当中，吃穿用度登时讲究起来，去城中酒楼查探了一番，寻了个对胃口的，银钱大笔地给出去，叫人一日三餐都送到客栈里去，又打算去找裁缝弄身衣服。
“二位一起？”赵由问。
长珩与东方青苍对了对眼神，觉得不需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以赵由的身手应付应付一般的杀手刺客应当绰绰有余了，便说不去了。
“二位有旁的事？”赵由呵呵笑道。
“又不是你的护卫。”东方青苍不耐烦道，“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做。”
“是要歇歇……”赵由挑了挑眉，小声嘟囔着走了。
他二人什么耳力，听得一清二楚，东方青苍眉头一皱，长珩先一步上前握住他一只手道：“方才说有事要做，什么事？”
“去看看他那大军如何了。”东方青苍言简意赅道。
“……我军一日千里，势如破竹，如有神助，不日即可抵达汴京城外，将军宜早做准备。烧。”
赵由读完密信，神情感慨，似要落泪。
“怎么？”东方青苍喝口茶，“全军覆没了？”
“近在眼前了，此刻才是真的近乡情怯。”赵由叹道。
“这么杀进去，恐怕名不正言不顺。”长珩道。
“先打个清君侧名号杀进去再说，到时再想办法。”赵由道，“总有人要坐那个位置，谁有本事谁上天经地义，再说我原本想跟老三好好谈谈的，他也不给我机会。”
长珩见东方青苍神色，似乎颇为赞同，只得无奈摇摇头。
现下他反而知道为何月尊对这未来天子青眼有加，这想做便做不计后果的行事方式倒是与东方青苍有几分相似。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四皇子濮王赵由亲率大军突袭汴京城，与早已混入城中扮作普通百姓的一支队伍里应外合，当夜便破汴京城门，在城中与守城军展开激战。赵由本人则率精锐骑兵长驱直入向皇宫进发，直取中秋设宴之集英殿而去。
因先皇丧期未过，今年中秋一切从简，三皇子主持大局，将一切繁文缛节删去，只请几位老臣吃顿饭，赵由早早便与内应互通消息，安排好人手，将所有人都扣在殿中。
长夜终尽，天光大亮。
赵由身披银甲，一身血气，神情肃然地走出大殿，望向遥远的天际，眼神中有一丝疲惫和迷惘，但更多的是一种夙愿得偿的释然，以及一夜冲杀之后难以洗去的杀伐戾气。
“恭贺新皇万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吓得赵由几乎跳起来。
待看清来人后，赵由的惊慌不减反增：“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自他与大军顺利会师之后此二人便在城外与他分道扬镳，虽说现在汴京城里乱成了一锅粥，但重兵把守的皇宫还是没这么好进的。
“陛下知晓我们修仙之人，自有办法的。”长珩怕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先回答道。
早知他们并不是普通人，赵由到底是做皇帝的人，稍稍定了定神便恢复镇定：“我……朕能有今日，也多亏你们二位，若是讨赏也是应该……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龙础在何处？”东方青苍开门见山道。
长珩心说他也未必知道，而且龙础事关国运，问得这么直白，很容易被当成不轨之徒，人家就算知道又怎会轻易说出来。
“就这事？”赵由仿佛松了口气，“早说呀，走，我带你们去。”
长珩：“……”
“就这儿。”赵由熟练地打开两处暗门，领着长珩与东方青苍沿着石壁一侧走下台阶，停在一扇石门之前。
谁能想到龙础竟在皇陵底下，这些个皇帝也算是想求长生想得疯魔了，也不怕神龙沾染了煞气死气，毁坏了国运。
“真要进去？”赵由有些忐忑道。
“怎么，有什么讲究？”东方青苍乜他一眼道。
“倒也没有……就是皇帝陵寝，外人进总是不好的。”赵由咧嘴一笑，“我乃先皇血脉，自然进得，二位这……”
“进都进来了，说这些是想临时变卦？”东方青苍眼神一凛，是要动手前的征兆。
“那么依陛下看来，我二人当如何才可进得？”长珩忙一步向前挡住东方青苍，开口道。
“你二人有仙道术法傍身，真动起手来朕或许也不能奈你们何。”赵由被长珩一句天子称得舒坦，笑道，“不过想着与二位仙长谈个生意。”
“又是生意？”长珩疑道。
先前还说是赏赐，临到门前又成了生意，东方青苍挑了挑眉，想看这羽翼未丰的新皇能说出什么条件来。
“我若是登基，必有人要搬出那些个嫡长之序来，说朕乃乱臣贼子，得位不正，前朝乱臣余党未清，南方水患未平，汴京城也要重兴土木……还恐女真人会趁乱设法渡河。桩桩件件，总归是事多得要命，朕如今根基不稳，若是二位有法相助……”
“你自己要做皇帝，此时又嫌麻烦？”东方青苍嘲道。
“哎，这不是不得已而为之么。”赵由笑笑道，也并不那么不得已。
“其实我们便是为此事而来。”长珩道，“我们请探龙础，正是要疗愈神龙，重修人间气运之根基，若是此事得成，自然国泰民安。”
赵由狐疑地看他一会儿，道：“把朕当三岁小儿呐？”
“信不信由你，但龙础本座今日是探定了。”东方青苍道，“无论你让与不让，本座自有千百种办法进去。”
“不必动这么大的气吧。”赵由立即服软，“进去自然是可以的……这样，东方兄，你随我进去，萧兄在外稍待片刻，如何？”
见二人神情微妙，赵由连忙补充道：“可不是我起什么歪念头，这石门之内乃我朝之根本，里头无数机关暗器，仅容二人可过，你们本事通天或可避一死，万一伤了残了不也……”
东方青苍懒得听他废话，自己跟他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道：“长珩，那你就在外等。”
长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只点了点头。
“长珩？你不是叫萧润？”赵由问。
“表字长珩。”长珩早有准备，此时终于用上，礼貌笑道。
赵由自怀中取了一块玉牌出来，观其成色乃是块老玉，经手之人或有十数。
新帝将这块玉牌嵌入一旁石壁的凹槽之中，石门便轰隆作响，缓缓旋开。
“东方兄，请。”赵由做个手势示意东方青苍跟着他走，之后自己先一步进了石门。
待二人进入后，石门在长珩面前又缓缓合上。
等石门关严实了，长珩便隐匿身形，也跟着进去了。
机关暗器倒确实是不少，赵由一路走得心惊胆战，时不时停下来细细思量，到底应该走哪边才不会被毒箭射成筛子。
东方青苍抱着两手无动于衷地跟在后面，就像散步。
余赵由一个人在那一惊一乍地东方兄，小心这个，美人兄，小心那个。
长珩也看得有点心累，想着要不干脆使个术法帮他护身，直接走过去得了。
待终于走完漫长狭窄通道，赵由累得气喘吁吁，东方青苍不动如山。
“到了……呼……”赵由终于放下心来，“喏，这就是龙础。”
面前偌大一块陨铁，足有十人合抱之围。
东方青苍：“……”
“你说这是龙础？”东方青苍失笑道。
这死铁灵气全无，怎会是神龙所栖之处？
“怎么？”赵由的神色瞬间慌张起来，“难道不是？别吓我啊美人兄台，这事可开不得玩笑，都在上面盖皇陵了……”
东方青苍正想说什么，隐匿身形的长珩已绕到另一边，忽然传音道：“月尊来看看这面。”
月尊便移步过去，顺着长珩所指方向一看，这陨铁竟还是一块子母铁，其下一方凹陷，如雌兽庇子一般，将另一块墨黑陨铁护在其中。
“到底怎么了？”赵由也跟过来看，“这真不是龙础？那事情可就大了，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东方青苍面上不动，灵识散出略探了探，开口道：“谁说不是了？”
赵由一愣：“啊？那你方才为何……”
“我说了什么？”东方青苍道，“恭喜陛下，此龙础货真价实。”
“那……不是说疗愈神龙？龙在哪儿呢？”赵由惊魂未定，原地转了一圈。
“神龙并不在此。”东方青苍淡然道，“但其去向我已从龙础得知，多谢陛下引路前来。”
赵由莫名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却没有什么证据，嘴巴张了又闭，最后说：“这就完事了？”
“陛下还要如何？”
新皇思索片刻，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你那相好此时不在……”
长珩在一旁眉头皱起。
“不如说点不能当他面说的话。”赵由道。
东方青苍瞥一眼长珩所在，一挑眉道：“想说什么？”
“美人，不如你跟朕回宫罢，哪有比皇帝更大的靠山？”赵由笑嘻嘻道。
“万一真有呢。”东方青苍嗤之以鼻。云梦泽皇帝算得上什么？要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怕不是得吓得尿裤子。
见东方青苍如此平淡，甚至带着些许不屑的表情，赵由大为震惊：“不会吧，你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东方青苍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长珩。莫说长珩现还不是水云天帝君，哪怕长珩已经继位，怎能跟苍盐海月尊相比？赵由问的这叫什么混账话。
边上的长珩脸色变换数次，连连作揖告饶，并传音相劝。
见东方青苍隐有怒意，并不作答，赵由便当他方才只是虚张声势，其实不过就是两个修仙散人。
于是冷笑一声道：“你不怕朕诛他九族，把你抢回宫去？”
“我亦在他九族之列，连我一起诛？”月尊听得此言，反而消几分气，唇角一勾道。
长珩听得心头小鹿乱撞，喜气洋洋。
“男子成婚算不得数，哪怕弄个死尸来鱼目混珠也是不难。”赵由仿佛只是点菜般轻飘飘道。
“若我跟你回去，你打算许我什么？”东方青苍心不在焉道。
长珩心里替赵由捏了把汗，心想东方青苍这平静模样怕不是气过了头，月尊杀个凡人易如反掌，哪怕是天子也不会多眨一下眼。
“好说，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你要什么？”赵由浑然不觉，反而得意道。
“若要你留他一命呢？”东方青苍道。
狗皇帝主意被看穿，讪笑着摸摸鼻子。一旦眼前的美人兄台点了头，他定然想方设法围剿那姓萧的，身边之人岂容有二心，况且又都是修道之人，保不准哪天施施然驾云而来把人又带走了呢。
“你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倒是个当皇帝的料。”东方青苍随口道。
“真不肯跟我……”赵由话未说完，眼前已无东方青苍身影。
尚未登基的新皇还未习惯月尊来去自由的性子，原地愣怔许久回神，疑神疑鬼地四处查探了一番，确认人当真已不在此处，喃喃道：“……不会真是神仙吧……”
过了一会儿又嘟囔两句什么不知者不怪之类的话，独自一人向外走了。
苍盐海月尊寝殿内。
东方青苍与长珩盯着案上软垫之中纹丝不动的漆黑物什，此物浑圆形如巨卵，表面纹路又似陨铁。
“这……真能带回来么？”长珩犹疑道，“无神龙坐镇，凡间气运……”
“几百年无神龙坐镇了，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东方青苍没好气道，“不带回来，难道你去那墓室里坐着孵蛋？”
长珩只好转移话题，唏嘘道：“不成想神龙竟早已归寂，却因业火催生龙础陨铁，留一丝灵气护佑子息至今，月尊也算是无心插柳……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怎么还无动静？”东方青苍皱眉道，“息芸不是说每日以灵息蕴养即可么？”
“这事哪是能急的。”长珩道，“息芸不是还说神龙出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么，也许是尚不到时机吧。”
“究竟是何时机……”月尊微微眯眼紧盯那枚黝黑如炭的龙蛋，似乎是想用凶神恶煞的表情把神龙吓出来。
长珩正欲再开口给他顺顺气，耳中忽然捕捉到细微的喀嚓声。
那龙蛋之上，静悄悄地出现了一道裂纹。
之后裂缝十分缓慢地变宽了一些，在东方青苍与长珩的注视之下，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从中裂成两半。
当中爬出一只还未生角的银色虬龙来。
就这么出世了？二人看得入神，一时竟都忘了说话。
那小小虬龙张嘴打了个呵欠，喷出小小一口云雾来，慢悠悠荡到半空，便悬着不动了。
长珩笑道：“果真是神龙血脉，方出世便能吐云了。”
那小虬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出四肢，仿佛抻了个懒腰，终于睁开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周，目光最终锁定东方青苍。
“它盯着本座做什么？”东方青苍眉头紧皱，对这刚出生的幼龙亦有些防备，毕竟搞不好它爹妈还是自己烧死的。
“这……我也不知道。”长珩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不多时，那不足尺长的虬龙忽然腾云而起，直冲东方青苍而去，月尊下意识要祭出业火，却被长珩一声且慢制止。
片刻迟疑间，幼龙已掠至月尊肩头，然后……亲昵地蹭了蹭东方青苍面颊。
东方青苍：“……”
长珩：“……”
“它，它不会是……”长珩声音颤抖，显然是想笑又不敢笑。
“闭嘴。”东方青苍脸色铁青斥道。
幼龙似是对东方青苍肩头这块地盘十分满意，乖巧盘起身体，过了一会儿竟然安心睡去。
“幼龙尚无自保之力，不如先将它带在身边养上一段时日。”长珩终于平复完心情，进言道。
“之前不是你说凡间无神龙坐镇恐祸生不测么？”东方青苍转身时连带着虬龙也转过来，那幼龙睡得安稳，丝毫不受影响。
长珩正要说话，几日前被远派监工的觞阙进来述职，刚说完参见尊上，行礼之后一抬头，正瞧见月尊肩头熟睡的虬龙。
啪嚓。长珩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回头去看那蛋壳，并无变化，再转头看觞阙，堂堂苍盐海大将竟是热泪盈眶！
“尊上，属下何事办得不妥当，您尽可责罚！”觞阙强忍满腹委屈，单膝跪地行礼。
“……”
“属下服侍尊上万年，只求一生跟随尊上，绝无二心！”觞阙慷慨激昂，痛陈胸臆，“尊上若是嫌属下愚笨，自今日起属下便去日夜苦读……总之请尊上网开一面，不要赶走属下！”
“……谁说要赶你了？”东方青苍无语道，“这是云梦泽神龙之后，本座不过受人之托助它出世。”
觞阙情绪已然到位，戛然而止，面上十分尴尬，头也不敢抬：“……哦这样，那没事了属下先走了。”
说罢，丢了大人的黑龙急匆匆地低着头出去了。
“你又在干什么？”东方青苍咬牙切齿道。
长珩正背对他极力忍笑，此刻根本不敢说话，一张嘴必然笑出声。
然而观他背影，肩膀已是抖得十分明显。
东方青苍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一掌拍出。
月尊肩头幼龙睡睡醒醒，不明所以，抬头又吐出一口雾气，这一缕白雾飘飘然出了寝殿，纳入天际万顷凉云之中。
-番外 云梦泽篇 完-